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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淫雨霏霏,天光如晦,讲的便是如此吧。”朱祁镇环顾左右,入目所见尽是汪洋,不由得感概一句,随后摇头道“命都没了还会顾着以后?卢沟河本就是泄洪所用,毁墙!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万方。就让朕独立承担这所有吧。城内积水若不排出,又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受这共工之罪。”
阮安闻言立刻回道“诺。”随后就下去安排了。
不过京师营造是按照军城的标准来的,城墙厚度也是除南京外独一无二的,要想炸开个口子何其艰难,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朱祁镇自然不会安安静静的等着,于是就在城墙上各处巡视。
看着不远处站立在雨中犹如标枪一般的身影,朱祁镇暗自思量,如今的大明还不是中后期的大明,此时的京营的确当得起天下精锐的称号,这些军队可都是太宗皇帝起家之时的班底,朱祁镇怎么都想不明白,历史上那个英宗是怎么做到一把梭哈就把如此精锐的部队给打没得?这可是皇帝能够直接掌握的核心武力啊,除锦衣卫和通州卫以外这些部队可是实打实的铁与血的练出来的。
看看这一排排站立的如同一条直线一样的宿卫,身披鸳鸯战袄,头带斗笠,手握铁枪,一个个的目不斜视紧盯前方,可以说已经深得阵列之精髓。
想想不奇怪,沐英当年在云南大败象骑兵靠的不就是严谨的阵列和三段击这样的密集型阵列。
还有就是太宗皇帝在忽兰忽失温,不也是用步兵阵列硬生生的挡住了蒙古铁骑,然后在蒙古骑兵失去速度优势后,两翼骑兵迅速出战一战而击溃蒙古主力。
即便是后来的明末萨尔浒之战,戚家军组成完整的阵列也把老奴打的进退不得,要不是后来利用缴获的火炮和投降的火炮兵,戚家军也不会全军尽墨。
可以说大明的军队真的就犹如网络梗一般“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任何一支轻骑兵部队在面临严整的阵列之时都会有一种狗咬刺猬的感觉,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拖垮拖累之后才能趁势而为,最为着名的例子就是宋太宗被耶律光宗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给打的大败亏输喜提车神名号的那一战。
而今虽说大明军力整体呈下降趋势,可是作为天下精锐的京营仍然还存着一股精气神。
也正是这股精气神让朱祁镇觉得未来大有可期,而不是全无希望。
如今天子脚下,皇帝眼前仅仅是管中窥豹,这样的军队也许比起开国时期的京营和太宗时期的京营少了许多杀气,可是就朱祁镇个人感觉来说,只要经历过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这支军队就绝对是一支无敌之师。
不过朱祁镇还是看到了一件感兴趣的事情,于是从一位宿卫手中要来了一杆大明版的火枪,仔细观察着。
一旁的王振却是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小声道“爷,我的爷,咱可别乱来啊,小心走火了。这可不是玩呢。”
朱祁镇闻言就是一愣,然后看着王振道“大伴,你在说笑?这大雨天的,还有这火绳,这枪会走火?”
王振急急的从朱祁镇手里夺过了火绳枪然后递给了宿卫,看着宿卫收好后,这才道“爷,这玩意儿下雨天保存不易,所以,他们好多人都会把火药包着油皮纸在火边烤,还有的混蛋为了省事会把装了枪药的枪直接就放在火上烤,为的就是能够拿起来就用,您说这样的做法能不走火吗?皇爷,您别看这玩意儿到了雨天跟个烧火棍似的,您信不信,这个混蛋。”说着王振横了这名宿卫一眼,然后才恨恨道“这混蛋上来站岗前,肯定就已经用火烤过了,为的就是能够随时打一打。这也是老军伍的做法了。您要不信您可以看看他的脸,要没有个三五次的走火炸膛,形成了经验没人敢这么玩。”
朱祁镇闻言转头看向了这名宿卫,然后命令道“转过身来,去掉斗笠。”
那名宿卫闻言有些不情愿的转过身来,然后慢慢的摘掉了头上的斗笠。不过却低着头,加上大雨连绵,天光晦暗,一时间朱祁镇还真没看清他的脸,于是再次道“抬起头来!”语气之中不由得带有了一丝怒气。
宿卫闻言不敢怠慢,缓缓地抬起了头,然后猛的又低了下去,然后不顾甲胄在身就跪了下去。朱祁镇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却看到了一张不知怎么形容的脸,一张坑坑洼洼写满故事的脸。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朱祁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看到朱祁镇沉默,王振还以为小爷是被吓着了,连忙吩咐道“还愣着干啥?赶紧滚下去,别在这碍眼……”
朱祁镇闻言能的回过神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王振一眼,把王振后面要说的话全给噎了回去。然后看向跪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宿卫,温言道“莫听他乱叫,你叫什么名字?隶属哪个营房?当了几年兵了?”
