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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家家灯火,爆竹声累累,欢天喜地,祭拜天上各路神仙。何其热闹!
而这一天,高升用银子打通了青州府牢狱里里外外守狱的狱卒,又着了赵大赖的一帮兄弟去解救,到狱里一把迷烟醒着不醒的都不醒了,吃酒的不吃的都晕了,赵大赖逃狱成功后,被高升安排着,让他们一路水路先至江苏,再由江苏绕道至河南,晚上走水路恰好是顺风顺水,也是上天助人,顺风顺水即便有人来追也追不上。
高升原本想的就在山东投兵是最好,但如今犯了命案山东也留不得了,好在他父亲是在洛阳,在洛阳投兵也是上策。于是让几人带了银子干粮,船不停歇的先前往江苏,再换旱路拐道去洛阳。
赵大赖等人一路饥食渴饮,昼行晚宿,一个月后方至洛阳。
二月初的洛阳城。不见暖意,仍是料峭陡寒。几人站在洛阳城底下,裹着棉袄,抬头望去,见城上旗幡招展,枪刀密布,吊桥高拽,告示四张。守门军士如狼似虎,高挂盘诘奸细大牌。
卞八是识字的,想要凑近去看榜文,白九拉了他一把:“兵荒之际,恐招猜疑,不如咱们直接去报献为是。”
赵大赖同意其说,几人竟到城门下,高声叫道:“我兄弟九人是来投献的,烦长官通报。”
那守城军士回道:“投军的进南门。俺这里单管人客出入的,南门上有招军旗号,你们过去!”
于是几人转到南门,果见招军旗飘摇城上。赵大赖与军士通了来意。军士报过,蓝旗手引入,见游击府。
游击府问他们姓名来历。赵大赖呈上手本,游记府接过,但见其上写道:“投献人赵大赖,年二十六,宦老大,年四十,马二,……幼习韬略,长攻战具,十八般武艺,艺艺皆精,……皇上俯体恩将,敕旨招士援边,千里投献,可为前部。荐者大将军高平。”
游击看了手本,着了一惊,再看荐人名姓,更是大为吃惊,忖道:“我说他是投军的,原来早已有荐书在此。”
赶紧叫请起,说道:“大将军正是本官的上司,他的荐书,本官原该一字不差的执行,只如今投兵有条朝廷下下来的规矩,不好废弃,你们若要守边,还得面试武艺。”
几人面面相视,眼里毫无怯色,倒有兴奋之光。都道:“这个是应该的。”“马步水陆强者便来!”
于是游击命八营教师与他们比试,其他人倒罢,二十招五十招才赢得来,独这赵大赖多则三合,少则一合,不管你使的是木仓是锏,是棒是槌,是刀是箭,他都五回合之内把人干倒,半日工夫已连伤十二人。
正是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得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来。
游击一见,大为震惊,大弦三五十年和平,如今兵弱将弱,尤其是良将稀缺。这游击观毕十二场较量,很是高兴,顿生爱才之心,哈哈大笑道:“不但刀棒难有人匹敌,弓马也身为娴熟,果是好武艺!便着你做个军中副牌,你意下如何?!”
赵大赖领命。游击又把其他几人一一封官,此事告一段落。正是机缘巧合,一朝显达在望。
三五月,春日已至。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柳已抽枝,树已发芽。处处皆是红情绿意。
聚闲堂亦春意浓浓,减衫轻装,看南归燕在屋檐下来回飞去,筑巢忙个不停。
老态龙钟的冬日蹒跚离开,婀娜妩媚的春日轻盈而来,沈荆这心却一点也不轻盈,反是愁深锁眉头。
他屡次明里暗里向计软暗示心意,却只得来模棱两可的回答,她的心思,他是一点都摸不着,用软的,她都是笑一笑,不放在心上,用强的,他又做不来。
他又不曾追求过女子,这般反反复复,倒把自己形容都磨的销了,想来想去,这天两人一起读书时沈荆下定决心抄了一首诗试探计软心意。
抄的却是曲子里的一段话,曲名是《殿前欢》,但见纸上写着:
才出门儿外,早见了五百年;相思业债,若不是解裤带,露出风,流态。这冤家怎凑满怀,更着那至诚书撒尘埃。拾柬的红娘,右针线儿里分明游玩。只见他素性聪明,那时节愁闷心变。
计软正给他磨砚擦桌,见他递过来一张纸,便移回素手,接来览看。
待看毕,不由脸色通红,气的发抖,这沈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她跟前说话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没拘束,越来越涉邪,她虽是个有夫之妇,现在不合规矩的住在了他的养闲堂内,但也禁不得他这般侮辱!今日又拿来这么一封涉邪的诗来给她看!真是够了!
