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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清疑她,对于她的身份,璃清竟然起了疑心。虽然入宫前便已做了这等打算,可当事情真的临了,秦疏酒竟然觉着心口有些痛。
那种疑似叫人背叛后的心痛,竟然来得那样强烈,重重的袭来,闷得她连气都快喘不上。延英殿内当着朝臣的面,当着璃清的面,她还能强忍住,可当退出延英殿回了自拟宫后,秦疏酒的面色已是骤然变了。失了血色,白得好似腊冬下的残雪,秦疏酒的面色叫人看着都觉心惊。
延英殿内究竟出了何事,南枝与帘儿并不清楚,她们可无入殿服侍的资格,便是在外头候着。秦疏酒入殿之时一切安好,未见有何异怪,虽然途中南枝曾见户部工部两位尚书入了延英殿,不过延英殿本就是议政之处,纵是两位尚书真的入殿也无不妥,加之秦天浩也随之入内,更是不觉担心。
谁知从那延英殿出来后,秦疏酒的面色便是一度骤沉,一开始还只是面色阴沉好似心中有所思虑,谁知愈是朝了自拟宫行去,秦疏酒的面色愈是难看。等人回了自拟宫,那面色已是白得没了本分血色,叫南枝瞧着心中都发了揪。
延英殿内必然出了何事,若不然依了秦疏酒的定性断不会露出这等神色,待人归了自拟宫后,南枝忙是遣退宫中婢子,而后搀了秦疏酒入了座,南枝询道:“姐姐,可是出了何事?”
秦疏酒的面色可是叫她惊了,若是不询她心中实在难平,便是询了,可秦疏酒却未有回她的意思,一人坐于榻席之上眼眸不知飘落何处。秦疏酒越是这般,南枝心中越是觉着不安,便是焦忧的看着,心中正寻是否当再问,忽见秦疏酒眸色沉了凛,而后竟然抬手将案台上的器皿全数洒落。
那些玉瓷陶瓦制成的器皿一扫落了地,脆裂后的碎声叫南枝听得心都沉了,尤其是秦疏酒在怒扫下案上的器皿后,愤沉了眼低吼道。
“疑我,他居然疑我。”
忽然压抑暴出的这一番话叫南枝听着心中顿起颤意,尤其是看着秦疏酒瞪眸而视目移旁方,双眸之中隐了血丝,更是叫她的心都随了秦疏酒这番嘶吼揪惊了。不过很快的,她便明了秦疏酒为何如何失态。
殿内器皿摔裂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殿外伺候的宫婢,闻声急入的宫婢原是想入内瞧瞧出了何事,可才刚推门急入便叫南枝拦下,示意殿内无事而后蹲下身捡着地上碎瓷。南枝一面捡拾,一面出声询道。
“姐姐,可是陛下疑了您的身份?”便是这样一问如了电闪猛的击入秦疏酒心尖,身子因而发了触,面色又是苍沉了几分,秦疏酒怒目愤道:“他疑我,他竟然会疑我。”复着这样一番话,秦疏酒的重复之语叫南枝愈听心中愈是发着沉,心绪渐是沉下,连着声音也是压了不少,南枝并未抬头迎上秦疏酒的眸眼,只是保持蹲捡碎瓷的动作,出声应道。
“陛下会疑姐姐,这不是早晚的事?姐姐为何这般动气?”
