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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装病躲避长公主,也是个聪明人,却又不是只会耍个小聪明的人。他受了褚氏的邀,便十分出力。邱老先生到底也没骗他,虽褚云驰不在,也无人怠慢他,山上庄尧非但没有难为他,还为他准备了住所,当然都是罗绮安排的,叫裴景十分熨帖。
邱老先生将自己所记录的大河水位,流经之地等一一交付裴景,庄尧也请了河岸边儿种田的农人来与裴景分说水流情况。裴景很是谨慎,把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整一整,又骑着头小驴儿日日去河边看了一阵河岸的土壤,植被等。
褚云驰在郡府耽搁了不少时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景坐在驴上,逮着门房上人说话呢,那守门儿的一脸愁容,又不敢撵他走,此刻见了褚云驰几要哭出来了。
也怪不得裴景,他想查一查官方记录的历年大河汛期,究竟哪年发过大水不曾,造成什么样的损失等等。可是褚云驰不在家,谁敢开他的库?裴景便日日来问:“你家县令何时回来呀?”
把个留守的差点儿没烦死,心说这一位比邱老先生还难缠,邱老先生顶多骂两句,这一位却是日日过来,就笑呵呵地闲聊打听,什么都问,就差没把守门儿的被家里老婆罚顶碗跪了半宿的事儿都打听出来了。
褚云驰一回来,就受到了留守人员的热烈欢迎,裴景也上前行礼。褚云驰看他二人活似一对冤家,不由笑了笑,与裴景寒暄一番。
裴景上下打量了褚云驰几眼,心里也是叹息。他在京里是见过褚云驰大哥的,嫡长之子自是气度不凡,却不想在这边远之地,还藏着这么一位少年公子,单论相貌竟还胜他兄长三分,修眉凤目间隐隐透出一股锐气,不骄不躁端方有礼,倒叫人怀疑他在京里那个与父亲不合的名声到底是怎么来的了,若是自己有这么个儿子,还不得睡觉都乐醒了?
老光棍裴景心下嘀咕,面上还是客套,待取过历年河道书录,便一头扎进这桥梁督造里头去了。
无他,秋去冬来,不趁着民夫闲了,谁与你征发?若是赶上农时,就又耽搁一年!在这事上头,褚云驰与半戟山竟是一般做派了,什么都紧着裴景用,给他配齐了工匠,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邱老先生有心照应楚玄,把他打发过去跟着裴景学上个一二样儿本事,也是忙得昏天黑地的。
庄尧抓不着楚玄,只能抽空叫人去跟他说一声:“年前要见师父,不好好练功夫小心挨削。”
楚玄本就忙,叫她这么吓唬还起了满嘴的火泡,庄尧也有些于心不忍,又帮不上忙。再则她也不得闲,北地那一批军马,真真是好马,拉出来一试便知,同样是跑马,能把土马甩出老远去。只是前后算来不过两百匹,许多小马驹还没长成呢,庄尧便动了心思想再买一批,只是这算是“走私”了,毕竟北地胡夷时时犯边,与朝廷关系并不好,若想买马,还得悄悄儿地做。
按说,春日里买是最好的,青黄不接的时候,牧草也没长出来呢,不想把马饿死,就得便宜卖了,赶上了这时候买马就能狠赚一笔。
只是经过一冬的折腾,马却容易瘦病,所谓便宜不一定好占。半戟山也不缺那点子钱,庄尧便找了先前买马的老崔管事,看能不能再讨个门路买上一些。
这崔管事原本是侍候崔师伯的旧仆,十分忠心,庄尧先前提议造像一事,让这老人家心里十分感动,听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是上心:“胡马却是我家四郎贩来的,胡人居无定所,怕是不好联络。不过,那小子也有些个门路,主人家若是放心,就叫他去试试。”
庄尧一笑:“是您的儿子,必是好的。只是我这里还有些药材,布帛等物,你看到胡人那里可能卖上一卖?”
