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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宁不得不承认,明恒的演技不错,他的脸一看上去就象在说“微臣何德何仁,敢受天下大柄”
明镇皇走得很慢,脚上微颤,不过只有跟在身后的明恒看得出来。他对皇帝的表现很满意:“如果换作是我,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明镇皇帝终于登上了十几米高的禅让台,从赞月流手中取过禅让诏书。明恒最后一次向皇帝下跪,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肩膀起伏,听到他泣不成声。
铁西宁再次叹服于明恒的演技:“听说想哭就哭是戏剧的最高境界!”他没想到的是,明恒的眼泪是真的,他真的很感动,他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
王城安静了下来。
皇帝展开诏书,看了看脚下的臣民,开始宣读:“奉天承运,寡人体上天之意,思吾朝之忧,”
明恒脸上洋溢着感动的泪水,表情不自禁地露出得志。“禅让”代表着上古圣贤政治,据说在上古时代,首领要躲在树林中,然后由族人拥戴他出来。
当然,博学的明恒也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他在仪式中特意准备了一把树枝,此时已庄严地举在自己头顶,等待明镇皇将其拨开。“首领躲树林”的典故被他如此地仪式化,这是他的得意之作。在整个大典的准备中,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
一来,他使枯燥的典礼多了一些有趣的程序,也显得更加正式;二来,他力图暗示愚民们,他花了这么多力气准备禅让大典,这个制度会一直沿用下去从而,减小社会公论对他夺取政权的反弹力。
“总理大臣明恒,生于盛世,长于乱世,鞠躬尽瘁,正如天降奇才,泽被万民”
明镇皇同样泪流满面,他想起精忠阁中神勇的列祖列宗,也想起陪伴祖宗们的忠臣勇士的画像,他自己在死后是无法奢望进入精忠阁了。说不定,明恒为了淡化明镇政权的影响,过几天就会将精忠阁推倒。
“朕思量多年,为天下苍生计,”明镇皇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明恒本有些不耐烦,他后悔自己不该把禅让诏书写得这么长,但明镇皇此时的表现简直是太棒了,声情并茂“难怪人家说,刀架在脖子上,一个人的潜能就能激发出来。”
接下去的诏书内容应该是“愿将皇帝之位让于明恒。天下聆诏,明恒接旨!”然后,明恒就该堂而皇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接过诏书,手应该有点抖。想到这里,明恒差点笑出声来,忙用假哭掩饰过去。
读完“为天下苍生计”六字,明镇皇顿了顿,突然大喝三声:“明恒窃国!明恒窃国!明恒,窃国!”
明恒被这一突变弄得手足无措,抓着那把树叶,象傻瓜一样呆呆地跪着,而明镇皇已手握诏书向他扑来。
他下意识地用树枝挡了下皇帝,却不能阻止皇帝同归于尽的决心,立时被皇帝抱住,向高台边推去。在被推到高台边的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看到台下的几万张嘴同时大张着。
跟在一边的赞月流及时制止了皇帝,将明恒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
明镇皇被赞月流推在一边,仰天又叫了三声“先祖”从禅让台上一跃而下。
皇帝的抗争可谓壮烈,但他摔死的姿势却并不好看。现场一片哗然,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场中挤去,挤在前面的人群则发出“啧啧”之声,那意思不知是在说“死得太惨了”还是在说“皇帝跳楼和常人跳楼也没什么区别嘛”
“陛下请退出禅让台!”赞月流护着明恒向台下走去,剧变之余仍未忘记改口称皇。
明恒的腿直不起来,只能倚着赞月流跌撞而下“陛下”的称呼使他多少年来作梦都会笑醒,这时听起来却不那么完美。
“管他呢,皇帝已经宣读了诏书!”
