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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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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尘仆仆赶路的玄玉,在此趟前往洛阳的沿途中,一路稍做停留的地点并不多,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但为顾及劳顿的亲卫们,以及年岁也不小冉西亭,在这日在路经邺县县城时,玄玉总算是下令缓下了前进的速度,在县城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供大伙稍事歇息。

    但行事低调的玄玉,在抵达县城后,并未直奔由官府所营的驿站,改而投宿在城里一间规模并不大的客栈里。

    一抵客栈,就忙着让冉西亭坐下休息的玄玉,将一行人登记住宿事宜都交给顾长空后,也跟着坐在人来人往的店内,与冉西亭喝起解渴的茶水来,就在这时,他身旁那名总是不离身保护他的亲卫统领,却压低了音量向他暗示。

    “主子。”他边说两眼边瞥向站在客栈外,那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扬首看去的玄玉,搁下了手中的茶碗,意外地看着外头那名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乞儿,在身旁的亲卫统领打算派人去打发掉那名乞儿时,他抬起一手。

    “不要紧。”

    站在外头远观的乞儿,在玄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后,便在多名亲卫防备的目光下,不客气地大步来到玄玉面前。

    “有事找我?”面带笑意的玄玉,先是自袖里掏出了一绽纹银,而后打量起这个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乞儿。

    “有位大叔叫我转告你一句话。”收下银两后,一声不吭的乞儿终于开了口,但他这一开口,同时也引来了玄玉满腹的狐疑。

    “哪句?”

    乞儿打量了四下一会,而后靠上前小声地一字不漏背出“今晚不能睡,这一睡,会要人命的。”

    坐在一旁,听完乞儿的话,登时挑高了两眉的冉西亭,满头雾水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是谁叫他来说的?

    “就这样?那位大叔没说些别的?”玄玉扬起一掌示意冉西亭别多话,而后再自袖中掏出另一枚纹银,赏给那名摊着掌心讨赏的乞儿。

    “没了。”年轻的乞儿下巴一扬,扭头就大剌剌地朝客栈大门走去。

    兀自抚着下颔沉思的玄玉,在心底不断揣摩着那句话的话意,才大略地推敲出一半时,方才那名离去的乞儿却又突地复返,再次回到了他的跟前,自脏污的袖中掏出一团揉皱的纸团给他。

    “那位大叔还要我将这个交给你。”

    拈过纸团的玄玉,在乞儿离开后,慢条斯理地摊平皱成一团的纸张,两眼定定地凝视着纸上所写的二字。

    映月。

    “这又是什么意思?”凑过头来一块观看的冉西亭,怎么也猜想不出这二字所代表的涵义。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玄玉忽地扬首看向客栈的后院,在院中瞧见了某种东西后,脑中原本犹有不解之处霎时解开。

    他以指轻弹着纸张“看来,似乎有人早已料到,咱们这一

    路上是不会安宁了。”

    冉西亭惊怪地扬着眉“这样你也看得懂?”这简直就是猜谜嘛。

    “懂。”玄玉安然地笑笑,抬指朝亲卫统领一勾,在弯下身来的统领耳旁附耳说了一阵后,就见统领重重一颔首,立即带了几名亲卫离去。

    “你都吩咐了些什么?”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的冉西亭,边拈着长须边看着神态怡然自得的他。

    “脱身之计。”

    ΩΩΩΩΩ

    秋夜寂然,星辰缓缓游过天川。

    漫走在静夜大街上的打更人,方敲更过子时,更声过后,随着打更人的步声远去,夜,似乎更深沉了些。

    徒留几盏灯火的客栈,残烛映着纸窗,映出幢幢人影,一众疾快矫窜而过,直上客栈二楼厢房。包括玄玉、冉西亭、顾长空,以及一众亲卫的厢房房门,蓦地遭人重重踹开,房门甫一敞,每间厢房立即射进了数十只快箭,箭雨稍停后,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紧接着手荷大刀进入房内,举刀齐砍向床榻,登时被褥里的绵絮,在莹莹烛光下四处飞扬。

    当烛光反射的灿白刀光照亮了厢房,坐在厢房对面另一座客楼房顶上的冉西亭,一手紧搂着顾长空的臂膀免得掉下屋檐,一手边抹去额上的大汗。

    “果然是刺客”幸好玄玉机灵,早发觉这座客栈不对劲,不然这下就惨了。

    顾长空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要我还躺在那张床上的话,只怕我现下不是已被插成了箭猪,就是被剁成了肉块”

    “咱们运气好,事先就有人向咱们通风报讯。”凉凉待在檐上看戏的玄玉,笑笑地抚着下颔。

    冉西亭直搔着发“那位有先见之明的高人到底是谁呀?”到底谁这么好心救他们一命啊?

