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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了猪,孙发生回家去做晚饭。自从公社谷书记给他改成了大人的粮食定量,孙发生每天也有一斤粮食的指标了,父亲便也回家来吃饭,父子俩一天二斤粮,由于肉油极少,苞米饭便大多数进了孙发生的肚子。孙世昌对此也无可奈何,儿子能吃,总不能看着他老是饿肚子,只要每天严格按二斤粮下锅,差个一天两天再慢慢想办法吧!
甑子刚上锅,孙世昌经理破天荒很早就下班回家了,一个塞满野草的竹篮内,竟然有一条银白色的大鱼。这条来自水落洞的地下湖鱼竟然极肥,总算已经分配到公私合营来了,幸好每家都有一条,这条最大的当然非经理莫属。
孙经理亲自掌勺熬鱼汤,孙发生见父亲高兴,便把何家大姑娘何秀蓉跟自己打猪草被蛇咬伤的事情说了一遍。
“请医生了么?”父亲问。
“没有。盛狗儿给她敷了草药。”孙发生说。
“观察一晚上再说吧,如果明天还不好,去请施郎中看,我们开钱!”
“是,老伯!”孙发生恭敬地说。
“吃完饭你端一碗鱼汤去给小秀容喝!帮着守一晚上,有事喊我。”
那锅鱼汤或许是孙发生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可口的食物,但他仅仅喝了一小碗,吃了两块鱼肉,便去灶房和泥煤了。他把黄泥、无烟煤面在煤坑中加水拌匀,用锄头舂上三十来下,成了较稠的糊状,就可以炕成干煤巴当块煤烧,还可以用来在晚间压炉子,让火保持到第二天。
父亲终于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餐饭,亲自舀了一大碗鱼肉汤,让孙发生送到何家小院去。孙发生洗了碗,擦干净锅灶,用湿煤压了灶火,再把手洗干净,才端了鱼汤去后院。
何秀蓉刚好睡了一觉醒来,闻到鱼汤的香味,吵着说饿了。何大嫂把鱼汤分成两碗,一碗给了儿子铁牛,端了一碗去喂女儿,自己却一口都舍不得吃。孙发生见了她脸上散发出来的慈爱之色,立即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嫉妒起小秀蓉姐弟来。转身来到猪圈边,把中午剩下的猪食在炉子上热了热,倒进了猪食盆。小猪崽摇着尾巴,憨态可掬地过来吃食,孙发生见小猪摇头摆尾,似乎十分自得,不由笑了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夜深了,虽然春寒料峭,夜空却是一片繁星,一弯新月挂在星星丛中,引人生出无限遐思。
一盏煤油灯闪灼在黑糊糊的墙角,草屋里的光线便显得十分暗淡。只有炉子中煤球燃烧时发出的红光,能清晰地映出人们脸上的所有轮廓。何大嫂抱了小儿子铁蛋在喂奶,硕大的奶头无遮无掩地垂在胸前,脸上的神色十分安祥和温柔,一副纯朴坦诚的慈母情怀。孙发生敬畏地看着这幅圣洁的画面,心里也充满了浓浓的温情。
何秀蓉吃了鱼汤后又沉沉睡去,鼻翼微微翕动,呼吸正常平和,姣美的面容上竟然是一副幸福的表情。孙发生已经看过了她被蛇咬伤的脚踝,发现并没有红肿的迹象,暗暗感激盛狗儿及时嚼草药敷救消炎。倘若耽误了好不容易才读上书的小姑娘上学,情况就严重了。
“三弟,你上床睡一会吧!”何大嫂已经把睡熟的小儿子放到床上,坐到孙发生身边。
“不嘛!我再守蓉儿一会,这是老伯吩咐的!”
“蓉儿好象不要紧了!你还是去睡吧!”何大嫂把孙发生揽入自己怀中,爱怜地说。孙发生闭了眼睛,感到那柔软的**已经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嗅着了那久违的奶香,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久已缺失的母爱似乎失而复得了。他觉得抱着自己的就是母亲,而母亲就是圣洁的天使。他默默地叫了声娘,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濡湿了何大嫂的衣襟。
“咦!你为什么哭了?”何大嫂伸手擦去孙发生的泪水。
“我、我想起了我娘。”
“可怜的三弟!你娘走得太早了!她那么知书识礼,那么亲切善良,可惜生错了病!”
