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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面包和烤羊排塞进肚子里,安娜又在我耳边聒噪:“姐姐!你再不来,就又要迟到啦!”
啊,这帮蠢货,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擦干净嘴,用草药茶漱口之后,不情愿的走进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地下圣殿。古老石壁上火把的微弱光芒下,我看清在场的人数不少,他们每一个都披着带兜帽的黑袍,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这里俨然是异教的邪恶仪式。
别装了,季米特里奥斯,你忘记换鞋子了。
环视一圈,我在心中默默点名,在场的有:罗马帝国澡盆舰队提督卢卡斯,书呆子兼数学爱好者季米特里奥斯,另一个书呆子兼历史档案馆常住人口乔治,觉得刀剑胜于圣经的普世牧首约瑟夫二世,以及其他一些帝国实权人物。
这些人差不多每个礼拜都要在这个密室碰头,除了商讨政务之外,还会为了厨房剩下的乳酪蛋糕相互攻讦。
与其说这里是“罗马帝国救亡图存地下指挥部”,倒不如说这里是“满朝文武夜哭到明哭死奥斯曼聚会”,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君士坦丁堡中见识最广,接近权力中心的精英分子。
今天,这群东罗马帝国最后的精英分子,终于放弃了尊严、理性和坚持,为了拯救心爱的罗马,他们决定——
召唤恶魔。
人被逼急了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最初反应是研究火刑架要放大竞技场,还是安置在黄金之门外。
后来提出这个想法的乔治·斯弗朗齐斯,从故纸堆里翻出一本泛黄破损的异端典籍,向我们再三保证,召唤仪式绝对安全,他选择的恶魔也是属于最无害的那种。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赫尔墨斯修会明明只是一个研究古希腊文献的学术组织,究竟是谁给这项研究拨的款?
该不会……
果不其然,乔治注意到我的目光,向我颔首致意。
啊!那个蠢货皇帝!他居然用我的钱去研究恶魔学!
算了,反正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超自然现象,神明和恶魔都是人类为了特定目的编造的故事,所谓召唤恶魔,实际上和做弥撒一样,只是为了安抚人类脆弱的灵魂。
人类像孩子一样,被绊了一跤,就蹲在地上哭嚎,仿佛只要哭泣,就会忘记痛苦,让绊脚石消失一样。
如果召唤恶魔能重振士气,让这些垂头丧气的羔羊重新昂起头,举起犄角重新对抗外在的威胁,那你们就召唤吧。
反正也费不了几个钱,总比你们把钱浪费在酒馆,喝得醉醺醺最后一头溺死在路边的水沟里要好。
深夜降临时,约瑟夫二世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披着长袍的修会成员们环绕着圣殿中央。那里用粉笔画了一个五芒星,中央摆放上临时祭坛,五块饼和两条鱼作为供奉陈列其上。
牧首猊下高举双手,五芒星的五个尖端都燃起了一团鬼火,这时我才看清,五个角上预先摆放着奇怪的蜡烛,随着蜡烛燃烧,一阵奇异的香味弥漫开。
“夜菊啊,午夜的花朵,请展现你的力量!”
“七瓣莲啊,泉水的精露,请展现你的力量!”
“哦,伟大的地狱之王,聆听我的召唤。”
“请打开国度的大门!接受我们的祭祀。”
“请赐下您的子嗣,辅佐我们的王。”
所有人都开始吟诵祷词,听得我毛骨悚然,仿佛马上就要有撒旦和他的恶魔军团降临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
当我们的祷词念完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乔治,一般来说,你不是应该在祭坛下面预先布置好机关,等我们念完词就把鱼和饼变没,然后再用腹语术说一些勉励大家的鬼话吗?
比如,你们的事情撒旦已经知道了,法务部和商业产品部的人正在给你们走流程,两百年后就会给你们派遣援军之类的。
这书呆子办事怎么这么不牢靠?