    “说不定”想得比较多的顾长空,不禁要怀疑“玄玉,你想那个替咱们报讯的,会不会就是谋刺咱们的主谋?”

    “倘若他要谋刺咱们,又何需多此一举?”玄玉倒不这么认为,在檐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走吧,这里不安全。”再过不久,那些扑了个空的刺客们,恐怕就会将整座客栈翻过来了。

    顾长空没好气地问:“整座客栈全是刺客,能走去哪?咱们就连客栈大门都走不出去!”瞧瞧下头等着宰他们的人有多少啊?恐怕就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谁说的?”脸上一派从容的玄玉,不以为然地咧出一笑,随后一马当先地跃下房顶,顾长空看了,也只好?d着半点功夫也不懂的冉西亭跟着一块跃下。

    藏身在院中树丛与假山间走了一阵后,整座客栈里里外外,四处皆是一手高举着火炬,一手端着利器在寻找他们的蒙面黑衣人,而客栈的两处出口,也皆被堵住,无路可走的顾长空,翻着白眼问着在前面带头的玄玉。

    “好了,现下要往哪走?”

    “那里。”放低了音量的玄玉,在院中找到了一口水井后,抬手一指。

    “水井?”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先是瞧了瞧那口井,而后又面面相觑。

    来到井边后的玄玉,微笑地探首看向井中。

    “这就是映月。”唯有水才能映月,而在这座客栈里,能够映出皎月的地方,就只有这口水井了。

    随着他一道看去,不明所以的顾长空与冉西亭,皆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枯井?”

    “快走吧,追上来了。”在院中的火光逐渐朝他们这边来时,玄玉先是命几名亲卫跃下枯井,又支使了其它亲卫去办他所交待之事,然后一手推着犹豫不决的冉西亭。

    “玄玉,我”低首看着那极深的枯井,一把年纪的冉西亭告饶地向他摇首。

    “长空,你?d着二叔先下去。”玄玉以肘重重撞了一下仍在发呆的顾长空。

    顾长空微一颔首,转身?d起冉西亭,在前头几名亲卫在下方朝上扬手示意安全后,立即也跟着跃入井中。

    ***的脚步声,飞快地将院中包围,站在原处等候其它亲卫归来的玄玉,当灿烧的火炬照映上他的面颊时,他慢条斯理地一手按向腰间所配的飞景,剑未出鞘,一具魁伟的背影随即出现在他的面前以背向他,玄玉当下一愕,颇讶异地看着这名肩上扛了一柄巨剑的高壮大汉,在下一刻剑锋出鞘后,二话不说地即冲向那些想围堵他的刺客。

    扰嚷尖锐的金鸣声,震天呼啸,乱仗中,倚在井畔的局外人玄玉,并没有闪躲走避,他只是淡淡地瞅看着这名对他伸援手的陌生客,并钦佩于如此身手。当激战的汉子将院中的刺客收拾大半后,突地将巨剑往地一插,以力拔山河之势,两手举起院中数来不知有几百斤的大石,奋力掷向后院院口以堵住出路,阻止客栈里其它刺客继续朝这方向聚集。

    在欣赏汉子过人之勇之余,一心二用的玄玉,转首望向客栈后院的厨房。

    被派去的亲卫们,在厨房外头四处加架了薪柴,并在留有余火的炉灶里添了油后,舔噬了油水的火苗迅速燎窜而起,并开始四下蔓延,位在灶上的鼎锅禁不起油火同燃久烧,乍放出轰然巨响,炸掀了厨房屋瓦,卷肆的浓烟烈火、如腾上夜霄的火龙,直攀天际。

    暗夜里的一道蓬火,在急来的西风助长下熊熊壮大,不久,客栈与街坊被巨声惊醒的众人,有的惊慌噪嚷,有的急于取来街边水井之水救火,转眼间,静夜宛若闹市,一派沸沸扬扬。

    骚动中,趁乱走避的亲卫们赶回玄玉的身边,已准备跃下枯井的玄玉,笑看那名为他们抵挡刺客、剑起剑落间矫若游龙的汉子一眼,而感觉似乎有人正在注视着他的汉子,也蓦然回首一望,而后微偏着头示意,这里只他一人对付那些刺客即绰绰有余,要玄玉快走。

    会意的玄玉,马上转身朝跑来的亲卫们扬手。

    “这里留给他断后,你们同我一道走!”

