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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人的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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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面的秦国援军,加上北面的频阳和身后的重泉,赵军已然是被围在了中间。

    但庞煖身旁的将士们,面孔上除了紧张的惶恐外,还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秦国的援战,也意味着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庞煖死死盯着行军司马展开的堪舆图……栎阳显然是没必要再去了。

    其实若继续往秦国的腹心突进,必然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毕竟他们这支队伍是孤军深入,没有丝毫的后勤补给,就连这些时日的吃喝也全靠着‘秦人的供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获取给养的村邑越来越少。散落于城池外的秦人在收到官府散发消息后,也开始朝着有高墙拱守的城池迁移。

    秦国毕竟不是游牧国家,到处都有高墙垒筑拱守的大城,骑兵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而庞煖从一开始,也就没有打算真的突进到泾水的西岸去和什么义渠会合。

    进攻咸阳?开什么玩笑。

    没有攻城器械的加持,咸阳的铜墙铁壁怎么可能打的开,毕竟是一国之都城。现在又不是秦末,咸阳留守的官员更不可能开城投降。

    恰恰相反,赵国的这支骑兵若是真的被秦军给拖延住了,那才真是个死。

    其实,秦军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调兵、分兵来围攻,因为用不了多些时日,等骑兵的‘粮草’消耗的差不多了,他们自然会退走。

    然而没有如果。秦国也不敢真的去豪赌、去赌一把已经刺入自己腹腔的匕首、去赌他是否会带着一缕鲜血抽身而退,还是继续冒着玉碎的风险深入心脏!

    一招错,满盘数。

    从秦王决定分兵的那一刻起,这场残酷的战争,秦军其实就已经输了。

    “隆隆隆……”远处的天空如闷雷一般响起震震飞驰的马蹄声,庞煖转头看时,旦见视线的尽头,敌军的方阵开始渐渐显现、烟尘滚滚。

    秦军的车骑纵队,分东西两边开始展开。

    庞煖眼神微眯,他知道自己苦等的战机终于来了!

    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况,赵军从北面兵力薄弱的频阳突围,然后迂回至龙门渡河才是最好的路线。但庞煖相信秦军也是这般想的……

    秦军的方阵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庞煖回顾左右,见诸将都已经聚集到了身边,随即开口下令道:“战起时,吾将亲率一旅千骑,直冲秦军中阵,张武率左营两千骑,看吾部红旗位置,紧随吾后,杀开缺口。”

    “喏!”张武抱拳领命道。

    张武是个胡须拉碴的大汉,看面容约三十多岁,但实际上他才二十出头,是代地藿人邑人士(山西繁峙县),幼时曾流浪于北疆的胡人地区,善骑***胡语、习胡俗。初闻赵王颁布胡服令,遂从军。张武与赵固一般,都是庞煖在骑兵新军的左右手。

    庞煖的目光随即瞥向赵固:“汝率右营两千骑,分散于中军两翼、看行势而动,若秦军中军被迫,汝即刻迂回包抄;我部红旗处若停止突进,左营当立即改变方向,向南面掩杀,我部则迂回包抄,与赵固右营共同破阵!”

    “尔等明白了吗?”

    众将纷纷抱拳道:“喏!”

    “切记不要恋战。突围后,立即向南渡过渭水,待吾军令。若战事有变,各兵尉、百主、什将可见机权宜行事!”庞煖嘱咐完毕,一挥手,拍马喊道,“迎战!”

    头上插着红色令旗的铁骑先走,庞煖部随后按次序跟上,马蹄地轰鸣声越来越大。一大股骑兵就像洪流一样,围绕着秦军方阵大幅度绕行。

    那秦军的阵仗也摆得很开,但宽度依然有限。前军以战车为盾,步卒方阵紧随其后,两翼也分散着数百的骑卒。

    庞煖率众从远处越过秦军大阵的尽头,骤然开始向南突进!

