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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越临近目标,越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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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微微一沉。十年夫妻,同床共枕,她太了解他了,她隐约觉得,今晚她,将面对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1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车小轩可以底气十足地说这句话了。

    自从她无意识地把瑞安的老同学马于燕领上借贷之路后,马于燕悟性很高,自学成才,成为远近闻名的提款机,门庭若市。而车小轩几次遇到缺钱危机,第一时间就想到去找马于燕。马于燕也能在第一时间拿出她所需要的钱款,但是利息方面,却一加再加。

    许许多多企业老板和车小轩一样,从银行那里借不到钱,都无奈加入民间借贷、非法融资的行列。

    贺川告诉车小轩,根据最新的统计,温州民间借贷规模达到了1100亿元。车小轩苦笑着说这1100个亿里面,有我的一个多亿。

    由民间借贷引发的各类纠纷日益增多,温州市中级法院审理的案子里,涉及非法融资的金额已从过去的每天1000多万元,增长到现在的每天4000多万元。

    虽然知道借高利贷如饮鸩止渴,但是所有自己遇到困难的企业老板都在这么做,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场金融风波早日过去。

    可是,风波不但未见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转眼间,年关马上到了,焦虑的情绪在整个温州蔓延开来,又聚拢起来。过个几天,就会有某个老板跑路的消息传出来;再过几天,又会有某个企业倒闭的消息传出来;再过一两个星期,又会有某个老板跳楼的消息传出来。这些消息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真真假假,闹得人心惶惶。

    温州民间借贷纠纷高发,民间借贷风险正在迅速加剧。温州像个火药库,一不小心,就会被炸飞上天。温州一直有句很引以为豪的话,叫做“有事情,找市场不找市长”,温州市委市政府一直是以引导者的姿态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弱势”政府,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要插手“管市场”了。

    不然,创造了中国独一无二的经济发展模式的温州,就要崩盘了!

    紧急会议一个接一个召开。

    温州市委召开当前经济金融形势和民间借贷风险座谈会。温州市政府召开规范民间金融秩序,促进经济转型发展专题工作会议。温州市人大财经委组织召开金融工作调研座谈会。

    温州各级政府部门也放弃休息时间,都在开会和下基层调研,对企业进行低调摸排,以及时掌握最新情况。

    主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当前的金融形势和民间借贷风险。

    政府机器的高速运转,使一系列的措施逐渐形成并付诸实施。总的工作原则是,温州市委市政府负责指导,各县市区属地管理,具体操办。

    温州市委市政府决定,市县两级分别成立专门处理金融问题的机构,以及时解决遇到的问题,比如企业帮扶、民企融资协调、打击黑恶势力、倒闭企业善后处置等。

    同时,温州促进民间金融秩序规范办公室成立。该办公室由温州市委市政府牵头,包括温州市纪委、宣传部、法院、劳动保障局、商务局、经信委、金融办、人民银行、银监会、社保局、政法委、维稳办等十几个部门。各县市区随之成立相应的办公室。办公室肩负着两大重任:协调金融机构和企业之间的关系,缓解企业融资难;规范民间借贷。

    针对企业互保,由政府出面和银行“谈判”,要求各银行对相应企业续贷,并且降低企业融资利率和成本。具体来说,就是让银行不提高利率,不抽贷,不要存贷挂钩,不附加手续费等。对出现暂时流动性困难的企业不能简单停贷或收贷,应通过加强管理、贷款重组等适当方式帮助企业渡过难关。对出现清偿性危机的企业,相关债权银行要妥善做好资产保全,配合地方政府积极化解企业风险。

    政府已经在行动,至于效果如何,就不知道怎么样了。许多人并不看好,因为金融危机,不是一个温州市委市政府所能改变的。

    贺川的工作调动,也在这个时间段有了转机。市里一个领导出面,把他从报社借调到了市委办,接替原来诸葛科长的位置,具体在温州市规范民间金融秩序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工作,并兼任办公室副主任一职。

    按照贺川的说法,这叫曲线救国,他已经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这个副主任按照级别来说,比科长要大那么半级,比市委办副主任小半级。这就为他下一步过渡到市委办副主任铺好了路。

    更顺利的是,这次关平静没有像上次那样阻止他,由副总编升任总编的关老爷也没有什么话,反而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车小轩不懂这其中的级别和奥秘,贺川高兴了,她就高兴。就像贺川说的,只要他调出报社,在市委办安顿下来,就可以实施第二步计划,和关平静离婚;然后实施第三步计划,和她结婚。

    这第三步计划,是车小轩所期盼的。

    贺川在新岗位上做得很好,特别是他联合温州各大银行,发出联合倡议,支持温州中小企业发展,和企业共患难。此举虽然实际效果不明显,但经各媒体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市委市政府领导也很满意。

