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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让陈归宁又又恨。
她没有能守护和未婚夫的婚约,而是在十年的时间里,上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是她的小徒弟程禹。
去年年底,程禹收到了家里的来信,说父母高堂为他挑了一个才貌俱佳的姑娘,让他回老家完婚。但是现在,程禹逃婚回来了江西瓷厂。
破四旧之前,程禹本是浙江钱塘人,祖上在清廷做过官。算是书香门第出生了。只不过,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身份本身是一种罪过。
和其余四个师兄弟一样,他也是在人生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她。他最好的青年时代落在了她的手下。
那十年的苦日子里,他,和这位女师父之间,更是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同样是书香门第出生,同样喜欢古籍文字,同样因为命运的不公平而流落他乡,彼此之间的遭遇,真可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因此,一起相濡以沫过日子,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在窑火中慢慢燃烧青春。
这十年里,他们保持着最纯洁的知己关系,一直相敬如宾,没有说过一句“我你。”
直到程禹的家乡来信,说外面已经改天换地,人民不再互相迫害。知识分子得到了相应的尊重……而程禹的父母开始记挂着在远方的小儿子,催促让他回来“继承万贯家产”还替他物色了一个“留洋归来”的妻子。
程禹一开始不答应,但老父老母一封封信催促,他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还是陈归宁过来劝说他:“你的父母生你养你,你连老人家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程禹问她:“师父,那你以后去哪?是不是也要回家?”
“我?我没有家了,没有亲人了。我留在这瓷厂里。”陈归宁莞尔一笑,强作欢颜:“程禹,你要是有了孩子,带他过来见见我。认认我这个师祖。”说话间,她流露出一种极其羡慕的口吻。
多年在窑口工作,粉尘盖天,炉火昼夜不息。让她患上了严重的肺痨。
眼看自己活不过多日了,陈归宁只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
她是个极其小孩的女人,别人的小孩,看到了都要抱一抱,亲一亲。但是十年青春蹉跎过去了,她没有丈夫,没有家庭。改革开放了,她又要送走唯一着的男人。是这样,她还依旧不停地在工作,只不过身体越来越坏了。
而在这时候,回老家结婚的程禹回来了。
站在江西瓷厂的门口,陈归宁看到了一脸风尘仆仆的程禹。
她不是笑着的迎接徒弟的,脸上反而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气:“程禹,谁准你回来瓷厂的?!”
“师父,我不结婚了。”
陈归宁冷冷道:“放肆!父母之命,岂可违背?!你是把读的书都忘了吗?!”
而程禹正色道:“师父,我无法忘了你。再去娶别的女人,也是害了人家一生而已!”
陈归宁这么愣住了,也许,这句话她已经等了许久许久了。只是,听到的时候,她一点激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于是,淡淡地拒绝道:“程禹,你的父母都跟我说过了,他们要让你去美国读书,你有大好的前途。而我这里,除了残破的瓦片之外什么都没有。你已经在我身边浪费了十年了,以后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回去吧,你的家人,你的新娘还在等你。”
程禹忽然跪了下来,却是“砰砰砰”地磕头:“师父,徒弟不孝。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听你的话了!”
“程禹!”陈归宁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样不值得,留在我身边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清楚。师父,哪怕能多陪您一天,也胜过在外面快活一辈子!算,算把外面所有的女人都给我,在我眼里,她们都比不上师父您的一个小指头!师父,徒儿不孝,徒儿这辈子跟定了你。只求你,收容我这个不孝子!”说完,他再次拜了下去。
陈归宁闭上眼睛,她的柔情,最终还是铸成了一桩大错。
“程禹,你已经出了师,我不会再收你为徒的。你好之为之。”丢下这句话,她走了。
程禹这么跪在了江西瓷厂的门口,但陈归宁始终没有答应收他为徒。
程禹跪了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四天,这个钢铁做的男子汉,也渐渐招架不住了。
吴青梁,沈遇安他们两个向来和程禹关系不错,趁着师父不注意的时候,两个人搪塞一些吃的给程禹。还轮流劝说他:“师弟,你还是回去吧!师父这回不会原谅你了。”“师弟,师父她铁了心把你赶走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陆修远和程禹的关系最差,他还时不时过来踹上程禹一脚:“小白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张云坤为人深沉,他只远远看着程禹跪在大门口,不闻不问。
这样,程禹跪到了第五天。彼时,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程禹跪在雨水里,身上每一处都流着水渍。连瓷厂的厂长过来劝他走了,但程禹还是不走。
直到深夜,程禹渐渐支撑不住了。他觉得,今夜要死在这大雨里头了。
在这时候,那瓷厂的大门开了。陈归宁走了出来,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单薄的身影,像是风中摇晃的一朵小纸船。
“程禹,你还是不走吗?”陈归宁淡淡地问他。
“我不走!师父,除非你打死我,要不然,我绝不离开你!”