有时一句话,无需怒着声道出,也无需撕心裂肺的嘶吼,便是这般轻轻淡淡的一语,就足以叫人冷静。秦疏酒这心中原本揪闷着,因为璃清的起疑,叫她觉着整个人都快疯了,那种揪揪闷闷的痛感,道言不出的沉闷,几乎快将她给逼疯。她也不知为何有着这等奇异之感,只是觉着璃清什么都可,就是不可疑她,因为她不希望他,疑她。
这样这样揪疼得几乎叫她疯掉的闷痛之感,竟在南枝的那一番话后,消了。南枝的话就像是当头劈入的闪雷,直接叫秦疏酒僵楞于那处。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因为力道极大,手上的青筋隐约可视,便是那般坐于那处,秦疏酒的心绪已是散了。
璃清待她太好了,秦疏酒并非冷血之人,她知道,也明白,入宫这六七年中,璃清待她是用了情的,那样的一份温情,足以化掉这个世间所有。秦疏酒步步谋思,招招算计,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手刃当初陷她一族于灭顶之灾的仇人于万劫不复之地,心中的仇恨是深的,也是刻入骨中。可是这样一份仇恨,却也挡不住璃清的温情。
璃清待她真是极好,好得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对这个男人动了真情,这个不该也绝对不能动情的男人。
动了真情。
璃清会对她起疑,这本就是早晚之事,当初选择这般入宫时她们就已算到了,也猜到。只是早已猜到之事又当如何?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刚刚入宫的秦疏酒,更不是那个浸于仇恨之下的小女孩。
这六七年的算计之下,她也在璃清的温情之中浸泡了六七年,如今恍然意识到有朝一日这一份疼宠将会彻底远离自己时,秦疏酒竟然有着承不住。
她不是没有失宠过,可是那一次的失宠带来的锥心之感与今日完全不同,当初因了翁师师的缘故,她失宠于陛下叫太后打入昙亭院幽闭静修。可纵是如此,她仍是秦疏酒,仍是秦天浩的次女,她还有翻盘重入后宫的可能,她还有重新夺取龙宠的可能。
一切的一切,她还有翻盘的可能。
因为她还是秦疏酒。
可现在呢?璃清疑了她的身份,不只是疑心于后宫之间争宠常使的手腕,而是她的身份。他在怀疑,她从一开始便不是眼前这人,她不是秦疏酒,更不是他的窈妃。
不只是手腕上的怀疑,璃清对她整个人,都起了疑心。
他在质疑秦疏酒,而一旦证实了他的疑心,秦疏酒这个人。
便再也不存在了。
他给予她的一切温情,一切宠爱,皆不存在了。
因为他是当今的圣上,他是手握一切生杀至权的君王,这个世道上没有哪个君王能容忍一个逆臣的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带着算计留在自己身边。
璃清的起疑,极有可能叫她失去秦疏酒该有的一切,也失去这个男人所给予她的一切柔宠。
情,从来都是最易叫人沉沦的东西,便是秦疏酒,在那不知不觉中也沉沦了。
延英殿的那一幕,竟叫秦疏酒心生了惊恐,她在害怕,她在害怕璃清真的查明了她的身份,到时的她,便不再是秦疏酒。
不再是这个叫他捧到了心尖的女人。
那种恐慌极难言明,便是秦疏酒活到现在也是头一次体验到这种恐慌下的绝望,便是因了这一份绝望造就了她方才的失态,却也是因了这一份绝望,叫南枝道了方才那一番言语,最后将她的心绪都拉了回来。
登时软了身子,便是整个人往了身后一靠,恍惚之中秦疏酒竟有些失魂。将那散碎于地面的瓷器皿拾起,而后放于一旁,站于旁侧看着失魂的秦疏酒,眸眼不知错落到何方,此时的秦疏酒眼中没有焦距。
秦疏酒这幅模样叫南枝都觉着慌了,她何时见过秦疏酒露出这等神色,像是恐着失去什么,一旦失去,便是万劫不复。璃清是个能叫诸多女人爱上的男人,这一点南枝不否认,不过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断不是她们可动情的。便是心中一猜,而后叫自己的猜测惊了心,南枝咬了唇看着秦疏酒,半晌轻声询道。
“姐姐,莫非你真对陛下?动了真情?”
相依处了六七个年头,若是何人最了解秦疏酒,恐怕只有这终日侍奉于身侧的南枝,相知无需言语,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神思,便能猜出她心中最深的波动。当年秦疏酒入宫时,大小姐最恐的便是秦疏酒对璃清动了真情,因为她曾经爱过,所以她也恐了自己的妹妹走上这一条不归路。然而事实证明,大小姐的担忧是必然的,在这后宫之中,纵然心中满是是算计,秦疏酒还是无可控制的爱上璃清。
这一份爱藏的太深,直到今日璃清动了疑心,秦疏酒才惊觉自己已经动了不该动的念想。
南枝询了,秦疏酒却默了,那一刻她明了自己的心思,可就是因为明了,秦疏酒才会默而无声。她的静默更叫南枝觉着已陷,便是上前行了一步,垂了眸看着秦疏酒如了扇蝶的睫,南枝轻语问道。
“姐姐莫非忘了倾氏一族的仇怨?”
