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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课后,白云香早早就回到宿舍里,吃过饭,就坐下来看书。
白云香的随身包里,永远都放着一个本书,一本自己特别喜欢的书籍,比如唐诗宋词欣赏之类的小册子。她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在办公室,捧着一部大部头的小说,或者其他的哲学书籍看,就怕有人会告状,说自己不务正业,三心二意,给自己穿小鞋,故意找茬子,那就麻烦了。
自己更不敢无事生非,给那些,看不惯自己的人,创造一些机会和借口。她的随身包里,永远还有一个日记本一支笔。这些东西,是保证随时可以,记下自己当下的书写冲动。
白云香常常会有一种,想用文字表达的欲望和冲动,就自己随时随地,满足自己的这个最基本的需求。
她要求自己,千万不能仅仅停留在,表面的肤浅的胡思乱想,而是要随时捕捉到,那些神秘的,时刻的意外的收获。这也是白云香从小到大,无意发现的,秘密通道,自己觉察到,自己莫名其妙的,一种强烈的表达欲望,一种几乎是势不可挡的,一种文字书写的欲望。
一种哪怕是几分钟,几秒钟的冲动,写的冲动和张力,那就随时自己给自己准备好,在包里面,准备这样的日记本和一支笔。这个特别之处,就跟喝酒上瘾的人一样,喝不喝先倒上,随时满足自己的,这个隐秘的,无需告知别人的,小小的欲望。
而特别连自己都很奇怪的是,自从自己入职,教书以来,从来不把教科书,教案本,学生作业本、作文本这些东西,背回宿舍。这些东西,全部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这也是跟着本心,逐渐养成的习惯。
把教学上,工作上的事情,尽量在办公室里搞定。不坐班的优越感,她想特别享受到位,就是回到宿舍里,就做个百分之百的自由人。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和需求,尊重呵护自己那些,最隐秘的空间,不受到干扰和占领。
这也是白云香,把正业和业余爱好,分得很清楚的原因,一个是饭碗,生存立足的根本,一个是精神灵魂世界,个人的私密渴求,无限扩展的贪婪梦想。分寸界限,比例调配,都在自己的随机应变中,充分发挥着。
所谓的正业和副业,在白云香这里,显然是泾渭分明的,行走在,这两个世界,让灵魂自己随时飞翔流浪,就自然变成了,白云香最贪婪的秘密。几乎是无可救药的,沉迷在其中,常常是不能自拔。
尽管在两者的调配上,有时候,可能工作特别忙,几乎挤压掉了,自己的心灵大餐的兑现。那也不无妨,哪怕每天,只有一点点,一首唐诗宋词,一首拜伦、雪莱、济慈、叶芝的诗,一篇泰戈尔的散文诗,莫泊桑、契诃夫、欧亨利、梅里美的一篇短篇小说等等。都足以慰藉安顿,支撑起,自己被繁重单调的工作,侵蚀的灵魂。
这些都属于,白云香一个人的秘密,从来不足以,对外人道的,个人隐私。她太清楚自己的魂在哪里?自己的生活基础是什么?精神支柱是什么?灵魂家园在哪里?
