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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
这日, 贾雨村拿着一联挑幅, 从葫芦庙往外头走去。他如今寄居在葫芦庙里,每日靠着卖文作字为生, 这样他就是有满腹经纶, 又如何能出头呢?眼看着朝廷的恩科明年又要开始了, 神京路远, 他连行囊路费都没有!只好听那个小沙弥所言,去试试能不能遇上那个颇有财资的甄士隐,让他助自己一助。
贾雨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 四邻见他出门, 都打招呼问好。他平时也多受资助照顾,面上带着客气,心里却有些恼火, 只想着自己何时才能飞黄腾达, 永远不需要讨这些人的好。
却见甄家的仆人霍启正提了一篮子菜回家, 便拱手问好,“小哥好。”
霍启见是贾雨村这位读书人, 顿时欢喜, “贾公子好!”
贾雨村微笑着, 状是无意中问道, “好,上回见着甄老爷说要一起吟诗作对的, 怎么这阵子好像不见?”
“我家老爷游历去了, 公子您也知道, 我家老爷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小姐,家中无事。他与荣国府二房贾珠公子相遇一场,成了莫逆之交之后,见他谈起各地风光,心中神往,便带着妻女一起寻友游玩去了。”霍启没戒心,一五一十都说了,主子们不在家,他们只要看好门户,倒也自在。
居然不在!怎么这个时候不在!
可恶!
贾雨村追问着,“可知道何时回来?”
霍启想了想,遗憾的摇了摇头,“主子的事我们当下人的怎么知道,公子找我们家老爷有事?若是有事,您倒可以修书一封投去贾家家学,请他们代为转送给我家老爷。我记得老爷说过,他正想去京都见识一番!”他正觉得此事得意呢,“其实不止是我家老爷,您要是在京都有亲戚的,不再像以前那样麻烦只有托亲靠朋,找门路才能送信信东西,贾家就是家学那头开了寄收堂,只要有详细姓名地址,是在金陵、京都两地的,都能给你找着带过去。”
“噢?有这样的好事?”贾雨村颇有些意外,山水路远,还帮着找人,多少麻烦事呢。
“可不是好事嘛,虽说每样东西看情况要银子,但就没有人不愿意的。”霍启想着他娘就是总想着当初有个弟弟像是去了京城,依稀知道个地址,可要真去找,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能找得到呢。
这回托给了贾家的寄托堂,虽说人家收了五两银子,且不保证一定能找到,这银子也只有找一个地方,再想找也得另外收银。可这钱等娘回去一说,外婆咬着牙也把这银子拿了出来。“就算是找不着,有了这个凭条,到时候我死了到了地下,也能告诉他爹,我已是尽了力了。”
当初外公去世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家人尚未团圆,如今可算是有点指望了。要真自己拿五两银子,只怕一趟的路费都不够呢。
贾雨村原觉有些扫兴,听了这事便有心去观摩一番,便把挑幅送给别人收了笔资之后,来到霍启所说的贾家家学,只见远远就能看见好大一座门楼牌,贾氏两字直刺他心,接着便是两排看得出是新种不久的松树,却也绿绿葱葱,新意腾上,车马可通行的石板路之后,便是座四进四出的大宅院,一走近,贾氏祖学四个字也清晰可见。
可赞可恼可叹,明明是同姓,为何人家的祖宗就能给子孙留下此等基业沃地!
贾雨村见两扇大门都开着,并无人看守,便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只见仪门正中便有一面极大的镜子,照得他纤毫毕现,让他不由拿手掩面,再一回神,只见那镜上有四个字,自鉴仪表,另有一幅对联——贾门当自强,学无止境,须立卧薪尝胆志气;奋发可力行,艺臻佳态,必行继往开来精神。
此联浅显易懂,贾雨村在镜上也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才转身观望其它,也只有贾家这样财大气粗,才把这么一面镜子就如此堂皇得摆在外边吧。
天气炎热,两边廊上都无人,左右各有六套厢房,分成甲乙丙丁等房号,并未闭门,清楚可见里面都坐了学生听先生讲学,竟没有一个在课堂上走神嬉戏偷懒的,就连一些八-九岁大的孩子也是一样。这便让贾雨村暗自吃惊,这样看来,这京中的贾氏,可算是后继有人了,就算是二十人里只有一人出挑,代代传承下去,又是百年之兴啊!
