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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始皇拜将

作者:发呆向日葵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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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旌旗招。

    东流不返的渭水之畔,昭人雄壮的军阵在北风之中屹立如群山。

    拜将台上,此时的一连串礼仪已经进行到了中场。

    宽袍大袖的方士们代替了原本巫祝们的位置,以三牲过天地祖宗之后,又开始进行为出征而准备的占卜。

    巫蛊案之后,大量巫祝被驱离,因而留下的祭祀、占卜等领域的空缺,迅速被早已虎视眈眈的方士们所占据。

    对此反应慢了半拍的儒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样惦记了很久的祭祀领域被人先登。

    与扶苏前世的印象不同,方士的大量入昭,并非始于始皇统一之后。

    实际上,在先王之时,就早已有齐国方士入昭寻找财运。不过,方士在昭国的数量爆发性增长,还是要集中在始皇亲政这十几年里。

    昭国立国五百余年,以长生为广告词的方士们从未能在此地扎根,除了因为昭国一直地处偏僻,不以富饶闻名以外,还与昭人对死亡的态度有很大关系。

    对于死亡的态度,昭人一直以来都是非常豁达的。

    自古以来,昭人就以战死为荣,认为如果能够在获得足够的荣誉后死亡,是值得高兴的。无论是国主还是普通士兵,都以老死床榻为耻辱。

    如果家中有人死于战场,亲人们为其送葬之时,都是要唱歌跳舞的。

    鸣条之战时,列阵在商汤身前,边跳舞边与敌作战的,就有昭人。

    在昭人最初在昭地扎根之时,接连三位君主都死在沙场,就是这样观念深入人心的明证,而这也是轻兵只在昭国兴起的原由之一。

    淳朴的昭人虽然并没有过瓦尔哈拉这样具体的概念,但是战死的荣誉在他们看来依然是无比崇高的。

    然而或许是受了亚父吕不韦的影响过深,始皇自亲政以来就在积极寻求长生。

    陪伴始皇帝这五年来,扶苏越发能清晰感受到始皇并不甘于只是做一个凡世的帝王,甚至就连三皇五帝那样的上古圣王,也不足以被他当作效法的对象。

    同时,齐王建年幼而对长生兴致缺缺,因此得不到自家国内君主恩赏的方士们,自然将眼光投向了数千里之外,更为富庶强盛的国家。

    虽然扶苏对于这些招摇撞骗的方士并无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就举办祭祀和占卜方面,方士们的确办得很漂亮。

    与到处透漏着野性的巫祝们不同,仙风道骨的方士们并不会把祭祀场景搞得血刺呼啦的,反而总是透着那么一股清高写意。

    至于随后作秀的占卜,结果自然是毫无新意的上上大吉。

    扶苏对这些方士们费尽心机所搞的花头毫无兴致,只是站在高台上盯着时卷时舒的旗帜,等待接下来最重要的两位人物入场。

    随着兵士们为大吉的结果欢呼之后,始皇帝与上将军王翦的身影终于从高台两边分别出现。

    与所有人一样,扶苏的视线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两位于高台中央站定,互相躬身行礼。

    古时拜将,可不是后世那样,皇帝随意派一个将领,施舍似的扔给他虎符,把将社稷存亡肩负在身的大将当作家奴一般使唤。

    《六韬》有言,武王问太公曰:“立将之道奈何?”

    太公曰:“凡国有难,君避正殿,召将而诏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某国不臣,愿将军帅师应之。’”

    这是在说,拜将,需要国主视大将为解社稷危难的国士,而不是奴仆。

    故而授将之时,大王需要向上将下拜,因此才有“拜”将之说。

    直起身后,始皇帝从身边侍从所捧的托盘之中取下代表着上将军权威的大印,郑重放在了仍然躬着身,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的王翦手上。

    “大昭社稷荣辱、五十万大昭儿郎的性命、孤己身的安危,都托付给上将军了。”

    说完托付之词,始皇再向手捧上将军大印的王翦拱手而拜。

    此时,王翦接过大印,起身言道:“王翦必不负大王所托,大昭万胜!”

    “大昭万胜!大昭万胜!大昭万胜!”