宿卫有些茫然的再次抬头左右环顾,心想着头儿也没说让怎么回答啊,就说跟平日里训练那样站好就行,怎么出这样的情况?脑子不够用了啊。
朱祁镇看着眼前茫然失措的宿卫,不由得一阵失笑,于是拍了拍宿卫的肩膀道“继续执行任务吧。”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宿卫闻言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然后赶紧起身再次戴上斗笠继续站岗执勤。
这边朱祁镇却没有心情去问其他人了,而是转头道“工部可有人在?算了,这大雨连绵的就不叫他们来了。”说着看向王振“大伴,他们”说着指了指那些在站岗的宿卫道“他们不可轻辱,他们为了能在雨天打一发可不是为了显示自己多能耐,而是为了让我等能够睡个好觉,为了让百姓能够睡个好觉。一会儿你亲自去,给那名宿卫道歉,朕会让其他人盯着,若是你不去,或者再胡言乱语,朕就真的打发你去给太祖守灵去了。”
王振看着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的皇帝,赶紧哆嗦着下跪道“奴婢遵旨,一会儿奴婢就去。”
闻言朱祁镇这才不再理会王振,而是转头想起了刚才入手火绳枪时的感觉,说实话,就是一个铁管子外加一个木托,而且木托的设计极为不合理,完全没有起到减轻后坐力和保护肩膀的作用,完全就是个没用的木头。回头得跟工部兵杖局的主事聊聊了,这样的做法根本就起不到保护士兵的作用,自己没那么厉害的知识,只能是用后世的眼光将一些比较常见的说出来,至于动手做出来的话,还真得靠着那些大匠了。
到了这里朱祁镇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雄图霸业,而是看着还不上的城门和犹如泽国的城内,朱祁镇是真的想要去帮忙,可也知道此时的自己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干扰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皇宫里面,而不是城墙上,不是说不能与民共患难,而是一旦出动就是惊扰一片,仅仅是简化版的仪仗就有了将近两千人,路过的街道所有人都要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地行礼,在这样的天气这不是在与民共患难而是扰民。
没有人说出来不过是因为他找的理由让人不能也不愿反驳罢了。
再看于谦,此时已经下了城楼开始做起了自己的工作,而他却只能看着,否则就是干扰正常程序。果然站的太高真就会与底层割裂啊。
而且出来这么长时间真的该回去了,自己虽然做不到事无巨细,可有的地方还是能够帮上忙的,随后扭头看向成国公道“成国公,传令京营,出一营兵马,听从顺天府尹指挥,与幼军右卫一同帮助于师整理京城水患,于师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
成国公听罢立刻答道“诺,臣这就去传令。”说罢急急的下了城楼传令去了。
与此同时于谦也再度折返回来对着朱祁镇道“陛下,臣谢陛下恩典”看来是听到了朱祁镇的吩咐专程过来谢恩的。
朱祁镇轻声一哼道“朕除了帮你做好这些怕也没什么多余的可以做了,于师且安心去做此事,朕绝不掣肘,出来的时间也不早了,朕这就回去,你也不用劝了,朕心里明白,出来这一趟估计你们心里怕是早就觉得朕就是来帮倒忙的吧。”
于谦赶紧躬身道“臣等绝无此意,只是天降大雨连绵不绝,若是陛下被寒气所侵,皆是臣等之过也。”
朱祁镇摆了摆手道“好了,不用说那么多了,朕这就回去,京师的情况朕也了解了,比起黄河水患怕只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这就回去,不打扰你们了。”说完看向王振吩咐道“回宫吧。”
于谦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刻行礼“臣恭请陛下回宫。吾皇万福金安。”
朱祁镇返回马车后就一直在想,自己的雄图霸业真的不切实际吗?太皇太后多次告诉过自己大明的百姓如今仍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从来没信过,可今天亲眼所见才知道祖母所言不虚,可惜的是历史不会因为自己安定下来就不转了,瓦剌做大,也先一旦稳定住国内局势必然要开启对外战争,否则他这个国师根本就放不稳当,外蒙古人眼中,一个没办法为手下带来利益的首领,是没有资格成为首领的,所以大明于瓦剌之间必然会有一战,这是不会以朱祁镇的意志为转移的。
想到这里朱祁镇不由得感觉自己肩膀上犹如千斤重担猛的砸了下来,十年时间不知是够还是不够。
就在这时却看到一名衙役急匆匆的就跑了过来,看到人群中没有于谦也不说话立刻转头朝着于谦所在的方向跑去,朱祁镇眉头一皱,用脚猛的踢了两下马车车板,马车立刻停了下来,然后朱祁镇探头对着仍然骑在马上的王振道“去,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王振领命立刻策马向着于谦的方向过去了。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王振一脸纠结的走了过来。
朱祁镇也没含糊直接问到“别撒谎,也别憋着,直说,怎么个情况?”
王振低声道“有人私建宅邸,堵了水道,衙役过去商量重开水道,结果被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