    话一说完,玄玉立即跃下枯井,两足方沾地,等在下头手举火把的顾长空,立即朝他招招手。

    “这是”抬首看去的玄玉,有些意外地张大了眼。

    在井底一角,有一洞口,走入洞口后进入眼中的,即是窄小曲折的甬道。玄玉走入道中,以指覆上道旁的黄泥,指梢下的黄泥,土犹未干,看来是新挖不久,也有可能是那位通风报讯者,在知道他们将会有难后,所以才急忙为他们挖出这条逃生地道。

    “这条地道通到哪?”等着他的顾长空弯低了身子,边问边举炬看了看长得不见底的甬道。

    “走走不就知道了?”来之则安之的玄玉,在后头的亲卫也跟上来后,派一半亲卫前行导路,另一半在他们后头押护。

    屈弯着身子在地道中迂回走了一阵,原是平坦的地道,地势逐渐向上倾斜,爬上了斜坡后,拨开洞口处一丛丛掩饰的长草,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当空一轮皓皓秋月。

    “总算出来了”喘着气的冉西亭,边以袖拭着额际的汗珠,边回头打量他们究竟在地底下走了多远。

    回首这么一看,才赫然发现他们已离开了商家酒楼密集的大街,来到了城外,由这看去,在远处城心里,焰光通亮,点点火星在西风中款款飘飞。

    一出地道即发现情况不对的玄玉,二话不说地指示亲卫亮出刀剑。

    他直盯着前方树丛里的人影“长空,你护着二叔退到后头去。”

    “连这也有?”甚是不耐烦的长空,毛火地将冉西亭拉到一旁的草丛里避着。

    玄玉冷冷淡述“我忘了告诉你,这整座邺县里都有要杀咱们的刺客。”据他昨日派出的亲卫打探,这座县城虽距洛阳犹远,但这邺县的县令,却是洛阳太守的亲堂弟。

    “慢着,有人来了。”就在玄玉也打算加入那些亲卫准备与来者厮杀一番时,顾长空忙不迭地拉住他,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转首看去,就着远处火光的光影,可看出那名来者即是方才护着他们离开的汉子。玄玉一语不发,静看着飞奔而来的汉子,正施展着上乘的轻功,以足轻踏着秋草草尖跃过草原,直杀向那些又再次挡住了他们去路的刺客们。

    “玄玉,那人是谁?”愣愣瞧着替他们打退刺客的不速之客,顾长空纳闷地拉着他的衣袖。

    “不知道。”玄玉半挑着剑眉“但应可确定,是友不是敌。”

    冷眼旁观了一阵后,对那名汉子甚是放心的玄玉,召回亲卫,看了远在树林外的官道一眼,再转首看向枯木横陈的树林,在心中思索半晌,毅然下了决定。

    “走吧?”他拉着他们俩走向树林里的小道,不打算继续走官道再为他们添来更多擅自与他们同行的不速之客。

    “上哪?”不明所以的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旁问。

    “赶路。”他一步一步地踩在林间的枯叶上“这座县城不能再待了,咱们得在发生更多意外前,早点抵达洛阳。”