白云香最近,一直在反复阅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部长篇小说,其实在西京师大,上学那会儿,她就看过了,这部大部头小说。甚至连电影都看过好几遍了,但是总是感觉,没吃透,特别是女主人公安娜的心思,所经历的那份挣扎,最后竟然走到自杀的绝路上去了。
她的爱是多么复杂啊?这些男人们,根本无法满足,作为一个母亲的,对儿子的天然纯洁神圣的爱,古板僵化的丈夫,给到她稳定体面的,上流社会身份,潇洒帅气的情人,给到火热的,充满青春活力的爱情,也许是这个女人的需求,太丰富了,这些男人们,永远体察不到的,只会自私的,满足各种欲望。
关键是社会舆论习俗传统,在以洪水猛兽般的力量,似乎要吞噬掉,这个可怜的女子。让她陷入,彻底地撕裂冲突中,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走到灭绝的地步。
白云香阅读着小说中,各种纠葛矛盾冲突,越觉得作者的冷静和博大,他是在设身处地体察到了,每个生命体的欲望和性格。骨子里的那份人格结构,是没法调和在一起的,只能变成了弱者退缩,成为牺牲品。
安娜就没有,另一个俄罗斯女人,莎乐美的风采和气概了。莎乐美是美女,更是才华超群的精英,才有自己,完全挥洒自如的人生辉煌,活出自己丰富高大上的灵魂。而围绕在莎乐美身边的男人们,有神父、语言学家、诗人、哲学家、官员等等,个个都是,人类的精神世界的顶级人物。被莎乐美强大的灵魂,全部收服,掌控。
白云香的心思,一直在探索,这些常人无法理解,甚至感到,莫名其妙的东西。
到了下午,白云香还在宿舍里,云里雾里地神游沉思,一阵儿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开了门,是赵雨农进来了。
“哦,早就给你,说过了,咱们今天,去领结婚证,你咋又忘了?哎呀,你这个人,太奇葩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思,这么专心投入得看书,我都是火急火燎了,你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子。我算是,服了你了!”赵雨农激动了。语气里明显的不满急躁。
“没啥,一会儿去,就行了,大不了的事情,又不是啥惊天动的,危及生命的时刻?”
“那就别磨蹭了,走吧。”
“好的,我拿上介绍信和照片。”
白云香越来越理智了,好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天真的幻想,因为和这个赵雨农接触越多,就发现他的情绪,阴晴不定,变脸太快,就像小孩的脸,嬉笑怒骂,都挂在脸上。
自己也没法去改造他,操控他,只有把自己能掌控的,轻松淡定地,紧握在手里。恋爱结婚,就是人生的一项任务,一门功课。
白云香觉得,毕竟人的精神世界,太丰富了,一桩婚姻,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是无法满足的,那么这最重要的部分,是不可能指望别人,来满足自己,就只能留给自己来满足了。
自主权永远在,自己的手里。有了这个自信心,和自我调控能力,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了。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了。
领结婚证,就在学校附近的,太和路街道办事处,属于民政局下辖的婚姻登记处。
白云香和赵雨农,就像去一下商店,交了钱,拿着自己东西回家。把单位介绍信和合照给人家,工作人员取出一个大红绸面,大小就像是单位给发的,那种获奖证书模样,贴上他俩的合照,重重地盖上一个鲜红的印章,一式两份,每个人,签上自己的名字,就算是完成了手续。
一起走出,办事处大门,赵雨农说:“去吃顿羊肉泡吧,顺便喝点啤酒,庆祝一下。”
“可以啊。走。”
“这附近,就有一家特别正宗的老牌子,我们就近,去吃。”
“哦,我也饿了。你越说,我好像,有点急不可耐了?”
“来来,上车,我骑车快点,解解你的馋!”
一进这家泡馍馆子,人还挺多,赵雨农赶紧,找了个空位置,要了一份小菜,多要了点豆腐干,花生米,还有其他的凉菜,又叫了一大杯啤酒。赵雨农说道:“你先吃菜,少喝酒,不然会醉的。”
“我想起来了,一直在宿舍看书,我忘了吃午饭了,你看我这个人,真够可以的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你什么,你有这个觉知,肯定是好事情。放心吧。跟着我,你以后不会,连吃饭都给忘了。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饭了。你想想,我们家附近,邻里乡党,谁家有个大事喜事,要张罗一下,都会请我,去掌勺,给他们做上个七八桌子席面,都是小菜一碟了。”赵雨农边喝着边说。
“我看出来了。你我的相同和差异。这好办,求同存异,就是我们的基本原则了。”白云香吃了一口菜说。
“我自己的发小家里,就是开家具店的,我们的组合家具,已经做好了。过两天就送货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最近学校里,事情特别多,最近在进行,全校青年教师教学评优活动。我得加紧备课了。你发小给做的家具,那还能有啥问题?一百个放心了!”
