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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了意命了慕容入内,便是入了内后例行叩拜,慕容端若这才为秦疏酒诊起平安脉来。隔了薄绸诊听脉象,慕容蹙眉沉思的模样倒是与着以往未差几分,仍是那般尽心,那般专注,叫秦疏酒端眸之时,忍不住记想起了儿时之时。
儿时便是这般,她的身子自幼算不得康健,便是时常得服药进补方才得保安康,那时虽说二姐也是擅医之人,可她偏生就喜叫慕容诊脉,就是喜欢坐于凳椅子之上,看着慕容蹙眉听诊。一面瞧着他那紧蹙的眉心,一面看着二姐一旁笑而不语,那样的事,是她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
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不知是否因了宇文浩命丧黄泉,宇文一族终将覆灭,再瞧了慕容听诊的侧颜时,她不禁记想起了儿时。一旦记了从前之事,神思便容易恍惚,便是回思过往时倒是未闻慕容唤她。乃是待了慕容唤了几次,秦疏酒才从过往回思中回了神,便是尴了一笑而后看着慕容,秦疏酒说道。
“心中有思一时忘了令丞还在身侧,倒是未见令丞问询,还望令丞莫要怪。”便是话落慕容当即起身揖礼,随后说道:“窈妃娘娘言重了,臣如何敢怪了娘娘。”也是话落见了秦疏酒宛然一笑,而后说道。
“令丞客气了,对了,今日令丞如何得了空,倒是入了本宫的自拟宫再为本宫请平安脉。若是本宫没有记错,这本宫这平安脉如今当属李太医,令丞今日,怎是起了意?莫非是本宫这身子,出了何故?”
自从秦疏酒位列妃位入了这自拟宫,素来的平安脉便是太医院李太医亲诊,慕容早已不过问这些寻事,今日忽然造访,秦疏酒会疑身子有恙也属常然。便是此询话落见着慕容端若揖礼一拜,而后回道。
“娘娘身子康健,并无他碍,只是……”不知为何话至了此竟是发了顿,顿语无续而是微抬了眸审了秦疏酒旁侧的南枝。顺了慕容落目也是瞧了南枝一眼,秦疏酒抿唇笑道:“南枝是本宫的人,令丞若是有话可直说,不用忧了旁的。”
既是秦疏酒这般说了,慕容端若也就不在顿思,只是微的蹙了眉像是在纠结什么,结思落后终是眉心半舒,慕容开口直询:“臣斗胆冒犯,臣近日入宫并非为娘娘诊平安脉,而是想询娘娘一事,以解心中疑虑。”
忽的这番言说叫秦疏酒的心不免一震,心于那瞬忽的下沉,随后忙是止住,便是强定了心后,秦疏酒面上的笑仍是不减,审看跟前的慕容端若,良久方才询道:“令丞若是有事,便是直问,本宫若是知会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若是知,自当尽言,若是不知,便不可为难了。此番忽入的质问,秦疏酒已非头一次遇上,先前颜阂便是入宫质询,只不过颜阂心中终归记挂着长姐,纵是起了疑,仍是不愿落个背叛长姐的下场。最后揣着那无终的情,他自刎于自己的刀下,带着这个秘密入了地府去寻自己深陷一辈子的人。
颜阂是看穿了她的身份,故而才会深夜造访寻求解惑,可慕容端若呢?他又是否明了什么?秦疏酒不知,也不敢在事未挑破前乱言什么,只能这般含着笑谨着慎,迎着慕容端若的问询。
她有猜忌,也是做了准备,便是如何解了慕容心中的这一番疑惑才能保了自己不受猜疑,那含笑之下的眸眼中已是盘了诸多算思,秦疏酒做了细多准备。只是人的算思终归不能面面俱到,便是旁人的心思,你永远无法算得精准。
她原以为慕容端若会问,便是质疑,顶多如颜阂那般问了她是谁?她究竟是谁?可是慕容没有,他与颜阂不同,未询疑虑而是直接迎上她的眸,而后出声说道:“臣只想询娘娘一事,娘娘身上流的可是倾氏一族的血,娘娘可是当年的,倾羽兮。”
并非询问,而是直接言明,慕容端若若非已是确定,如何会直询。面对慕容方才的询问,秦疏酒心中已是做了诸多思量,却独独没有这点。若是他直接询了,她当如何回答?是否认?还是承认?