本来,禅让大典的意外并不能阻止历史前进的车轮。
可是,在冷兵器时代,只有一件东西能改变历史。
那就是刀。
这次改变历史的是韩布的刀。
在明恒走下禅让台的同时,韩布从台下一侧闪出,从背后将明恒的脑袋一劈两半,同时被分开的,还有赞月流的左臂和他的身体。
观看明镇皇死状的禅让**刚刚冷却,另一个**又起来了。两个大典的主角相继暴死,刺激了围观者的神经,人群开始疯狂,或惊慌或恐惧或兴奋,共同点是不约而同地尖叫。
明恒的尸身就倒在明镇皇身边,两个死敌的血流在一起。
赞月流当时就傻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断臂。韩布的第二刀闪着寒光劈头砍下,让他清醒过来。
“杀反贼!”赞月流一面急步后撤,一面去拔自己的刀,因为突然少了一只胳膊,他差点失去平衡。
“效忠明镇皇帝陛下,效忠铁西宁大人!”四面八方都发出呐喊声。
从无座可订的春晚古董行里,冲出数百名臂缚白纱的死士,向羽林军杀去。
“郎翔在此!”死士队为首一人脸部留着严重灼伤,正是满门被屠后被铁西宁救下的郎翔,他们的任务是协助韩布袭杀明恒及其党羽。
赞月流马上意识到,这是铁西宁和韩布有预谋的行动。
***
内宫被攻占之后,明恒的注意力转移到禅让大典上。
铁西宁重新与韩布取得联系,并私下达成一致王城地震,使明恒的个人野心展露无遗,赞月流的铁腕更引起铁西宁的反感。铁西宁也是铁腕,但他从不提倡对大多数民众这种近似直接凌辱的铁腕。
“明恒不会是帮助我们实现理想的人。”铁西宁道。
“那就干掉他吧!”韩布歪着脑袋道“我想,如果我们能扭转局势,劫后余生的皇帝一定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为了强盛的王朝!”铁西宁举杯。
然而,明镇皇没有任何预兆地坠楼身亡。
韩布决定不理这个意外,继续铁西宁的计划。
赞月流奇迹般地从韩布刀下逃生,他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回到了羽林军阵营。接着,便是以铁西宁为首的“新保皇派”与赞月流为首的“明恒派”的生死博杀,连续一个月的巷战。
韩布掌握的两个骑兵团禁军打开城门,将铁西宁笼络的四万军队放进王城。赞月流控制了其它禁军和全部羽林军。双方力量在数量上暂时持平。
可是,赞月流在铁韩二人面前,就象三岁孩童面对着壮年。除了军事相持,别的地方他节节败退。
王城的舆论界第一时间被铁西宁控制。赞月流并不在乎,对他来说,在媒体阵线上的失败,充其量不过是军队增加一些意外伤亡,比如从街角暗处莫名其妙地飞来一张小板凳,不小心打死了一个禁军士兵,诸如此类。
铁西宁当然也知道,舆论不是致胜关键,骂人不会骂死对手。早在禅让前夜,他就布置好计划。禅让当日赞月流败走,文武百官自然落入铁西宁手中,这是明镇王朝国家机器的主要零件。
于是,正在返回驻地途中的地方军纷纷接到主将手令,掉头向王城进军。
赞月流大势已去,指挥军队疯狂地杀戳,包括手无寸铁的平民。最后,连他的亲信旧部都纷纷投向铁西宁阵营。在赞月流象一条狗般被打死在王城街头的前一天,十余万王城平民拿起棍棒,加入到铁西宁“铲除国贼”的大旗下。
世元381年十一月,明恒政变彻底结束,明镇王朝与明系势力两败俱伤。
***
云镜南没有直接参予古思统一南境这个历史性的战役。
对南境诸城的合围是在水裳的领导下进行的,主要兵力用得是神族以及草原北部分盟战士。事实证明了水裳的军事才能,妄图突围的南部王朝军将南袖误认为是最好的突破口,在神族战士手中损兵折将。
云镜南飞奔在前往蓝河的路上。
美丽爱情的召唤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是在得到确定古思安全的消息后才出发的。健马一匹匹倒下,口吐白沫,然后云镜南又掏出金币,在最接近的马群中挑选最好的马。他甚至倒霉到只能看到牧牛人,只好用双倍的价钱买下牧牛人的坐骑。
但是,他还是迟到了三天。
蓝河公国的子民们大都认识云镜南,也听说过他和忆灵国主之间的故事。可他们爱莫能助,只能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这已经让云镜南很感动了。
当他口里咬着玫瑰,对着忆灵的窗口深情吟唱时,便有不认识的老木匠给他搬来一架长梯。尽管他在爬到忆灵的窗口时就被一棍子打落下来,事后他还是付给老木匠一个金币。
他想起德德追青蛾的旧事,每天到长山山坡上采各种鲜花放在忆灵门前。许许多多的小孩自发地帮他采花,因为每束花都能换回几个糖果。可是汗牛充栋的鲜花都喂了忆灵后院的战马。
忆灵的房子在山坡上,是蓝河公国最好的半山府邸。云镜南租下山脚的数百亩稻田,指挥农夫们在稻田里工作,用了七天时间。当一天清晨,忆灵打开窗子的时候,发现稻田成为一件艺术品,远远看去,是“我爱阿灵”四个字。
