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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波音737稳稳地停在这个古老的国粹氛围浓厚的城市。白鹤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随着人流走出机舱门,沿着走廊来到候机大厅。同一时刻,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急驶在繁华宽敞的街道上。山那略显憔悴的脸上不时地掠过一丝丝焦急的神色。“师傅,请开快些,好吗?”不一会山又在催促着开车的“的哥”“再开快些,好吗?。”
白鹤放下极简洁的行李——一个黑色的大提包,从另一个小巧的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山,我到了,我现在在候机厅里呢!”
“是吗?鹤,别动!我过来接你,你千万别动啊!”电话里传来山那熟悉的声音。
“我坐民航大巴过来吧”
“别,千万别!我来接你,你再等待半个小时!”山匆匆地打断了白鹤的话,并挂断了电话。
白鹤果然飞来了!一只虚拟的白鹤果然从南方飞到北方来了!然而她飞来的竟不是时候,此时还在天寒地冻,腊月数九呢!哪有应该避寒的时候反而跑到北方来过冬呢?
山前几天生病了,病才好女儿又病了,昨天女儿发烧已达40度,在陪伴女儿输液的时候,山接到了白鹤的电话,告诉他飞机票已经拿到,次日中午就要见到他了,山想继续阻止可是自己也觉得阻止的气力越来越小,他非常想见白鹤,然而他又极不愿意白鹤来见他,白鹤不知道啊,不知道网络中的山和现实里的山在理想和实际的调色板里反差有多大!他物质的贫困使他惭愧不已,他竟不能开一辆名牌车,再捧一束名贵花在飞机尚未着陆时就来到侯机厅等待思念着的白鹤。
山的精神世界是如此的痴迷着白鹤,致使这个南国的任性的小女子在新年伊始毅然决然背离了候鸟的生活习性,从温暖的南国飞到冰封的北国,为了实现一个梦的片段,一个隐藏了许多未知数的梦的片段。在白鹤看来这是她40多年生涯里最有意义的一个新年,也是最浪漫的一个新年,还是她独自一人旅行的首次记录,而旅行的目的仅为去见一个虚拟了几个月的网友。
经常走南闯北的白鹤从来没有在冬季到过北方,昨晚从电视里看天气预报知道这里的最高温度恰巧是家乡的最低温度,可现在在有暖气的侯机厅里她却觉得热得难受,她把手机放回小包里,提起大包走出了侯机厅。
北方的低温立刻笼罩了这个南方的小女子,寒风把白鹤的头发、围巾、甚至大氅的衣襟吹得飘扬起来,一股惬意的凉气漫过白鹤的身体,使白鹤的头脑清晰了许多,而心里的忐忑不安也逐渐在寒风中冷静下来,中午的太阳带来一丝丝暖意,恰到好处的调节了白鹤的感温。
机场的车道是反时针的单行道,白鹤把身体背向了车辆必来的方向,她似乎不愿意让山还在老远的地方就可以从车窗前面的挡风窗里判断出寒风中伫立等待的她。她在脑海里开始努力想象山的形象,他们彼此都见过对方的照片了,并且还知道了彼此的“长宽尺寸”在几个月的鸿雁寄书里,白鹤对山的了解基本能勾画出一个平面的轮廓,山是一个感情细腻,才华横溢,诗情洋溢的书生,而从照片看他棱角分明的脸盘又感觉他的性格的冷静和情绪的悲凉,他们是在bbs上认识的,彼此欣赏着对方的文采,但是却没有互相吹捧过。聊天次数极少,都是在聊天室相遇,竟然至今彼此还未加好友,白鹤不能解释为何他是她“接触”最少的网友却是她最想见的网友。而千里之外的约会也竟然是决定在一瞬间,就在白鹤读着山的那封心情黯淡的信的一瞬间!当白鹤从电话里知道山的女儿发烧到40度时,白鹤的心抽紧了,她更觉得自己应该在这新年的假日里来和山一起排遣那烦人的“节日综合 ”症。
手机再次响起,话筒里传来山的声音:“鹤,我还有10分钟就到了,你在哪啊?”
