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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她要休夫
当晚, 阿畴果然不曾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奶妈和丫鬟都小心翼翼的,她们虽然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家里出事了。
而家中阿郎这个时候竟然不在家, 更是前所未有。
或许是家里氛围太过沉郁, 以至于芒儿都感觉到了, 吃饭时候竟然格外乖巧,还时不时看向希锦。
吃过饭,希锦便把他搂在怀里,哄着他,又拿了三字经来教他认字说话。
芒儿乖巧得很, 搂着她的脖子道“娘娘最好”
他口齿还不太清楚, 不过这四个字倒是说得好,希锦高兴得搂着他,亲他头发。
她想, 自己之所以不马上与阿畴和离,全因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喜欢粘着他那个亲生爹爹,万一和离了, 孩子就没爹了。
不过她又觉得, 她得对得起自己,如果他太过分,她是不会因为顾念孩子而要一辈子容忍他的。
实在不行就和离好了。
到时候爹死娘嫁人, 各人顾各人,没了他阿畴,她不知道少生多少气,还能多活几日呢。
这么想着时, 就听到外面动静,却是希钰来了。
她如今正烦着,看到希钰来了,她更烦了,烦透了这个人。
真希望她滚。
不过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地接待了。
希钰一进门就叹息“姐,我听说你们家的事了,这可真是,怎么闹成这样了呢”
希锦神情淡淡的,不想说话。
希钰“姐夫也是让人没法说了,如果是我,我怕不是气死了。”
希锦“怎么,希钰,你想过来看看你姐气死没”
她好整以暇地捏了一块冬瓜糖轻轻咬了口,之后才道“对不住了,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希钰“”
她无奈“姐姐,我没那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命可真苦,怎么就这么苦呢。”
希锦“哦,你的命就好,有的命有多甜,说来我听听,有这冬瓜糖甜吗”
希钰深吸口气,道“姐姐,咱不说那有的没的,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个事,我觉得怎么也得和你说说,不然以后万一出什么事,我心里不安呢。”
希锦淡抬着眼皮“那你就说啊”
希钰叹了声“姐夫这次耽误了取货,你猜是因为什么”
希锦慢条斯理地问“因为什么”
希钰“别提了,我也是听街坊上卖鱼羹的婆子提起的,说是她看到姐夫过去了勾栏院中,还和好几个员外一起过去的呢”
希锦狐疑地看向希钰“好几个员外,他什么时候结交了许多员外”
要知道平时阿畴在外的结交,都会回家提起的,便是有什么应酬用钱,纵然一些小钱她并不在意,他也会和她提,是以她不觉得他有什么闲钱在外结交员外。
希钰见希锦不太信的样子,便开始说起来“看起来姐夫和其中一位员外关系要好,那员外约莫四十岁上下,对他颇为照料,两个人关系极好。”
她蹙眉,有些无奈地道“我想着,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吧,不过那卖鱼羹的婆子却说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我待是要问,人家却不说了,只说我年轻小娘子,犯不着打听这些。”
希锦听着,心里便一个突突。
她想起之前的种种,其实她曾经觉得他不对劲,疑心他沾花惹草了,不过后来这疑心慢慢散了,便没多想。
这次希钰一说,联系他莫名丢了买卖的事,她难免想多了,隐约觉得,或许真可能有那么一茬。
其实如果希钰说阿畴和什么小娘子热火朝天,她反而并不会信,有自己在这里,他犯得着吗
但是男人
这里面却是有个缘由的,当初阿畴未曾入赘宁家时,因相貌实在出众,不光是年轻小娘子心仪他,也有几个郎君对他留意。
本朝养男宠之风也不是没有,就汝城东边张员外家里,据说就养着两个,倒是也稀松平常的事。
况且,这次他耽误了买卖的事,实在是蹊跷,说不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希钰看着希锦神情,便明白自己这次真是说对了。
直接说阿畴夜宿勾栏院,她未必信,但这种捕风捉影的提一提,说点匪夷所思的,她反而会有些信了。
毕竟编瞎话也不能这么编。
