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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走得很平静,很安详,感觉就像睡着了一样。有人说老人走的时候会有回光返照,我妈没有;有人说老人走的时候,最后会叹一声殃气,我妈也没有。就是说,如果我不是出于本能去探下我妈的鼻息,我和二姐俩个人守着,都会说不上来妈是什么时候咽的气。
二姐接着又呼唤了几声妈,没有回答,妈的眼角流下了两滴清泪。
“妈这是不舍得我们呢。”我说:“妈,你放心走吧,你知道,我们现在都好,你不必牵挂。”
我妈的眼泪就止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面对人生命的终结,我并不懂得老人临终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后来听一个做临终关怀的老师说了些我们需要做的步骤,我算是歪打正着了。我妈生病的时间长,其实走得算是非常快的了,中饭还吃了几根面条,喝了几口汤呢,弥留的时间前后都不到半小时。
临终关怀老师说让老人离开得舒服一点可以这样子做:
1、 不要喂食,小口喂水。(我妈走前半小时自己还能喝水)
2、 不要盖厚被子,用温水擦手心手臂。(我给我妈按摩完之后,感觉她身上有汗,我就去打了桶热水给她擦了擦)
3、 帮助他呼吸顺畅,排痰,尽量不要吸痰,垫高枕头,40°侧卧抚背。(我妈自己弄歪了枕头侧卧,二姐要动,我没让,完全是歪打正着。)
4、 开窗通风。(这个是最容易的)
5、 不要打扰他的美梦,但要防摔下床。(我以为我妈是想休息了,连欢欢的电话都让我挂了,没有打扰她。)
6、 不要哭,把悲伤化为对他的感激。(我和二姐都没有哭,我说了让妈安心走的话,但是我没有说感激她的话,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二姐也没说,也许是我们一直没学会表达爱吧。)
我妈咽气之后,我还傻不拉叽地要给她盖被子想暖住她的身体。好在这个二姐懂,赶紧地把蚊帐拆了,把被子掀开了,说是不要阻挡妈的灵魂。她有给奶奶送终,懂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和二姐全程都没有哭。(我们并不知道不要哭)
然后,又跟着打电话通知家里人。
姑姑,婶子都来了。一起帮我妈洗澡,换衣服,入棺。最忙的当是我哥了,就他一个儿子,丧事归他管。
欢欢和静静听到外婆去世的噩耗,哭成了泪人。彼时,静静也在北京,准备去日本读博的资料。她们俩个相约无论如何要来参加外婆的葬礼,和外婆告个别。可是已经下午了,当天的航班、高铁都没有了,只能等到第二天。
半夜的时候,侄女开车从省城带着一家子赶了回来。
我妈走的那天是周五,紧跟着正好是双休日,大家都有空,要来的亲戚朋友特别多。我妈之前在医院说胡话的时候,就说她死了,要热热闹闹送她上山,要胜过田菊兰。
我哥早已吩咐下去,该有的仪式都要有,也算是如了我妈的愿了。
不知道为啥,我妈走的时候,我好像特别平静,觉得我妈总算是解脱了。(我妈这辈子,真的是挺不容易的,虽然她自己觉得也挺满足的。她说虽然和我爸打打闹闹了一辈子吧,但老了也有钱用、有饭吃、病了还有人伺候她,我妈的愿望就那么简单。)但我妈入棺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被掏空了一块似的,特别难受。
我妈自生病以来,中途我就隔了几天没在身边伺候。就像带孩子一样,我就想着有人帮我带带娃, 我能好好睡上一觉。但我妈现在闭眼了,躺在棺材里,大家都说有那么多人守灵,我辛苦了那么久,可以去睡会儿。
但躺在床上,我却根本没法入睡。想想我妈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而我因为太多的无奈,还把她当成了出气筒,和她相爱相杀。
而从此,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我面前唠叨管我的闲事,再也没有有人疼我入骨了。
我也想要好好保护我妈的,可又因为太多的权衡,我退缩了,最后把怒气又撒回给了她。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大,还是不能让我妈母凭子贵。
眼泪汹涌而至。
但我还是不敢使劲地哭,我知道我妈的灵魂还在屋里飘荡。我只能心里默默地对我妈说:妈,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好好地爱你。
想想我确实没能力好好保护我妈,但是我可以给妈一个好脸色,和她好好说话。虽然我也知道,我修行不够,即使人生重来,我还是做不到那么平和的。
母女一场,终究,我还是愧对了我妈。
妈在的时候,晚上我还能睡个囫囵觉,妈这一走,我一夜无眠。
葬礼的好多仪式都是第二天进行的。
下午五点半就得入殓封棺了,过了这个时辰,就是真正的天人永别了。
欢欢和静静真的是一路求爹爹告奶奶来奔丧的。因为还在疫情期间,这核酸那检测的,光排队都要好长时间。幸好遇上了很多好心人,让她们插队,才算是顺利上了高铁;下了高铁后,还得各种检测,幸好派过去接车的是一名非常有经验的出租车司机,一路的狂奔总算是在五点过十分的时侯赶到了葬礼现场。
到了我妈的棺材面前,俩姐妹是一身的汗水加一脸的泪水,欢欢的一声“外婆”撕心裂肺,我妈的眼角也渗出了泪,原来我妈还有感应呢,她应该留下的也是幸福的泪水吧。
我妈生前最惦记的外孙女儿来了,可她的娘家人还没到齐呢。嗯,小舅舅已经来了,大舅舅还没来。
本来,小舅舅的女儿开车送她爹来可以顺带着大舅舅来的,可他们俩兄弟不和睦,大舅舅不肯坐侄女的车。上次我妈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俩个舅舅来看我妈,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我一直很感激大舅舅的,他为了我妈,把女儿嫁入了我们家。
这换我,拿枪指着我,我也做不到。
可那么有牺牲精神的大舅舅却和小舅舅因为一块祖传下来的小小宅基地闹成了仇人。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大舅舅能把女儿嫁给我们家,其实也并不是纯粹为了我妈,也是经过多方权衡的吧。(事实也是他的几个儿女,目前过得最好的是我嫂子。)不然,为啥一个女儿都可以让,一块宅基地就让不了呢?话说宅基地的事我也不能不怪我大舅,他没有义务顾了姐姐又要顾弟弟。只是坐下侄女的车怎么了,这不是赶着见自家姐姐最后一面吗?
人性真的太难琢磨了。
好在,在封棺的最后时刻,大舅舅赶了过来,也算是满足了我妈的一个心愿。
我妈真的也还算有福气吧,尿毒症患者,一旦尿不出来,那个痛苦不是我能用文字能表达的。我妈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引发了心脏衰竭,还没发展到尿毒症的晚期,先走了一步,这其实也是老天为了减轻了她的痛苦。
还有,我妈的葬礼,该来的亲人也都来了,这也是我妈生前的愿望,感谢我哥,给了我妈一场体面的葬礼。(旧式老人很看重这个的)
第三天一早,按照老家的风俗,就得送我妈上山了。
天一直阴沉沉的。
我妈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天一直阴沉沉的,很闷。而我,一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