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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果提身着一席淡青色绸衣,腰间的纯色扇状玉佩躺在柔软的绸缎上,像是呈展的艺术品,乳白色的柳叶纹竖领上带着细细的绒毛,簇拥着上方白皙柔和的面颊,睫毛细长而密,眨眼间衬得褐色的瞳孔无限亲柔。
他的脸庞像他的身子一般瘦削,偏偏又是喜静的性子,常常藤花阴下,手执一卷垂眼细读,清瘦的身子和清秀的面庞着实和书卷相映成趣,满满色书生情味了。
果诀站在后屋中间,手里持着一把弓,弓上放着根木箭,他拉开弓弦,闭着一只眼,成放射的姿态瞄准着窗外的一只喜鹊。
果提慢慢啜了口茶,品了品,待到口中余味散尽后,他开口道,“听闻母后昨夜身子不适得紧,七弟要不要同我前去探望一下?”
果诀偏了偏身子,追寻着鸟儿的动向,幽幽说道,“不适?那我便不去了,母亲本来身体就有恙了,我就不去吓她了,她现在应该是怕见到我吧。”窗外一声啼叫,接着是一群鸟儿嬉闹着腾空的声响。
“七弟惯会说笑的,母后怎么会怕见着你呢,就算你上次在晚宴上出言反对了她的请求,现在人不是也已经调进来了吗,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果提微笑着说道,他的唇瓣有着婉好的弧线,笑起来清淡又温和,若上好黑茶中的茯茶余香,品之越是醇厚唯美。
果诀将弓.弩放在成架上,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我怕我长得太阴险狡诈了,母后见了我害怕,倒是三哥你比较适合探访病人,温和如水,有一股春天般的温暖。”
果提淡淡一笑,“唉,我长时间都病着,还能有什么温暖,不过一整天都虚弱无力着,在尖锐的棱角都被磨平了。”
果诀眉头微皱,“怎么,我上次给你请的那个宫外医师也不管用吗?”
果提苦涩地笑了笑,话却中有一种淡然的惬意,“难为七弟你了,为我的病费足了心,我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是医不好的,你也不要劳神了,这长年药当饭食,我也习惯了。”
说着,突然从隔间的寝殿里传来一声咳嗽声,虽然房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依然可以听出咳嗽得剧烈,但之后就无声了,似乎是那人忙捂住了嘴。
果提略微顿了顿,隔间是果诀的寝殿,按照常理,王子的寝殿中除了贴身仆从,一般下人很少入内,如要打扫布置都要在特定时间段,这个规矩在大王子一事后一直被严格执行着。
果提心里有些疑惑,在宫里他和果诀交往最密,对他是有一定了解的,当即他便以打趣的口吻道:“七弟,我听闻萨伯为纳王子妃的事在你这儿碰了灰,人一把年纪了,你好歹也卖人家个薄面。”
果诀坐了下来,嗔道:“四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事了?”他脸上一派正经之色,“我还小,还不想娶亲。”
果提呵呵一笑,知道果诀是在玩笑,“怎么,是不是怕尚礼监给你选的姑娘不漂亮,不是要给你对方的画像和介绍吗。”
“贵胄之女,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在父母眼中都是最美最优秀的,画像的师傅能往丑里画?到时候给我许个歪瓜裂枣又凶神恶煞的过来,我就只有夜夜抱着枕头到茅厕里哭了。”
果提看着他摇着头,“七弟你的眼光从小便与众不同,我们喜爱的你有时看都不看一眼,也许到时候合你眼的,我们到觉得不中意了呢。”
“怎么会呢,”果诀摸着下巴,眼睛微眯,一副津津有味的沉迷样儿,“要说漂亮美艳,四哥你觉得多斓夫人如何?”话一出,站在门口的柯布多就直冒冷汗,他又不便入内,只得在一旁干着急,恨不能进去捂住果诀的嘴。
果提丝毫没有异样的神色,常色笑道,“这眼光,可真真是独样了。”
把果提送出去后,柯布多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里屋,一进门就见到果诀正用绸帕精心地擦拭着弓身,兽毛外露出的纹漆部分因为主人的爱惜而格外崭新锃亮。
柯布多见果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原本急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待在他身边多年,他也多少习惯了他的性子,是会不时地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举措,让人瞠目不已,而他自己倒是毫不焦急,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还好旸候待见他,什么事也愿意和他商量。
柯布多慢慢走进去,年轻时刚躁的秉性因为时岁的种种搓磨而变得圆润起来,他语气中透着平静与无奈,像是无可奈何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爷,我知道您和四爷熟络,但有些话也不能当面说吧。”
果诀吹下了弓臂上的灰尘,再细细地擦拭着,“我知道你忌讳什么,你是怕这话传到父王耳中去,父王疑心我觊觎他的妃子,对吗?”没等柯布多回答,果诀便继续说道:“别人信不了,难道还信不过四哥吗?况且……”果诀停了下来,若有思索地垂下了眼睛,“四哥他不是心里也有人吗?”
柯布多早年便进宫了,在果诀身边待的时间长,听说了那件事,他沉默着,不知如何接话。
“虽说四哥的身体生来就羸弱,但也不至于每天以汤药作食,咳喘频发,分明是父王封了他心爱的女孩做妃后,他的身体才每日愈下,意志涣散了好长一段时间,魂似被抽去了一般。”
细细听去,窗外有枇杷花落地的声响,细微,轻浮,阑珊,若天边隐隐的琵琶声响,因穿过层层云身而缥缈如丝。
“四哥母亲死的早,在这深宫中失了母亲的孩子本就过得不易,难得爱上了个能真心相待女子,都要被那个人生生抢了去!”果诀面色阴沉可怕,手指因攥得太紧而发白。
柯布多往寝殿的方向看了看,柔声道:“七爷,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四爷他不是也已经走出来了吗?您就不要再多提了呀,倒引得四爷念旧伤心了。”
果诀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隔间,冷冷一哼,“我就是看也不惯,四哥他知道我的脾气,不会多想的,”他说着走向了寝殿,“备些雪梨汤进来吧,先生今日咳得有些紧。”
寝殿中,沙热西正在炕床上坐着,手里翻动着一部史书。见果诀进来便起身行礼道:“七王子,臣刚才咳嗽得紧,没有控制住,不知可否扰了您与四王子的交谈?”
