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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心怀异志者,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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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鹖冠子与庞恭二人默坐在学子身前,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悟知。

    过了许久,庞煖抬起头,继续开口问道:“煖方才所闻,先生言之,凡圣人之道乃人道,弃天道行人道者为圣,而人道之为先者曰兵者。若此所为,阴阳何若?”

    鹖冠子闭着眼,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娓娓而道:“汝之释意有所偏驳,须知神灵威明需与天合,人的思想意识当与天相合,而人之造物,无论发生还是创造皆需与地相同,譬如,人对气温的感觉:温凉寒暑乃是与四季同至的。人具备这三种品质、则有条理,不具备这三种品质、则无条理,所以圣人以人事为先。富则骄恣放纵,贵则气盈逼人。而军事百年不用一次,然若大行人道亦需兵者为重,遂不可一日遗忘。所以说人事之道以兵为先。”

    “先兵奈何?”庞煖脱口问道。

    鹖冠子道:“兵者,礼、义、忠、信也。”

    庞煖问道:“煖,愿闻兵义。”

    鹖冠子道:“何为兵义?道也。迷失正道,所以就敢以贱逆贵,没有义,所以就敢以小侵大。”

    庞煖虚心道:“兵者,当如何用之?”

    鹖冠子说:“言行不正就得加以禁止,返归正道则可赦免不咎,所以凡兵者不杀投降之人。军中主帅,崇尚号令。得地失信,圣人不取。违背诺言、背弃盟约,为将者必会有灾祸……”

    庞煖听罢当即起身对着鹖冠子深深一揖:“拜谢先生为煖解惑。”

    鹖冠子抚须笑道:“恪守兵义,忠于君事,汝自行矣。”

    庞恭嘱咐道:“好了,汝退下吧,切记明日朝会,着新服。”

    “煖谨记。”庞煖再行一礼,随即朝着室外退去。

    待屋内再度回归沉寂,庞恭向对面的老友问道:“兄今日,何不尽行于王前?”

    鹖冠子笑着摇了摇头:“阴阳未合,时不至也……”

    ……

    ……

    第二日,群臣大朝。

    安平君赵成,还真的穿着一身崭新的胡服来上朝了,这位宗室贵臣或许是第一次穿窄短的裤子,步伐迈动之间尽显扭捏之态,行为动作好不滑稽。

    此外,赵豹、肥义、苏秦等一干重臣,亦是不约而同的穿上了新衣,只为效彷王之国策。

    朝殿之上,众臣不禁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但谁也甭嘲笑谁,都是一个样。

    随着陈忠地一声高喝,打破了大殿尴尬的气氛。

    赵雍从后殿缓缓步入朝殿。他看着下面清一色的窄袖、长裤,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大臣们的脚上亦全换上了皮靴,腰间还像模像样的系了一条皮带。

    赵雍所推行的胡服,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效彷于胡人。

    楼烦、林胡、匈奴这些正宗的游牧民族的服侍其实挺丑的,实在不咋适合华夏一族的大众审美。譬如,匈奴的袍子,胸腹两侧宽大、两旁还开口、长到下腿,腰带的两端垂在前面。且因为地域问题,他们的袖口紧紧地密封在手腕上。

    赵国的胡服若说相像,其实更类似后世宋、明时代的武服。而赵雍之所以这样改,最大的原因便是臣民们更加容易接受,且新服的制作也不复杂,可谓是兼而有之。

    譬如昨日他所穿的那身,上衣依旧是长袍、不过换成了紧衣、窄袖的长袍,下身没了裳、换成了更加方便的长裤,腰间去除了驳杂的装饰、改而系皮带。

    ……赵雍随即命赵豹宣读早已拟定好的国策:凡赵国境内,无别贵、贱,从男丁宗室礼祭当行华服,日常劳息皆需身着胡衣。有违政令者,罚十钱。

    不轻不重的处罚,为的就是防止心怀叵测者、借此生事。新法能否正常实行,其实主要还是针对各大宗室、贵族。

    贵族们接受了,便无需宣传,庶民尽会效彷。

    ……赵国大行胡服,从更高一层的境界来看,其实不仅仅是军事、政事上的一种改革、进步,深层来讲,胡服之策更利于缓和赵国境内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