    年底的时候,贺川请客拜年需要一笔钱。他没有向车小轩要,而是到外面借。被车小轩知道了,车小轩很不高兴,说贺川没有把她当自己人。贺川连连赔礼道歉,说因为知道车小轩这段时间钱比较紧张,不想给她增加负担。他说过几天需要钱的时候,一定从她这里拿。

    他讨好似地告诉车小轩,如果顺利的话,过了春节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办调动手续了。

    车小轩听了暗喜,满怀期待。

    因为背负了很多债务,再加上经济形势一直没有好转,车小轩虽然对公司的发展前景或者说得严重点生死存亡忧心忡忡,但是她都没有在贺川面前透露过一丝的不安。

    贺川自然也是知道车小轩所面临的困境,但是他也都没有说这事,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些事。

    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两人在一起柔情蜜意,卿卿我我的,似乎只有两人的世界,都有意识地逃避去想贺川还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家庭,他不是一个自由身,他们两人只是一对野鸳鸯。但是他们不去碰不去想这个话题。

    所以,安尼经常说车小轩是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自欺欺人,自我陶醉。

    她说贺川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值得车小轩这么义无反顾地去爱。

    车小轩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就反问安尼和成方维的事情怎么样了。

    安尼说正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她商量。

    车小轩问什么事。

    安尼说关于尼轩会所的事,她想把尼轩会所给买下来,问车小轩同不同意。

    这几个月里,安尼的爱情,也在按照她的设计,一步步地向前推进。

    她已经和老公钟一泰摊牌了,正式谈到了离婚这件事。钟一泰不同意离婚,他说你真要离婚也可以,可是现在我没有一分钱,你要离婚我们分居两年后再离吧。

    原来他不是不想离婚,而是不想安尼分走公司的财产。

    安尼本来不管公司的业务和财务,在成方维的提醒下,事先做了深入的调查和统计,发现公司的发展比自己原来预想的还要好,而且有了一定的品牌知名度,公司净资产远远超过一个亿。

    安尼把这笔账算给他听,钟一泰撇撇嘴说:“你说的资产有个屁用啊?你说这地、厂房、设备、生产线、原材料、产成品,库存商品、应收未收款、四辆车,都是死的东西,你要你怎么拿去?你不拿去怎么分?”

    安尼说可以折价后计入总资产,她愿意少拿百分之十。

    钟一泰恬不知耻地说:“你少拿百分之五十还差不多!”

    安尼啐道:“你做梦!”

    安尼还留了一手,到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以此来威胁他了。她说他和那个大他一岁的老女人玩婚外情,背叛她在先,法律上规定过错一方少分或不分家庭共同财产。至少,要赔偿大额的精神损失费。

    钟一泰竟然矢口否认他的出轨行为。安尼拿出了委托调查公司取证的证据,逼他就范。那是一些钟一泰和他的情人进出宾馆饭店的照片,还有几张他们在车上亲热的照片。她威胁他如果不同意离婚、分割财产,就上诉到法院,让司法判决离婚,依照法院判决书分割资产。她知道这些照片还不足以令钟一泰服服帖帖,使出了另一招,特地事先打电话给那个女人,两个冤家似的女人竟然谈了一个多小时。谈话后,后来那个女人也催促钟一泰和安尼离婚。

    钟一泰没料到安尼会使出这几招,他像被几道绳子掐住了脖子一样,无奈同意协议离婚协议分财产。两人初步协商决定,安尼退出公司的股份,大宗财产除分得一间房产、一辆轿车外,另有500万资产,离婚协议签订生效后当天,钟一泰支付安尼600万,剩余的600万,在半年内分两次、每次100万支付。

    “我们后天就去签离婚协议了。”安尼说。

    车小轩虽然早就知道安尼和钟一泰感情上出了问题,也听闻安尼多次提到离婚的事,但还是没想到一段感情就这样破裂了,夫妻俩白手起家、共同打拼的事业,也一拍两散。她的思路回到安尼最先提出的问题上:“离婚后,你就可以拿到600万,你的意思是要拿这笔钱来买走我的股份,你要自己做尼轩会所?”