白鹤高兴极了:“山,我在你的必经之道上等着呢!在我的前后10米都没人了,你能认出我吗?”
“没问题!可别让坏人把你的包提了!”山依然细致。
“不会的!哈哈,山,我也一眼能认出你!”
白鹤关了手机,终于忍不住把头转向了车辆驶来的方向。
(二)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驶到石阶旁,然而下来的却是一位少妇“桑塔纳”开走了,接着一辆黄色的长安车丝毫没引起白鹤的注意停在了距她5米之外的石阶旁,前车门开了,一个伟岸的,身材适中的北方男人迈出车门,他扬起一只大手向白鹤摇摆着,白鹤笑了!那是山!是山!是自己脑海里描画了100次的山!白鹤迎上去正要拉开车门,山却阻止了她:
“不,我们不坐这车,怎么也得让南方的鹤乘上‘桑塔纳’啊”!
白鹤一脸的灿烂,仰起脸笑吟吟的看着山,山把车款付清,黄色的长安车一溜烟地跑了,长长的车道上此时只剩下小巧的白鹤和高大的山在对视着,他们甚至忘记了握手,就这样的对视着,仿佛在对视中一个北方男人已将自己宽广的胸襟包揽了南方女子的丝丝柔情,两人呵出的暖暖气流在双方的视线中升腾起来,迷蒙中白鹤打量着山:黑色的头发已有了花白几许,肤色暗黑的脸膛上一副近视眼镜,上身一件绿色的皮茄克,下身着一条蓝色运动裤,穿了一双旅游鞋,整个人透出的疲惫又让白鹤心痛起来,白鹤把视线落在山的那双很典型的,骨节显著的大手上时,白鹤很难联系那硬朗的手怎么会在bbs上敲出轻柔飘洒的字符?
山也在上下打量着白鹤,一件大氅把小巧的白鹤包裹得很可爱,毛茸茸的围领托住了白鹤红红的脸颊,这件大氅价值不菲,似乎是“蒙迪爱尔”小小的左手无名指上带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已经富态的体形气质极好,到有几分富婆形态,只有脸上泛出的光彩让山扑捉到了在bbs上显露的灵气。山觉得很内疚,生活让我们错位了,该挣钱的男人没法挣钱,竟然没有支付能力去看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子,而该享受的女人则奔波着去支付自己的一个未知的梦。
山笑着对白鹤说:“行了,看够了吧?咱们走吧!”他们走到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旁,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告诉了驾驶员酒店的地址,黑色桑塔纳朝着城里方向驶去。
白鹤和山转过头,互相露出笑脸,却是相顾无言,好半天,山说:
“累了吧?”
白鹤笑着摇摇头:“不累!”
“你联系的酒店很好,就在步行街附近,好逛商场啊。”
“谁来逛商场,是来和你聊天的!”
“我很惭愧,机票、酒店都让你自己联系。今天我应该捧一束鲜花来接你,可是‘小不点儿’上午还在输液,我走不开啊。”
“我现在整体情况比你好,弄机票和住宿不费力的。你那么疲惫,还像捧花的人吗?”
“可你是我的第一个外地网友,我不能这样的随便啊。”
“别说这个了,快说说‘小不点儿’的病吧,烧退了吗?”
“退了!你看,你今天来,天气也是最近最晴朗的一天了!”
“真的?”
“是啊,是啊”山一叠声的笑应着,使白鹤想起了他的口头禅,在聊天室山总是取一些怪异的名字,白鹤到聊天室,只要山在,她分分钟就可以把他认出来,假如有时白鹤先到聊天室,而山悄悄穿着“马夹”来逗乐,只要说上几句话,山的口头禅一露馅,即刻又被白鹤认出来了。
很快他们到了酒店,办好住宿手续后,两人在房间里聊开了,这个感觉真好,他们再不必为打字速度着急,也不必再去考虑表情符号。奇怪的是初次见面的他们竟像知交许久的老友,越聊越放松,越聊越惬意,舒坦极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吃晚餐的时候了,两人这才离开了酒店找了一个当地的特色餐馆。
(三)
这是一间很雅致西餐馆,才进门山就兴奋了:“听!班得瑞!班得瑞的日光海岸!”