    就在这时,忽见秦军阵营中一群马兵陆续飞奔而出,直冲庞煖而来。

    秦军的战车速度太慢,只能用为数不多的骑兵掩护步营的侧翼。秦军的骑兵配备为每军二百骑,这还是在秦国效仿赵国骑兵的扩建结果,眼前的五六百骑想来也是秦军匆忙凑集而成。但从根本上来说,秦军的骑兵还是只能打辅助,因为他们连制式武器的配备都没有,还是只能以弓射骚扰为主。这等旧式马兵,用来抵抗的赵军的铁骑无疑是以卵击石。

    庞煖见得来势,转头喊道:“分别传令左右两营,赵固在左,张武从右,分左右跟上,掩护吾侧后两翼!”

    “喏!”

    庞煖随即把手里的红缨长枪高高举起、平推至身前,身姿也开始放低、趴俯在马背之上,双腿骤然夹击马腹,对着左右高声喊道:“长枪准备,随吾杀!”

    “杀!”众军遂跟着他加速奔跑,无数马匹的蹄子急速交替,前军逐渐进入冲锋状态。

    枯草间的干土在铁蹄猛烈的践踏上,尘土纷飞,人马就好像踏在云里一样。身在战阵中,能见度越来越低。

    “砰砰砰……”风中传来了阵阵弦响。两军前锋相距只剩五十余步!庞煖的目光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尘土之中的秦军、骑兵伏在马上拉弓的动作了。

    “啊!”左边突然传来一声痛叫,赵军一骑被弓箭射中了要害,摔落下马,接着又传来了嘶声裂肺的嚎叫,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后面疾驰地战马踢中了。

    惨叫声仅仅持续了一刻便戛然而至,没有人回头,战士们都是瞪圆了双眼,朝着敌人猛冲而去。

    骑兵以冲锋的速度接近,五十多步最多不过几秒的时间,但刹那在此刻也显得异常漫长,庞煖的目光中映射出一个身着短甲的秦军骑兵,看着对方脸上的惊恐错愕,甚至连腰间的短剑都忘记拔了。不过此时拔剑也来不及了,速度太快了!

    秦军似乎根本没有见到过这种打法……骑兵连骑射都省了?

    “轰!”庞煖迎来了短暂的失聪,紧接着耳边便传来金戈的交鸣、战马的嘶吼、长枪刺穿布甲透肉的刺啦、还有那鬼哭狼嚎震天的惨叫声“啊……”

    长枪如同刺穿一块豆腐一般直接从敌兵的背后穿透而出,手上、脸上、甲胄上顿时粘稠一片。

    这种速度下,庞煖根本没有机会拔枪,甩掉手上的污秽,顺手从腰间抽出长柄短剑。连抽带劈,电光火石见,又有一骑被砍落至马下。

    周围惨叫声四起,金属叮叮哐哐的碰撞声好像打铁一般,血腥味迅速弥漫,空中的灰尘仿佛都染上了血色,变成了血雾。

    眨眼之间,秦军的骑兵便崩散殆尽,裸露出来的步卒方阵,已经抬高枪头严阵以待。

    庞煖的前军骑兵待击溃了秦军的马兵,便开始朝着秦军步阵的两侧迂回放箭袭扰,同时给左营让出冲锋位置。

    蓄势待发的左营两千骑在张武的带领下直冲秦军步阵。长枪对长枪,悍不畏死的赵军铁骑,借着马力的冲击力,直插秦军腹心。

    人仰马翻、鲜血迸溅。

    赵军的将士们都知道,他们是一支孤军,若是灭不掉眼前的秦军,他们必死无疑!拼搏奋杀,才有一线生机!

    在这种破釜沉舟的战意下,不多时,秦军的方阵便开始两侧溃散,纷纷乱跑。

    “哒哒哒……”庞煖驱马走到血肉堆前,用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蹭……’

    “呸!”庞煖吐出一口血水,用策缰的左手抹了一把脸,唯一干净的手掌上顿时沾满了鲜血,好在不是他自己的血。他这时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地上正蜷缩着一个秦军士卒,一脸的血泪,双眼盯着庞煖满是惊恐之色,一边哇哇哭,一边用颤抖的手捧地上的一截肠子,连肠子和沾上的泥土一起往肚子里塞。

