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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风和畅,远处层峦叠嶂。紫衣女子坐在湖边,望着翩飞的蝴蝶。
芊眠听到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轻声道:“容与,你来了。”
“你做了这么多事,很有趣?”容与望着远方,视线丝毫未落在她身上。
“容与,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该是很清楚。”芊眠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容与,我晓得你对枳繁的怜爱。泽梧的死,这么多年在你的心中都是一道无法越过的坎。可是愧疚也有时限啊。你觉得你还能瞒她多久?枳繁若知道你杀了他父君你想她会怎么办?她会找你报仇!而你呢?你该如何应对,你能如何应对?即使她原谅你,以后也免不了死伤。容与,我说过,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帮你做。你回涵虚好不好?就当没来过,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芊眠拉着容与,几乎是乞求他。
蚩尤血聚集了至毒至怨至恨,目前都没解救之法。当年容与对付泽梧时芊眠不放心才跟过去,没想到容与竟然亲手杀了泽梧,轩辕剑穿过胸膛,待他的鲜血流尽才一剑灭魂,可见这是迫不得已的方法。枳繁若是知道,该是多恨容与。容与不趁现在枳繁功力微弱时杀她,今后只能是祸患。
“若不是你多事,旁人怎会知道?”容与拉开芊眠的手,“我杀了泽梧,辛夷因此自尽,枳繁沦为孤儿,两万多年来未尝有过完整的家。这是因果。我亏欠她的,我会偿还。”
芊眠眼色暗淡。比武这种事情,生死有命,所以她要借紫绀的手杀了枳繁。但这件事情只有在容与不插手的情况下才可完成,四姨妈对君位虎视眈眈,肯定会以身犯险威胁容与,如此,事情才可成。
“容与,我对你的心意,你明明知道。为何你就不能对像对枳繁一样有丝毫怜惜?纵然不是爱,只是怜惜。枳繁的确是因为你才变成孤儿,可是你难道就打算此生此世都带着愧疚走下去,直到事态失控,付出性命?容与,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从前杀伐果断,大是大非面前根本不会犹豫。”
......
枳繁步子虚浮无力,缓缓往房间走去。
容与,杀了父君......
方才蛮蛮告诉她容与来了,她到处找他,却无意听到了芊眠和他的对话。难怪不收女弟子的容与肯轻易答应南辰将她带在身边。难怪容与不要她学剑术,仇人的女儿学了剑术等着她来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芊眠送金粉碧波香炉时说自己是容与旧友的遗孤,所以他对她好,那时候,枳繁心中总有一丝不相信。她安慰自己,芊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她也喜欢容与。可之后的五十年间,容与对她当真就如长辈对待晚辈,连越矩都越得超乎寻常地自然。浅臻受伤了,他让七阙照顾换药,自己受伤了,他却可以面不改色宽衣解带。曾经枳繁还为容与的悉心照料而感动,如今看来,不过是愧疚与怜悯,在他眼中,自己是个孩子,而不是女子。
三十三重天为容与的诞生之处,修为不高的神仙上不去,没有容与的允许神仙们也不敢去。世间哪还有比三十三重天更适合秘密处决的地方呢?枳繁想起那一束束与三十三重天格格不入的血红花盏,五十年了,父亲就在她身边她却毫不知情,她从未想到每年去三十三重天,竟是拜祭泽梧.......短短三天,得知爷爷死去,父亲被自己最喜欢的人杀死,那个人还一直骗自己。人伤心到极点,眼泪都不足以宣泄。枳繁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枳繁。”容与一进房间就见枳繁面无血色窝在秋千里。枳繁听到声音,恹恹地闭上眼。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容与走到她身前蹲下,伸出手覆上枳繁的脸。枳繁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容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清爽干净,不知道他杀父君时是不是如此一尘不染。只是容与此刻眼神有点疲惫,还乱了几缕发丝。枳繁很佩服此时此刻自己竟然还能有这份心情,也许是因为此生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好好看他吧。
枳繁轻轻移开脸,什么都没说。
容与顿了顿,放下手。他以为枳繁因为举父的死太过伤心,便道:“我曾说过,人有命运,神也有天意。你......不必太难过。等这里的事情一了结,就跟我回涵虚,崇吾君位不要也罢。终此一生,我都会好好照顾你。”容与言出必行,因此从未许下过重诺。今后的事情虽然难以预料,但他必当竭尽全力保全枳繁,不再让泽梧之事重演。
枳繁唇边勾起一抹笑。她唇色惨白,此刻却显得有几分不相称的妖娆。只是一瞬,那抹笑便消失无踪。
小姨说得没错,人活一世还是只能靠自己。今天之前,枳繁一点都不在乎崇吾君位,但此刻,她决心夺得君位。因为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种滋味她算是体会到了。容与还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跟他回涵虚?从前,枳繁是崇吾公主,游学也算说得通。若是失去君位,自己连个公主都当不成,四姨妈的恨意她又怎会不知。再去崇吾一切都变样,自己会彻彻底底寄人篱下。到时候,出于恨,每日看着容与却奈何他不得;出于爱,看着他和浅臻琴瑟和鸣,无法摆脱。枳繁从不骗自己的心,直到此时,她知道自己依然爱着容与,否则不至于如此难过和绝望。五千年堆积的情感,也许她需要另一个五千年去磨灭。
“我要承袭君位。”
容与愣了愣,又笑道:“当君主很累的,你那么爱玩,当上一两天就不会喜欢——”
“我要承袭君位。”枳繁打断他,他对自己笑了,为什么却是在这种情境下,“崇吾是爷爷留给我的,为什么我不能要?我不喜欢跟人抢,可属于我的我也从来不让。”容与看着枳繁,眼里飘过一丝讶然。她面色惨白,瘦了不少,眼神里全是倔强。这副模样,容与还是第一次见,一直以来,她都像个孩子,无羁于心。
“好。”容与站起来,“后天就要比武,你好好休息。”说罢便走了出去。
枳繁走到榻边缓缓躺下:容与,我在最悲伤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出现,可是当你出现了,我却更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