当下越发添油加醋,好一番说。
希锦并不搭腔,不过心里却想着,看来就是了。
这阿畴莫名把事情给搞砸了,总要有些缘由,今天他回来,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但就是不说缘由,那就是说,他宁愿让自己痛恨怨怪他,也不能说出他的理由。
为什么呢,那一定是比丢了货更让自己生气的
呵呵。
希锦冷笑一声“他竟然背着我搞这一出”
希钰听这话,心中大喜,不过还是按下心思,一脸沉重地说“也不好说,说不得是误会,未必就是那种风月事,还是得问清楚的好。”
希锦“罢了,随他怎么着,我也不指望。”
反正他就是把好好的买卖给丢了,她就是恨死他了。
至于原因是什么,重要吗
什么都不如钱重要
不能原谅,永远不能原谅
希钰见此,越发心喜,但却故意劝道“好姐姐,你也别太恼,其实说起来姐夫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处处让你恼火,但他长得俊俏,他这样的,但凡放出去,还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倒是便宜了别人。”
她说这话,自是吃透了希锦的性子,希锦这个人性子倔,你说东,她非得听西。
果然,希锦听了后,笑了笑“放出去后,谁爱要谁要,有人愿意捡别人嚼过的馍,她觉得香,她就去吃啊。”
希钰听着这话,很觉得不自在,她知道希锦在说自己,不过,管她呢
反正只要希锦把阿畴扔出去,她就赢了。
正想着,希锦突然道“其实我倒没什么,赘婿嘛,实在不行就和离,反正我如今得了一个血脉,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以后想找赘婿就找,不想找就守着我家芒儿,这日子怎么不是过”
她看着希钰“反倒是你,我真是替你愁。”
希钰“替我愁”
希锦“你不知道吗,你那没过门的丈夫是个病痨,听说一年有十个月都要去药房抓药呢,回头你嫁过去,这可怎么办呢,到时候独守空房,没个血脉,以后老了,是过继别人孩子还是怎么着,万一那过继儿不孝顺,把你踢出家门,你说说这希钰,我劝你早做打算,不然守活寡的日子太难受”
希钰听着,心里一抽。
她知道对方身体不好,所以她一定要设法,不能嫁给这男人。
她想嫁给阿畴,以后当皇妃,或者干脆当皇后。
正想着,希锦又道“可他身上有这病,这婚事只怕是想退都难,万一退了,人家指着咱们宁家脊梁骨骂说我们嫌弃人家,从此就得罪了人家一大家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她摇头“我听着都替你愁,好妹妹,你这命可真苦啊”
希钰“”
第二天,希锦一大早便起来了,她略洗漱收拾了,拎着那只碗就要出门。
谁知道临出门,奶妈却跑过来提起,说是今日早间郎君精神萎靡,怕不是病了。
希锦听着,只好放下行囊,赶紧过去看芒儿,小人儿再无往日神采,看着垂眉耷拉眼的,见到希锦,便勉强喊了声“娘”
声音低弱。
希锦看到,心疼得要命,但今天的事却又是要办的。
她想了想“芒儿乖乖,娘要出门办事,你在家好生歇息,等娘办完事回来。”
芒儿眨巴眨巴眼睛,明显有些委屈,不过还是乖巧地点头。
希锦又交待了奶娘几声,这才狠心离开。
她径自出门去,却不是去别处,而是雇了马车,过去了市易司,她想自己去见那卢大人。
她知道若是求着族里,族里是万万不肯的,为了之前的种种,大家都已经用尽了人情,如今自己家的货横生枝节,只能豁出去了。
她到了那卢大人府中,先给门房塞了银子,央求对方给说情,门房看着银子的面,也就说了实话,说卢大人今天过去百乐楼吃酒去了。
希锦明白,这百乐楼是汝城最大的酒楼了。
其实去那里吃酒,难免要召来歌妓听些弹唱散耍之类的,这种场合实在不是希锦这样的当家大娘子适合去的。
不过事情被逼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她不敢耽误,当即赶过去百乐楼,却见那酒楼实在是奢华,足足寻常房屋三层高,门前用长木杆打起来和楼齐高的彩楼欢门,每一层都妆点了花鸟饰物,檐下又有垂挂丝绸流苏,精巧又华丽。
那门前来往客人全都是满身绫罗的男人家,还有小厮前簇后拥的。
这种场合,希锦没去过,也没法贸然进去,她没办法,只能等在一旁候着。
她想着,那卢大人是市易司的大老爷,必然是有些派头的,应该比较惹眼。
她这么等着间,也和旁边卖果子饮的婆婆搭搭话,对方倒是好性子,她大致打听了打听,知道卢大人经常过来吃酒。
那婆婆知道她来求卢大人办事,那眼神就颇为同情“你家里阿郎呢”
希锦道“外子早不在人世了。”
那婆婆便同情起来,叹道“小娘子生得如此绝色,结果却要自己为生计奔忙,也是可怜。这样吧,等会卢大人出来,我给你指指。”