    庞煖看得眼皮直跳,拍马上前,挥起一枪,“噗”地一声,让他解脱了。

    远处的一众将士们正在争先恐后地用小刀割着秦军的左耳。以首级计战功,这是列国的传统了,但此时头颅却不易携带,只能暂时以左耳来代替。

    被切割耳朵的,有些还是有知觉没能死掉的秦军,他们同样被活生生地割下耳朵,然后再被补刀。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野战之上,秦国的步兵虽然强悍但对上战术新颖的赵国骑兵却显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战车虽然能正面抵抗骑兵,但其灵活性却差了太多,迂回游走下,被善于骑射的代地骑兵给磨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两万多的秦军混合兵种,对上五千赵军骑兵。以数倍的兵力,却在短短两三个时辰内彻底的溃败。

    庞煖呼出一口浊气,对着身旁的亲兵吩咐道:“传令各部,停止追杀秦军败兵,即刻遂吾渡河!”

    “喏!”

    ……

    ……

    铁骑南渡渭水的同时,直线距离不超过四百里的函谷关下,依旧是杀声震天。

    赵雍手扶在剑柄之上,站在一处土坡之上看着眼前的硝烟滚滚。寒风吹动地大红披风呼呼作响。

    “大王,秦军败势已现……”一侧的韩仓对着赵雍作揖道。

    赵雍回头瞥了眼大舅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两天,秦军依旧闭关不出,而联军也照样白日攻城,傍晚‘叫阵’。

    言语骚扰,虽然最初没什么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效果也开始逐渐显现。

    嬴驷虽然严格封锁了消息,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叫阵的那番话,是赵雍组编让人喊的。组词虽然不雅,但全是实情,虽然可能会激起部分秦人的血气,但他相信,对大多数的秦人来说,叫阵除了能激起他们的血气、更能引发他们的担忧、从而消磨他们的斗志。

    再加上不断传出来的流言蜚语,更能让秦人对敌军所说的话,深信不疑,陷入迷茫。

    今日已经是联军第二次攻上函谷关的城头,但看这个形式,还是一个被打退的结果。

    函谷城下的尸体已经堆砌至丈余高了,那些尸体就像用土木修建的台阶一般,成缓坡朝着城头延伸。

    其战况之惨烈与晋阳一战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短短半月的攻城战,合纵大军的规模便减员超过了三成。赵国总共集结了四个都的兵力出征,如今第二个都快要打光了。

    看着每日的战损情报,赵雍的心都在滴血。

    不过相较于死去的将士,粮食如今也成了一大问题。

    如今敌我对峙已经超过了半年,十数万大军每日的损耗都是一个天数。

    联军的军粮还在源源不断地朝着前线运来。此外,楚王这个首鼠两端之辈,虽然未敢参战,但见大势在三晋,也开始害怕自己毁盟的行为是否会遭遇三晋之后的报复,也开始在外交上用力,美名其曰‘借粮’。

    燕国彻底没了动静,既不敢援晋、也不敢拒秦。

    而相较于三晋,秦军当是更加不好受。

    旬日之前,失联月余的庞煖终于有了消息。赵雍为此欣喜若狂,虽然他知道自家新军的战斗力,但毕竟是在没有后援补给的情况下、孤军插进秦国的腹地。

    可以说是稍有不慎便会有陨灭的危险。

    此外,若是尽丧这支骑旅,那对赵国当真是伤筋动骨。

    这场豪赌,赌的从来不仅仅是胜负、更是国运。

    不过如今看来,是三晋赌赢了。

    信中所报曰:庞煖已经突破了秦军的封锁,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庞煖没有选择继续向北脱离战场,而是继续向南度过了渭水,袭击了秦军在郑县(陕西华县)的粮仓。转而从最容易也是最危险的风陵渡、渡过了大河。

    消息一经传播,三晋统帅皆为之一震。这场破天荒的闪电战,完成的远比他们预料的出色太多了。

    甚至从一开始他们就对所谓的突袭没有报多大的期盼。在赵军骑兵渡河的那一刻起,魏、韩两军的统帅心里便已经认为其必死无疑了。仅仅五千的骑兵,又怎么可能在危机重重的秦地安然无恙呢?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新式骑兵的野战能力。不仅仅杀退了数以倍计的秦军,更出其不意地捣毁了秦军的粮仓。如今更是安然无恙地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