    “刚开始做床上用品时,我投入了很大的精力,这几年企业发展了,我反而没有管事。现在离婚了,我想重新打拼自己的事业。这会所,你也没有用心经营,我也没有多大心思放在这上面,有些可惜,我想试着把它做大,做成高端连锁的品牌。本来三个方案都可以,要不我退出,要不你退出,要不我们继续合作。可是……”安尼忸怩了一下说,“我不瞒你了,我直接跟你说吧,方维希望我和他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我考虑到你最近资金比较紧,所以就想自己出钱把你的股份给买下来。不过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另外再想其他项目。”

    车小轩有些意外,她对尼轩会所虽说没有多大感觉,而且对安尼的经营也有不同意见,但毕竟曾在自己名下,而且在这里发生了一些故事,积累了感情,现在一下子说要让出股份,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她看到安尼眼里跃跃欲试的目光,还是决定成全安尼。她马上说:“好吧,我就随你们愿,让给你们开夫妻店吧。”

    “谢谢轩轩!太感谢你了!”安尼发自内心的兴奋和感激,“刚才我鼓足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我是舍不得啊,不过为了成全你们,我只得忍痛割爱。不过,我猜测,这个应该是成方维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车小轩感情复杂地说。

    “是我们俩的共同意思,嘿嘿。轩轩你放心吧,会所里永远有你的一个包厢,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嘻嘻!”

    接下去马上讨论价格的问题。安尼让车小轩报个价,车小轩说:“你既然已经密谋这问题了,价格的事肯定心里有个数字了,你说吧。”

    安尼不再客气,报了一个数。

    这个数字比较低,让车小轩略微有些受伤,她愣了一愣,没说话。

    安尼有些心虚:“小轩,你觉得怎么样?你也报个数?”

    车小轩不知说什么好,苦笑道:“我猜测,这个报价,不是你的意思,是那个成方维的意思吧。”

    安尼摇摇头,又点点头。

    “毕竟是没见过钱的,把钱看得太大了。”车小轩不无讽刺地说。

    安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车小轩讽刺成方维就像讽刺她一样,让她觉得刺耳。她不自觉地提高声音道:“小轩,我们只是报个价,你不同意你也可以报个价嘛。”

    车小轩有些心烦意乱:“我不报价了,安尼你说多少就多少吧。这会所当时就是你要做叫我搭股份给你捧个场,我才投点钱进去,属于玩票的性质,本来就没准备靠这个赚钱,现在你把它收回去了,你把本钱还给我就行了。”

    当初两人投资办会所,现在会所升值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有了知名度,号称温州最高档的会所,不少达官贵人老板暴发户,把光顾此地当作资本炫耀。虽然眼下经济不景气,甚至处于亏损状态,但相比其他会所或酒店,经营状况却要好了一截。更主要的是,这些年这会所基本处在没有用心经营的状态,如果投入一些精力,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这恐怕也是安尼或者成方维要独立经营的原因之一。

    安尼用力吸口气,说:“小轩,刚才我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出让股份,还有第二种办法,我们把股份让给你也行。如果这也不行,还有第三种办法,这个会所还是这样经营下去,我再另外做其他项目。”

    车小轩沉默了片刻,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这点小钱,闹得和安尼做不成朋友。她平复了一下有些激荡的心情,放低声音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这样吧,按照你开的价,后天你拿到钱后,减掉我借你的那笔钱,剩下的直接打到我的卡里。我想你们两人一定会把会所办得更好。”

    安尼走上来轻轻地抱住她:“小轩,我们是好朋友,谢谢你成全我们。至于价格,我再加0万,你看怎么样?”

    “钱就算了,就按你们说的吧。”车小轩没来由地鼻子一酸。现在提到几十万元钱,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她方才那一刻的不开心,不是钱的原因。

    而是别的。

    安尼也觉得自己提出的那笔钱,是少了点。当时成方维跟她说,要独立做尼轩会所时,安尼不解,问他为什么非要独立出来才能做。

    成方维说现在做出来,是她和车小轩,独立了之后,就是“夫妻店”,做出来的成绩,赚到的钱,都是自己的。安尼不以为然,但是“夫妻店”的概念,对她还是有蛮大的吸引力。虽然在上一个夫妻店上跌倒了,她对“夫妻店”还是有情结的,所以就同意了。

    对于给车小轩让出股份的补偿,成方维提出的这个数字,安尼也觉得少了点,不只值这么多钱。成方维说这又不是你说了算,你先出一个价,然后让车小轩往上加。不然你基数报高了,怎么讨价还价?

    安尼虽然觉得不妥,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没想到车小轩没有讨价还价。不过最后安尼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在原来的价格上加了0万。

    车小轩一笑置之。这0万加与不加,对她来说,无所谓。

    安尼晚上和成方维在一起时,把这件事跟他作了说明。成方维皱着眉头说安尼太傻了,干吗自己把价格提上去。安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想跟他说有些时候不是钱的问题,还有情,可是成方维不一定明白,他和自己之间还是有些沟壑,就像车小轩说的,他把钱看得太大了。

    成方维乡下穷苦人家出生,高中毕业就到温州打工,到尼轩会所之前,是一家小餐馆里的厨师,一个月最多赚000元,除了日常开支,每个月寄800到1000元给家里的父母,就所剩无几了。到尼轩会所后,收入虽然成倍增长,但对于每个月为了几千块钱努力打拼的人,把钱看大点也很正常。