果然餐馆里低低地回旋着春野,那每一个拨动心弦的节奏和抚慰心灵的旋律带着阳光,闪着辉煌,穿透着森林,穿透着海岸,缓缓的弥漫在空灵的心房。这是山最喜欢的乐曲了,白鹤不熟悉,但却听山在信中描绘得如醉如痴。
他俩找了一个靠窗的小桌,面对面坐了下来,服务员小姐送来了茶水和菜单,山询问着白鹤点了几个品种,小姐离去了。在等待用餐的时间里,山几乎没有说话,而是仰身靠在椅背上,静静的听着“班得瑞”这使白鹤想起了那封促使她决定飞到山身边的信:
“清洁安静幽雅的小屋里,柔和的桔红色灯光下,并不奢侈的餐桌上闪着略显柔弱的烛光,虽然餐具不豪华,晚餐也并不怎样丰盛,但能与自己心爱的人聚在一起,拥着自己心爱的人儿,聆听着bandari的森林之声,乘着音乐的翅膀,穿越时空,踏着春野,来到日光海岸欣赏着一场美丽的邂逅,,这,不就是人间的仙境吗!”
山在信中说到的“节日综合症”其实就是“节日恐惧症”而这种病症白鹤也曾经患过,最初是在大龄未婚 时期,以后就是在离异之后了,因此当她在信中读到山的病症时,她当然知道这其实是对“家”的一种强烈思念,而这种思念又常常是年复一年的等待!在中年离异之后要想再建一个家恐怕是最艰难的事了。尽管山和白鹤在聊天室里就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情况,在信件里也沟通得差不离,可是直到现在他们谁也没有向对方明确表示过爱慕,彼此小心翼翼的相处着,若即若离的牵挂着,惟恐刺伤了对方,惟恐打扰了对方。严格的说,他们是网友 ,这是网恋吗?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他们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都渴望有个家!然而家能建在网上吗?妻子和爱人又能等同吗?
对网恋,山从来不反对但也不认可,他不相信网恋能解决自己的实际问题,他需要老婆,老婆总不能是虚拟吧?40多年的生活阅历和5—6年的上网经历使他遭遇感情时处理得很冷静,而在理智的生活中他又因自己的本性而憧憬着情感。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常常很真实、很投入的用键盘敲着自己的心情,正是由于情感无拘无束的在虚拟空间奔放,使他的贴子自成一派风格,其中的柔情似水常常迷倒一群mm。
而白鹤对网恋则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接受,在bbs上她也是大家喜爱的写手。由于多年奔波于私营,使她的性格变得果断甚至浮躁,她不喜欢等待,她非常欣赏现在流行的一本书谁动了我的奶酪,她也认为人生所有的契机不是靠等待而是靠寻找,你不去拿奶酪就是别的动物去吃奶酪。或许不拒绝网恋能从中找到如意夫君?由于她的开朗,她的倾慕者已经有一个班了。
bbs真像美容厅,把写手装扮得如此靓丽。有时,bbs又是“出气包”也是“受气包”各种心情纷至沓来,网络真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呢。
此时的“班得瑞”回旋起了风的呢喃,乳黄色的光圈笼罩着小餐馆,晚餐已吃完,他们在喝着茶,随着低低的缓慢的乐曲,进行着极松散的闲聊,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扔掉了40多年的疲惫,走出虚拟世界的山和白鹤在互相品味着对方的真实世界。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两个有着相同年龄,有着不同经历,有着相同感悟,有着不同风格,有着善良本性,有着不同处世手法的人儿聚在了一起,延续着他们在网络上的相遇,也在袒露着他们不同的价值取向,山的一贯“等待”风格与白鹤推崇的“索取”风格终于在聊天室没达到统一又延续到现实中来了,山在等待中迎来了白鹤带来的“家”的模糊概念,而白鹤在索取中实现了见到真实的山的愿望。
夜深了,他们起立离开餐馆,山依然细腻的帮助白鹤穿上大氅,又轻轻地帮助白鹤推开餐馆的门,这一连串的绅士风度使白鹤温情不已,感觉又在读着山的贴子了。
山送白鹤回到酒店,临别时,山从白鹤的眼光里看出了期盼,然而山却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后背感受着白鹤目送的眼光他也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酒店。
(四)
山回到了自己简陋的小屋,他实在太惭愧了,白鹤的到来他不能畅快的尽地主之谊,不能让她住到自己的家里,这到不是他害怕“影响”他是独身,他怕什么?而且女儿这段时间是住在姑姑家。他真正感到难为情的是自己的陋室!一个已经只有10来年就要退休的教师住宅,居然只有38平方米!屋子窄得仅能摆放必不可少的家俱,居室无法装饰,无法整理,稍微多余的东西只好凌乱的摆放着,令人难堪的是该地段竟还在使用老式的炉子取暖!一个独身男人带着女儿就居住在这个毫不温馨的家里!山不愿意让白鹤看到自己狼狈的生活剪影。
清晨,白鹤在异乡迎接了新年的起始,在酒店醒来她感到很舒畅,洗漱完毕后,她拿了一本带来的书翻阅着,山昨晚说好的,今天过来陪他去文化街,去看古玩、字画和民俗。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白鹤终于收到了山的信息:“鹤,我快到了,等急了吧?:)快开门吧!”