总之,老套与不老套的招数,云镜南都用过了,忆灵不为所动。
在十一月的寒风吹过蓝河公国时,鲜花不见了,稻田覆上一层白雪,云镜南的心境也随着冬季的降临而逐渐冷却,确切地说,是绝望。他在忆灵的感情问题上,自认是有愧的一方,忆灵不原谅他,情有可原。
他放弃了,带着深深的无奈,第一次全盘接受了命运的作弄。
在到达蓝河的第三十九天,忆灵推开窗子,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阿南,你再多留一天,多留一天也好。我只是要你知道,等待爱人的四十天是多么难熬!”她发誓一生之中再不这样任性,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值得她这样任性了。她看着自己的爱情逐渐远去,曾经生出追上云镜南的冲动,可是犁氏倔强的血液制止了她。
云镜南不得不回去,他奔回南袖城的速度不亚于赶来蓝河时。因为,半路上,水裳的信使送来了铁西宁诛杀明恒的消息。
明镇皇终于死了,却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这让云镜南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感。他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些,王朝分裂的危机似乎已经解决。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三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不能并肩协作呢?
云镜南甚至已在心里勾划了未来王朝的蓝图:素筝公主继位,他回到崭新的王朝,古思照旧保卫着东部边境,他为新生的王朝控制南部,精明能干的铁西宁一定能辅助素筝公主治理国家。
“老天总是公平的,他不让我恋爱,心里也有点内疚,于是就给了我一个和平的家园。是到我们这些人轻松过日子的时候了。”他对辛巴这样说道。
辛巴听不懂,但领会到这是一件好事,至少云镜南许诺要给他找一个神族美女作妻子。
古思同样很兴奋,他本来准备好要和明恒大干一场。铁西宁的飞鸽传书让他如释重负,同胞相残毕竟不是好事,能少死一些人,新王朝就能早一日崛起。
王城内外一样洋溢着节日般的气氛,铁西宁对明恒余党的作战大获全胜。王朝地方军政首领们都得到了利益不受损害的书面承诺,于是全都积极地支持铁西宁。在这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之后,铁西宁单独会见了罗蒙。
“罗蒙,我的卫队在南袖境内失踪,你知道这件事吗?”铁西宁坐在军机处的办公桌后面,目光咄咄逼人。
罗蒙马上被这种目光吓得低下头去,答案早在他心中蕴酿了千百遍,他不会蠢到去欺骗一个智商高出自己十倍的人:“你也知道,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不得不执行明恒的命令。但是公主我没有碰,她很安全。”
铁西宁的脸色沉了一下,随即摆出赞赏的表情:“你做得很好,罗蒙,我没有向你问罪的意思。现在,你就去把公主接回来吧!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与罗蒙没有深仇大恨,而且,在这个敏感时期,他对罗蒙的任何报复行动都会被视为对明系旧部“秋后算帐”的不友好行为。
***素筝公主尚未得到明镇皇族全体遇害的消息,水裳一直安慰她“古思去王城了”至于最近合围南境诸城的事也一直瞒着她。
“古思如果救不了父王,那就没人能救得了。”她和千千万万王朝人一样,对战神有着莫名其妙的迷信。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明镇皇的平庸,已经把形势搞得一团糟。单靠古思和少数忠于皇帝的军队,根本无法阻止明恒。
同时,她正陷入时差之中。
无论在皇宫还是在布鲁克城,她周围的人都严格保守着时间的秘密。她一直以为现在是世元379年。
可是到了草原,没有围墙,没有秘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无缘无故少了两年。
“水裳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素筝公主和水裳相处了一段日子,两人已经很亲密了。
“这个,”水裳也是个直肠子,编谎话比生孩子都难,但这次还算及格“草原人的历法与王朝的就是差两年,应该是这样吧!”