“这位公子,您走错了地方,寄东西请往那边路上去。”
他正看着,有个穿着青袍撑着拐的老人家走了过来,他正是贾代儒。因置下的祭田产出不错,七岁以上愿意开蒙者贾氏族人皆可送到家学中来,他一个人就是领着儿子也实在看顾不过来,贾政便又请了好几位有才坐馆的先生,让他做学长统管。
那边托管处是因每回金陵送东西去(田中一些产出),或者是京都派人(新出书籍及查验收祖人员)都被不少人央告请求,让他们代为送信送物,此事多了,让贾政之妻王夫人知道之后,便言大家不是亲戚便是旧友,若都拒绝了,伤了大家的情面,要是都接下来,自己的正经差事如何了呢?
干脆有需要的直接入档登记,收银办事。一是免得有人觉得不用白不用,胡乱什么都让帮忙。二是有那些愿意跑脚赚这个钱的,让他们去赚。三是免了正经身上有差事的人的麻烦,有可解脱之词。
王桂枝没说的是,这快递物流可也不少赚钱呢。
贾雨村见他虽年龄老迈,却是个饱学之士,恭敬一礼拜道,“老人家,我也是一介寒门书生,一见到学馆更心中渴盼,见门未关闭,故壮胆进来一看。”他夸赞着,“实在是让小生佩服,如此立学以读书为本,贾老先生真乃博士智者也。”既是贾家家学,必是贾家中人。
贾代儒笑着摆手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实在是我们家出了好孩子。”他也得意,觉得脸上有光采。可惜内眷是不能在外人面前夸的,老太太睿智,宁荣两公的子孙出息啊!
置办祖中祭祀之田之后,原金陵住下的十二房,有过来投亲的,也有富裕也往里面投银的,加上都中连他在内也有三房回来,在他闭眼之前,亲眼看到他贾门二十房中有人黄榜得中,他真是死也瞑目了!
贾雨村见读书中人也有与他同龄的,借着自己同为姓贾,便想投靠进来,到时候顺带他一同入京赶考,岂不美哉。
可惜贾代儒虽然于书学上迂腐些,到底经历得多,始终不肯接话,只客气让小厮把贾雨村送了出去。
贾家自家门都照顾不完了,更何况还有连络有亲的王家,薛家、史家,说好的家学再把能收留外人的口子一开,他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就是贾敬贾赦再信重他,到时候只怕也要退位让贤了。他可还要看着孩子们进学得中呢。
贾代儒背着手一一在门外看过,盯住一个八房的小子打起了瞌睡,便对身边的小厮道,“去给他记上一笔,告诉他家里人,再有两次,以后便不用来了。”
没出息的东西,多少人等着读书呢!
冯贞兰把儿子放到悠车里,只肚皮上轻轻搭上一层纱棉,让奶娘盯着,便接过扇子轻轻摇着坐到榻上,懒洋洋道,“不是说不愿意嘛,怎么又来求我了呢?”
那人早跪在地上给她磕头,“都是我心黑,不知道太太宽容大量,还以为……”
“还以为我心狠手辣,把王家的老人不放在心里了,把那些助着老爷的旧属们都忘了!呸!”冯贞兰狠狠啐地上那人,她早就想骂骂他们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你们在背地里说我的话,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理会罢了。你们祖上是助着伯爷赚过功,可是我们王家这些年也没亏待过你们!哪样差事你们手上没过一层油水,刮一层利下来,别打量着我不知道!哼!”
老爷因有着妹子提醒,偷偷给圣上写了密折,得到了圣上除非他的手谕,京城营防不许有任体调动的明旨,还让他速去领兵迎驾。再回来,果然如同翻天覆地,废太子之后,圣上让百官推荐却问都没问过老爷,老爷便知道圣上早有了主意,也扮做不知情,只上平安折。
等到新太子一立,万事都清白干净了。那些窜跳得厉害的废太子一党,几乎都被掐拔了干净,想着最后一搏的马家秦家米家,连菜市口都没去,直接便抄杀了。被认为最有希望,如今的忠顺亲王,什么差事都不再让他管,只让他在家里摆戏听曲,做个富贵闲王。
听老爷说,太子虽无未好之意,但对他忠皇的态度也很赞赏,仍让他担着京城节度使一职。
能巍然不动便是立身大策!