白鹤一下跳起来,打开了房门迎接着山。
山进来了,原来他清晨去做了理发修面,并且还换了一条绿色的灯心绒裤子,换了一双皮鞋,昨日的疲惫已经一扫而光,人也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谁知装得是什么。当白鹤的视线落到那个红色的塑料袋时,山竟然从那个红塑料袋里拿出一束鲜花!来自南国的开在寒冷北方的鲜花!白鹤的家乡是鲜花的城市,她见的多了,可是在北方的冬季看到家乡的鲜花,使她倍受温情,高兴得接住花情不自禁拥在了山的怀里,嘴里叫着:
“啊,真美!这才是山!这才是写美文的山!”
山也轻轻地拥了拥白鹤。
白鹤再细细的看着那束花:一枝白色的百合很显眼的怒放着,两枝洋红的菊花陪伴在左右,一枝粉红色的康乃馨静静的守护着,一枝紫色的泰国兰散发一丝幽香,还有一枝红玫瑰却是悄悄的躲在了花束中,而且还在含苞。
山也兴致勃勃地到卫生间取了一个杯子,盛满水,白鹤和山共同伺候着把那束花放好,顿时,很一般的标准间里生气盎然,吉祥、富贵、安康、典雅、爱意充满了一屋,真有点蓬荜生辉了。
山带着白鹤离开了酒店,走在大街上,白鹤终于体会了北方冬天的低温,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山的手——冰凉!原来山没戴手套,皮夹克袖口刚好扣住了手腕,一双大手被风吹寒了,白鹤突然涌出了小女子的温情,悄悄的把一只温暖的小手放在了山的冰凉的大手里,山也动情了,他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柔软的手,两人的体温在寒风里传递着,仿佛血液也在传递。
放在酒店的花儿开了,而此时大街上的白鹤和山是心花开了吧?花开了总是美丽的,盛开的花使人的心态年轻了,在还有些热闹的大街上,他们俩竟好长时间不想放开彼此的手,全然忘了自己的年龄是否适宜年轻的浪漫?也毫不顾忌银丝的飘飞和龙钟的体态可否引来路人的嬉笑?