素筝公主是受过皇庭严格教育的,她从未听说过维斯妮洲大陆有两种历法,正在狐疑之时,云镜南冲了进来,他没有看到正好走进内室的素筝公主,张口便问:“王城的情况怎么样了?皇帝真的死了吗?”
水裳连打手势,却已来不及阻止云镜南,她第一反应便是向素筝公主看去,云镜南也看到了素筝公主,顿时呆住。
素筝公主站在当地,眼睛望着水裳,目光却好象穿过透明的水裳望向更远的地方。过了半晌,她喃喃道:“父王,母后!”随后便向后直挺挺地倒去。
云镜南一个箭步抢上,将素筝公主扶住。
“铁西宁已经来信了,要你护送公主前往王城,早日登基。”水裳道。
云镜南按了按素筝公主的脉搏,放下心来,道:“阿筝迟早要知道的,她这只是急气攻心,没什么大碍。我们还是商量一下送阿筝去王城的事吧。”
虽然铁西宁在信上说,各地方军政首脑都表示效忠新皇,但大乱初歇,云镜南不能不小心一点。
水裳又补充了一句:“她好象已经开始怀疑忘忧水的事了。”
云镜南点头道:“没事的,她还要睡上几个时辰,足够我去编个故事。”
水裳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忙转过身去。云镜南的归来,竟然让她觉得很温暖,就象妻子在家等待远征的丈夫归来。只要这个男人在,她就觉得一切事情都不用烦心。当然,她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感到有点害羞。
“水裳,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云镜南奇道,一边把手按在水裳脑门上。
“没事!”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生病,水裳破例乖乖地让云镜南摸脑门,然后叉开话题“你到蓝河公国的情况如何?忆灵和你和好了吗?”
“我算过命,命中缺桃花的。”云镜南不愿面对水裳的关怀,将素筝公主抱到床上。
***
古思比云镜南更为谨慎,他派出军队清理了从南袖到王城的道路,这花了不少时间。
素筝公主在十二月才登上前往王城的路途。
“阿南,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真的就少了两年珍贵的记忆,谢谢你!”素筝公主对云镜南道。
云镜南显得很善解人意:“我在想,你能在丧亲之痛面前站起来,就一定能接受忘忧水的事实。”
素筝公主坚定地点点头,她整整哭了十天,差点把眼睛哭瞎了。是云镜南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
“原来,我在那两年里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少年,我们一见钟情。这个少年居然是一个游侠,他看到了明恒的阴谋,并且为了我和皇族,孤身前往刺杀明恒。眼看就要成功,他被捕了,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至死不屈。”
“为了让我消减心中的伤痛,父王母后让我喝下了忘忧水”
当然,云镜南也向他描述了明镇皇族如何在逆境之下与奸臣作斗争,为了保证素筝公主的安全,明镇皇将她送到遥远的布鲁克城。
于是,现在的素筝公主擦干眼泪,决心在英勇的皇族以及那个“少年侠士”的英雄脚印指引下,重建新王朝。
(世元381年,云镜南先生的表现对不起读者。他在围猎大赛上搞得一贫如洗,又靠着陷害朋友罗蒙才挣回一点同时,他被一个他爱的女子甩了,又卑鄙地欺骗了一个曾经爱他的女子人财两空的云镜南,是否能在下一年转运呢?敬请期待。)
世元381年,兰顿大将林跃继红犁、红雪之后,再次陈兵王朝边城,但与前两次不同的是,发兵不过几日,未交一战后便班师回国。
古思和云镜南在心里不知谢了林跃多少遍,几个月时间对于王朝来说,重要之极。
林跃自然有他的苦衷,王朝变幻莫测的政局让他犹豫不决。第一次进军被管丰冒充古思的诈术诱退,而后得知古思在王城的消息,正要再度发兵时,却又传来铁西宁诛杀明恒的情报。十万规模的军队出征可不是儿戏,动辄便是数以万计的金币。
而这几个月,也足够让波旁城闲着没事干的言官清流写出一人多高的奏折。
“林跃伯爵统兵不力,空耗军费,坐失战机。”这算比较客气的弹劾。
“兵云城出战一次,就要耗去二十个骑士庄园一年的收入”对这样的奏折,兰顿王也不屑一顾,如果出师不利,就不只是钱的问题,从军的青壮年就是兰顿帝国的元气。