    自赵氏裂土封侯以来,从赵国的地域环境上来说,就决定了其所属之臣民、多民族混居的必然。

    而华夷之别的观念、民族间的冲突,也就代表了赵国臣民的民心不能凝聚为一体。武力虽然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必要原因;但武力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手段。文化的根本认同才是打破民族隔阂之间的一把利刃。

    胡服之策,着胡服、行胡服,便代表着赵国官方认可了胡人的文化,同时确定了游牧文化在赵国的主导地位,打破了世人对华夏贵、戎狄卑的传统观念。

    军事的强大、人心的归附才是赵雍的根本目标。

    胡服之令的实施,对赵国而言、就是面向胡族的一张求贤令,赵雍要做的便是吸纳他国有能力却出身低贱和有戎狄背景的人。

    赵国与秦国、燕国这些与游牧民族国家接壤的国家,在几次败给胡人后,其实早就采取与胡人同样的作战方式,招募胡人骑兵充当教官,或者直接充当士兵,为自己的国家服务。但,这种雇佣骑兵很不可靠,而且很难指挥,因为他们从价值、文化观念上的理解就不统一。

    华夏族的将领很少有骑术精湛、懂胡语、深通胡人文化的,而崇尚英雄主义的胡人,不愿服从他们不认可的将领、更不愿臣服于他们不敬佩的将领。

    赵雍想要的便是把赵国将士直接培养成骑兵,同时招募胡人骑兵的方法,相结合。他想要建立一支能被赵国牢牢控制、从精神上服从国家、服从王的赵国铁骑。

    且文化的认同,也能打消胡人对中原文化的抵抗,此举更利于彼此间的融合。

    认可、认知、才是统一的前提。待政令通达之时,便是赵雍举大兵扫灭中山胡夷之日!

    ……在赵雍看来,就算今日他不行胡服之策,后世子民也定会效彷胡人之法。这是必然的,他只不过是做了第一个吃蛋糕的人罢了。

    当然,胡服骑射亦只是他改革的第一站!

    ……邯郸西城,商贸区。

    相较于往日繁茂的商业区,近些时日、明显冷清了不少。

    新君改元以来,列国之间的战争愈发频繁。更始之初,先是关闭了同五国之间的贸易通道,贸易恢复后,赵国又开始了对齐作战、对秦作战、对中山作战。列国间的往来贸易次数急剧减少,商人们的生意的也明显差了很多。

    但今天好似不同以往,冷清许久的商贸区,再次热闹了起来。

    邯郸最大的布料纺,多布居的大门口。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汝听说了吗,大王颁布了新的法令,要吾等赵国臣民从今日起改穿胡服!”

    “啊?蛮夷的衣服怎么能穿在身上呢。”

    这人话音刚落,立马便有同僚捂住他的嘴道:“汝不要命了,胡言乱语。大王昨日便已经亲穿新服了,宗室大臣们也全都穿上了。汝还不知?”

    对方立马掰开了捂在嘴上的脏手“吾怎么没听说……”

    “那汝来此干甚?”对方不解道。

    “吾正要去醉贤居,见这边人多,好奇来看看。”

    ……众人一阵无语。

    旁边有好心人解释道:“令府一早便传于王命,今后凡我赵国之民,日常劳息皆需身着胡衣。坊吏午时便通报了,坊居也公布了告示,不穿着可是要罚十钱的。”

    ……与此同时,邯郸的南北城门,数位骑兵疾驰而出,他们手中携带的,正是刚刚颁布的法令简书。

    胡服之法,以国都邯郸为中心,朝着赵国各个郡县飞速地扩散开来……

    至于胡服之法,对于赵国庶民的影响,赵雍根本就没有考虑。

    因为对底层民众的想法,赵雍可谓是感悟颇深。在不危及到自身根本的前提下,在没有心怀叵测之人的扇动,庶民对统治者的政令,一般都是选择逆来顺受的。

    况且胡服之策,对普遍的庶民来说,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反而方便他们劳作,且用更少的布做更多的衣服。

    当然,庶民中定然也会有守旧之辈,但那都不在赵雍的考虑范围之内,就像雨水落到大海里,根本泛不起任何浪花。

    时间会证明他是对的。

    而且在颁布胡服令的同时,他亦颁布法令:胡服令执行期间,赵国境内的商人不得炒作布匹的价格,有溢价也不得超过三成,有违者抄没家籍!