山真是一流导游,把个文化街从头到尾介绍得引经据典,脉络清晰,白鹤明白了,山的贴子为何耐读,原来山功底厚实呢!白鹤不由地对山崇敬起来,她知道,他们这个年龄要能说出那么多的文化,必定是自学的积累,联系山的彬彬有礼,山在bbs上的形象和白鹤在现实生活中的感觉统一起来了,白鹤没有感到虚拟和现实脱离。山看着白鹤在古玩摊上的兴致以及好奇、惊异、开心的孩子般的表现也感觉到了她和她自己写作风格的统一,他们俩都没有“见光死”
然而,现实里花期总是短暂的。
(五)
在街上吃过晚饭,山送白鹤回酒店,告诉白鹤明天要收假了,小不点儿晚上要从她姑姑那里接回来准备次日上学,山也有一大堆事要做,只能在晚上抽空来看她。而白鹤的返程机票是后天下午的,所以明天一天只有白鹤自己去逛商场。山很细腻的问了白鹤要去哪个商场,中午吃什么?安排好后,在白鹤依依惜别的注目下离开了酒店。
山走了,近在咫尺的山却要在明晚才能相见了,白鹤心里多少感觉了一种空落,静静的独自躺在床上她没有睡意,侧过头去看了看放在床头柜的那束鲜花,已经盛开的百合、菊花、康乃馨、兰花簇拥着那朵还没有开放的玫瑰静静的在渲染一丝无奈。
白鹤在想,情感的路对敏感的人来说确实太难了,婚姻中的“供求”关系其实已经避开了情感,在真实得透彻的“过日子”中,实则“经济基础”才是决定婚姻存亡的根本,类似山一类有着丰富情感的清贫男人在婚姻“供求”关系中是失败者,也许就是“无用的好人”白鹤甚至假设如果bbs上的mm要是看到山在现实中的窘迫,还会在聊天室对山表示“我爱你”吗?那么白鹤从千里之外飞来是来“续梦”还是来“相亲”?“续梦”是一种奢侈“相亲”是否是一种失望?当网络里的虚拟变成了现实中的立体时,心中的玫瑰还会开吗?
与此同时,山也在自己的小屋辗转难眠,他也在思索着白鹤此行的目的,在离异了几年的孤独生涯里,十分认真的山带着女儿渡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没有妻子的家里不仅仅是缺少气氛,缺少的是一根支柱,没有这根支柱这家简直就是东倒西歪。离异的女人带着孩子恐怕没有离异的男人带孩子更渴望重建家园,山确实太需要妻子了!而白鹤能嫁给他吗?扫视自己简陋的小屋他再一次汗颜,他能给白鹤带来愉悦可是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啊!情人的幸福是种感觉,而妻子的幸福是什么呢?决不只是感觉!白鹤来自虚拟世界,让她“续梦”不应该让她来看自己的家,但是白鹤从现实中来了,这个简陋的,清贫的,真实的环境应该向她展示啊!
次日,白鹤睡了一个懒觉后,独自去逛商场,出来的几天,女儿天天都打电话给妈妈,列出了一小串购买清单,白鹤很疼爱女儿,有女儿相伴,她有时觉得离异的生活似乎还清净些,可是当她在网络中遇见山,并在现实中接触山之后,她却不想清净了,她甚至在代替女儿接受山的慈爱和度量着女儿对山的接受。
帮女儿选择了一件红毛衣后,她 又看见了一件碎花的小红棉袄,她请营业员小姐试穿了一下,那个小姐很年轻,比白鹤的女儿瘦,穿上那件紧身的小红棉袄显得很窈窕,白鹤看了很满意,就换大了一个号,让小姐开单。就在这时白鹤的手机响了,有信息提示,白鹤知道肯定是山发来的信息,她赶快浏览,果然,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鹤,你在哪呢?你可千万不要迷路啊!我是不是‘杞人’啊?呵呵”
白鹤正要回复,第二条信息又显露了:“别,别回。我上课了,刚才是课间休息。”
白鹤看着信息突然感到鼻子发酸,眼泪涌上了眼眶,好几年了!好几年白鹤都没有被这样温情的呵护了!随着婚姻的死亡,白鹤的记忆中已没有了温情的位置,离异生活的孤独和创业生涯的残酷已经使她没有了眼泪,貌似“女强人”的她其实在心里早已疲惫透了,早就想依在一棵大树上歇歇啊!泪眼朦胧中白鹤感叹着生活的错位:温情应该是女人给予男人啊,而艰难的生活却使白鹤由施与者变为接受者,使白鹤和山的性别角色发生了本末倒置,不该温情的男人许幸也是通过温情的流露在歇息自己心中的软弱,在苦涩和无奈的现实中,精神的依靠只剩下相互给予的温情了。
白鹤突然醒悟了,她的婚姻“供求”关系和山是对应的,他需要她的欣赏,而她则需要他的温情。
(六)
11:30山又打来电话:“鹤,在哪呢?中午你吃什么?”