兰顿王登位数年,力图在帝国内部造成一个“多听言,广纳谏”的名声,于是对着雪片般弹劾林跃的折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言官们会错了年轻皇帝的意思。终于,有个不知好歹的官员上了个奏折,说林跃“贻误战机,其志可疑”
次日早朝上,那个言官因为“对陛下不敬”被兰顿王推出午门,砍了头。所有官员都知道,那个倒霉蛋之所以一摇一晃地上朝,不是对兰顿王不敬,而是因为前几天骑马跌了一跤。
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敢上弹劾林跃的折子。
整整几个月,林跃都很郁闷。他与古思未交上手,就已经感觉到压力。
每到郁闷无法排解之时,他都要步出府邸,来到百米外,位于兵云城中心的哨塔之顶。在这里,仰望长天,远视荒漠,他才能冷静地思考。
来自正面的压力,他并不怕古思虽然铤而走险保住了布鲁克,可正也说明,王朝稍有动荡,就无力保全自己的边境。
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压力最大。众所周知,庞大的军费开销和连年战乱减员严重,使兰顿王朝难以再承受失败。可恨的是,一些吃世袭俸禄的老派贵族借题发挥。
“众口铄金,不知道陛下现在对我还有多少信任?”林跃想到此处,狠狠一拍木栅,灰土飞扬。
“大人,该回去用餐了!”木梯声响,一个曼妙美妇款款拾级而上。
“好的,夫人。”林跃为自己适才暴露出的情绪觉得有点脸红,上前将那美妇扶住“夫人,你叫个侍女来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来呢?现在,你可是有孕之身啊。”
这美妇是林跃的新婚妻子,名叫芬蔓,是波旁城最有势力的西羽家族领袖西羽堂的直系孙女。
林跃从布鲁克撤军回到兵云不久,兰顿王便钦定了这门婚事。事实上,如果不是兰顿王牵线,林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西羽家族扯上关系。带着对国王的尊敬,林跃与芬蔓如期举行了婚礼。
“忆灵,我会把你藏在心底。”在婚礼前夜,林跃将盛着忆灵纪念品的那个匣子埋到了兵云城墙之下。
从小受到西羽家族严格教育的芬蔓,不但知书达礼、温柔可人,并且将林跃照顾得妥妥贴贴。边境战事引来的烦扰,暗恋忆灵留下的伤痕,在芬蔓的温柔下逐渐平复。成婚不到两个月,芬蔓便怀孕了。
此时,二人携手下塔,芬蔓才低声说道:“大人,我知道你喜欢独处,让外人来叫你多有不便。”
“夫人!”林跃将芬蔓的手握得更紧,两眼中尽是默契和感激。
是啊,他在三军将士面前始终是个沉稳的首领,可是不在其位,谁也不能理解他承受的压力。现在不同了,他身边有个芬蔓,可以为他分担压力。
因为婚事,林跃也更加敬重年轻的兰顿王。这个年轻的皇帝,刚柔并济,既有铁腕,又有以柔克刚的一面。这门亲事,正是在少壮派将领与老派贵族明争暗斗的大背景下促成的。如果不是与西羽家联姻,他现在所受的压力恐怕不只这么多。
***
蒲力在宫外求见兰顿王,已经跪了一个时辰。
他是来替几个上折弹劾林跃的贵族求情的。相对于远在边境的林跃,蒲力同为少壮一派新贵,人缘却比林跃好得多。他一面支持兰顿王激进的政策,另一面又与老贵族们打得火热。前几天兰顿王发怒,清流言官们人人自危这也正是蒲力收买人心的最好时机。
“宣蒲力晋见!”内宫终于传出高亢的传见声。
蒲力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随王宫侍卫向里走去。
兰顿王在后花园,背对蒲力,正抱着一只红喙斗鸡。他现在已是十七岁的少年,身材基本长成,膀阔腰圆,与蒲力的体型相似,加上天生的皇族血统,已经具有不怒而威的王者风范。
蒲力谨慎地来到兰顿王身后三、四米之处,故意带出一点脚步声。
“蒲爱卿,你来啦?是来为言官们说情的吧?”兰顿王放下手中心爱的红喙斗鸡,转过身来。
“是!请陛下恕那些言官们的罪。”蒲力躬身禀道“他们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有时言语过激,那也是为帝国考虑,请陛下看在他们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追究这事了。”
兰顿王笑了笑,道:“做臣子的,忠诚那是起码的事。我看不下去的是,这些言官们今天说省钱,明天说省钱是,动军动兵是劳民伤财的事,林跃是应该谨慎些。可是那些言官呢,问起整顿经济的事就不行了,一个个都哑了。最不该的是,居然说林跃伯爵里通王朝!”
