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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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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人如浮萍

    第一章噩耗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一间简陋的破屋里,一张破败的木床上,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卷着一张破烂被子蜷睡在那里,冬日的阳光从墙壁一侧的窗户里照射了进来,映在了他充满稚气却又略带一丝成熟的小脸上。

    此刻这张小脸脸色发白,布满了浓密的冷汗,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重复着那四个字“我是罪人”。

    这个时候,一张满是污垢和油迹的老脸从旁边挨了过来,一只耳朵紧凑了上去,贴在了这孩童的嘴边。

    听了好半天,终于听清了孩童稚嘴里的梦话。

    “奶奶的,你当然是罪人,一生下来就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拉撒都是老子的,还天天惹老子生气。”

    说话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巾慢慢抹去了孩童面上的细密冷汗,然后一下站直了身子,一双老眼望着那正在做噩梦的孩童,眼神里的慈爱之色溢于言表。

    这样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陡然换了一副表情。

    “起床了,小兔崽子,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老者突然扯开了嗓子大吼道,随手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孩童裸露出来的屁股上。

    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床上的孩童猛地跳起了半个身子,眼睛还未睁开,嘴里已开骂道:“魏老头,你个天杀的,你就不能对小爷温柔一点?”

    魏老头一脸笑嘻嘻道:“小真爷,太阳公已上树,您请起床了。”

    他的态度变换之快之大,犹如一天一地一颠一伏,孩童听到这声音,身子立马一滚退到了床角,朦胧的睡眼里充满了狡黠的警惕。

    “我去做饭了。”

    不到半分钟,孩童将手里的破烂被子举了起来,作投降状。

    魏老头闻言,龇牙得意地一笑,甩甩手走了出去,顺手将袖子里藏了半天的一壶冷水搁在了床头的一张小桌上。

    孩童对着他微驼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小爷我上过一回当,吃过一次亏,就不会有第二次。”他几下穿好衣服,胡乱整理了一下被子,双腿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

    “啊——魏老头——天杀的!”

    随着一片水花飞溅,孩童的声音一下拉长了数倍,后面的话语却怎么也呼不出来了。

    床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坑,里面盛满了冰凉的水。

    孩童正哆哆嗦嗦站在里面,一张小嘴在这冬日的寒晨一下变得发乌了。

    “哈哈哈!”魏老头恣意地笑声此刻方从屋外的草坪上传了开来。

    半个时辰后,一老一小面对面坐在了几块石头搭造的火灶前,一只铁罐子挂在上面腾腾冒着热气,阵阵诱人的香味从罐里飘出。

    其实罐里煮的只是些粥米,惨杂了几样野菜。

    “好了没有?”魏老头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催问。

    “快了,快了!”孩童不耐地回道,用一双长长的筷子又在铁罐里搅和了一番,拿出木勺盛了满满一碗端到了魏老头面前。

    又给自己盛好一碗更大的,他手脚麻利的将灶里的灰烬扒开,从里面掏出几个土豆,利索地扔了三个给魏老头,给自己留了两个。

    “小真子,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魏老头打着饱嗝,抚摸着肚皮,右手里拿着一根草梗心满意足地剔着牙缝里的野菜叶。

    “世道人心险恶,如有人处心积虑要害你,掌握了你的习性,损人的阴招往往不会只是一二三样,今早的这个教训你可要记好了!”魏老头话语一转,说起了先前的事。

    “知道了。”

    小真子吞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双眼却带着一丝狡黠透过碗间的指缝偷瞄着魏老头。

    “你偷看……”他的动作虽然有些隐蔽,却还是被鬼老成精的魏老头发现了。

    “我、你个小兔崽子,在粥里放了什么?”魏老头一手突然捂住了疼痛如绞的小腹。

    小真子舌头一伸,跑了开去,一双小眼笑眯眯道:“我不过在你的碗里抹了些巴豆粉。”

    “难怪今天的粥有些苦,喔——回头再跟你算账!”魏老头话未说完,气匆匆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提着裤头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向着茅厕跑去。

    “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小真子冲着魏老头的背影喊道。

    “什么?”

