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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锐他们终于没有回城隍庙去睡,留在了家家豆腐坊里,这天他们三人可以说经历了来长安之后的一次超规格待遇。
这几个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的味可想而知,好在开豆腐坊的家家不缺烧水的大锅,给他们三人好好地洗了一个澡,各自换了一身的衣服,一下子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彻底去掉了叫花子的味道。
翁锐和朱山都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个头和豆腐坊老板家槐差不多,就在家槐新旧衣服堆里寻找,搭配出两套衣服并不难,但朱玉就有点麻烦,穿家花的衣服太小,穿家余氏的衣服太大,好在家余氏心灵手巧,连夜改小了一套她的衣服给朱玉穿,说好明天再给她去做一套衣服。他们原来的衣服能穿的就留下来洗洗补补,不能穿的就直接扔掉。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一变不光是对他们自身形象的改变,也是对他们人生的一个很大的改变。
第二天一早,家槐就带翁锐和朱山朱玉兄妹去看房子,确实不是很远,步行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延福街,辰末巳出时分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确实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家槐原来看中的地方是一间三间口的门面房,房间内虽说不是很宽敞,但放个药房和珍堂也足够了。房子整体有点老旧,但还算完整结实,整修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就是好长时间没有住人,所以显得有点荒废杂乱,到处都是蜘蛛网。
这个地方最吸引人的不是这几间房,是门面房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和门面房等宽,两边是各有两间厢房,后面横着又是三间大房,中间是个客厅,里面套着一大两小三间屋子。整个院子四面有房,中间是个不大的院落,很是紧凑。
“秦家兄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家槐问道。
“我觉得这里就很好,”还没等翁锐说话,朱玉就抢着说:“这前面可以开药房和珍堂做生意,这厢房一间可以做厨房,一间可以做库房,还可以留出一间来做药坊,院子里还可以晒药,其他屋子都能住人。”
“哈哈哈,”家槐笑道:“我看玉儿小妹妹对开医馆很熟吗。”
“当然了,”朱玉很自信的说:“锐哥哥在秦师父的医馆学医的时候,我也在跟着秦姐姐学配药学制药,以前给人看病的时候我还可以给锐哥哥帮忙呢。”
“是,是,玉儿真能干,呵呵,”家槐笑道:“我昨天已经看到了。”
“锐哥哥,你倒是说行不行啊,”家槐没急,玉儿倒是有点急了:“家大哥问你话呢。”
“我也觉得这里挺好,”翁锐道:“只是这么大的院子要花多少钱啊?”
“这个秦兄弟你就不用管了,”家槐道:“价钱我以前已经和主家谈好了,只是还没有下决心,只要你们觉得好,我今天就找中人把这事办了。”
“我也觉得这里挺好。”翁锐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花钱的事都是朱山做主,但买产业这么大的事情他见都没见过,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开口,现在看到翁锐说这里挺好,他才敢跟着说一句“挺好”,其实在他踏入这院子的第一步,他就觉得这个院落好的不得了。
“哪既是这样,大家都觉得好,我现在就去办这事,”家槐道:“等我办完了,我就去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家大哥,这个人你就不用找了,”朱山道:“我来长安都快两个月了,这里的叫花子我认识一大半,我大哥给他们看病从来不收钱,他们都叫他小神医,对他佩服的不得了,只要我一发话,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这下子朱山总算长了把脸。
家槐本来对那些叫花子还不太放心,但看朱山兴奋成这样子也只好道:“既是这样,哪这事就委托山子兄弟去办了,”他又对翁锐道:“我对开医馆是个外行,需要什么家当、需要多少,秦兄弟你得开一个单子出来。”
“这个我会,我知道,我来开。”朱玉高兴地道,她就怕没有她的事情。
“这行吗?”看来家槐对这小姑娘真的有点不放心。
翁锐和朱山对看一眼,点点头,他们俩一个醉心于学医,另一个爱热闹爱钱,到底需要哪些东西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有朱玉记得全,那三天朱玉可是天天对秦无双跟进跟出,啥活都干,别看人小,什么东西可都记在了心里,现在又学了很多字,写个单子应该不成问题,现在他们俩都从心里意识到,玉儿妹妹已经长大了。
房子的事办得很快,不到半天就办好了,一是价钱的事是早就谈好的,家槐手上确实有现钱,二是家槐卖了这么多年豆腐,很多人都认识他,口碑很好,很容易就请到了三位德高望重的中间人,写好文书,买卖双方和中间人签字画押,家槐当场把钱款交接清楚,这交易就算办成了,当天家槐还特意给三位中间人各送去了一大块豆腐表示感谢。
朱山那里就更不得了了,他去找到老叫花八爷把翁锐要开医馆的事一说,八爷连声叫好,说这是翁锐积德积出来的,一大堆叫花子围着八爷要去帮忙,八爷怕人多太乱不好管,就挑选了十几个人,有年轻劲腿脚利索的,有多少懂点技术的,有口齿伶俐脑子好使可以出去办点事儿的,浩浩荡荡开赴翁锐买的房子那里,被点了名的叫花子,跟着八爷进去,没被点上名的有很多也跟过去候在大街上,等着八爷召唤,一下子在延福街上成了一景。