蒲力待要解释几句,兰顿王抬了抬手,制止了他,接着道:“你放心,那个长舌言官若不是提到林跃叛国的事,我也不会发怒的。经济很重要,但人心更重要,朕要林跃安安心心地驻扎在边廷。至于其他人,朕本来也不想追究。”
“陛下英明!”蒲力没费一点力气便捞到一个天大的人情,已经想象到出宫之后那些老派官宦千恩万谢的样子。
兰顿王向斗鸡圈场走去,突然记起一件事,回头道:“对了,蒲爱卿,你把波旁的事务交待一下。过段时间,朕要派你去兵云城。”
“兵云?”蒲力有些奇怪。
“嗯。”兰顿王漫不经心地道“现在王朝动荡,时势一日一变。林跃之所以不敢轻易出兵,也是担心后方不稳。若你在兵云,他找到战机时便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是。”蒲力呐呐而退。
其实他心中有许多话想问兰顿王,但他宁愿自己琢磨。
兰顿王举重若轻的一个安排,至少说明了几点:他判断边境上有战机。
这个战机应该在固邦。
“如果林跃攻下固邦,那将是数十年来不曾有过的天字一号功劳,而我却替他守兵云。这样一次大战之后,两人在朝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想到这里,蒲力心中极其不爽。
身后扑翅声起,兰顿王的一对斗鸡开战了。
蒲力下意识地回头一望,便看见斗鸡毛片纷飞、冠血四溅的场景,心中不禁一个激灵:“陛下这是要我去监视林跃呢!我和林跃有什么好斗的,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圈里啄来啄去的一对斗鸡罢了。”
一时间,在蒲力心里,原先对林跃的妒忌中,多了一份厚厚的庆幸。
***
王朝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百姓们重新开始生活。就象是命运的回报,大乱后的这段日子,是王朝百姓最幸福的时刻。铁西宁在诛杀明恒、控制王城之后,象秋风扫落叶一般铲除了明系铁杆死党。旧任被贬,新任未到,许多地方上的税收因此陷于瘫痪,商人、农户们皆大欢喜。
“素筝公主将在一月底到达王城,继承大统!”人们奔走相告。
古思派出无数个游骑散队,活动在南袖到王城一带,为前赴王城的素筝公主扫清道路。虽然大势已平,但难保有哪个暗中效忠明恒的死党在路上搞手脚。而且,古思军主力现在还不敢离开南部,万一形势有变,素筝公主连最后一块立足地都没有了。
一支百人队伍在驿道上驰骋,骑兵们背上插着的“古”字军旗迎风猎猎。
“育”为首骑将突然勒住战马,示意手下士兵安静下来。
随着骑兵们控制好战马,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准备战斗!”骑将轻轻拔出腰刀,策马隐向道边。
每天,他们都要这样警戒十余次,早就习已为常。当然,大部分时候并不会发生战斗,只有在前天的一次遭遇战中,他们歼灭了三十多个土匪。
马蹄声越来越近,来军有二百多骑,身着王朝军服饰。
骑将没有放松警惕,远远地问道:“番号?”