“你记着,下周六,我父母亲,到我小姨家,要到你家,和你父母亲一起,商量我们的婚事了。我们下周五六两天,开运动会,我是走不开的。这些事,就交给你了。”白云香又说。
吃过了饭,白云香和赵雨农,一起回到学校。刚进大门,赵雨农正想去教研室里看看,有什么通知没有?迎面碰见,办公室里办事员,一个中年女老师,就笑着对赵雨农说:“小赵,听说你要结婚了,可别忘了,给大家发喜糖哦。”
“当然当然,不会忘的,我都计划好了。到时候,给大家每人一包,一个都不能少的。”办事员老师走了。赵雨农和白云香,继续往宿舍方向去。
星期六那天,白云香学校,在理工大操场,开运动会。
白云香是作为一个计时员,坐在跑道终点的,高高的架台上,每个人手里,握着一块秒表,全神贯注地,盯着百米的起点,发令老师的,举枪触碰的那块小黑板,听枪声的同时,还要看冒烟的小黑板。
快速反应,掐表计时。作为竞赛组的一个计时员,所有的短跑,中距离,长距离跑步比赛,全部需要计时,作为唯一的凭证。
为了尽量的公平公正,除了有用秒表计时,每个跑道上,终点还有贴身的,盯人的老师,以防速度过快,弄成一幅混乱的局面。
没办法,白云香其实很想,去那个田赛组,铅球、铁饼、标枪之类的,没有竞赛组这么高度紧张。坚决不能分心走神,稍不留意,要出错的,影响学生们的比赛成绩,而且好像各年级,各班级竞争很激烈,尤其是所有的班主任,特别计较这个得分情况,所有的比赛项目,都要计入集体总分的。
这项最为激烈的体育比赛,是特别的引人注意,不像平时,坐在教室里的,那些文化课考试,表面上不动声色,只需要坐在座位上,这个身体的对抗竞争,简直激烈到分秒必争,记秒部分,还要再细化,几乎是分毫不能差啊。
两天的运动会,全校学生,就像是过年一样,激动兴奋,热闹。就算是看台上的,那些没有比赛项目的学生,也是有任务的,有人在给广播站投稿,有人在看书,吃零食,各种动漫书籍。
每个学生,都开心放松,两天时间不上课,自由自在地玩上两天,学生们开心享受着,每年的运动会。
运动会的尾声里,大家纷纷打扫完战场,离开。
星期天休息一天,下周一照常上课。
白云香回到宿舍,人困马乏,从壁橱里,拿了个面包,大口吃下,喝点开水,就算是晚饭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运动会开得,比平常上课劳累很多。她觉得这体力劳动,的确很辛苦。自己根本无法支撑。
这不比不知道,一对比,才知道,教书是个相对,要轻松很多的工作。前提是,自己要喜欢热爱。她突然也明白了,那些教了一辈子书的老教师们,就算是年事已高,人已经老了,退休了,还是放不下,这个教书的这个爱好,这些人,就是以教书为终生使命的。
学校里,有几个国家特级教师,作为学校的招牌,受到人们的尊重。这些人物,白云香这个小小的新兵蛋子这里,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存在,没有任何的交集和交流,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等课程的大师们。
这一大觉,睡得很沉,很香,不会失眠,没有被打扰的担忧。还真是一觉睡到早上了,睁开眼,一看,六点半了。这少有的香甜大觉,睡得自己特别满意。醒来后,居然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起身,冲到水房,刷牙洗脸,喝一大杯水。静静的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开始写日记,似乎身体自动打开了,随着笔尖的流动,心流洋洋洒洒地,飞扬在日记本上了:
两天的学校运动会,完全是全新的生活模式,生活场景,生活节奏,生活体验。
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记得那时候,自己作为一个小学生,参加运动会,居然穿着蓝色的短裤,白色的短袖,跑百米去冲刺,投掷的,居然不是铅球,而是手榴弹。哈哈,没有挂弦的手榴弹。使出吃奶的劲,几乎要把自己,和手榴弹一起投掷出去。那个狂放劲儿,那个肆无忌惮的阳光少女,在哪里呢?
