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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和水手长们还在各个小巷里寻找开小差买欢的花花公子们,热那亚人就找上门来了。
朕打量着跟在热那亚特使和门神雇佣兵队长身后的神父,这却不是正教会的那些司祭,而是一个头顶剃光的僧人……
君堡的正教会虽然也要剃去头发,却不强制,便是有也是带着帽子头巾。倒是这些教宗国所属的僧侣都要剃光头顶中央,瞧着颇为可笑,朕光是忍住笑就要竭尽全力了。
为什么人类总和自己头发过不去呢?
朕私下恶意的想过,武士留月代头,女真人留金钱鼠尾,十字教搞剪发礼,定是当年有某位一肚子坏水的高官秃顶,又不便发作,就威逼利诱属下剃掉头发,久而成俗。
照这么看的话,十字教当年的高官剩下的头发最多,而佛家的先师最秃,竟然一根都不许留。
可别信什么剃光头发好打理,便于修行之类的鬼话,夷事局遣往辽东的探子各个都要剃头发,每隔几天都得刮一回,一不小心就要见红。
自己没头发,还不准别人有头发,等朕打回亚平宁,这等恶习都得改了。你们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头发还没有的?
神父一边说话一边盘着手里串着十字架的念珠,热那亚特使替朕翻译之后,朕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这些热那亚人笃信天主教而非正教会,就如同我朝的道教也分龙虎、正一,不过朕也不是太懂,反正康丝坦斯告诉朕,正教会的信徒向君堡交税,天主教向罗马交税,故而朕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比起有些力不从心的正教会,罗马教宗倒是对传教颇为上心,而热那亚在黑海以北有多个贸易城邦,那里的鞑靼人、突厥人和罗斯人中还有大量异教徒,故而天主教会也经常遣人去那里传经。
热那亚人自己还要调集兵马战舰去和威尼斯打国运之战,根本没时间管什么传播主的福音,于是就打算让朕顺路带上,教会和热那亚人会额外再赞助一笔路费,直接从番婆子欠热那亚人的货款中扣除。
朕听了他们报出的数字非常满意,这意味着朕可以在船上多带些棉布,再多赚一笔。
神父牵着他两个眉清目秀的侍童上了一条船之后,朕命两个希腊士兵盯着,自己前去摧破者号监督淡水和给养装船。虽然这次出航来去预计最多一个月,黑海比起风平浪静的地中海反而风浪要大,看着一个个打到防波堤上的浪头,朕脚有些发软,多装些食水,心里也安心些。
一篮篮面包和大桶麦酒被装入底仓之后,站在旁边的卢卡斯静静地听完了朕把船串成连环战舰的主意,黑着脸把朕打发去码放石弹。
朕嘴里叼着两个面包,跑去摆弄船头的扭力弩炮。
这是从城头拆下来的,澡盆舰队的五条小船装不下这么大的弩,唯有摧破者号才能安装得下,一枚枚打磨光滑的石弹摆在弩炮边的大柳条筐里,有几枚上还有磕碰的痕迹——据说这些石弹在狄奥多西之墙上曾多次被发射。
水手在桅杆上爬上爬下,大副敲打着船钟,码头上不知不觉站满了看热闹的市民。
朕和季米特里奥斯、乔治一一告别,海上烟波浩渺,此行福祸未卜,可奇怪的是,安娜却一直没出现。
理智告诉朕,安娜应该是不想见到离别的伤感场面,躲开了这一幕,朕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市民们高举着手帕,金角湾守卫列队目送,在如林长枪和满是泪光的眼神中,摧破者号松开缆绳,升起染成紫色的船帆,巴列奥略家族的旗帜在桅杆顶端烈烈。
涂满焦油的船艏劈开波涛,长桨从船舷伸出,先是在石质栈桥上一撑,接着像百足蜈蚣般,随着水手长的号子滑动,驱动巨大的船身向前。
漫长的旅途中,船员要保持体力以应对各种突发问题,故而没有全力划动,免得遇到海盗或者风暴时无力抵抗,船慢悠悠的驶出金角湾之后,缓缓驶向东北方。
卢卡斯站在船尾,凝视着逐渐远去的君士坦丁堡,抽着鼻子,朕走过去安慰道:“你才刚离开,就开始想家里的澡盆了?”
“你懂个屁。”卢卡斯擤了把鼻涕,甩进海里,“我刚刚在岸上看到了犹太债主,要不是我机灵,这会儿已经被抓去割肉了。”
朕哭笑不得:“按罗马律法他们只能割你肉,不能让你流血。”
“割肉?你还不如杀了我,你可知道割肉是什么意思?”
“恩?”