风头已过,老爷当势,冯贞兰的腰杆自然也便挺得更直了,对着这些油滑腻手的奴才们哪里还会好性。再说她好不容易怀个哥儿,妹子又带给一项这样的好的体面进项,她自己手里人都使唤不完呢,哪里还用得着他们。
“太太,太太……”那人仍是央求着。
冯贞兰的丫头便上前喝道,“蠢死的黑心奴才,当初太太没让你们去嘛,说是让你们去认认路,也不是没有银子补贴,可你们呢,不是这个推说有事,就是那个借说有病,都不愿意去。噢,眼看着人家当初把路子跑通了,能赚着钱了,你们又想来沾这个便宜,怎么天下不直接掉银子在你们手上呢,尽想着美事。把你们送上去,先头的人怎么办,一碗水端不平,你们这些人又要嚼舌头根子下蛆!”她去着婆子一使眼神,“快走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太还有好些事儿要办呢。”
那人被送了出去,澄儿端了杯百合花茶给太太。
“太太,姑奶奶可真有办法,那些人现要上赶着来求太太了。”
冯贞兰也觉得以前跟小姑子相处的少,没明白这些好处,她有些纳闷着道,“你说以前,我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好。她也没怎么变,照样总是还跟自己家里似的要这要那,摆宴请客随她心意爱来才来,我这还挺高兴不觉得她麻烦不识趣了呢?”
这话她们可不敢答,淮儿跟深儿都只抿着唇笑。
秦婆子却是敢说话的,她笑道,“那是太太您心愿得偿,所以见谁都变好了。”
“你这个老货!”冯贞兰哈哈一笑,自己说道,“可见这人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她如今啊,已经成了金言玉口了。”她又想起件事,“当初我怀了孕,跟她说我这胎可能是个女儿,要说给她家里的琏哥儿。她却摇头说,嫂子这胎可不成。”她眉飞色舞道,“我当时还有些不高兴,只以为她还看不上我这闺女了。”
深儿凑趣,“谁成想,太太肚子里的明明是个哥儿,怎么能配个哥儿呢,那岂不是不成嘛!”
“哈哈哈,就是。”冯贞兰笑完,轻轻一叹,“也是以前总不明白她的心,误会了她,再不这样了,你们也得记住,但凡我想不到的,没周全的,对着她你们可得加倍尽心才行。”没有小姑子的话,老爷如何下场谁能知道,她当时怀着孕,能保得下来吗?
再说就是眼前王家的旧部尽可以有差事,不论是跟着商队做护卫保镖,还是只在附近地方的帮人送信送物寻人,都是小姑子的主意。他们哪个不是当地一霸,哪块地方不熟,只要不是极懒的,不论哪里不能赚上几两银子花销,都有了差事进项,也就不用处处都需要老爷来资助贴补,再从自己任上往外掏银子。自己再不争气,那也与她无关了。
果然跟小姑子说的一样,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秦婆子见太太感性动情,拿手掐了一算,笑道,“正好有件事呢,姑奶奶的婆婆贾史太君,下月不就又要过生日了吗?”
“正好提醒了我,到时候我领着蜀哥儿过去,把兰字号名册搬来我瞧瞧,选上几件好东西给我姑奶奶做脸。”冯贞兰挥手笑道。
“哎!”
*
当夫人一问,贾政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心里恼恨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奴才告诉了她,但一想到母亲都那样责怪埋怨他,她自己还不知道如何难过煎熬,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僵着脸扮没听到继续在纸上写着,可惜王桂枝不懂得书法,完全看不出来他的笔意凌乱、毫无章法。
见他跟着没事人似的,王桂枝原本不气的心都来气了,她原本是想嗔他一下,借此可以让他再办两件事,讨点好处。他不知道自己要早产,而且是带着两位她想请的府医回来的,虽说眼下其中一个被派到了贾敏处,可到底是口嫌体正直,帮她给事办了,当初她疼成那样,他帮不上忙,就是他在也不过是守着转圈,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可贾政这样表现,她就不高兴了。
王桂枝见他还笔走游龙,看来是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更重重得哼了一声,抬脚便想去孩子们屋里,干脆躲开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却瞧见他偷偷拿眼来瞧她,两人的视线一对视,他就慌张得低下头继续写着。这下连字迹大小都不一了,她心里一过,立马明白过来。
这个该死的傲娇!
——你不要生气千万别生气其实我知道错了以后我肯定会好好补偿你的让我干什么都行但是我不能承认你快过来哄哄我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完全不想理会这个作死星人怎么回事,王桂枝原来的怒气化成了哭笑不得,看贾政因不想面对她的问题跟视线,越发做出我正在努力写字的样子来,心中认定,这家伙该不会是狮子座的吧,强烈自尊心总让狮子们看起来清高万分,天生的优越感加上爱表演的特质,信心品味虚荣风度第一,正义风流。
不对呀,他的生日是十一月的……
上辈子女儿喜欢,她跟着一起玩似的研究过星座,他莫不是摩羯?