白鹤接着电话:“别担心我,我现在已经出商场往回走了,我吃面条去。”
山在电话里说:“好的,快回去休息吧,晚上等我。我得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请假送你去机场。”
“好的。我这就往回走了。再见!”白鹤挂断了电话。
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山来了,他突然改变了往常说话的慢语调,而是一连串的说了一个令白鹤既期盼又惶恐的决定,原来他明天的工作无人代替,不能送白鹤去机场了,可是他觉得这次白鹤到来确实没有很好的陪她,他决定今晚上留在酒店好好的陪白鹤聊聊,也许他们在现实里的相遇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白鹤听了这话却在心头掠过了一丝遗憾,原来她来例假了,她有点怨恨山,为何山的这个提议不在头一两天兑现呢?白鹤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同意,她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而对于山来说,山的决定大错特错了!他犯了一个自身行为与他自身性格、本性相背离错误!他能意识到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将可能发生的“意外”同时他又在心里努力的麻痹自己,想用一种强行的抵抗来抵御自己心中的心魔!他给自己出了很大的难题,最后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他的这一决定以及后来发生的事却给白鹤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震撼!使白鹤真正从灵魂的深处认识了山,进入了山的精神世界,并且为山的人格所倾倒,同时也为山的悲剧性格而悲凉,其结果是更深层次的领会了山!
他们到了一个快餐店吃了晚饭,在那里又听到了来自天籁的空灵的“班得瑞”那是从餐厅隔壁的音响柜台传来的,由于餐厅的嘈杂,乐曲不是流畅的过来而是断断续续的飘来的,可是山太熟悉那些曲子了,他依然很准确的提示着乐曲的段落,白鹤也被他对乐曲的痴情感动了。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他们还在继续着婚姻和“网恋”的话题。
他们俩同时感到彼此的思维和看法是如此的相同,两人的幻想,两人的追求以及两人的爱好都有极其相似的地方,有时话题进行到深处时,竟忘记了彼此的性别,从来没有过的知己和默契使两人真正感到了一种灵魂的牵手。两人坐在各自的床沿,面对面的聊着,在他们两床之间床头柜摆放的那束鲜花此时正是花期浓时,那枝百合的叶边都已经有一小圈淡淡的锈了,菊花、兰花、康乃馨已经昂首怒放,那玫瑰稍稍开了一点
已经凌晨2:00了,山提议睡觉去吧。他让白鹤先去洗漱,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突然感到有点紧张,在他40多年的生涯中他是地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独处一间卧室。
白鹤不一会就出来了,山走进了卫生间,突然一眼看见了放在洗漱台上侧边的一包卫生巾!一种不知是喜是悲情感顿时扼住了他,他脑海里快速的回忆起自己的新婚之夜,那天晚上他的妻刚好也是“特殊情况”他们就像住集体宿舍一样过了一夜!是他的命吗?他不知道!从来不信命的他此时却流下了两行无奈的清泪,在宿命思想的侵蚀中他又掠过一个放松,觉得给了自己心魔有理由的一杖了!
山从卫生间出来了,穿着很薄的绒衣绒裤,坐回了自己的床沿,他对白鹤说:“睡吧”?
白鹤也穿着很薄的睡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她没有应答山的话,却把一双小手伸了过来,山有些慌乱却不愿意拒绝,他握紧了白鹤的手并轻轻把她拉了过来,两人此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一阵另人战栗的激动蔓延了他们全身,山紧紧的拥抱着白鹤,嘴贴在白鹤的耳边悄悄地问:
“你想吗?”
“想!可是”白鹤同样把嘴贴在山的耳边悄悄的答。
山一下捂住了白鹤的嘴:“别说,别说,我知道,这是我的命!”
山轻轻的把白鹤放平在床上,自己也在白鹤身边躺了下来,他说:“就这样,我们躺着说说话吧。”
(七)
白鹤不可能平静了,她起身跪在床上,眼框里闪着泪花:“不,不,我愿意,山,我愿意!”