猛一抬眉,却见沈荆竟也是满脸通红,计软一愣,要斥责的话仍是没有停顿就出了口:“沈荆,你是千金贵体,名门显宦!我是个小门小户,有夫之妇,我敬重你!但是你不能拿着这种东西明目张胆的来给我看,明目张胆的侮辱我!……”
“我不嫌弃你……”沈荆猛的出口。
计软一噎:“什么?”
“如果你愿意,咱们现在就可以拜天地,我愿意娶你,我们共结丝萝。”
计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厮疯了吧?可是这些再一回想她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察觉,她也有所感觉……
沈荆看着她那桃面,心尖却是一颤,这是他肖想已久的人儿,若穿上碧玉罗裙,轻轻绣履,定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脑子一发昏竟挽过来欲求欢,会。
计软哪料到平日温文守礼的人竟做出这般举动,一把推搡开他:“兄请自重!”
“白玉久沉,青春难再,事已至此,守尚何为”
说着上前欲卸罗衫。
计软气的脑子发昏,冷眼看向他:“这不是守不守的问题,我一直敬你是谦谦君子,温文守礼,却不想你做出这般禽兽举动!若你今日动我一下,咱们恩断义绝!”
沈荆眸光一滞,伸手的动作停住,计软猛的推开了他,跑了出去,直跑了几个院子,才停下来扶着棵树气喘吁吁的喘息,胸腔里心跳的跟擂鼓一般,不行,不行,她得出去,得出去,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刚出了虎群,又入了个狼窝。
计软闭着眼,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想不出来个头绪,想不出来办法,直站了半晌才回屋,沈荆果已走了。
其后接连三五天,沈荆都不曾来找她,计软才略略心安。
这天清早起的早,看到丫鬟昨天摘的几枝桃花放在花瓶里都快蔫了,计软便把花瓶里的旧水倒掉,又舀了新水往里添。
刚舀了新水沈荆便至,站在她背后望着她的背影凄然无语,计软有所感应,一扭头就瞧见了他,见他有些憔悴,脸一变,又转过身来仍自往瓶里添水,不搭理他,她还是有些着恼的,那天的怒气并未消散,希望他其后也不要有出格举动,她很烦他对她做什么。
沈荆站了一会儿,看着她添水:“卿能惜憔悴,独不念人断肠乎”
计软添水的手一顿,沈荆好是好,可她对他没什么感觉,也仗着他的纵容实是有些放肆的,眉拧了一下:“人自肠断,与我何干”
沈荆苦笑了一声,怔怔的伫立了一会儿,半哀半切叹道:“弟实乃铁石人耶!自兄拜弟丰姿,即梦寐不忘,屡向弟吐露真心,却不得弟半分垂怜,使我空池虚馆中,月朗灯残时,度刻如年,形影相吊。将要离去,弟之赠画犹在目前,温语软言尚在耳边,何忍相弃!欲留,然一片衷肠热心,却对之冷眼。因此千回百转,食减容消,昏昏欲死。无非因弟。弟何无情至此乎!”
言毕,情之所痛,不觉泪下。
计软听的也是耳鸣,心口一滞,扭头看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哪成想这沈荆竟是流泪了,活了这么久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在她面前流泪哩,一时着了慌,哪还有心思再恼,一手忙递了手绢与他,一面结结巴巴的找借口回他:“我又不是草木,并非无情,只少爷是达官显门之家,千金贵质,我不过是村庄庸贱。就是如今跟随少爷拂几拭砚,陪伴读书,已上万分僭妄。又焉敢越礼犯分,思附乘鸾。万望少爷体谅我心,少爷快莫流泪了!”
沈荆那泪已干,道:“我观你多日,你也并非是在意门第的,正是佳人有意,那怕粉墙高万丈;红粉无情,总然共坐隔千山。我三五日不眠不休,心里只是思你,你却不肯来探望一番,焉说有情?现在又何苦借着门第之见来糊弄我?”
计软又头疼。沈荆太能算人,把人看得清清楚楚。
正纠缠着,突然听见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往这儿闯,一边高声叫道:“少爷!少爷不好了!”
声音甚是焦急。
沈荆脸一变,看着闯进来的是管家,眉心微微一蹙,但就是一瞬,再看沈荆,仍是和煦的一张脸,道:“怎么回事?”
“老爷传来书信,说是朝堂上得知,北戎犯寇,把北京城给围了,掳掠金银子女不计其数。咱大弦兵力敌不过,山东、河北不少地方,也传闻都被北戎兵给破了。咱虽在山东之南,但老爷有信,说青州富庶有名,北戎兵定来屠掠!让少爷带上家当,赶紧往江南去!避避难!”
一闻此言,在场之人脸色都大变。
沈荆猛抓着管家手臂:“那父亲母亲呢?”
“他们都还在洛阳城中,北戎兵还没攻到河南,皇上还没下令南迁,况且洛阳城有最强的铁卫,最厉害的兵力,即便北戎兵攻来了也不碍事,有他们护着呢!少爷不必担心。”
沈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