不若是两种,在面对慕容端若那审视的双眸,秦疏酒知皆逃不过。这人与颜阂不同,他远比颜阂看得更透,也看得更细,若是他询了,必然是因为知道,所以他询了。
在这已瞧透一切的人跟前,伪装只怕已是无用,因慕容端若的那一番话,叫秦疏酒震得心惊,不过那惊愕的心也就是一瞬的事,很快的,秦疏酒的心又静了。已是抛了那一瞬的惊愕,秦疏酒看着慕容端若那仍是审视的眸,半晌之后。
笑了。
“这先前有一人起疑来质询,已是够了,谁知这宫中清明的竟非仅有一人,令丞的双眼果然够毒,够刁钻,还真是事事都瞒不过你呢。”既然慕容端若已知,又何必故弄玄虚,秦疏酒干脆也就认了。秦疏酒的身份,他一直都是疑的,只是从未想过她会承认得这般干脆,便是因了秦疏酒的过分干脆,反倒是换成慕容端若微了愣。
微微一愣而后直视,便是那般看了半晌,慕容端若才说道:“你果然是,兮儿。”
一句话,道尽诸多伤哀,往时的一切如波涛汹涌,那一刻全数涌入脑中。那样的往思,对于他们而言皆是心中难平的痛,便是记着这样的痛,一路咬牙撑着。
你果然是兮儿,他果然早就疑了自己的身份,就像颜阂一样早早便起了疑,只不过慕容端若与颜阂终归还是不同,颜阂所疑的乃是南枝,因了南枝而对自己起疑。而慕容端若则是相反,他从很早的时候便怀疑了自己,不是旁的。
而是自己。
慕容的那一番话,如了滴落宁湖之中的落滴,荡起层层涟漪,便是因着心中起了波漪,秦疏酒不禁说道。
“看来慕容大哥一早就疑了兮儿的身份,这事倒是奇了,兮儿自视未曾出过纰漏,便是先前看破之人也非兮儿缘故,慕容大哥,如何这般肯定?”
颜阂也是明了她的身份,只是颜阂起因根由却非她,而是南枝,于她的怀疑也只是猜测。可慕容端若却非如此,他坚定,也肯定,他从很早以前疑的便是自己。
也只是自己。
这一处着实叫秦疏酒百思不明,心中惑疑重重,既已说破理当探明究竟。她询,便是因着极信自己,所以发询,慕容端若却也如了实说了。
几分踌思,像是在思着什么,便是思顿之后慕容端若说道:“因为你的脉象。”
“我的脉象?”
“没错,便是你的脉象。”轻了言语说着根由,慕容端若一面看着秦疏酒一面说道:“你幼时身子弱,便是时常服药方才可保安康,打你记事开始拿主意起便闹着只乐意我给你诊脉,就算是你二姐,你也是不肯的。一个人不若如何变,就算变了音容,变了笑貌,可这脉象皆不会改。就算那些已是跟入了骨子的习惯,已是根入骨髓,不可变更。”
好些自幼养成的习惯,皆是入了髓骨的习惯,就像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不知,可旁人却是清的。便是这一番话叫秦疏酒豁明,当时心中顿清。难怪当初她身中钩吻香,为她拔毒之时,初诊脉象的慕容端若会露出那等怪疑之色,原来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已是起了几分薄疑。
这个世上可以欺瞒过周遭所有的人,独独对于这些知根知底的主,无论如何隐藏终究还是逃不过他们那双刁钻的眼。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极隐的,万事皆是做得极佳,却不曾想这极佳之下还是才有隐漏。
而这隐漏,总有叫人看破的一天。
慕容端若猜破她的身份,这一点秦疏酒无言可对,既是清明便不用多说无益之事,只是叹了气舒了笑,一声长叹之下秦疏酒应道:“慕容大哥便是慕容大哥,真没想到那般早前慕容大哥便已疑了兮儿。难怪颜大哥有时行事也要刻意避你三分,想来颜大哥那心中,也是颇为忌惮吧。”
颜阂向来厌着与慕容端若行得过近,因他时常说道,慕容这人眼睛太毒,一个不慎心中的隐藏便可能叫他看透。眼明之人自当心明,只是这叫人瞧破的感觉着实叫人不舒坦,便是因了此,颜阂才厌着与他行近。
一直皆是如此,便是倾氏一族殁灭后,一切已是毁了,他也仍是这般。见着秦疏酒笑谈颜阂,慕容端若不禁微着一顿,恍思之中好似记起颜阂生前便是恶着离自己太近,每次只要问询有关窈妃之事,他便避及三分,更甚的便是直接道言,要他莫询太多。
莫询太多,便是因知何事,所以才要他莫询,猛的记想起这般,加之秦疏酒方才提及宫中还有一人知晓她的身份,一思惊下,慕容当是出声询道:“深知娘娘身份的另一人,可是颜阂?”出言问了,因惊思一件事,所以慕容端若问了,本就是实情,何必再故藏瞒?当即秦疏酒便是点应着,随后回道。
“另一人正是颜阂,颜大哥。”
他们皆是自幼便看着她长大的,就算能认出她也没什么好惊奇的,秦疏酒回得淡然,慕容端若心中却是震的不安。颜阂明了秦疏酒的身份,而后自刎于府衙内,虽说慕容端若不信秦疏酒会做出那样的事,可是在猛然思及中他还是忍不住往了那处想去。心中不免揪了惊,便是惊而一顿,凝思许久,慕容端若询道。
“颜阂明你身份,而后自刎于府衙之内,兮儿,颜阂的死,可与你有干系?”