“不行,不行。”山痛苦的摇着头。
“为什么?”白鹤的泪珠滴落下来。
“因为你的身体以及我不能对不起其他向我表示爱慕的mm。”
“什么?”白鹤大吃一惊:“此时是你和我在一起啊,你怎么会想到其他的mm呢?”
“她们和你一样对我很好,我知道,我不愿意伤害她们,也不愿意伤害你呀,在我每次的心情贴子出来时,是她们深深地理解着我,鼓励着我,,我的孤独的灵魂因她们的抚慰才不寂寞,我空洞的生活是因为她们才有了光彩,整整6年了,是网络一直在搀扶着我。这期间我生活是艰辛的,经济是贫困的,但是,我的精神是丰富的,我有亲情、友情、爱情。”
“可是,你为什么不做呢?在这间房子里只有你和我,网络是虚拟的,有多少人利用它的隐蔽性在‘网交’,还有人在聊天室公开征聊‘性’。现在我不是网上的白鹤,你也不是网上的山,我们都走出了虚拟,而且我们都是单身,我们的行为不必为任何人负责,我们此时是现实中的男人和女人啊!而此时的现实空间甚至连“网管员”的窥视都没有!”
山也起身把白鹤紧紧的楼在了怀里:“不,不,不,我不能,我的良心在窥视我,我不能愧对她们,她们给了我爱,我不能让她们痛苦啊,如果我的爱(或对我的爱)给对方带来的并不是愉快而是无端的烦恼的话,那这种爱我宁可不给(要)。因为那些个破贴子我已经不属于任何人了,我也无法拥有任何人!”
白鹤无言了,她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流到了山的脸上,山用自己的脸轻轻为她搽着泪花。白鹤实在不明白,在今天许多人已经把“性”看成是一种物质享受的时候,在这世界的一个角落里居然还保留着山这样的一个圣洁之人,这样一个把性仍然视为精神、视为责任的人!
白鹤几乎带着哭腔在做最后的哀求:“山,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你难道不能为了我的需要吗?”山不语,白鹤分明感受到了山身体的变化,可是不知山用了什么“特异功能”身体又恢复了平静,白鹤又气又急,眼泪再次夺框而出:
“山,你真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山连着说了三遍这句话,而一遍比一遍虚弱,虚弱中透着无奈可又隐藏着坚定。
白鹤只好顺从的躺下了,山也静静的躺在白鹤的身旁,他们都无言,不在拥抱在一起。四目看着天花板,任四行请泪滚滚而下
这一夜是山和白鹤刻骨铭心的永恒,是两位浪漫写手精神相撞的及至,也是整整一代人对生活观念的浓缩写照!花儿谢了,房间里的花儿在这种火热而沉重的气氛中焉能不谢?先是百合有些凋零,接着菊花也蔫了,康乃馨疲倦了,泰国兰低头了,惟有那枝玫瑰还是含苞待放
天亮了,山和白鹤谁也不愿意起身,直到听到走廊里服务员打扫清洁的声音想起。他们两才默默的起床,洗漱、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酒店,白鹤问山:“花怎么办?”山说:“就放在这里吧。”
他俩走进了电梯间,就听见一位服务员在喊:“小李啊,这还有一束花呢!你要不要?呀!这一枝玫瑰还没开呢!”
山和白鹤对视着笑出了极不自然的神情。为了调节空气的凝重,山对白鹤说:
“回去开邮箱吧,我会为你做一束一摸一样的鲜花,网上的鲜花不会凋谢的,永远不会!”