    昭人军阵突然爆发出火山一般的气势,万胜的怒吼连绵不绝,惊得飞鸟不渡。

    拜将暨誓师大会,就此便宣告完满落幕。

    于是各位将校分为三股,分别前往各自兵营领兵出征。

    五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都挤在咸阳城,此时参加誓师的都是将官代表,参加完大会之后,他们就该前去与早已准备好的兵士们汇合了。

    作为中路监军,扶苏自然要跟着上将军王翦一同前往中军大营。

    只是还未上马,就见李信红着脸急匆匆跑到了跟前。

    “你不赶紧随蒙将军出征,跑我这里来作何?”扶苏略有不解。

    李信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扶苏被一向豪爽不羁的李信这番作态搞得一头雾水,眼看上将军等人逐渐行远,无奈催促道:“快说!”

    李信瞥了一眼在旁看戏的蒙毅王离,摆手让他们过来。

    两人这才笑嘻嘻跑到跟前来。

    扶苏给这三个活宝搞得更加摸不着头脑,却见蒙毅两人分别从胸前掏出酒爵和酒袋。

    直到李信端着两爵酒递给扶苏一爵,扶苏才明白李信的意思。

    原来这家伙上次喝醉了,没能跟公子共饮,一直引以为憾,今儿就趁着机会非得补上才行。

    虽然有些为李信的孩子气好笑,扶苏还是没有拂了李信的兴致,与他共饮之后,拍拍李信的肩膀,“吾等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了。”

    李信重重点头。

    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逐渐脱了稚气的李信,扶苏却有一种看着自家弟弟长大的感觉。

    再看看笑得畅快淋漓的蒙毅与王离,扶苏胸间豪气顿生。有这些同伴在身侧,他扶苏何处可不得?

    心中激荡,扶苏一把搂住几个与自己一同成长起来的伙伴,互道珍重。

    李信鼻头一酸,险些落泪,却不想被哥哥们讥笑,第一个转身而走。

    蒙毅与王离乃是中书郎,此次并不随军出征,于是只与扶苏道别,站在原地目送扶苏骑上踏云,追赶上将军而去。

    按着军议,上将军这一路将自栎阳下临晋,然后渡河直逼安邑。

    白起的左军将兵临少梁,然后绕道,横扫安邑北方的同时,遮断赵国有可能的援助。

    至于蒙恬的右路军,将出函谷,陷陕城,渡过渭水后自南方包围安邑。

    最终,如果一切顺利,三路大军将在两个月内齐聚安邑城下。

    按着军议,被左右两路护住了两翼的中路大军行军路线最短,因此预计中会是第一支到达的。

    一路无话,扶苏与诸位副将一同静静跟在上将军身后,以马鞭轻轻敲击大腿来驱散心中初次出征的激动和紧张。

    进到中军大营,上将军并无耽搁,直接开始调兵遣将。

    “杨端和。”

    “末将在!”

    “予你五万兵士,为我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本将不想在兵指临晋之前遇到任何阻碍,可能做到?”

    “杨端和必不辱命。”

    “上前来。”

    “唯。”

    杨端和躬身上前,恭敬接过上将军令符,倒退数步才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军中的副将之首,往往都会作为前锋军替大军开路,因为前锋大将的能力大小直接关系到大军前行的顺畅与否,故而必然会由主将帐下最得力之人出任。

    杨端和为将以来大小三十二战,无论单独领军还是作为副将,从未有过败绩。

    仅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人放心将前锋之任交予他了。

    “林渊。”

    “末将在。”

    “予你两万兵士,步骑各半,距前锋一日路程,领支援与通信之责,不可有误。”

    “林渊领命。”

    “李庆之。”

    “末将在。”

    “予你一万兵士,充为左翼,距中军一日路程,起示警与接敌之责,不得有误。”

    “李庆之领命。”

    “唐琪。”