老叫花八爷今天是最有面子的一天,他拿个凳子往院子中间一坐,一会指指这个,一会骂骂那个,威风平地长了三尺。还别说,平时这些叫花子很是招人烦,普通人家没有几个喜欢的,但就是八爷挑选的这些人还真不含糊,有的懂点木匠活,整修那些坏了的桌椅板凳和门窗家具,有的会两下泥瓦活,和泥添砖修补房屋破损的地方,虽说活儿不是很精致,但却都做得实实在在,结实好用。
还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叫花子也被八爷叫来了,他看起来连一大块土坯都搬不动,但他却有一个绝活:垒灶台和烟囱。八爷说他以前就是给人干这个活的,他垒的灶台火旺好烧省柴,烟囱走烟利落不呛人,还可以根据位置大小垒出各种花式,方便好用。他力气不行,八爷就让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跟着他,保证指到哪里做到哪里。
朱玉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主家了,脸色红润满头是汗,跑前跑后看着这些叫花子打扫修整,告诉人家哪些地方是做什么的,哪些家具要放哪里,哪个地方要立柜子,哪个地方要放床。她已经规划好了,后面的屋子锐哥哥住一大间,里面可以给锐哥哥放一张书桌,他和哥哥各住一小间,中间客厅可以安放一张方桌,吃饭接待客人都可以,外面的房子除了灶房、药坊和库房,还有一间留作客房,就算是临时有客人或者紧急病人也可以住。
这个时候翁锐和朱山倒觉得他们成了多余的人,动动这个,拿拿那个,他们动什么总有人跟他们抢什么,最后还是八爷叫他们别干,让这些人干,说翁锐救了他们那么多人,这里面就有给看过病的,让他们干理所应当。
他们俩不好意思,想陪八爷说说话吧,但八爷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机会,哪有时间和他们讲闲话,最后翁锐只好不管这里的事了,就叫朱山去市场上打听打听,哪里有各色药品的进货渠道,价钱如何,为开医馆做点准备。
把这件事交给朱山去办的确是找对人了,这家伙在钱上死抠死抠的,人也是鬼精鬼精的,他要不找上十家八家反复对比,他是不会确定价钱的,要想懵他从他手里多赚些钱还真不容易。
翁锐自己也去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秦师父留给他的各种药方,还有师姐秦无双给他抄的《神农本草》,根据常用程度和用量大小去开列要买的药品目录和数量,这个事情其实他也不熟悉,但现在没有办法,玉儿懂得很少,山子那是基本不懂,只有自己硬扛着上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朱山从外面搬了一筐杂面馒头进来。按照家余氏的想法,怎么也要给干活的人吃顿白面馒头,但到了朱山这里,有杂面馒头已经不错了,好在这些人也不挑不拣,能吃饱肚子就行,手也不洗,冲上来抓在手里就吃。
“别抢,今天管够!”朱山喊道。
在一个小叫花拿了两个杂面馒头给八爷的时候,被朱山挡了回去,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两个白面馒头:“八爷,这是孝敬您的。”
“哈哈哈哈,你这小兔崽子,在我跟前还来这个!”八爷哈哈大笑,也不拒绝,抓过来咬了一口,一只手狠狠地在朱山脑门崩了一个。
“八爷,你轻点,疼!”朱山很夸张的捂着脑门喊道,惹得满院的大小叫花子哈哈大笑。
朱玉这时候拿了几个馒头过来,给翁锐和朱山吃,八爷一看他们吃这个有点不好意思,把手里另一个还没吃的白面馒头给翁锐递过来:“小神医,你怎么吃这个,你也来吃这个吧。”
“不,八爷,我就吃这个,”翁锐笑道:“这是孝敬您的。”
“哈哈哈,还是你们这些孩子有心啊。”八爷叹道。
“哪里呀,要不是您操持,这里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翁锐道。
“这里你就不用管了,有我呢,哈哈。”八爷爽快地道。
……
就这样,也就三两天功夫,七八筐杂面馒头,原来这么一个破落的院落就被一伙叫花子整修一新,高兴得八爷在院里院外转了好多圈,像是在检阅自己的一个伟大成果,翁锐很不舍地道:“八爷,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那什么话,”八爷一仰脖子:“秦家小哥你能有今天,那是你的福德,但叫花子有叫花子的规矩,住在这里算什么叫花子呢,哈哈,孩儿们,走,回城隍面去。”
八爷一招呼,众叫花就跟着他呼呼啦啦往外走。
翁锐眼里一热,这是一群常常被人嫌弃的人,也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人,但这些人也有生活,也有尊严,甚至还有他们的骄傲,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自己和这些叫花子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联系。
“八爷,不管到什么时候,所有叫花子的病都来我这里看,不要钱!”翁锐对着八爷一伙离去的背影喊道。
“哈哈哈,那是你的事!”八爷扬扬手,头也没回,在众叫花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
再过得三五天,买的各种家当用具,各种生活用品,各种药品器具都置办齐了,尽管翁锐一再坚持不用都买新的,人家用旧的能用的都可以,就算这样,置办这些确实是一大笔钱,还有需要一些周转储备,家槐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问人家借了一些。好在家槐人缘好,干的又是件正事,所以借钱对他来说不是很难,但这一切翁锐他们都不知道,家槐一家对翁锐他们的感念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