果诀示意沙热西就坐,自己也坐了下来,“你放心,四哥他不会多管的,他即便猜到我与你有来往也不会深究,这不,刚才还旁敲侧击地打趣我是不是在隔壁藏了个小白脸呢!”
沙热西松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穿的太监服侍,并不合身,上襟处紧了些,下摆处又松了些,可是无法,他到果诀的殿中为避人耳目,需得打扮成太监的模样,一来他是大王子的老师,身份比较特殊,二来旸候很忌讳前朝的大臣与王子交往过密。
果诀瞅了瞅他身上的制服,说道:“要不我找人给你量身定做一套吧,这借来的,总也不合适。”
“唉,能穿就行了,只有能不露痕迹地到您的殿中,穿得如何也无碍。”
果诀不置可否,敛了容沉声道:“先生这次来可有什么消息?”沙热西这次来得比较匆忙,很早便等候在了书房中,只是恰巧果提前来探望,果诀知道果提爱翻看自己书房中的书文名画,便只得让沙热西在寝殿中看书消遣。
“确有一重要事宜,是有关军务的事,王上进来安排了队伍前往河曲西路一带,其中派往了一部分心腹高官,以军事演练为由,但奇怪的是,前往的士兵并不多,而且多是优等兵,臣特意查探一下他们的资历,发现都是掌握着兵器技术的兵将,尤其是炮火爆炸技术。”
果诀手指在炕桌上轻轻敲了敲,“看这事态,父王是要做好防范汉族的准备无疑了,爆炸…这火药技术是在中原前朝才逐渐引入军事作战,哪些派去的的高官应该是做布置和经研的,哼,表面上与汉族和亲交好,私下里竟防得比其他各族更严密。”
柯布多轻轻敲了下门,得到果诀应可后便端着煲盅进来了,放在桌几上,盛了碗雪梨汤递给沙热西。
沙热西谢过,也不讲究,他本就喉咙干涩,讲话一多甚觉痒痛,边吹着边将雪梨汤饮下了。
柯布多转身出去,果诀吩咐道,“到后殿去把纺师叫来,在外边候着。”
沙热西放下碗后接着续道:“您还记得与中原交战前期夕间在十里井发生的事吗,当时是敏感时期,运送货物要经过层层把关,十里井地方枢密接到通知当晚会有敌方运出城的一批物资,
于是做好了严密把控,其中接手到一车几木箱的货物,打开来看只是满是泥淖的萝匐,车夫说是城外闹饥荒,勉强送些去解解灾情,当时枢密便觉得奇怪,仅仅几箱萝匐能缓解什么,但又把木箱一一检查过了,没有破绽只得放行。
后来那枢密反应了过来是何处不对劲,那箱子箱壁较厚,中间的空隙较一般木箱狭小,而那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却用制作良好的木箱来装盛,蹊跷一定是在那木箱的箱壁之中了,马车速度不快,当即枢密便派了三纵队前去搜捕,沿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却是到了一片密林中,
那车夫一见身后的情况,立即一个响哨,丛林中窜出了几十个人,将马车包围护了起来,要说比试武功体力,南方人大抵不是北方人的对手,
可三纵训练有素的士兵,那晚还是败了下来,几个存活下来的回忆说那几十个人中有两个人非同一般,脚力相当强劲,一腿下去若正中胸口,便没有什么活数了,
但以多对一,还是有人近了他们的身,其中一个在打斗中脱了帽子,露出了头颅――竟是个僧人。”沙热西说完看向了果诀,等待他的反应。
果诀垂着眼睛,但确实是在仔细听的模样,沉声道:“你继续说。”
“要说秦殇城中最大的寺庙,大约便是护国寺和卧佛寺了,我虽不大信奉佛教,但家中小女爱好佛经,
时常往寺庙中跑,四年前她告诉我,卧佛寺中出现了一个生面孔,因为是讲授《大藏经》的高僧,所以她的印象较深,她玩笑着说过,那高僧长得很端庄,却有着些外地口音,她听讲时时常发笑,”沙热西又咳嗽了起来,忙喝了两口汤润喉。
他看向果诀,见其没有发话的样子,便继续道:“更有趣的是,前些年处于战与和的边缘时,中原使臣曾到秦殇来谈判,回国时下了场大雨,使臣便住在卧佛寺中,由里面的僧人款待安置,虽说中原地区也盛行佛教文化,信仰佛教的人不在少数,但您要是把这些事情串连到一起,会不会觉得可以展开成一个故事?”
果诀面色微沉,手放在榆木炕几上,泛白的指甲上折射着清清的冷光,与这屋内的清寂阴灰的色调倒配合着生动,天阴却未着蜡,静由着二人间密不透光的对话。半晌,他幽幽说道:“现在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没有,但都隆那边已经在那一带加多了眼线。”
果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沙热西,今天不是他进宫的日子,他却还是凭着符牌入宫且并没有到旸候处请报,匆匆地借着果诀仆从的帮忙化了装到孤诀殿中,这是很冒险的做法,不像是沙热西素来的谨慎风格。
果诀平静地问道:“先生那边应该是有要紧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