    赵国境内的布商背后,多数都是世家大族站台。若是有人敢于在这个关键时刻充当刺头、阻挡新法的实施,赵雍绝不姑息。

    ……

    大朝过后,赵雍便急匆匆地来到了驻扎在邯郸城外的常备军营。

    同时责令朝中、大夫职爵以上的大臣观礼,他要亲自让朝臣们看看,胡服带来的好处!

    “王上万年!王上万年!”将士们衷心的为这个给他们带来荣誉的王祈福着。

    赵雍身着新服,孤身站立在军营高台之上,眼神扫着台下情绪高亢的将士们。

    他扫视一圈,忽然发现少了几人:“赵文、赵俊、赵槐呢?为何还不至此!”

    赵豹出列道:“禀王上,赵文告病了,赵槐昨日为御马所伤至今卧病在床,赵俊……也告病了。”

    玛德,赵雍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邪火,不给寡人面子啊!

    赵雍幽幽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便病了,怕是生的同一种病吧……”

    “寡人看他们生的是这胡服病!”赵雍骤然厉喝道。

    赵雍话音刚落,赵燕骤然出身,一旁的赵成拽都拽不住。

    赵燕随即道:“王上,老臣以为,得胡服病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赵国的臣民百姓!”

    此话一出,台下骤然一静。

    这不怕死的老家伙,感觉自己又行了呢。

    赵成急忙揖道:“王上,待臣去传唤他们……”

    “慢!”赵雍伸手制止,冲着赵燕冷笑道:“寡人看这胡服的病根,就在宗伯身上。”

    赵燕好似还不明白现在的局势,还在那故作神秘道:“王上真是抬举老臣了,老臣何德何能有如此神通,以老臣猜想,众臣不来,必有缘由啊。”

    还猜想?还缘由?寡人管你什么缘由。

    赵雍道:“哼,这些人平时都是宗伯的座上客,就有劳宗伯将他们一、一、召来吧。”

    “老臣无能,老臣一无服众之威,二不曾空口许诺,以何相召啊?”赵燕道。

    “好。既然宗伯推脱,寡人只好亲自处置了。”

    赵雍神色骤然冷厉下来:“来人!将赵文、赵俊、赵槐一一诛杀,提他们的人头来见寡人!”

    “喏!”台下恭立的宫廷侍卫领命道。

    等侍卫远去,刚才还语气强硬的赵燕,才反应过来。

    他颤颤巍巍地跪俯到地上,语气继续故作平静道:“王上,万万不可啊,他们都是王室宗亲,朝廷重臣啊!若要尽行诛杀,非仁义之举,倘若责罚,赵燕一人足矣。”

    赵雍这时已经迈步走下了高台,看着趴俯在自己脚下的赵燕。看不清时势的蠢货,你要死寡人拦不住你。

    随即冷笑一声:“宗伯,汝也是敢作敢当之人,寡人便成全汝。”

    “来人,把赵燕拉出去,枭首示众!”

    “喏!”

    “啊!”赵燕大惊道。

    身旁的赵成、肥义等一众大臣也急忙来劝。

    “王上,宗伯乃我赵氏之长,不能杀他啊。”肥义揖拜道。

    “王上,宗伯乃赵氏宗室功臣,请饶恕他这一次吧。”赵成揖拜道。

    “王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王上,你真的要杀老臣吗?”赵燕此时哆哆嗦嗦地说道,脸色也早就吓得惨白。

    他没想到赵雍真的能狠下心来杀掉他。

    赵雍澹漠地凝视着赵燕:“朝廷之上,人命岂同儿戏。寡人早就对汝说过,再敢阻新法之变者,寡人必杀之!”

    赵雍眼神冷漠地朝着身旁的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随即上前按压住赵燕的双臂,往后拖去!

    “王上,老臣冤枉啊……”

    “赵燕反对胡服新法,心怀异志,其罪当诛!”

    伴随着远处一道卡察声,悲戚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