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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瓷碗里燃起酒,拿起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算是消过毒。咬着牙,照着手腕划下去。刀子划过柔软的皮肤带来痉挛的颤栗。血迅速蔓延出来,大团大团滴入结魂灯内,屋内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血装满了透明的玉石灯瓶。红蕖迅速拿过一片特制的荷叶敷上我的伤口,伤口的灼热陡然消失,冰凉丝丝侵入,疼痛亦随之消失。
我抬手一弹指,点燃了结魂灯。火如同花朵绽放般,从细小的火朵儿渐渐长大,绽放。那火轻轻跳动,整个房间充满了温暖与柔和。光晕一圈圈荡漾在屋内。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凝结。然后丝丝缕缕地进入到夏月凌的体内。
“可以了,是吧。”我拉着铁雄的胳膊,惊喜地问。忘记了先前与他在地府中的不愉快。
他看着我,稚气的脸上浮出一抹悲切。我心里一凛,难道这结魂灯用得不对?
“是不是有问题?”我心里浮起无限悲凉。如果现在有问题,是真没有时间去救夏月凌了。
“不是。这灯没有问题。”铁雄轻轻掰开我的手“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了。”没等我反应,他便径直走出了门。
其实我早已明白,从他在流觞体内醒来,我们之间便已有了罅隙,再也回不去从前。
转头看到一屋子的人都站着,显然从我去地府到现在回来,他们都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挥手示意他们去休息。
“郁小姐,让老奴留下来伺候吧。”王福达跪了下来。我心知他对夏月凌的爱护,却见他这两日已是苍老不少,这身体是经不起折腾,便摇头道:“王公公不必忧心,我亲自在这里守着王爷,王公公可是不相信我?”
“老奴哪敢。只是郁小姐为了王爷奔波,太劳累。”王福达头都点到地。对于这样的谢礼,我觉得极不自然。
“王公公。你去休息。留个靠得住地仆人在门房外。我有事。吩咐他就是。”我摆摆手。王福达看我转身不看他。便也不再坚持。出门在外与人小声嘀咕了一阵。
我搬了椅子坐到床边。这才觉得浑身散架了似地。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颓然在椅上。却见红蕖和菜头默不作声。还立在屏风前。
“你们也去休息。”我对他们说。
红蕖看着我。轻咬着嘴唇。半晌才说了句:“我去给小姐熬点粥。”
“菜头。去休息吧。”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像是要看到我灵魂里去。我被看得有点慌乱。忙别过头。问道:“你怎了?”
他还是不说话,房间里静得可怕。良久,他才说:“你答应了云珠什么要求?还有你当真做好了接受神罚的准备?”
“我没想那么多。”我是真没想那么多,一看到夏月凌的惨状,我便乱了,即使有人说要我的命,可以马上救他,或者我都会答应。
菜头惨然一笑“早知如此。你好自为之吧。”他快步走,有点像逃跑似的,脚步凌乱不堪。
周围一片宁静,我有些累,想睡了,却又强迫自己盯着那跳动的烛火,若火有了衰败的迹象,便就要加血液。因为不能熄灭,一熄灭,夏月凌的智力就会下降一层。若熄灭了十次,那即是他的魂魄修补好了,也是绝对的白痴。
昏昏欲睡,使劲地掐着自己,让疼痛令自己清醒。我不能让夏月凌有任何闪失,那个有着狡黠眼睛,慵懒神情,仿佛天下都在手中的风华绝代的男子才该是夏月凌。
这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忆与他相见的点点滴滴,又与昔日和夏康峻的点点滴滴相融合、重叠。夏康峻就是夏月凌,夏月凌便是夏康峻。
正在冥想,听得屋外有脚步声,凌乱急促,来人并没敲门,也没停顿,嘭地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冷风,烛火摇曳。我顾不得看来人,一跃而起,用身体挡住风,免得烛火熄灭。
“郁小姐,你已经拿回了结魂灯,该兑现你的诺言了。”清冷的女声在屋内响起。原来是云珠如此迫不及待,不,应该说她背后的人真是沉不住气。
“如果这灯熄灭了,我定让你灰飞烟灭。”我转头看着这清秀的女子。爱情便是一副看不到的镣铐,让这女子沦为别人的工具,却全然不知,或者是知晓了,却也心甘情愿。
“你最好讲信用,否则”
“否则如何?你以为我会怕她?滚出去。”我打断她的话。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神罚”这样高级别的东西都砸到我了,我还怕她背后小小的神诋?
“今天拿不到蓝莲流风裙和花神战衣,我是定然不会离开的。”她抽出长剑对着我。我看着她笑道:“你今天忘记请示神了,她会怎么惩罚你?”