    魏老头此刻哪有心思去听,一头冲进了茅房。

    片刻后,一连串的惨叫声突然从茅厕里传了出来。

    “唉,我是要告诉你,茅厕的蹲板被我刚才偷偷锯开了一半,上面还连着一窝野冬蜂,这东西可是我花了几天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小真子一脸无辜的模样,搓了搓小手。

    “哎呀,今天有集市,我跟杜锁、赵厚德约好了要痛快地玩上一天了。”他小小的身影跑得飞快,呼啦一下消失了。

    半晌后,魏老头拖着一条臭烘烘的大腿,顶着满脸的疱,从茅厕里钻了出来。

    “小兔崽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嘴上恶狠狠地说着,衰老的眼神里却有一丝隐隐的欣慰。

    每逢月初一、十五、三十都是野狗镇上集市的日子,这也是镇上最热闹的几天,四下乡村里的人都会背着个篼筐,把家里富余的粮食或山上采集的野珍拿出来到镇上交易买卖。

    一幅发黄的横旗高高竖立,上面写着“祁山灵符”四个鬼画符一样的大字,魏老头耷拉着个老脸站在旗下,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没有一点吆喝生意的心思。仅仅半上午的功夫,他已经往一个店家的茅厕跑了七八次,小腿肚子一直在发着软打颤。

    “小兔崽子跑哪去了?”他一双老眼在人群里不停地扫来扫去,尤其是平日里魏真必去的皮影戏与糖葫芦摊前,却始终没有发现魏真的身影。

    此时,街镇的另一顶头,一张破布铺就的摊位上,摆了些弹弓、泥人小孩一类的玩具,还有鼻壶、茶盏、鸟蛋、蜂窝、芍药、白术、野参等各样事物,甚至还有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三个个头一米出头的小孩正在卖力的吆喝推销。

    其中一个长得虎头虎脑,一脸的敦厚相,吆呼得最起劲。他叫赵厚德,父亲是这镇上小有名气的郎中,开了家药店,因此家境还算殷实。

    另一个个头看上去最瘦小的,脖子上挂了一副铜钥,不停地将人拽来看货物,瘦削的小脸蛋布满了殷情的笑容。他叫杜锁,祖上几代都是锁匠出身,所以在他出生时,父亲索性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还有一个长相不算难看,皮肤黝黑,眉间带着一丝秀气,唯独一双眼睛小了点,正在那笑眯眯地为驻足摊前的人详细介绍各样小物什,话语间还在讨还价格。

    这个小孩正是魏老头一心惦记的小魏真。

    三人间分工明确,各司其责,半上午的功夫倒也卖出了不少东西,赚了几十个铜币。

    “魏老头,老说小爷吃喝拉撒都是他的,看看——小爷一出面,还不是财源滚滚而来!”魏真一边与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妇人谈论小兔子的价格,一手摸在腰间的钱囊,心里一边得意地想着。

    太阳很快到了日中时分,魏老头抬头望了一眼,心底没来头地叹一口气。魏真是他捡回来的婴儿,正因为有了魏真,他才放弃了长久若浮萍一般飘荡流浪的生活,在野狗镇安生了下来,转眼就过了九年光景。

    “老头,符多少铜币一张?”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魏老头的无头思绪。

    魏老头眯下了眼睛,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年轻人,口音和服饰打扮都不像本镇人。

    “十个铜币一张。”他随口回了一句,若是本镇的人顶多也就三个铜币够了。

    “这什么捉鬼符、止风符、止雨符灵光不灵光?”一个面貌清瘦、额角长了一颗大痣的年轻人略带不屑地开口说道。

    “嘿。”魏老头歪了下嘴把子。“阁下,请看好了。”

    从符袋里抽出一张止风符,魏老头头也不抬,随手丢向了那正在风中飘扬飞舞的横旗,稳稳当当贴住了上面的“符”字,一道微光闪过,那横旗若被什么定住了一般,不再有丝毫扬起。

    “雕虫小技,欺瞒乡野愚人罢了!”另一个面带阴郁、一袭蓝衫的青年张口嘲笑道,他故意把声音提高几倍,立时惹来了附近不少人的瞩目。

    魏老头闻言面色一沉,耐着性子道:“这是小老儿祖传的技艺,不过是混口饭吃的把戏,原也入不得大家的法眼。”

    “你还有什么拿手好戏没有?若能让本公子高兴了,自然有赏。”蓝衫青年举了举袖口接着道。

    此时,四周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与魏老头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还有跟着起哄开玩笑的。

    “老头,来一个厉害的!”

    魏老头扫视一周,心知今日不拿出点硬东西,只怕以后难以再在野狗镇立足了。

    他双手一拱,朗声道:“承蒙众位抬爱,小老儿今日也只有豁出去了!请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