“四年了,我常常梦见娘。”
“我也常常梦见她老人家,她帮过太多的人,没法不让人怀念!”
孙发生想起了何秀蓉脸上幸福的笑容,心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只要有爹有娘,再苦再穷的家庭也能感受到幸福。母爱就是孕育这个世界的甘露,是使人们能感受幸福的唯一源泉。他闭了眼睛想沉沉睡去,犹如睡着在母亲的怀抱里。
“三弟,夜深了,上床睡吧!”
“这床睡不下,我坐着看护蓉儿好了!”
“蓉儿睡着了,不用人看护的。”
“老伯让守一晚上啊!”“不用了!屋里还有床,去床上睡!”
“我不!”孙发生倔犟地说。
“你怕什么?你可是吃大嫂的奶长大的,小时候就喜欢赖在大嫂床上。”
“可我已经长大了!”孙发生挺了挺瘦弱的胸脯。
何大嫂笑了:“你长什么大啊!十二岁的毛孩子。走!去里屋睡吧!你跟大嫂睡大床。娃娃家,怕什么?去把稀煤压住炉子。”
孙发生觉得又累又倦,于是出门上了毛厕,进屋关了房门,用稀煤仔细封住了火炉,舀水洗了脚,吹灭了油灯,才走进里屋。
“三弟,你睡大嫂身后。我半夜还要给铁蛋喂奶呢。”
孙发生脱了外面的脏衣服,只穿了裤头爬上床,躺到了何大嫂身后。被子虽然陈旧但刚浆洗过,还微微地散发着肥皂气味,混杂了何大嫂身上的奶香,令孙发生觉得舒适之极,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空寂无人的山林里游玩,野兔、山鸡、刺猬之类的小动物时常在身边出现。他想抓一只山鸡回来烧汤给小秀蓉吃,那只羽毛色彩斑斓的大山鸡却一头扎进了荆棘丛中,只露出一蓬美丽的大尾巴在外面。他跑过去,双手抓住那尾巴用力往外拽,那山鸡却拼命往里钻,他急得大声叫喊起来。
“三弟!醒醒!”耳边传来了恍如母亲的喊声。
孙发生从梦中惊觉,睁开了眼睛。何大嫂正微笑地看着他呢:“你该起夜了!尿盆在床下。”
孙发生羞涩地一笑,赶快跳下床,伸手拽出尿盆,背了身子把尿撒在盆中。何大嫂显然叫得正是时候,叫得稍晚或者不叫他,孙发生也许又尿床了。
孙发生又回到了床里边躺下,何大嫂伸手把他揽入了怀中。他羞怯然而却又是欣喜万分地乖乖蜷缩着,同样体会到了幸福之极的感觉。何大嫂虽然穿了衬衫,为了奶孩子方便却一直敞着怀,雪白柔软的胸脯紧贴着孙发生的脸。
何大嫂吹灭了床头的油灯,房间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最害怕黑暗的孙发生此刻却感到了绝对的安全,躺在温暖和甜蜜之中,享受着拥有母爱的幸福,他又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当曙色穿过纸窗带进朦胧光线时,何大嫂喊醒了孙发生。他爬下床来,穿了衣服,赶快来到了外屋。何秀蓉却还在熟睡之中,鼻尖上有几粒细小的汗珠。
“蓉儿,起床上学了!”何大嫂摇了摇女儿的身子。
“哦!天亮了。”小姑娘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来。
“小秀蓉,脚还痛吗?”孙发生担心地问。
小姑娘把双脚伸出床外,活动了一下,欣喜地说:“娘,脚不痛了!我要上学去!”
何大嫂也很高兴,帮女儿解开了已经被药汁染绿的手绢,只见脚踝的皮肤上留了两个黑点,看去是结了疤,表明伤已经好了。
洗脸梳头,再吃了碗稀饭,何秀蓉揹了书包高高兴兴地出门上学。何大嫂和孙发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孙发生忙着打扫猪圈,清除猪粪,还用头天留在木盆中的脏水把猪圈冲洗干净。刚收拾完毕,小猪崽已经追着他叫唤起来。
“你这家伙,怎么比我还能吃?”孙发山假装生气地问。
何大嫂“扑兹”一声笑了起来。虽是极贫之家,偶然也会拥有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