当天晚上,唯独乔治没有分到乳酪蛋糕。
阳光穿过指缝,照在脸上,在七彩的光晕间,游隼正在追捕野鸽。
朕……不对,什么朕。
我用自己的身体,躺在布拉赫奈宫外满是杂草的草坪上,享受着宝贵的恬静午后。
没有奥斯曼人,没有赛里斯人的文官,没有政务,没有奏折,没有账单。
最重要的是,没有交换身体!我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康丝坦斯还是朱由检了!
烦恼已经随着冰雪消融,此刻只有蝴蝶在花瓣间蹁跹穿行。嗅着土壤的清香,枕在安娜的大腿上,我进入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种子噼里啪啦的发芽声轻抚着我的脸颊。
直到不和谐的音调传到耳畔。
“喵~”
我的睡意一扫而空,脑袋蹭的从安娜膝盖上弹起。
“你有没有听到?”
安娜猛得点头。
“想不想养?”
安娜猛得点头。
亲爱的妹妹和我一起从草地上爬起来,分辨声音的来源,奶声奶气的叫声显然属于一只不大的幼猫,可能刚刚断奶,应该不会乱跑。
似乎瞧见了什么,安娜直接窜进了遍布棘刺的灌木丛,当她顶着满头的树叶站起身时,两手正捧着一团灰扑扑的毛球。
毛球在安娜手中瑟瑟发抖,发出令人揪心的叫声,让我忍不住捂住了胸。
记得父亲还在世的适合,我曾经央求他,给我一只猫吧,我会好好养大它的。
当时父亲这么告诉我:
“康丝坦斯,我们家已经养了安娜,就养不起猫了。”
没错,我们家是整个君士坦丁堡里最贫穷的那户人家了。
最终,我放弃了把安娜丢掉的想法,而是把我的妹妹抚养长大。对于年幼,且非常想要一只猫的我来说,这可是莫大的牺牲。何况我好不容易准备好了蒲草筐子,还下了大力气给筐子涂上沥青和石漆。
从安娜手中接过甩动尾部挣扎的毛球,我对妹妹说:“安娜,本来,你可以成为分开地中海的王者和先知。”
听到我莫名其妙的话,安娜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爱怜的盯着幼猫怯生生的双眼:“要给你取个名才行呀,叫绮罗……不,这不太合适。呒,既然我是从荒地和荆棘中找到你的,就叫你玛纳呗,玛纳。”
“喵!”
“玛纳!”
“喵!”
安娜揉了揉猫的脑袋:“姐姐可真是喜欢猫呢。”
我则轻抚安娜柔顺的金发:“你还小,不明白猫的好处。”
“好处?”
我把猫举到自己身边,翻过去,让猫的小脸朝着安娜:“猫可以在冬天暖手,而且它对我们的处境非常有帮助哦。”
安娜逗弄着玛纳粉嫩的爪子:“我们的处境?”
“你没发现,我们家搬到君士坦丁堡之后,经常被围城吗?下次我们再被围城,截断补给的时候,猫可以替我们捉老鼠来吃。”
“姐姐,我还是觉得你要么是精神错乱了,要么是恶魔附身了。”
我握着玛纳的小爪子,轻轻挥动:“安娜,你对希腊人的幽默毫无所知啊。”
“姐姐,因为那些土耳其人喜欢猫,所以我们希腊人根本就不喜欢猫。”
他们还喜欢喝咖啡呢,你不也喜欢喝?那往后你的咖啡我就替你分忧吧。
我把玛纳带回自己的卧室,布拉赫奈宫虽然不大,养一只猫的地方还是有的,为猫找了些厨房剩下的海鱼内脏,还从晚饭中分了一半羊奶酪给它,因为猫不能喝牛奶。
尽管玛纳有些脏,连毛色都被灰尘染黑,几乎都看不出这是一只狸花猫,但我不准备给猫洗澡,至少得长得再大一些,才能用温水擦拭。
想想就来气,如果没记错的话,朱由检那小子,似乎在周后宫里养了好几只毛色上乘的异色瞳波斯猫。
田贵妃好像也养了只山东狮子猫,洁白如雪,就是有些凶,看来只能放下次了。
要是明天交换过去的话,我要找个由头拜访周后和田贵妃,趁机把她们的猫薅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