很遥远的身影,变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闪耀在地平线上。身体的周围镶着金边,放着光芒。那是一张灿烂的脸庞。
中学的自己,远离了外婆,身处在陌生的父母身边,从此变成了孤独少年,苦闷青年,沉醉在书本间的文字里,飞翔的翅膀,尽情翱翔在蓝天白云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情怀,都在想象中完成。
大学里书海漫游,从此彻底用手中的笔,作为一把强大有力的,无所不能的镢头,铁镐,发疯一样,开始挖掘,自己永远都不可知,深不可测的灵魂世界。
身处在茫茫书海的图书馆,就彻底淹没了,彻底迷失了,疯狂的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人类的智慧,试图想打开天眼,放眼人类的全部时空,去穿透,去看遍,去走尽。
无穷无尽的欲望,在推着自己狂奔。那份激情,燃烧在阅读的过程里,陶醉在奋笔疾书的惯性里面。好像再也出不来了。完全沦陷了。缴械投降了,投子认输了。
毕业季节,天真的幻想落地了,每天要有既定的,饭碗劳动,有强硬的站讲台角色,内心的渴求,和肚子嘴巴的饥饿,被无情打入到,严重的分裂和对抗,徘徊和迷茫。
活着的生存压力,强硬的扭转着,身体的服从,作为灵魂的安顿之地,身体每天要进食,稻粮面包自动化升为第一位。
分心分身分神,各种分离分裂分化,给这个饭碗工程。换取一些自己的基本需求,去生存,填饱肚子,去买书,去逛书店,去谈恋爱,去结婚,去生活在芸芸众生里。
就像鲁迅说:你不可能,拔着头发,离开地球啊。行走在人间,吃喝拉撒睡。灵魂再伟大,肉身不可脱。
白云香的日记飞翔,一直在近乎痴狂,猛烈地持续,收不住的,进入到了自动化状态。没人能知道,她有多上瘾?只是悄悄地,在自己的心底里,用手中的笔去挖掘,深深的挖着,卖力地挖着,就算是地老天荒,就算是人间瞬息万变,她也离不开,这种自我挖掘的习惯和上瘾。
欲望,一种被强行驱动的力量。魔力、魔法、魔幻、魔术、魔界,都是白云香的生存状态。该披挂上阵了,那就做个老师,去挣一份稻粮,分配到合适的比例,绝不越界失了本心。变成了非我,本末倒置了的游戏,从来都不感兴趣。
白云香一直就这么沉醉在,自己的自动化书写中,完全忘了周围的一切,好像对她来说,活着的最美姿态,就是以笔为马,在无限广阔的原野上去奔驰。
赵雨农敲了下门,还没等着,白云香去开,他就进来了。好像不怎么开心,脸上无奈又愤怒的样子。
“你怎么啦?看起来不高兴?”
“别提了,昨天你父母亲,来我家了,我给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父母亲陪着,没想到,你爸居然,发起飙来了。高喉咙大嗓子,说要旅游结婚,不送女!“
“真的?在你家,也发火了?真不可思议!”
“我父母亲,被你爸爸给带着走,一味地点头哈腰,我看不惯,站在旁边,不冷不热得,给顶回去了。我要娶媳妇,举行正常的婚礼,会找辆车,把你接回我家的。”
“你们怎么折腾,我没意见。不就是个简单的形式嘛!争来争去,有意思吗?”
白云香没再说话,心里想,这些人都在无形中争斗起来了。好像这场恋爱婚姻变成了他们各自的表演戏台,好好尽情的表演吧。我还没这个心思浪费时间,跟你们扯来扯去,把自己地大事情,更高阶的层面的精神探索,艺术欣赏和创造给耽误了。太不值得了。
她突然把自己给乐了,心想,好戏才开始了。我就拉开距离,时不时进来看看个人的精彩绝活吧。权当是生命的烟火和繁星,在天空绽放吧。凝神静气,等着看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