    ΩΩΩΩΩ

    一张黄色的圆形纸钱经风儿轻?,乘着风势飘过众人群的脚跟,来到顾长空的鞋前,连绵不断的木鱼与摇铃声,伴杂着喃喃颂经声也一道随着风儿,钻进每个人的耳里。

    “啧!”满心不悦的顾长空撇了撇嘴角,无计可施地看向四周挤得人山人海看出殡的民众。

    顶着飒冷的秋风,被民众困挤在街道旁人群中的玄玉一行人,原本疾快的赶路速度,在进了这座城镇后,不得不被巧撞上的出殡丧家给拖延了下来。

    “好盛大的排场”冉西亭边看着队伍庞大的丧家,边张望着四下前来围观的民众,感觉好像是整座城镇的人都挤来道旁送那位死者一程了。

    然而也困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的玄玉却不作此想。

    他冷眼静观着远处道上的丧队,总觉得,前头请来治丧的和尚们,手摇法器的姿势不对倒也罢了,和尚口中所你颂的经文完全是瞎扯一通也算了,行中扶灵的孝子孝女们,的确是哭得是那样哀伤凄切,但在他们的脸上,却找不着一丝泪痕。

    他再转首看向灵柩后头的丧家队伍,发现那里头有男有女,就是无老无幼,且每一位送葬的孝家,虽说一身的白色宽大的孝服已将他们的面容和身子遮掩去了不少.但他们那身形,也未免较常人来得魁梧了许多。

    “咱们快走!”猛然明白其中有诈的玄玉,二话不说地拉着他们想快些挤出人群。

    也知状况有异的顾长空,却将姆指往旁一歪“恐怕来不及

    了。”

    玄玉缓缓移过眼瞳,冷然注视着那些混在人群中,打扮有如乞丐,但却不只是手拿打狗棒,还在破衫里藏着刀剑的那群人,正与送殡队伍中脱队的孝家们,一前一后地朝他们包围而来,而处在围观的百姓里,也有不少冒充的群众。

    “这回就由你护着二叔,前头那些人由我来打发。”早就想发泄一下心中怒气的顾长空,磨拳擦掌地挽起衣袖。

    玄玉不置可否地睨了他一眼“你自个儿小心点。”

    “知道了。”咧嘴直笑的顾长空,伸手朝他挥了挥,解下绑束在腰际的长鞭后,立即拔地而起,以疾快的步子踩过前头人群的头顶借道,在一落地后,一记飞鞭登时甩出,直扑一名亮出刀器朝他冲来的孝家。

    就在顾长空使出看家本领大展雄威之时,在玄玉的指挥下,部份亲卫已先一步去打发后头的那群乞丐,而待在原地护卫玄玉的亲卫们,已在人群纷纷散开时,与本是混杂人群里的刺客们交起手来。

    当一名百姓打扮的大汉偷偷潜至玄玉近处时,冉西亭忍不住出声警告“玄玉,当心你身后!”

    方扬剑回首的玄玉,未及举剑,已来到他面前的刀锋倏地遭人一挡一格,逼得刺客大大震退了两步,玄玉定眼一看,出手救他的人,那身形、以及手上那柄招人注目的巨剑,马上就让他一眼认出这人是那夜连救他两回的汉子。

    一人尽退来者的汉子,在打发了人群中的刺客后,回首瞟了

    玄玉一眼,而后大步大步地朝玄玉走来,护在玄玉身旁的亲卫们见了,连忙上前亮出长剑护主。

    “慢。”在他们准备与汉子动手前,玄玉抬起一掌制止,两眼格外留心地瞧着那名紧盯着他的汉子。

    被盯着瞧的汉子,只是朝他微微一颔首,而后侧过头,示意他们跟着他一道走。

    明白过来的玄玉,马上往后头交待“去知会楚郡王一声,叫他立刻赶过来与我们会合。”

    “是。”亲卫听了,立即衔命而去。

    “二叔无恙吧?”玄玉一掌扶过冉西亭,眼看秋风?人面得厉害,他关心地再将自己身上的外麾披至冉西亭的身上。

    “我没事。”冉西亭一手按住他,两眼微微看向那个站在原处等他们的汉子“玄玉,那个大汉,是不是前些天夜里救咱们一命的那个人?”

    “应该是。”他淡淡应着,抬首一见顾长空已赶至,他又扶着冉西亭往前走“二叔,又要劳累你了,咱们得起程了。”

    “咱们又要上哪?”连接着数日马不停蹄的冉西亭,蹙着半花的眉,不知这一回又得急急赶至哪儿躲掉一劫。

    “这就要问那个引路人了。”玄玉只是以下巴撇向那个等着他们的大汉,在心中也很好奇,这位总是在半路杀出的好汉,究竟是想带他去见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