陈归宁摇了摇头,她走上前几步,却是蹲下了身子。
程禹抬起头,他看到了这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她是山山水水凝聚的一个女人,是他放在心底,呵护备至十年的一个女人。此时此刻,陈归宁大大的眼眸中注满了眼珠儿。而苍白的嘴唇,蔓延上一点点嫣红的血色,比晚春红梅更傲然。
在他惊艳的目光中,陈归宁已经靠近了他的身子。
她十八岁远离家乡,至今三十三岁了。这十几年里,当属这一晚最为温暖。
丢开了雨伞,也忘却了矜持,穿透了十年的一个念想,化为了此时此刻的一个拥抱。
她拥抱住了这个男人,这个徒弟,这个十年里精神的寄托,这个她亲眼瞧着,从男孩成长为男子的程禹。这是属于她的,她的恨,她的一场放纵。也是属于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一点相拥的温暖,点燃的,不息的情之火。
她终于承认了,自己上了程禹。
故事到此,篇幅是那么的美好。纵然看不到远方的方向,眼下已经是春暖花开。
程禹重新回到了江西瓷厂,依旧在陈归宁的身边工作。
重新上班的第一天,程禹把一把银质的长命锁送给了陈归宁。陈归宁一向生活清贫,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激动得甚至露出小女儿的娇羞。还眨着眼睛问程禹:“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这是清代的古董,价值可不菲。”
“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她老人家临终前说,要把这东西送给孙媳妇。”
陈归宁脸红了,她极了这长命锁上的寓意。却也黯然伤怀:“我可不是你的媳妇。”
“我说是,你是。”程禹深情地凝视着她:“师父,我发誓一辈子守着你。寸步不离你。”
陈归宁嫣然一笑:“又说什么怪话了?”
“来,师父,我替您戴上看看。”
程禹绕到了陈归宁的背后,着镜子,他为她戴上了这把长命锁。
画面至此,那一片水雾又模糊了开来。然后,归于一片虚无。只留下这把带尘的长命锁。
良久,小五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虚幻的记忆印象,却深刻的过目难忘。
属于陈归宁的记忆渐渐回溯,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也解答了她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那是:为何复活。
“你是想回到他的身边,是吗?”她扪心自问。但是灵魂不会自问自答的。
陈归宁的灵魂中有深深的,这个是鬼魂的执念之一。这么多年来,其实,陈归宁一直很想念程禹,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再问自己:“你想找他,算时间过去了三十多年,你还是想找到他?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但她明白,自己说对了。
陈归宁复活的理由很简单:找到人程禹。无论他是作了尘埃,还是鹤发鸡皮垂垂老矣。
只不过,人生有多少十年呢?陈归宁是怎么做到十年来的不露声色的呢?她,都无法理解这一份伟大。扪心自问,她做不成陈归宁那样成熟的一个人。也无法像她一样,的绵长而奋不顾身。这是,孟小五和陈归宁最大的区别吧!
收拾了下心情,她把长命锁放进了背包里。
这串长命锁得出现,代表了一个讯息:陈归宁的遗骸,起码是遗物出现在这里过。剩下来的,是面前这一副骸骨了。
她要搞清楚这一副骸骨到底是谁的。
看骨架,这是一个男人的骨架。肩胛骨很宽大,头盖骨也很大。手脚都很长。
看骸骨下面压着一件衣服,她便伸手去拿。只是,手刚伸到一半,忽然感觉到身上冰冷冰冷的。继而有什么东西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目光一扫,看到了——是一小节指骨。
而这小指骨像是活过来一般,硬生生戳进了她的衣衫里。(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