有时,询问着的不需压重了音色,甚至不需有着过重的惑疑,便是那再飘淡的一句话便足够叫人的魂魄都震回体中。南枝的这一声轻询,叫秦疏酒的身子猛然僵触,便是身僵之后缓着抬眸看了南枝,双眸交汇一番凝思,秦疏酒淡轻着声回道。
“那样的事,我怎会忘?”这般轻到几乎如了云散开的话,飘着入了南枝的耳,也叫南枝细声回道:“是啊,那样的事,南枝都记得清清的,更何况是姐姐呢。”便是一语落下而后看着秦疏酒,视眼交流之后见着秦疏酒错开眉眼,南枝续道。
“倾氏一族当年遇到过什么,南枝不知,南枝无福从未拜过倾将军尊容。不过南枝知道,师傅此生唯一敬佩过的便只有倾将军,能叫师傅记挂一生并且叹言不止的人,也只有倾将军一人。倾将军乃是旷世奇人,又对姜国衷心耿耿,可即便这样一个奇人又当如何?便是因了他才情过剩,功可撼主,最终竟是落了个满族被屠的地步?姐姐,当年族里的惨状,莫非姐姐已忘?”
随着南枝轻语,当年那样的惨况逐渐浮于脑海之中,那样一个夜晚,那样一群魔魅,他们无声的潜入,一族的人那一夜,血,全数流尽。全族上下无若男女老少,皆断命于斧手之上,便是那样凄厉的惨叫,那样由血积成的河,再入宫前的十三年里夜夜折磨着她。
她要入宫,她誓死都要入宫,因为只有入了这豺狼恶豹藏身的后宫,她才能叫当年那群恶人好好的体会一下她所经历的痛。
入宫,便是寻到那梦靥的源头,只有寻到那个源头,她才有可能忘了这一声的根痛。
入了宫,她再也没有梦过那惨烈的过往,可即便是再也未梦到,这份恨仍旧根固于骨血之中,一旦提及便是顿时涌入脑海之内,叫她生生的记起那一份绝望。痛苦的抬了手,秦疏酒忍不住揪了发,想要借由这发上的痛缓了内心的恐绝,然而并没有用,这种皮层上的痛如何能与血骨之内的绝望相较。
已是自残似的揪着自己的发,那梳理得形态极美的发鬓也因了秦疏酒的这一狠揪全都散了。秦疏酒如此伤害自己,南枝岂能心中不疼,只是现下若是不叫秦疏酒好好的明了这一份揪痛,她怕日后真的彻底想陷进去,就真万劫不复了。
站于那儿,看着秦疏酒一下接了一下拔揪着,便是瞧着发都缠于手上,南枝这才按忍不住上前正欲劝住。谁知才刚上了前,探出的手还未触碰到秦疏酒的身子,她那揪发的双手已是停下。松了手,将发从自己的手中松开,秦疏酒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啊,我怎能忘记,一族的血海,我倾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对了这一份血海深仇,她与长姐忍了多少常人所不能忍的苦与痛,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那些险些要了她性命的诸事,还有长姐眼中永远都化不去的恨与绝望。这样种种的交织之下,她如何能忘。
倾氏一族的血海深仇,即便与璃清没有直接的干系,可这一道密旨终归还是他下的。对于这个要了自己一族血命的男人,她怎能对他动了真情。
不能,断然不能。
手上那自残的动作已是停了,如了秦疏酒这心中刚觉得情义。
一起停了。
眸眼之中已无方才的绝望与哀凉,那渐随冷下的眸眼,见证了一个女人的心,又一次由情转而化为冰凉,最后逐渐冷绝起来。
如今的一切,皆是她们用心谋算出来了,已是走到了这一步,怎能叫那儿女情长给毁了。纵然这一颗心真的还能再次儿女情长,于秦疏酒而言,也断然不能是当今圣上。
心,已是冰冷至了极点,便连眸眼,也褪了刚才的迷惘,转而路出狠定。
如今已非儿女情长的时候,于她而言最是要紧的也不是璃清对她的疑,而是如何才能打消圣上这心中的疑虑。
她是秦疏酒,也只能是秦疏酒,至少在这个后宫里,她不能有第二个身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