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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乾是最早追随他的军队将领之一,当他还是势微的皇子时,叶乾就对他表示了效忠,还曾千里奔袭救援,况且叶乾在调兵之前,早已密函上报给他,对这个人,皇帝还是放心的。
那就剩下凉州卫了,众人的眼光不由地看向了萧简,只见萧简走上前几步,躬身言道:“皇上,前几日父亲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太医看了之后,说是左脚骨裂,胸骨折损两根,如今连起床都困难得紧,恐需将养数月,此事太医院也是知晓的”。
太医院医正徐永熙点点头,出列言道:“陛下,萧大人所言极是,定武侯世子的确伤势严重,短期内恐不良于行”。
孝安帝闻言,眉头越发紧皱,良久不语,金殿之上的气氛尤为凝重,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外监快步走来,跪倒在地,“启奏皇上,护国侯府的小侯爷,靖恩郡主沈月明在殿外请旨求见”。
众人闻言,不由讶然,大家都知道沈佑已然阵亡,护国侯府的这棵参天大树倒了,这座叱咤风云百年的武将世家也即将烟消云散,沈月明虽是明旨诏令的小侯爷,承袭了爵位,又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可她一来是女子之身,二来资历太浅,于军功一途,毫无建树,此时她不在家服丧,跑到这金銮殿来做什么?
孝安帝目光一闪,微微沉吟后,点头说道:“宣她进殿”,不多时,沈月明一袭银色戎装走了进来,就地跪倒,三呼万岁金安。
“月明,平身吧,你今日所来何事?”,孝安帝一脸温和地说道。
沈月明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却愈发恭谨,她拱手为揖,朗声说道:“臣是来请战的,望皇上恩准微臣领兵出征,大破北陵”,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金殿,年轻少女的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孝安帝闻言,当场愣住。
站在左侧前端的御史大夫许誉听了此话,一脸不屑地说道:“姑且不说小侯爷毫无领兵作战的沙场经验,又是区区一介女流,倘若真的上了战场,不会当场就被吓得动弹不得吧?还谈什么领兵打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小侯爷,你莫非是伤心得糊涂了?”。
此言一出,群臣中有些好事者忍不住轻笑出声,沈月明转头看着许誉,问道:“请问许大人,令堂可在?”,许誉不屑地答道:“自然在,就不劳郡主操心了”。
沈月明扯了扯嘴角,继续问道:“再问许大人,您可是令堂所出?”。
许誉冷笑几声,道:“本官乃许家正房嫡出的长子长孙,家中老大人正是本官的嫡母,身体康健,安享四世同堂,不知郡主为何对他人的家事如此感兴趣?莫非真是妇道人家,喜欢道人长短是非”。
沈月明双眉一挑,大声问道:“原来许大人真是许老夫人所生啊,我还以为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许大人如此看轻女子,难道许老夫人不是女人?你身为堂堂御史大夫,竟对嫡母不敬,这顶乌纱帽,许大人戴得可安稳?”。
许誉刚想张嘴反驳,但沈月明却没有给他机会,“况且,我朝自开国以来,就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往远了说,康慧皇后,孝义皇后,敬宸皇贵妃哪个不是军旅出身?先帝朝的含章长公主,福慧长公主个个都是一方统帅,名震四方的沙场宿将。而今朝亦有定西大将军杨见楼,虽年过半百,去年仍统帅三军平定了邺城之乱,况且”,沈月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乃当今陛下亲封的小侯爷,太后娘娘亲封的靖恩郡主,可豢养私兵五千,许大人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圣明吗?”。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明明自己毫无建树,一事无成,却偏偏喜欢四处搜寻他人的过错,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许誉闻言,脸色大变,藐视皇族的罪名,他可万万承担不起,当下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喊道:“微臣绝无此意,陛下圣明”。
孝安帝有些头疼地看着许誉,这个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摘去了沈佑这个眼中钉,绝不能一眨眼,又培养出第二个沈家人,况且先帝留下的那道遗诏始终是个隐患。
心里虽这样想,但脸上却是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月明,朕是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的,连你的名字都是朕取的。你现在年纪尚小,战场上刀剑无眼,血腥凶险,况且老侯爷又刚刚过世,万一你再出什么意外,朕怕将来无颜面对沈家”,孝安帝言辞恳切地说道。