希锦自然连忙谢过,又特意买了她几份果子饮在那里喝着。
如此等了半晌,终于等得一个,穿着杭绸的直裰,留着络腮胡子,好生威风的样子,那婆婆说这就是卢大人。
希锦当即上前,见过了卢大人。
那卢大人惊奇地看着希锦,自是看得眼前一亮。
这小娘子生得眉目如画,肤光赛雪,在这喧嚷街市上,在那彩楼欢门映衬下,竟是犹如一抹仙影,容色绝丽,让人不可直视。
他偌大年纪一个官爷,一时竟有些脸红,当下忙道“小娘子,你如何知我身份,如今拦我去路,又有何贵干”
希锦便微低着头,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又提起那批货来。
卢大人听着连连蹙眉“你们家的事我知道的,是我经手办的,之前已经发了批文,你们怎么不跟着宁家一起把这事办了”
希锦无奈,只好说起因为身子不适,就此错过了。
卢大人的视线扫过希锦,她生得娇美不可方物,这样的身子骨可能确实弱了一些。
不过他越发疑惑“你是自己操办这批货吗,你家中阿郎呢”
别人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一提这个,希锦只觉悲从中来。
好恨好恨,恨阿畴
不过她还是勉强忍下,咬着唇,很无奈地道“家中阿郎身体病弱,也只好奴家出面了,是以还望大人通融。”
卢大人不免越发多看了希锦一眼,却见她两眼仿佛要沁出水光来,看得人实在可怜。
他心中微凛,连忙收敛了心思,故意道“这事既是错过了,再办,可就不好办了”
希锦心里多少明白的,这种人得喂饱他。
当下便道“卢大人,借一步说话”
卢大人便心神荡漾,难免多想了,当下跟着希锦过去了一旁偏僻处,希锦看看四周围没人,便不着痕迹地将那金碗塞给了卢大人“还请卢大人帮着通融通融。”
卢大人摸了摸那包囊,其实多少有些失望,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过冷静一想,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又是宁家不知道哪房的小娘子,宁家虽然是商户,但在本地也有些名望,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自然是不好招惹的。
如今能得一物件,倒也不错。
当下便也舍了那旖旎念头,干脆将那包囊揣在袖中,却是道“放心,放心,这件事,其实要说办,那也是顺理成章的,这样吧,赶明儿你过来我们市易司,到时候我把那公凭给你,你拿着过去码头就是了。”
希锦听着,自然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过,这才和卢大人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她顿时轻松多了。
其实她明白,如果不舍去这个金碗,事情也许也能办成,但是那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又经历多少磋磨,现在豁出去了,好歹事情办成了,早点把货要回来,省得夜长梦多。
自己家族长和这卢大人关系尚可,他既然收了自己东西,倒是也不至于坑了自己,如今自己就追着他办事就是了。
其实说起来,舍出去金碗容易,但是把这金碗送给人家,那才是难呢。
如果不是宁家和卢大人的关系,人家未必就轻易收了,不豁出去脸皮,一般人还不好意思送呢。
希锦惦记着芒儿,便快步往家走。
她想着赶明儿尽快赶过去市易司,把这件事办妥当,这样她的心就落定了。
至于办妥了后
希锦想起那阿畴来。
到时候,她就和他算总账
回到家中后,却见芒儿已经发起了热,额头烫烫的。
当下心痛得要命,连忙让周福去请大夫。
芒儿高热,难受,口中喊着疼,希锦将他搂在怀中,又用热毛巾为他擦拭降温,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虽已经十九岁,但早年有爹娘应承着诸事,后来爹娘没了,好歹有阿畴,许多事阿畴都能挡挡。
可如今爹娘不在了,阿畴也不在,就她自己,这种孩子生病的事也不好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担惊受怕了。
大夫来了后,说是风寒,给开了药,奶娘急匆匆去抓药,抓药后又煎熬,总算给芒儿吃上,谁知道芒儿却嫌苦,死活不吃的。
希锦没办法,和奶娘一起小心哄着,拿梅子糖喂,总算是吃下去大半碗。
吃下去后,希锦稍微放心,正要吩咐奶娘再喂,芒儿却突然“哇”的一下,直接给吐出来了。
全都吐了
白喂了
希锦直接想躺在那里哭,她不干了,她要哭着喊娘
可她没娘了,她当了人家娘。