她听到我的话语,脸色惨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你,你,你胡说什么。”
我还是笑而不语,洞穿了别人的感觉就是良好。知己知彼这句话原来不仅是一句战略话语,还蕴含着莫大的成就感。
“你如何知道”她看我的神情,也是知瞒不住,脸色更加白,手中长剑跌落在地。
“你是想熄灭这灯,让他变成傻子,便不会爱别人,也不会除了你王妃的名衔,你就可永远伴着他了。只是真悲哀,你伴着一个傻子,再也不是那个风姿卓越、能弈棋天下的夏月凌,有什么意思。真是悲哀。”我不住地摇头,催动灵力,试着结起自己的结界,罩住夏月凌和那烛火。
我不怕她,但怕她孤注一掷,灭了这灯。我不能让任何事情发生。
她的神情好像破碎的白纸,挤压暴怒,厉声喝道:“住口,我堂堂云家当家,十八王府王妃,要你来污蔑。”她一掌向我劈来,我一闪身,身后的木椅已支离破碎。没想到平日看起来单薄的女子,竟用如此厚重的掌力,我倒是小看了他。若非刚才用我的结界罩住了烛火,那火焰断然是要被扫灭的。
“别逼我,若夏月凌好起来,我自然会把蓝莲流风裙和花神战衣交给你。你最好回去,别逼我下狠手。”我不想与她纠缠,在往生城与夜天的战斗,让我元气大伤。此时,又以血燃灯,身心疲惫。
她坚决地摇摇头,拾起地上的长剑,向我劈来。那剑太快,我来不及躲避。这剑的威力,足够把我劈成两半,然后劈开我的结界,剑风还很可能灭掉结魂灯。
“不。”红蕖的尖叫声无比凄厉,瓷碗落地破碎四溅的清脆在这命悬一线响起。接着便是以奋不顾身的姿态,峨嵋刺硬生生挑开云珠的剑,剑锋一偏,木床边的木柜被辟为两半。由于云珠之前灌注了所有的力量与真气,以为可以灭了我,却不料半路杀出了红蕖。
“你这个死女人,口口声声说爱王爷,没想到这么狠心,杀了我家小姐,便是杀你王爷。当真是最毒妇人心。”红蕖咬牙切齿,挡在我面前,身上涌动着戾气与怨恨。
我心内一暖,虽说红蕖只是苏轩奕天界太子府中荷花池内的一朵不起眼的芙蕖。如今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还因此对眼前的女子有着千世万世的怨恨。
“红蕖。”我轻喊。红蕖回头看着我,怔怔地说:“我定不能让你有闪失的。”
正在此时,黄桑、容莲与菜头也闻声而来,看到满地的狼藉,死命护着结魂灯的我与红蕖。
“带王妃下去休息,王妃为了王爷的事,伤心过度了。”我向菜头他们说道。
此刻,云珠退去了戾气,只借着结魂灯的光,呆呆地看着床上夏月凌绝美的睡容,眼里溢满悲伤与柔软。菜头走过去,对她施了咒,禁去了她的功力,黄桑与容莲押着她往外走。她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夏月凌。那眼神仿若是在弥留之际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仿若一闭眼,便是天人永隔。那眼神里的悲切,太震慑人。让我心里甚是不安。
红蕖默不作声,蹲下身去清理地上的粥与瓷碗碎片。菜头也默不作声,快步走出门去,不一会儿,便与王福达抱了几床棉被与一个睡榻。
“你休息会儿。我在这里守着。”菜头说。我摇摇头,我是要守着他,让他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你不信任我,你竟然不信任我。”菜头的声音里有悲切,不等我说什么,转身就走。
“哎。”我喊道,回答我的却是红蕖:“小姐,菜头喜欢你。”她的声音冰冷,没有温度。我的心隐隐凉痛。她对菜头的心思,我岂不知?只是有了净尘的前尘,便不是我所能左右。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红蕖低头擦着地板,没吱声,好一会儿才问:“你可喜欢过我家太子?”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虽早知红蕖想问这个问题,却断然认为以她的性格是不会问出的。却不料她此刻却是毫不掩饰地问了出来。
“若躺在床上的是我家太子,小姐可否也会不计一切去救他?”红蕖咄咄逼人。
我闭上眼,胸口某个地方疼痛蔓延“如果可以,我宁愿跟你家太子没有任何牵扯。”我缓慢地说。
是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与任何人没有牵扯。苏轩奕的悲剧便是我一手造成的。
“你当真绝情。亏我家太子为了你”红蕖没有说下去,红了眼,狠狠地摔门而出。
我苦笑,眼泪簌簌落下。不在其中不流泪。不在其中不知我伤悲与心境。
我爱苏轩奕不?喜欢苏轩奕不?在我恢复了记忆之后,与见夏月凌后,我再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只是感觉自己挣扎徒劳,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朝夏月凌靠近,很多时候会忘记苏轩奕。
我也曾恨过我自己,恨自己辜负苏轩奕的深情。
自己与他在经过死亡的泅渡之后,理应是心无旁骛,怀念到永远的。然而,夏月凌那样强势地铺天盖地,全面占领了我的喜怒哀乐。
唉,他原本就是这样的男人,霸道,却又让人心疼。我看着穿上安静躺着的夏月凌,睫毛轻颤,呼吸均匀,如同婴孩般可爱。
蓦然,云珠最后的眼神毫无征兆地从我面前闪过。我陡然明白,慌忙朝外面跑,却又怕结魂灯熄灭,回头看看,结魂灯还亮着,便开了门,想叫门口伺候的仆人叫王福达来。却见一个人长身而立,站在廊檐下,瘦削笔直的身形,凌乱的发。他正呆呆地看着院子里不断坠落的雪花。
鼻子一酸,泪滑落。他竟在门口默默守护。
他回过头来,对着我笑。红纱灯,雪落无声。少年明媚的笑脸,竟无语凝噎。仿若隽永的话,温情流动。
“看我太帅了么?”他笑了,声音滚落在寂静的暗夜里。
这样的男子,我感激,却注定了负了这深情。“菜头,快去看云珠。她可能会没命。”
“什么?”他一惊,瞬间便了然“别担心,你守着夏月凌,那边交给我。”说完,他一纵身,隐没在了黑夜里。
我关了门,再次想到云珠那种绝望与留恋交织的眼神。她怕是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不在其中不流泪啊。此刻我仔细思量我的命运,才体会到了云珠的心情。
我触犯了“神罚”我不知这神罚会以什么方式,什么时间来到。但我知这命运怕要让我与这霸道深情的男子分隔永远。
“夏月凌,你定要醒来,我还想再看看你墨玉的眸子。”我轻声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