“就是要我把第十二区的房子卖掉。”
第十二区……
你是说那个连贼都不去的第十二区?
君士坦丁堡据说极盛时有百万人口,当然这肯定是番婆子吹牛,不过当时城里地价腾贵倒是真的,只是现在不比当年,君堡早已人口凋零,朕还在城墙周围见到过大片耕地。如此一来,君堡之中自然有着大片廉价荒地,无人居住工作,卢卡斯说的第十二区就在公牛广场北边,位于城市的地理中心。
第十二区位于君堡的狄奥多西港附近,按理说靠近港口,地价应该不便宜,然而眼下的君士坦丁堡只要一个金角湾就足以应付货物吞吐,于是第十二区的地价就好比五十岁的老姑娘,根本无人问津。
卢卡斯显然做着购置房产,待价而沽的美梦。
“你还是早点抛了,还了债,趁早讨个老婆是正经。不过,你欠那么多钱是做什么?该不会天天去红天鹅梦鬼混了吧?”
卢卡斯望了望四周,确定水手们都在忙自己的活:“什么红天鹅梦,我可是正派绅士。你还记得季米特里奥斯说,他搞到了一本炼金术手册,可以炼制贤者之石吗?”
你该不会……
“他说只要投资十个金币,就能作为引子,启动黄金炼成法阵,源源不断的把铅和锡转化成黄金白银。”
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结果第一次试验失败了,季米特里奥斯说,实验失败是正常的,等到他启动了法阵,加倍还我。第二次,他又拿了我二十个杜卡特,说星象没有归位,还要再等三天……”
不,现在还不能笑,朕掐着自己大腿,把目光投向海天之际,尽可能气定神闲的反问:“你是不是上上个礼拜借他的钱?”
澡盆舰队提督的美梦戛然而止:“对,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这两天他每晚上都去红天鹅梦过夜吗?你说他该不会是在风尘女子的被窝里研究炼金术吧?”
卢卡斯的表情就像是被攥住脖子的阉鹅,发出几声怪叫,要不是朕拉着,估计就要跳海里了。
抱着船尾栏杆干嚎了一阵后,卢卡斯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我仔细想了想,当时让他写了欠条,所以不管他怎么花的钱,都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对,但是依朕看,季米特里奥斯每月都把俸禄花个精光,估计过个二十年应该能还清你的钱。
“你到底借了多少?犹太人的高利贷利息滚起来可是没底的,要不我先替你垫上?可别哪天晚上被人套了麻袋。”
卢卡斯竖起两根手指。
朕松了一口气:“二十个杜卡特?好办,我回头就替你……”
两根手指来回转动:“两百个。”
朕险些被噎死:“两百个杜卡特购买五个你!你是请整个海兵队去嫖了吗?”
卢卡斯丝毫不知羞耻的收回中指,竖着仅存的食指摇晃着:“不不不,我把钱花在这儿了。”
说着,他穿着旧皮靴的脚在船尾甲板上连跺三下,甲板下方一阵吵闹之后,两根长桨从船尾伸出,探入航迹中,开始一左一右的划动着。
他趴在栏杆上,悠然自得的指着船橹:“我拿这笔钱试制了你说的船尾桨,发现的确很好用,在来回推动的时候都能驱动船只,就是它的固定座制作起来很麻烦,我按弩炮的固定座改造了两个,试验了很多次才做出能用的。”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朕不悦的问道:“如果是用于公事,这笔钱可以找我报销啊。”
“这支澡盆舰队的每艘船。”卢卡斯的脑袋枕着打磨光滑的栏杆,耳朵紧紧贴住,聆听着海水刮擦龙骨的声音。
“每艘船,都像是我的妻子一样,丈夫给自己的妻子花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不会,朕觉得有些恶心。
卢卡斯翻身,坐在自己“老婆”栏杆上,笑嘻嘻的低着头:“不管怎么说,这项实验都有失败的可能性,我知道君堡的财政状况,不能再给你加担子。所以我只能自掏腰包,借钱集资对战舰做实验,康丝坦斯,你一定不懂的吧?”
朕隐约能感受到一丝异样,这种暧昧的行为,奇怪的表达,闪躲的眼神……
就在朕斟酌着字句,想着怎么拖延的时候,身边传来了一声猫叫。
一只毛油光顺滑的狸花猫追着耗子从甲板一头跑到另一头,而熟悉的身影正跟在狸花猫身后,尽管她头上还罩着个头盔,裹着不合身的皮衣,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唉卧槽你个杀千刀的安娜你怎么也跟上船了!”
安娜,你来的正好,干得漂亮!
朕丢下卢卡斯,直奔安娜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