她现在是当家娘子,底下丫鬟奶妈,还有自己的骨肉,这些都要由她来做主。
她抹了眼泪,吩咐道“再去熬一份吧。”
秋菱急匆匆跑出去了,穗儿收拾,奶娘和她一起哄着芒儿。
希锦搂着芒儿,一声儿一声儿地哄,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你要吃药,吃了就好了,好不好啊芒儿听话”
她几乎要哀求他了。
她当然知道药苦,她小时候也不爱吃,也会哭闹,那时候爹娘一起哄着她吃,恨不得许诺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如今芒儿他还那么小,他哭闹不吃,他吃着吃着吐了,他也很难受啊
所以他又有什么错呢,他连个亲爹都不在身边,他凭什么不哭不闹
他只是没她有福气罢了
希锦心疼地抱着芒儿,低头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小脸“我的芒儿最好了,这么懂事这么听话,芒儿听话好不好,既是病了,就要吃药,我们只吃这一次,吃过后娘给你吃冬瓜糖”
她这么亲着,突然觉得“他好像不烫了。”
奶娘也摸了芒儿身上,一时惊喜连连“退了,退了,瞧,我摸着后颈这里发潮,要出汗了”
希锦也是喜出望外“竟好了不烧了”
一时欢喜得恨不得将这小人儿搂在怀里不松开。
她家芒儿就是懂事,怕她操心,这不自己就好了怎么就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呢
不过她自然也不敢大意,毕竟高热可能反复的,当下仔细呵护照料着,又让秋菱熬了稀粥,要熬得稀烂,等会喂给芒儿吃。
之后希锦自然还是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去摸摸芒儿额头,看他烧不烧,好在后面并没烧起来。
一直到了很晚,希锦才略放心,喂了些稀粥后,让奶妈把孩子抱过去。
第二日,外面五更时候,希锦便起来,先过去看了芒儿。
听奶妈那意思,小人儿这一夜好像做了噩梦,睡得并不踏实,不过好在并没烧。
奶妈叹“这不刚刚五更鼓的时候,他身上潮乎乎的,我摸着应该好多了,折腾一夜,也睡踏实一些了。“
希锦看过去,芒儿乖巧地躺在那里,那小鼻翼一动一动的,睡得还算香甜。
她心疼,想留在家中陪着他,不过也没法,她还要去市易司呢。
当下再次叮嘱奶妈一番,让她好好照顾着“你昨晚没睡好吧,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会记着。”
奶妈顿时感激涕零,差点掉眼泪“娘子知道就好,其实我辛苦一些没什么,就希望郎君能好起来,我照顾郎君两年,我看他比看自己命还要紧呢。”
希锦听着这话也是感动,她知道“看着比自己命还要紧”是假的,肯定不是真的。
但人家能尽心尽力照顾孩子就很好了,如今阿畴是不能指望,只凭着自己,年纪轻轻,里里外外,还要照顾孩子,哪那么容易,就盼着能有个上心的人帮衬呢。
等这事过去,要给奶妈奖赏,银钱还是不能给,怕养大了胃口,不过可以把自己去岁那身缎子袄给她,那也是极好的。
以后慢慢来,在小事上多照顾些。
她好生宽慰了奶妈几句,便出来了,喊了小厮周福出去叫一辆牛车,她自己则开始梳妆。
须知这种事原本应是郎君在外面应承,她一个妇道人家去见人家到底不妥,这时候打扮上尤其要留心。
自然是要做好妆面,不能失了礼仪,但又不能太轻浮,必须端庄持重。
希锦对着铜镜好一番描画,最后又挑选衣裙,这才发现并不好挑,日常穿的太随意,过年访亲的太讲究,祭祀时穿的又太过隆重,稍微打扮一些,自己太过出挑显然也不合适。
好一番挑拣,最后总算挑了一套不怎么穿的素净衣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等好不容易穿上,这才发现那衣裙后面竟开了线
怪不得搁置在那里不穿,敢情破了
一时只觉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怎么就这么不顺。
亲娘啊,做个事怎么就这么难
她深吸口气,好歹让秋菱过来,她自己口中叼着一根席篾儿,让秋菱用针线赶紧撩几针缝上,秋菱被催得急,手里拿着针,念叨着“坐着补,站着连,谁赖偷,伤大天。”
秋菱缝补过后,低头用牙咬断了线,又利索地打了一个结,希锦看过去,那缝补处藏在裙子褶缝里,看不出什么。
她这边照着镜子,那边小厮周福从车马行回来,叫了一辆牛车。
希锦垫着脚从窗户里看了一眼,那牛车是高车厢的,拱顶车棚,上面还铺了棕皮盖,倒是满意得很。
昨日跑过去酒楼,那是没办法了,被逼到那份上,今天过去人家官署是要正经登门的,就必须讲究些,眼下这马车乍一看不像是车马行的,反像是自家的,看上去就体面。