(八)
山和白鹤走出酒店,坐公交车约半个小时的路来到了山的家。此时的景象又让白鹤感慨不已,房间的摆设已经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惟独桌上的电脑却是最好的配置,17寸的显示屏大模大样的放在那里。白鹤想象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山就坐在那里敲着那104个小精灵,把会唱歌会跳舞的字符顺着网络线送到了bbs的园地,让众多网友与自己共同分享丰富的精神佳肴。山的贴子是极其温馨,极其浪漫,极其真挚,梦一般的流淌着诗人淡淡的忧郁和闲愁的那一类,因此他的贴子出来无论是“荐”与“不荐”点击力都是很高的,他写的也认真,总觉得人家是花了钱来看贴的,所以要对得住大家,他的“认真”再次给自己的业余作品注入了人品。
山拿出一盘班得瑞的日光海岸放入软驱,蓦然,从良好的音响里流出竖琴的悠扬,巴松的律动,木管的轻巧带着一阵空灵的幻想洗刷了这小小蜗居的贫困,轻轻的海浪一层一层涌过来,带走了山和白鹤的魂魄,这一对牵着手的精灵飘渺着在森林中的一夜,山少年丧父母和白鹤无血缘父母的童年是何等相似的关连着,生活的贫瘠使他们只得去丰富思想的内在了,精神的丰美与物质的贫乏形成的强烈反差,在简陋的环境了享受风的呢喃,造就了两人心灵深处的古诗韵律,使他们人到中年还保留了童贞,而在网络的牵连中,共同沐浴在深情的月光下翩翩起舞在这般空灵飘渺,回归自然的情思里山的灵魂已经游离了驱壳,飞到了大的不能再大的森林空间,旷野空间,宇宙空间,在美妙绝伦的理想境界里遨游我们能取笑诗人的癫狂吗?假如人没有一点精神他能抵御生活的无奈吗?
网络,你太适合中国人了!你是虚拟的丰盛,你是梦幻的仙境,你是精神的家园!你是情感的归宿!现实中的无奈在这网络中消失了,山和白鹤在字符里找到了寄托,在音乐里找到了希望。他们在字符和音乐里融入了彼此的精神世界,也许,心灵要是相通了,就不必再苛求是夫妻抑或是情人还是朋友?时间会让物质的美好变味,唯有精神让时间羞惭。
而我们回到现实,假如山和白鹤完成了重新组合,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份幻想可会腿色?山的清贫会淡化他的温情而变为白鹤的厌烦吗?白鹤的激情可否又会变为务虚而使山失望?对未来的油、盐、酱、醋、茶他和她有多少心理准备?失败的婚姻里丢失的那份责任还拣得起来吗?即使拣起来了会不会又让时间偷走?
花儿谢了,花儿谢了!花儿总是走完自己的花期就要谢了!
谁让花儿谢了?是生活?是现实?还是我们自己的悲剧性格?
我们对自己失败的婚姻情节有时嘲笑为“对牛弹琴”如今我们可该思考,这种不对应的关系是牛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牛是被动的,主动的人怎么了?你为何不去寻找“供求平衡”的婚姻关系呢?
白鹤必须走了,白鹤要飞回南方自己的家乡去了,山送白鹤上了出租车,并记下了出租车的号,目送白鹤渐渐驶出了视线,他担心白鹤在半小时的车程里睡着了,又担心她在一个小时的侯机时间里睡着了,他估计着时间不断地给白鹤发着信息,因为昨夜他们俩都不曾合眼啊!
白鹤果然几乎在出租车里睡着了,快到机场时,山的信息唤醒了她:
“鹤,到机场了吗?”白鹤回复了山。付清车款后,换登机牌,进安检,进了侯机厅,山的信息又过来了: “鹤,你别瞌睡啊,到了那边机场可以开手机就一定给我信息啊!”白鹤带着这割舍不断的情缘飞回了南方,一下飞机来到侯机厅就给山报告了安全着陆,山又发来信息:“记着,到家再发信息给我。然后开邮箱,我给你送花了!”
白鹤眼睛湿润。当她打开邮箱时,眼眶里的泪珠终于落到了键盘上。那是一束美丽绝伦的花:一枝百合,两枝菊花,一枝泰国兰,一枝康乃馨,还有那枝玫瑰!在网络里那枝玫瑰开了,开得比其他的花都好!
花儿开了,花儿开了!网络里的花总是鲜艳无比,网络里的花花期很长,甚至不会凋谢!
白鹤突然闪过一个幻觉,觉得自己就是“堂吉珂德”而山是她心中的“塔辛尼亚”白鹤就要拿着长矛去刺风车了,有了心中的“塔辛尼亚”她什么也不怕!生活又让两人错位了:这个应该温柔的南方小女子反而要为自己心爱的应该刚强的北方男人去试试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索取”去填充山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