不是他想疑了秦疏酒,而是倾氏一族的手腕,当年倾氏一族死得极惨,如今秦疏酒入宫,如何叫慕容端若相信她心中无存他念。颜阂知了她的身份,而她的这一层身份又是这宫中禁忌,所知之人,可当能活?
不想疑他,却是忍不住起了疑,慕容端若最终还是询了,只是他的这一番询落于秦疏酒耳中倒是可笑的觉着心痛。便是觉了心中无名痛揪,略冷笑后,秦疏酒叹摇了头随后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兮儿在慕容大哥的眼中也成了那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了?”一番笑,满是讽,秦疏酒的语中有着对他的讽意,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极深讽刺,便是又连着吸冷发笑,一番讽笑之后秦疏酒说道。
“兮儿如今是如了蛇蝎,可不管这心再如何的毒,过往的一切兮儿也都牢牢记得,兮儿可以害尽天下之人,却独独不可能对你们下手。因为你们,一个是深爱长姐的人,另一个则是二姐深爱的人,兮儿不会,也断然不能叫姐姐们泉下心痛。颜大哥的死,与兮儿无关,从他道破兮儿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不愿活了。”
一声道尽,满是哀凉,便是叹笑,秦疏酒说道:“长姐是死在他的剑下,纵然长姐这二十年活得如了鬼魅,可她终归还是死在颜大哥的剑下。颜大哥待长姐的情,慕容大哥觉得可会少你几分?亲手将自己所爱之人毙于剑下,颜大哥那般重情重义之人,他如何还能苟活。”
长姐死的那一刻,只怕颜阂的魂也已经散了,这世上再无比这更加残忍之事,谁也不能承受挚爱死于自己剑下。谁也不能,尤其是颜阂,更加不能,倾羽君最为荣华之时,他不能伴其左右,既然如今命已丧于他的剑下,那么就由他陪着她坠入地府。
又当如何?
从长姐死的那一刻起,颜阂注定活不了了,这一事无需秦疏酒道言,慕容端若心中也是清的。他与他是多年的知交,便是如此,所以他信秦疏酒。
世上最难逃的,便是这一个情,除了这一份情,还有另外一样。
便是恨。
秦疏酒的入宫,便是由了恨,步步算计处处谋思,宛如藏伏于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便是寻得最好的时机,如电而闪,将那些怨恨之人逐个缠绕,吞噬。
不若是之前的许太尉,还是辅国将军,连着近来遇了害的宇文浩,想来都是秦疏酒的心思。她的心思的确谨思,步步算思也是可致他人于死地,像极了当年谋权于掌中的倾辞。只是再如何巧算之人,终归不可能处处皆如她的心思,宇文浩的命,她可除去。可是骠骑将军呢?丽德妃呢?还有藏于后头终将拔除的其他人?可能事事都如她所思那般顺利?
慕容端若质询,并非想要道破她的身份,他只是心疼这个丫头。
这个自幼由他们看着长大的丫头,他不想看着这个丫头欲陷欲深,最后至了万劫不复之地。
即便这一番劝最终也可以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也得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