    ……

    此后数位副将又各自有了职司,扶苏默默听着,才知道原来不止是全军会一分为三路,在减轻后勤压力的同时做到遮蔽全局。

    即使是单独的一路大军,也会分成大小不等的几个部分,相互掩护支援,将军队的视野阔得极大,以此尽最大努力减少遇伏的可能。

    再想想历史上著名的伏击战,无不是需要将地利利用到极致,且要将对方大将的心思搅乱,攻其急救之地,才能引对方入瓮。

    距离当今最近的著名伏击,自然就要数将大魏从霸主位置上击落的马陵之战。

    魏惠王二十七年,魏国为了补偿在桂陵之战损失,发兵攻打韩国。

    齐威王待魏韩大战五场之后以田盼为主将,田婴为副将,孙膑为军师攻打魏国。魏国派太子申来抵挡,在马陵全军覆没。

    随之田盼又以“减灶”之策诱使急于报复的魏国庞涓中计,追至马陵山中伏身亡,齐军乘胜追击,俘太子申,全歼魏军。

    这便是《孙子兵法》所言的“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随着对兵法的感悟增深,扶苏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上将军提到。

    “扶苏在。”

    “着承国君领军机处,率军机郎跟随本将左右,梳理情报、参赞军机。”

    “扶苏领命。”

    军机处,自然是就是扶苏所提的,专为培养年轻将领与参赞军机而成立的组织。

    调兵遣将已毕,上将军宣布散会,命各将归营,按着方才给定的日期准备出发。

    扶苏也领命出帐,回到自己的营地,在三日后随上将军起营前,他还要见一见自己手下的军机郎们,在这段时日内对他们的能力稍稍做一下判断。

    还未进帐,扶苏就听到内里传出的起哄声。

    看来自己参与军议的这段时间,这些少年俊杰们就已经熟络起来了。

    扶苏笑着推开营门,却见新任的军机郎们围了个半圈,将樗里偲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围在了中心。

    只见场中两人此时表情各有不同,少年笑容灿烂得意洋洋,樗里偲皱眉沉思抱臂不语。

    见此情景,扶苏略有疑惑,怎么看起来樗里偲似乎输了这个少年一阵?这在以才思机敏著称的樗里偲身上,可是难得一见。

    尉山是第一位察觉到这位恩主的,毕竟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中心的两人身上。“见过公子。”

    对尉山来说,能够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地方,熬一些“军功”出来,最好不过。

    因此对于扶苏这个安排,尉山是最为感激的。

    随着尉山一声招呼,众人才发现原来扶苏已经走了进来,忙散了圈子,齐声向扶苏见礼。

    扶苏免了他们的礼节,踱步走到了上首坐下,请众人落座后才笑着问道:“方才见诸位似在论些什么?”

    刚刚与樗里偲同在圆心的少年朗声回答:“回公子的话,方才小子与樗里先生就赵国会否出兵救魏论了一论。”

    这件事也是扶苏与各位将领所关心的,于是他点头问道:“看来,你二人对此有不同见解了。”

    “公子所料不差,小子认为赵国必救,先生以为赵国不救。”

    “看情形,是你胜了?”

    “不敢言胜,只是论据稍充分一些。”

    说着谦虚的话,这少年的表情却是十分张扬。扶苏看着有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得了公子的问询,少年开心道:“小子甘罗!”

    扶苏笑道:“不如你俩打个赌罢了,等到了安邑城下,就知道赵国救是不救了。”

    两人点头称是。

    甘罗,这名字好生熟悉。

    扶苏赞了他一声后生可畏,心中略作思索,就想起了这位少年的来头。

    甘罗是前相甘茂的孙子,幼时就在吕不韦门下做了左庶子,时人奇之。甘茂还曾劝张燕相燕,口才过人。

    原本按着他的人生轨迹,此时应该已经因为从赵王处为昭国带来五座城池而被始皇奉为上卿,达成了“十二岁为相”的成就。

    然而随着扶苏的谋赵之战,甘罗并没有得到出使赵国的机会,因而此时仍然只是一个薄有声名的少年。

    扶苏看着这位被自己耽搁了前途的少年,心中思索,不知对天才之名远传两千年的甘罗来说,未能出使赵国而拜相,究竟是好是坏。

    将目光从甘罗身上移开,扶苏将此事放在了脑后。已然不会发生的事情,再想也毫无必要,他还要先认识一下其他几个下属。

    除了樗里偲和尉山两人,以及一个今日知道了名字的甘罗,还有七人要一一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