沈月明看着他如此伪善的嘴脸,心里暗道,你真的是没脸面对沈家,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但她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多谢皇上关爱,爷爷常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战死沙场本就是一个军人最荣耀的归宿。自大显开国以来,我沈家世代征战沙场,沈氏祠堂里堆满了数十位先辈的神主牌位,沈家祖坟里埋葬的也都是战死沙场的烈烈忠魂,微臣恳请陛下看在沈家满门忠烈的份上,恩准微臣的请求”。
孝安帝缓缓地站起身,低头垂目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人,手里慢慢地转动着一串光泽和润的菩提子手串,沉默半晌后,方才说道:“你说的话,朕记住了,退朝后再议吧”,一旁随侍的桓英公公连忙上前扶住皇帝的胳膊,麻溜儿地退朝了,只留下金殿上的诸位臣工,面面相觑,沈月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眯了眯眼睛。
定武侯府,一身儒雅装束的萧瑾斜靠在榻上,右脚被包裹得很严实,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唯一的儿子,低咳两声后,说道:“简儿,从小到大你都很有主意,但这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有灭族之灾,难道你想定武侯府变成第二个护国侯府吗?,“所以,父亲才故意从马上摔下来,对吗?”萧简淡淡地问道。
萧瑾顿时一噎,还没等他说话,萧简继续说道:“父亲,你以为把腿摔断,就能躲过此事吗?难道你心里不清楚,顾恒之真的是因为谋反才被杀吗?”,叹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只有叶帅的平东卫和咱们的凉州卫可用,正是用兵之际,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摔断腿,这会让陛下心中怎么想?是不愿为国尽忠,还是紧握兵权不放?一旦他开始起疑,恐怕这才是我定武侯府的灭顶之灾”。
萧瑾闻言,顿觉背后发凉,他并非傻子,这才收敛了咄咄逼人的神色,嗫嚅地说道:“若无姑母当年的扶持,怎么也轮不到他坐上那把龙椅,陛下不会不念旧情吧”。
萧简手指轻叩窗棱,慢慢地说道:“陛下会不会顾念旧情,孩儿不知。但是父亲,我想,应该没有哪位帝君会容忍臣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机,使手段吧,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姑祖母已是皇太后,却偏偏不是陛下的生母,只是在孝道的面儿上稳压陛下一头。陛下自登基起,已逾四十年,羽翼已丰,怎肯再受制于他人?姑祖母于他而言的那点情分,怕是也磨灭得差不多了”。
顿了一顿,萧简沉声说道:“倘若此次不出兵,萧家必定危矣”。
“还有,父亲心中死守的那个秘密,倘若被陛下知道了,萧家会不会有灭族之灾?父亲,您说呢?”,萧简的眼里滑过一丝痛色,藏于袖中的右手微微发抖,萧瑾闻言,脸色勃然大变,脱口说道:“你怎么会知道……?”。
勤政殿内,四条蟠龙金柱巍峨壮丽,孝安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月明,道:“朕只想知道一件事,对于沈老侯爷的死,你心中可有怨恨?”。
沈月明眼中一热,垂于腰侧的双手微微蜷起,怕被看出端倪,她赶紧低下头,爷爷临出征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铭记于心,爹爹,娘亲,还有爷爷的死,都与眼前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又岂止是仇深似海?
可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爷爷死得不明不白,连尸身都没有找到,自己现在势单力薄,绝不可自乱阵脚,被人抓住把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得到这个狗皇帝的支持,取得兵权,只有立下战功,才能慢慢地站稳脚跟,其余的事情,再徐徐图之不迟。
“启禀陛下”,沈月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道:“微臣在金殿上所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分虚假。我沈家世代守卫疆土,众多叔伯皆是马革裹尸而还,这次,就连爷爷也……”,说到这里,她双眼发红,语带哽咽,见她露出软弱的神色,孝安帝突然想起她刚过了十五岁生辰,又是女流之辈,并非他忌惮了几十年的沈佑,心中顿时松快不少,脸色微霁。
沈月明见状,心知他有所动,大声说道:“陛下,爷爷他是沙场宿将,保家卫国,血洒疆场皆是本分,也是沈家人的荣耀。微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臣有异心,将来魂归地府之时,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我沈家的列祖列宗?”。
孝安帝闻言,眸色渐深,良久后,方才点点头,说道:“你的心思朕知道了,且容朕想想,你先回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