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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根本不用费心找支开邛泽的借口,因为过不了几日,邛泽便要出城巡视,彼时正是开溜的大好时机。
流瞳回到宫中的时候,邛泽正在房内等她,一面递上魔厨新献的茶点,一面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和周先生都说了些什么,用了这么许久?”
流瞳面色有点疲倦,捧着茶饮了一口,又放下,“唔,先讨论了一下如何避免成为文盲的问题,然后又讨论了一下军国大事。”
邛泽不禁眉毛一挑,“军国大事?”
流瞳:“嗯,少主忘了吗?以前在岛上的时候,那里海上往来的妖商海船上有一种千里镜,唔,或许应该叫望远镜?据说特别适合海上作战,我就顺便向周先生打听了一下,如果能弄到一个话,虽然在这里不能出门,倒是可以凭借它向外窥一窥。”
邛泽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
流瞳:“有海,有船,有战争,有武器,可不就是军国大事么?”
邛泽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床上,“你在逗我?”
流瞳眉头微蹙,“我逗你了么,我向来只逗未断奶的娃,而少主你早已成年。另外,请勿乱扑乱压,吾是人是鹿,不是煎饼。”
邛泽忍不住笑着在她颈间乱亲一气。
流瞳实在难耐,通红着脸使劲推他,“喂,请检点一点好吗?如果控制不了自己到处发情,就做煽割手术,免得你珍贵的狼种子像蒲公英一样四处乱洒......”
邛泽一把把她的手按在头顶,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流瞳心中咯噔一声,倏然闭口,满嘴的胡言乱语飞到了九天外,身体僵成了一块木板。
青年眼神灼热,呼吸烫人,出口的话已然喑哑,“我想要你。”
流瞳心中再次一颤,紧紧地抿着唇不做声,她脑子里飞速地思考起一个重大的问题:是要赶紧给他编织个小黄梦呢,还是为了保存实力就这么给他压?可是如果就这么给他压的话,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还未等她思考出结果来,邛泽的唇已经率先压了下来。
流瞳驾轻就熟地把他引入美梦的陷阱。
下半身掌控上半身的生物,真是一引一个准儿。
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青年,她一手拂开他的衣袍,摇摇晃晃飘出门外。
好不容易将养出一点成效的身体,再次萎靡回解放前。
青年醒来后,照例在院子的角落找到了她,看着他自责痛悔的表情,她心中叹息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好奇:难道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是她编织的梦太真实了,还是他太沉迷于自己的幻觉,竟然一点都辨不出自己是在做梦......
当然,如果轻易就能够辨得出的话,她就不是梦貘了......
更何况,他对她的属性毫不了解,所以对她也毫不设防......
人心最隐秘最柔软的领域,就像一段思维盲区,任何理智之光都无法触及......
她又陷入了身心的虚弱的糟糕状态中。
但没有想到,这种状态反而帮助了她。
邛泽原本想带她去巡视的,可看到她此时的情况,也不得不把她留在宫中。
“要不我推迟一段时间,等你伤好再去?”他有些迟疑。
她摇了摇头,很不习惯这样粘粘糊糊的邛泽,“别,正事要紧,更何况,我一个人专心静养的话,反而会好得快些。”
邛泽不说话了,神色郁郁。
邛泽离开的第二天傍晚,流瞳便催眠了侍女,换上侍女的衣装,扯出早已琢磨好的侍女面容幻影,糊在自己脸上,然后暗暗地握紧手指,慢慢地向侍女曾经出没过的地方走去。
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膛,靠近墙壁的那一刻,她不禁闭上了双眼,甚至都做好了被结界弹回来的准备。
然而,等她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身在寝宫外。
结界君显然还没有发育出那么高的智商,能够透过幻影,辨别出她的真实容貌。
她心中一阵激动,强自按捺住自己,若无其事地顶着一张幻影脸一路蒙混过关。
日已将暮,烟霭沉沉,她走出魔宫,立即化为一头烟灰鹿,闪电一般向北窜去。
没命一般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觉得离魔宫足够远了,她才停下来喘息。
编织过梦境的身体,真是不中用得要命。
她化为人身,收起变色衣,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龙形戒指,一遍一遍地念起那个人的名字。
远黛空蒙,她白色的衣裾拂在地上,被露水沾湿。
此次他的出现没有像前几次那么迅疾,但终于还是出现了,夜色如幽暗的海洋一望无尽,他的身影浮现在夜色中,金冠玄袍,广袖垂地,像一位沉凝高贵的君主,轻易地安抚住了她所有的仓皇、不安、伤痛、委屈,她的眼中蓦地浮起一层薄泪。
淡淡的酒味弥漫开来。
她抬眼看他,“你饮酒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刚从东海龙君的酒宴上过来。”
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让她有恍然若梦的感觉,仿佛直到此时,她才真真切
切地意识到,他今天的装扮分外不同,意识到,他是掌控一方海域的龙君…
如果是最初的最初,此时的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扑过去跪舔男神的脸,如果是以前,她也会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求得一个拥抱,而现在......
她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恍惚,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很多东西都变了,恍若隔世一般......
她自失一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当初龙君说要带我离开的话可还算数?”