崔管事道:“胡人那头,药材却不一定值钱,他们有专门采药的药农,药材价钱比咱们这还便宜些呢。有一次四郎遇上个东胡的药农,拿半匹绫子换了好几根老参来。需知老参在中原,十万钱也不见得能买来好的。至于布帛,胡人没有蚕种更不懂剥茧,若肯给他们些绢或丝绸一类,也是稀罕物了。”
庄尧听了顿悟,生产商比不上批发商啊这是。
崔管事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了,且崔管事有个会赚钱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秘密,这赚钱的买卖不自家留着,反倒告诉了她,也是感动:“不若以绢帛易药材等,回来倒卖便是。”
想了想,又觉得买卖做大了就有风险,又道,“令郎若是能担得起这买卖,还叫他做,我出本金,至于买什么,除了药材之外,余者,想买什么由他做主,且与人为他护卫,免得叫人打劫了半戟山的商队,说出去却是个笑话了。”
崔管事与庄尧说了此事,一半是感念庄尧有情有义想卖个好,一半也是这买卖有风险,他一家乃是家仆,背着山上偷偷摸摸跟胡人做买卖,成了还好,万一出了事只怕山上是不肯出头的。如今听庄尧有意抬举,虽然从自己做到替大王做,规模必然扩大,这桩生意不但没丢手,还是得了便宜的,也是惊喜万分。
至于半戟山自家种的药材,庄尧却是不担心的,莆邪一类只产于南方湿暖之地,胡夷必是不产的。如今莆邪已可折采,卢大恨不能一个人劈成两个来忙,幸而先前录了姓名的一干农人都是用惯了的熟手,且折采的功夫不难,不止成丁能做,老弱做起来也不吃力,有手巧的妇人还在家中织了细密的网,叫她男人带来,用于将采摘来的莆邪吊起来阴干。
庄尧听说之后心里一动,对卢大道:“你看,那些药农家中妇人如有伶俐者,也雇佣了来帮手如何?这样也不愁缺人手了,且雇了她们也给钱,也是给她们填一份收入。”
卢大想了想道:“倒是个好法子。”
庄尧自以出了个好主意,王幼姜一生也算悲剧,源头还是男尊女卑的缘故,彼时男子能养家糊口,所谓端谁的碗受谁的管,饶是陈氏,王氏这等富贵之家,还有残害女儿之事发生,庄尧也颇为感慨,想若是这些妇人手里多一分收入,在家里腰杆也就硬气一些。
待罗绮回来,就与她说了。
罗绮是个正经八百的古人,听她这么说了,倒也是点头:“成丁不够的时候,壮妇也是一把好手,如此也是给她们个营生。”
庄尧知道她近来颇忙,还问道:“看你最近很是忙碌,还缺人不缺?”
罗绮道:“近日来又该把地窖收拾出来了,这几日清点了东西,新收的果子,菜蔬,与一些新酿的酒也好存进窖里了。又有冰窖也收拾妥当了,旧年的冰所剩无几,留出地方来等冬日里取冰存了,咱们山上的侍女倒是做得来了,且这等事不好叫外人插手。”
庄尧一想也是,几处地窖都在附近,叫人摸清了山上路线却不是好事,便不再提,心里只惦记着,若兴工事,合适的营生还可叫些妇人来做。
这些都是将来才好盘算的了,只手头山上这点儿内务,有罗绮一个管着,山上侍女们一齐整理,粗活重活拨上些壮妇来做也就够了,庄尧眼看着插不上手,闲得发慌便开始带着苍莩训兵。
说来苍莩受伤一事,真真吓着了庄尧,抓了一帮子土医生来搞紧急治疗教育,这还是跟着中学急救课学的一招,且久病成医说的就是庄尧,很有这方面的意识,可惜现代急救知识用得上的少,还得当地土人来教,苍莩虽是个直性子,却并不傻,心里隐约知道自家师姐突然开始抓医疗是因为自己受伤的事儿,也是感动又羞愧,是以庄尧跟她商议骑兵一事时,她便十分积极。
苍莩揍人的本事是尽有的,也是奇了怪了,半戟山一干战将,有李导这样勇猛又会带兵的,也有荀功全这样略有些文才的,更是很有几个功夫高手,却无一人能有苍莩这等诡异手段。
乍一看像是个蛮干的,偏偏每次都吃不着亏儿。便是上次受伤,她也是带了十数人并一些浇田的部曲狠狠收拾了狮虎山的人,若不是对方用□□暗算了她,根本都用不着庄尧来救场。便是苍莩受伤躺在地上要死不活,葛氏兄弟也没敢上前一举灭了她的人,归根结底还是苍莩余威犹在。
而她有这个本事,却是天赏饭吃了,苍莩连字都认不大全,就是对战斗有天生的直觉。庄尧空有个王幼姜的壳子,对苍莩的本事也是十分重视的,故而骑兵之事没去问李导便先告知了苍莩。
苍莩一听骑兵,眼睛也是一亮。若她有罗绮的文化素养,定能讲出一串子道理来,不过身为个粗糙姑娘,苍莩的话就十分简单直白了:“配上马儿好,腿脚快!定能打得那群猫儿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倒是和庄尧的想法搭上了,两个不符合本朝文化素养的女人都有着朴素的物理观:跑得快是个优势,追求高物理性能是军队进步的重要手段——有弩就比弓强,有强弓就比弱弓强。庄尧一高兴,拍了板儿:“骑兵就由你来带吧。”
苍莩脸上一喜,却又冷静了几分:“我倒是愿意带,却不大方便哩。”
这话倒是不像苍莩的性子,庄尧奇道:“这是为何?”
苍莩贼兮兮地道:“便是只买二三百匹马,也是好一大比嚼用,只怕……旁人眼热。”
庄尧一愣,知道她说的是谁,便道:“李导那里有我去说。”
苍莩却道:“忒麻烦!等练出个模样来再给他们看,省得他见天儿的甩个黑脸。”
庄尧嚼了嚼苍莩的话,缓声道:“他何时给你甩脸了?”
苍莩一捂嘴,脸上有些惊讶,又放下手,笑道:“嗐,没有的事儿。”
庄尧见苍莩不愿意说,怕是还想维护一把这个师兄的,便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