当下希锦带了丫鬟秋菱,提着礼盒,径自上了牛车,赶过去市易司。
这市易司就在汝城西街,距离宁家并不算太远,临街一排瓦顶木六间房,上面横着一个横额牌匾,并不算气派,甚至有些寒酸。
要说这市易司是掌控市易务、杂买务、杂卖场等买卖的,手头活钱多,不至于这么寒碜,不过官署修缮都是要上面批文的,一层层下来并不好批,所以就算市易司富到流油,依然用着这不知道多少年的官署。
而那官署后面便是衙门官员的廨舍,卢大人便住在那廨舍中,希锦东张西看的,便看到一小厮。
那小厮手里提着一大铜壶,铜壶里热气腾腾冒着白汽,正要往里面走。
宰相门前三品官,希锦不敢大意,忙上前,说明了来意,请对方通禀一声。
那小厮不太耐烦“今天休沐,卢大人正招待客人呢这会儿凑过去,哪有那闲心”
希锦忙道“昨日已经约好的,说好了今天过来,请郎君行个方便,通禀一声。”
说着顺势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小厮。
小厮摸到碎银子,那脸色到底缓和一些,看了希锦一眼,一时眼中有些惊艳,嘴上道“我可和你说好,卢大人确实要招待贵客,今天未必有功夫理会你。”
希锦“我知道,我知道”
小厮便道“你跟我过来吧,如果能帮着见缝插针说上话,也就帮了,如果不能,可别赖我。”
希锦听了,自然那千恩万谢。
当下希锦让秋菱等在外面,她自己随着小厮过去了,往里走的时候,不免悔恨。
好好的雇什么上等牛车,白浪费钱,人家卢大人根本看不到,装门面装给谁呢,太傻了。
小厮领着她沿了青砖回廊走,穿过一处月牙门便到了后院,这后院廨舍却和前面的官署衙门很不相同,那房屋是菱形覆斗井的,还用了青瓦,如今阳光照过去,竟是灿灿生辉。
显然这是不知道哪一任市易使为了自己住得舒坦,出钱修整过了。
小厮领着希锦停在门房前,指着那边一处“瞧,卢大人在那边招待客人呢,你且等等,我过去看看。”
希锦“那有劳郎君了。”
小厮又叮嘱“你可不要乱跑,今日这贵人也是因为恰逢机缘,才得以招待,那可不是一般人,若是放你进去冲撞了贵人,我倒是要受你连累了。”
希锦自然连连答应着。
一时那小厮过去了,希锦看着他的去路,那廊房后面倒像是一处小花厅,似乎连接着里面暖房,一时又看到丫鬟进进出出的,其中还有外面送外食的脚力,竟然有两个,都各自挑着竹担,那担子两头都用厚面褥盖着,一看就知道里面放着的是温盘。
希锦不免暗道,好大的阵仗,往常自家也点过外食,但不过是一个闲汉匆忙送来罢了,哪可能满满当当两扁担,这果然是要请贵人。
也不知道请什么贵人,眼见那卢大人都仿佛要垫着脚巴结呢。
这么一来,人家卢大人哪有功夫搭理自己,今天倒是白白来了。
这么想着,不免糟心。
本来好好的把事情办妥了,那货就到手了,不是擎等着赚钱吗结果阿畴不争气,跟都跟不上趟,竟没拿到货,倒是让自己这么劳心费力。
已经一整天,他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给家里一个信,只怕是指望不得。
说不得遇到一个什么富人家小娘子相中了他,他去给人家做良人去了。
一时可真是恨死了,若让她现在看到他,必揪住他,拿着扫帚追着打。
这么想着间,便听到青瓦墙那边隐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而这里面,竟隐隐有个声音格外熟悉。
她惊讶,拧眉细听,但那行人已经往前走去,再听却是听不到了。
她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怎么想都觉得那就是阿畴的声音,太像了。
他声线缓和清冷,带着一点点她说不上来的口音,但很好听。
希锦略犹豫了下,见四下无人,到底是沿着那回廊往前走,又拐过一处过道,眼看着仿佛要走出那廨舍,不知道绕到了官署后面哪户人家。
她边走边听着动静,越往前面去,越是能听到那依稀的笑声,又有觥筹交错之声。
待走到一处僻静小院,越发狐疑,想着这院落实在隐蔽,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别是有什么阴私勾当。
只是希锦听得那疑似阿畴的声音,实在是好奇,当下也不敢露面,只隔着一处葡萄藤蔓,偷偷往里面看。
却见有几个穿红戴绿的小娘子,一个个俏生生的,手中或拿着鼓儿,或举着茶盏,正在那里伺候,而就在她们前面,赫然有几个男子。
那几个男子头上戴着鲜花,彼此说笑奉承着,好一番欢乐的样子。
希锦眼尖,一眼看到这其中有一个眼熟的,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她那赘婿阿畴
他竟躲在这里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