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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君安到底久病之人,素来又体弱,如何架得住连日来又是劳神又是费力的,眼见尘埃落定,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当天夜里,他便又发起热来,仁智院整个正房也再次被药味儿所弥满。
如此一来,自然暂时给宇文修开不了蒙了,不过宇文修也要养伤,师徒俩倒是两不耽搁。
等到师徒两个身体都彻底养好了之时,段氏的三七已经过了,简君安少不得又去灵前悼念了一回亡妻,然后择了日子,正式在仁智院一处名唤“绿水芳汀”的水榭给宇文修开了蒙。
绿水芳汀三面临水,窗户一开,便可将崇安侯的花园大半尽收眼底,是夏日里再好不过的消夏场所了,段氏还在时,便最爱在这里与简君安吟诗作画,合奏谱曲。
既是段氏最爱的地方,布置得自然也是极尽风雅古朴之能事,可简浔这会儿却是暗自叫苦不迭,爹爹昨儿竟然发话,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他们这样人家的小姐,又岂能真大字不识一箩筐,只专注于女红针黹当家理事?而且读书可以明理,多读点书,总是好事,让她以后也跟着宇文修一起念书。
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当然这话不是简君安说的,而是简浔暗暗腹诽的,她殚尽竭虑了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有父亲可以依靠,未来也初步有靠,好容易可以喘气儿了,只想舒舒服服的吃了睡睡了吃,先过几日好日子好吗。
谁知道又得日日早起念书习字了,她读那么多书干嘛啊,将来宇文修当了摄政王,她就算真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能到处横着走好吗,何况她虽称不上才女,自问自身的学识已经够用了,何必再浪费时间?
但没办法,父亲大人发了话,简浔哪有反驳的余地,她也的确舍不得让父亲失望,只得打早起来,强忍哈欠,坐进了绿水芳汀。
相比她的精神不振,宇文修却是心情大好。
月姨连日来已对他耳提面命过多次了,定要好生跟着世子念书好生跟着侯爷习武,只有他把自己变得足够强足够优秀了,才能不过回以前的日子,才能人人都喜欢他,当然这个‘人人’主要还是瑞郡王,但知道宇文修不喜欢父亲,也不好明说。
说完见宇文修不为所动,还是那句:“我要人人喜欢我做什么,有浔姐儿和师父师祖喜欢我就够了。”
叹息一回,终究哥儿如今还是太小了啊,完全不知道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只得变着法儿的劝他:“可哥儿不将自己变得强大变得优秀,侯爷和世子,还有小姐又怎么会一直喜欢你?将来又怎么保护小姐呢?”
将宇文修念书习武的热情都激发了起来,打早儿不用月姨叫,自己已先起身穿戴完毕,快速用过早膳,便兴头头的来了绿水芳汀。
没想到不一时简浔也来了,并且以后日日都要跟着他一块儿念书了,叫宇文修怎能不心情大好?
不过很快宇文修便笑不出来了。
简浔虽比他小,但因段氏还在时,已由段氏口传教授了千余字在腹中,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开蒙读物更是只差倒背如流了,何况她芯子里还是个成年人,于是无论是识字还是描红,甚至连执笔的姿势,都甩宇文修不知道多少条街,就这,还是简浔怕父亲动疑,有意藏拙的结果。
弄得宇文修是又羞又愧,他可是哥哥啊,怎么能输给浔姐儿?浔姐儿已经比他懂得多太多了,他再连念书都比不过她,哪还有脸当哥哥,幸好浔姐儿也才学了没多少,他一定能尽快赶超她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宇文修一度刻苦得只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让月姨是又欣慰又心疼,简君安则是满意不已,有这样的志气,还愁将来不能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简浔想得又要更多一层,难怪宇文修前世能当摄政王呢,就凭这份心性,他便做什么都想不成功也难好吗?她可真是太明智了!
同宇文修一道跟崇安侯习武简浔倒是很乐意,等她自己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还用担心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她吗?虽说君子都动口不动手,但能靠动手就解决的问题,又何必非要动口和动脑呢?一力降十会其实才是最直接最痛快的。
没想到简君安却不同意,连简浔用‘技多不压身’来劝他,还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的,他都不同意,理由就是练武那么辛苦的事,岂是她一个娇嫩嫩的女儿家该做的,还说她担心以后再重蹈此番的覆辙,大不了他即日便让简义去寻两个女镖师来以后贴身保护她便是。
简浔没了法子,只得私下找到宇文修,让宇文修当天崇安侯教了他什么,他次日再原封不动的教给她,假以时日,就不信她不能学有所成。
奈何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宇文修也不肯教她,只不停的摇头:“不行不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可吃不了那个苦,何况我自己如今都只是天天蹲马步,没有学其他的,也教不了你什么。”
崇安侯腿脚不便,说是由他来教宇文修习武,也不可能真亲自教,主要还是他以前的亲兵,如今的亲随示范给宇文修看,他则在一旁看着,若宇文修做对了就不说什么,一旦做错了,或是想偷懒了,戒尺立刻就打上去了。
所以宇文修才说练武苦,他才练了几日,便已浑身都痛,每日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了,怎么能让浔姐儿也吃同样的苦呢?大不了他以后形影不离的保护她便是,也正是想着以后要保护简浔,他才咬牙把所有的苦和累都撑了下来的。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段氏七七期满,该出殡落葬,入土为安了。
简君安夫妻情深,于是放了宇文修几日假,带着简浔亲自扶了段氏的灵柩去城外崇安侯府的祖坟里安葬,整场葬礼有多煊赫,沿途又有多少人家搭了祭棚路祭,自不消说。
作为段氏的娘家人,段氏的哥哥段大爷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自然也都携家眷出现在了送葬的队伍之列,也因此,简浔除了之前已见过的舅舅和两个姨母以外,连他们各自的妻子夫婿并儿女都见齐了。
两个姨母还罢了,嫁的人家虽只有清没有贵,因嫁妆还算丰厚,膝下又都有了儿子傍身,日子倒还颇过得。
舅舅就要逊得多了,身为前国子监祭酒的儿子,却至今还只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实在有些说不响嘴,也不知道还得多少年,他才能重振段家的家业和声望了?
两个姨母和舅母都拉了简浔的手嘘寒问暖,言辞神色间极尽关心爱护之能事:“好孩子,你娘虽没了,还有舅母和姨母们,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你外祖母成日都念着你,等过程子你可以出门了,舅母立刻打发人接你去。”、“姨母家的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
简浔相信她们此刻都是真心为母亲的早逝悲痛,也是真心怜惜她幼年丧母,真心为她的将来忧心,她虽与前世不一样,不出意外以后都将顶着“崇安侯世子之女,未来崇安侯嫡长女”的名头过活了,但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一点,无论身份是高是低,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可只要一想到前世她一个人寄人篱下时,这些所谓的亲人待她一年比一年淡,任何实质性的关怀和帮助都没给过她,到最后,更是直接“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她就怎么也对她们生不出应有的亲近和依恋来。
罢了,总是母亲的兄弟姐妹,身上流着与母亲一样的血,以后且不远不近的往来着,他们有困难时,能拉扯一把的,就尽量拉扯一把罢,至于多的,她就给不了,也不会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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