肜渊微微颔首,“走吧。”
他抬手招来浮云,示意她乘上,待他自己也上去时,才惊觉她的身体空空荡荡的,灵气虚渺,不禁道:“你的灵气何故损耗这么严重,多长时间没补给了?”
流瞳自嘲一笑,“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肜渊什么话也没说,立即调转云头,向人类居住的地方飞去。
各色梦境在她眼前漂浮,如一场盛大欢宴,空气中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她简直感动流涕,扑上去便如饿死鬼一般一顿饕餮,胃被满足的同时,心也软软地倾倒在男神的脚下。
这里离北海还有两三日的路程,流瞳酒饱饭足后,便化为一只巴掌大的小鹿,请求到男神的袖子里眠一眠。但等男人真的把她放在袖子里后,她又顺着他的袖口爬出来,爬到他的掌心,蜷缩着睡下了。
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真好……小白鹿很满足,梦中绽放出幸福的芬芳……
邛泽垂目看着她,静静地用袖子把她密密遮住。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空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洁白的冰雪世界闯进他们的视野,平原、河流、山脉都是白色,白得令人昏眩。那白色海洋上的白色冰山,更是白得刚强尖锐,直而冷的线条,犀利地划过冷而寂静的大地。
睡梦中术法松懈,她又变回普通的小鹿,蜷缩在他的怀中。
幸福依偎间,一声雷鸣把她惊醒,醒来过后,她才蓦然意识到,这不是雷鸣,而是嘶吼。
她顿时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男人乘疾风而来,银发飞扬,衣摆猎猎,手中的月刃如两弯犀利的闪电,映出他眼角妖异的猩红。
流瞳心中一震。
“放开她!”
男人嘶吼,周身的真气剧烈鼓荡,风云在他身后疾聚疾散,急剧波荡的气流中,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烈气势。
肜渊眉目冷凝,玄衣飘起,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邛泽,沉声道:“狼妖,速速离去,勿要生事,否则休怪本君对你不客气!”
邛泽仰天大笑,双目赤红,“废话少说,放下白鹿,否则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肜渊沉沉地望着他,声含薄怒,“狼妖,你已堕入魔障,再不离去,本君便要替天行道了!”
说话间,极冷极沉的极夜之暗如潮水蔓延开来,转眼便吞没了整个天地,眼前的世界堕入一片浓浓的黑暗中,如君王的无声之威,逼得人胸口阵阵发紧。
流瞳连忙拉住肜渊的袖子,颤声道:“龙君稍等,这件事因我而起,让我过去和他说。”
肜渊垂眸看她,通过黑暗的目光如深夜暗涌的海水,让她心中微抖,但最终,他默然放开了她。
白鹿向银发青年走去,待走到他面前时,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白衣少女。
青年微红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你又不告而别!”他强抑着心中汹涌的情绪,缓声,“到我身边来,有事回去再说。”
流瞳抬眸看她,一向澄澈明媚眼中涌起太多复杂的情感,难过、伤怀、疲惫、无奈……
她缓缓摇头,语中不经意地染上一丝沧桑,“邛泽,你让我跟你走,你准备把我置于何地?我不是锦绣,不是你母亲的转世,我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豢养,你能放弃和战狼族长的联姻吗,你能征得我父母的同意吗,你能让神界天帝认可我们的结合吗?”
她看着他,长长的睫羽上染上蒙蒙的湿意,如黄昏时欲落的雨,“最重要的,邛泽,你真能分得清你想要的人是谁吗?
那个你放在心底的人,一直在寻找的人,曾在你小时候给予你保护的人,她不是我,不是我啊!”
真相猝不及防地撕裂开来,如撕裂一道深埋的伤口,伤痛直入肺腑,“我曾告诉过你,那个人是剑羽将军,这是真的,不是撒谎,不是敷衍,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知道真相,那个人就是我。”
泪水无声滑落,但她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下去,“剑羽曾是先魔帝的……身边人,她的所有武功术法都是先魔帝一手□□出来的,当年先魔帝不满意你母亲混淆魔族帝室血统,便暗派剑羽将军对你们不利。但剑羽被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深情感动,爱上了你父亲,所以她不但没有对你们不利,还处处保护你。”
残忍的真相,终于还是经由她的口一点一点地袒露在他面前,“后来,她发现你对她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为了阻止这种感情再发展下去,她便让一只以记忆为食的鲈鱼消去了你这段记忆……这件事情你父亲也知道,你可以向他求证……”
极沉极冷的极夜之暗漫进他的双眸,没有一丝光芒,没有一丝温度,他静如死寂一般站在那里,面容苍白,银发凌乱,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一阵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卷起蓬蓬飞雪,旋即又归于沉寂。
她静默须臾,然后转过身,脚步沉重地向肜渊走去。
“你分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你心里从来没有爱过,对吗?”
半晌,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沙哑。
她微微侧身,“如果少主是我,你会怎么做?”
没有回答,风无声而去。
她走到肜渊面前,眼圈微红地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肜渊微微点头,冰山在他们面前裂开,他拉着她,投入深海之中。
灯光幽明,古老的殿堂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