摩羯傲娇吗?
王桂枝脸上不由带上了笑,她摇着扇子走到贾政跟前,给他打扇,“老爷写什么呀,写的这么认真,这额头上,可是出了汗呢。”她还掏出细绢手帕踮起脚给他擦,看着他连耳根都红透,越发觉得这比跟他吵架要来的好玩多了。
贾政不知道为什么夫人突然又不生气了,难道是闷在心里打算秋后算账?也罢,总归先错开这一笔,他硬声道,“没写什么,想着老太太生日,不论送什么,先送一幅百寿图才是。”
也亏得他脑子转得快,王桂枝眼角扫边那满页没有一个寿字的纸,顺着他的话道,“说到这事儿,你不如留甄家多住些日子,等老太太过完寿再让他们走,我看这几天有封氏在跟前说话,老太太挺高兴的。”
“嗯,好吧。”
不是老太太高兴,是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吧,贾政想着,自己的孩子都抱不完,还去搂别人家的孩子,眉心有个天生的胭脂痣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个小孩子,有跟他在一块儿好玩吗?要不是想着微有些歉意,老太太也说他不对,他才不会听她的呢。
王桂枝见他果然应了,跟着又道,“我那酒楼的杯碟器具,让你画了样子重新烧制?”
要想新式,首先就得有气派得先声夺人,形味色香意五全,才是一道让人记得住的佳肴。没有相应的碗盘也不像啊,同样一碟菜,摆在粗瓷大碗里跟摆在精雅细致的美型碟上能一样吗?那肯定身价都会贬低或者是提升的。
“你要什么好的,库房里没有?还用得着我来画。”贾政微抬起下巴,果然知道他虽不擅人物画鸟,却对工笔一样还算擅长。“也罢,你说什么样的,我画了给你就是。”
“你真好!”
王桂枝一想到这麻烦事又交给了贾政,开心得跟夸孩子们一样夸赞贾政,又帮他把袖口往上卷了卷,免得沾了墨,正想说,你现在就跟我说的来画吧,就被一把抱了起来,他挤身分开她的双膝,让她一屁股坐到了桌上,她讶声轻叫,“我的衣裳……”她今天才上身穿的新衣裳,这样坐到桌子上,刚才他写那纸上有墨染上了可还怎么穿。
贾政只觉得夫人淘气,明明是她来跟自己亲近,又是凑过来擦汗,又是满口好话,还给他卷衣服,只是他也不想跟她计较,“什么东西,我再拿了好的给你。”
不过夫人这鹅黄色的交领褙子她穿着映着脸色不错,清秀雪白,额心挂得流苏坠儿颤得也好看,但都不如夫人在他颈边音如管萧,妖媚琬转,时而拿尖牙撕咬着他,痒麻微痛却让更撩拔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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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也不嫌热,窝在床上舒解着身体的兴奋轻颤,王桂枝自高-潮中由贾政轻抚着后背平缓着方才的癫狂。
王桂枝觉得懒倦,“痒痒,别摸了。”平息之后就不太想理他,这样的天贴这么紧,她拿脚指掐他小腿肚,“让你别摸了。”在这方面,她真是不得不夸一下贾政能干,也许是贾家男人们都擅于此道。
贾政却有兴再来,正悄悄抬起夫人的左腿,自己挤身进去,被夫人瞪眼看着也觉得有趣,这回他慢慢款送,定要让夫人再想不起来那事才好。
李夫人回到自己院里子,到底有些担心,怕王桂枝跟贾政吵起来,岂不是她的罪过。有心想让人去打听,又怕派去人的不会说话,说她打听内弟房里的事,那成什么样子。
心里正不自在,见着贾赦又从那边屋里出来,连汗巾子都没束,气得上去就掐住他的耳朵。
她怎么傻了吧叽得要还劝弟妹不要跟自家男人生气!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哪里有不气的!
“你怎么又馋上了!你自己说说,这个月多少回了,我那里不算,她们四人你一个人能斗得过来嘛,要不要命了!”她恨得咬牙切齿,没给她家琏哥儿赚下大好的基业,他还不能死!
贾赦不知道哪里惹了太太的邪火,但也知道妻子是关心他,他刚才也尽了性了,他赔着小心道,“一回,就只有一回!”
“呸,下流东西,馋饥饿眼的,我还不知道你,一回也要小半时辰呢,大白天的,热不死你!”李夫人把贾赦弄到凳子上坐着,转头派人去告诉那边屋里的四位姑娘,“以后再青天白日的跟老爷兴风作浪,就卖出去。”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