前方的王朝军队伍显然没有料到前方有伏兵,纷纷勒住战马,但队形丝毫未乱。从后军中转出一个骑将,应道:“王城禁军右营甲午队,韩布韩大人靡下。”
古思军骑将放眼望去,见那些游骑背旗上大大一个“韩”字,疑窦顿去,策马上前,于马上拱手道:“九四七骑兵团,布鲁克军团古思大人靡下。”
两个骑将齐声大笑,策马靠近,然后同时举拳于胸前,口中念道:“体天隆运英睿钦文大德宏功至仁纯孝章皇帝,安息!”
王朝旧例,国丧期是半年。在这期间,王朝人相见无不先道一句让先皇安息的话。比如王城的两个商人谈生意,必是先举拳胸前,互道“愿先皇安息”然后才进入正题。而对于领国家俸禄的官员将领,则必须念诵明镇皇谥号的全称。毕竟,皇粮也不是好吃的。
韩布手下那骑将道:“我奉韩布大人之命,从王城一路向南巡查,为公主临驾清道。”
铁西宁手下骑将笑道:“我们是往北,不同路却同是一件差事。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双方都是军人,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两队人马便错肩而过。
“骑将大人,这要不要记在行军日志上?”布鲁克骑兵队伍里,负责书记的一个骑兵问骑将道。
“嗯,这个”那骑将犹豫了一下,随即一挥手道“别记了。”
按古思军的规矩,游骑要将每日所见所闻记成日志上报将军府。可是这支队伍一日无事,就只碰到个韩布的巡逻队,若要记下这桩无足轻重的事,还必须派专人送往布鲁克一趟。
“碰到禁军,又不是敌情,算了。”骑将在心里说服自己,轻松地挥起马鞭“驾”地一声,继续向北疾驰。
这是这只布鲁克骑兵队唯一一次遇到禁军,也是所有负责哨探的游骑队唯一的一次。
***
一行五十余人,缓缓行走在长滩上。
这里青山叠翠,流水湍急,正是王朝腹地的要道“西南望”
云镜南和素筝公主从南袖出发已有一个月,其间走走停停,不断有古思密使通报路上境况。这一场乱事,使得一路之上流寇匪帮不断,多是兵祸殃及的农民和队伍中逃散的士兵组成。
这五十余人的队伍,打扮成商贾模样,本来是为了避人耳目,却不料成了落草为寇的贫民逃兵们的最佳目标。要不是古思散骑为其清道,想安全到达王城几乎不可能。
当然,识相的打劫者还是看得出一些不同之处。这五十余人中,除了一个女子和一个白净青年,其余的无不是彪悍好战之辈。更有十数人以纱蒙面,偶尔疾风刮起面纱,能看到神族男人特有的一脸长毛。
云镜南在路上已解决了两股强盗,都不到百人规模。事实上,当桑奴和其他神族战士摘下面纱时,那些强盗就已经望“毛”而逃神族战士的骁勇是闻名天下的,没有哪个职业强盗会为了一点身外之物干冒大险。
素筝公主走在西南望的河滩上,回想起铁西宁卫队护送她南下的情景。如今的滩石上,偶尔还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深色印迹,那可能就是卫队当年留下的血迹,抑或是他们的敌人留下的。
“有酒吗?”素筝公主问云镜南道。
“有啊!你要喝酒?”云镜南有些诧异,看了看四周,笑道“不过,这里倒是个喝酒的”
话音未落,他已看出素筝公主的表情并不高兴。
公主从一个神族战士手中接过皮酒囊,捂在胸前,转身对着昔日的血腥战场,垂首低语几句,再将一皮囊酒尽数洒在滩石之上。
众武士都看出公主这是在祭奠着什么人,全停下脚步。
“你说王朝能回复安定吗?”素筝公主问道。
“会的,只要你到了王城。”云镜南信心满满,微笑着答道。
素筝公主难得地笑了笑,她从云镜南脸上似乎看到了阳光灿烂的未来。古思的朋友中,她最喜欢云镜南,而对古思则是敬重,对铁西宁则是感激。
***
王朝并不平静,因此古思没有安排大队人马护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