    安尼对他又是爱又是怜惜,她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种情况就会改变。因为她马上就可以拥有000多万元,她会告诉他,这些钱,也是他的钱。她要用这笔钱,把他男人的眼界和心胸撑大。

    男人眼界和心胸扩大了,才能够做大事。

    不过,安尼没有想到,她那计划内的600万,却没能“按计划”拿到手。她和钟一泰约好农历十二月廿二去办离婚手续,同时把600万打进她的账号。办了离婚手续,拿到第一笔钱,清清爽爽过大年。

    前一天下午点左右,钟一泰说想和她见一面。安尼说没什么好见面的,明天见。

    钟一泰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她说没什么好说的。

    钟一泰说你不来会后悔的,明天的离婚手续我也不一定会去办。

    安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叫成方维陪她一起去,成方维却没接她的电话,也不在会所里。安尼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钟一泰预定的茶楼。

    钟一泰已经坐在那里,悠闲地抿着茶。这个曾经刻骨铭心相爱过的男人,现在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爱,也没有恨。恐怕只有那几千万,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安尼坐在他对面,直接问:“这个时候叫我出来,什么事,你说吧。”

    钟一泰手指画了个圈,说:“记得十年前,我们商量要做床上用品时,也是在这个茶楼里做的决定,没想到今天我们拆伙,也在这里。”

    “你想缅怀过去吗?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安尼冷冷的,“你是个讲情分的人吗?如果你讲情分,就不会出去玩其他女人了,这个家,这个厂,就不会拆伙了。”

    “安尼,以前你用这句话教训我,我还将就着听听,今天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钟一泰半个身子前倾过来,一张长长的马脸和安尼的脸只有一拳之隔。安尼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得意、嘲弄的光芒。

    她心里微微一沉。十年夫妻,同床共枕,她太了解他了,她隐约觉得,今晚,她将面对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有什么话,你说吧,别卖关子了。”她往后靠了靠,背部靠在椅背上。

    钟一泰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安尼。安尼心里一咯噔,似乎猜到了一点,她不情愿地接过,战战兢兢地掏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叠照片。

    “安尼,你知道吗,看到这些照片,我的第一感觉是很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在床上表现出的前所未有的激情,让我自惭形秽,这是我不能给你的。原谅我这么多年不能给你澎湃的激情。”钟一泰故意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说。

    安尼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和她生活了整整十年的这个男人:“钟一泰,你,你这个浑蛋!你卑鄙无耻下流!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钟一泰倒不恼,仍然盯着她,眼里玩弄的意味更浓了:“我不是学你吗?你不是请了调查公司吗?你提醒了我,我只不过比你学得更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像以前我们做生意一样,你比我入门早,但是我比你学得更深更好,比你更内行更专业。哈哈哈!你看我弄的证据,比你的更实在更有力吧,如果你要看视频,我还可以给你一个U盘。”

    事到如今,安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头脑急速转动着:“钟一泰,现在我也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反正我们明天要离婚了,离了婚,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

    “婚是一定要离的,不过怎么个离法,就要重新再商量商量了,这就是我这么迟了把你叫过来的原因。嘿嘿嘿!”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不是都说好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他指了指信封。

    “你要怎样?”

    “你这么直接,我也直接跟你说吧,很简单,我给不了你那么多钱。”

    这在意料之中,安尼故作镇定:“你想给多少?”

    钟一泰嘴里吐出了一个数字,安尼气得嘴唇发抖:“你抢钱啊!”

    4

    钟一泰说的数字是:1000万。

    钟一泰说:“我报这个数,已经很照顾你了,要不然我一分钱也不给。”

    “你凭什么不给?”

    “就凭这些照片!”钟一泰说。

    “你休想!”

    “第一,就像你说的,我可以把这些照片拿到法院,当做呈堂证供,这些照片和我的那些比,一个是原子弹,一个是手榴弹;第二,这些照片一不小心流到外面去,对你的身心和灵魂都是一种摧残。你说它们值多少钱?依我说,简直是无价之宝啊!”

    “钟一泰,你什么时候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如果有一把刀,安尼会毫不犹豫地插进他的胸口,不计后果。

    “安尼,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

    “好了,我们不斗嘴了,1000万,就这样定了。明天签字后我马上把钱打给你!”他截然地。

    “我不同意!”她禁不住高声说道

    “你不同意也行,要不我们就不离婚了,这1000万我也省了。现在这钱很难筹集啊。”他故意说道。

    安尼犹如身陷绝境,而且孤身一人,无援无助。她知道这绝境还得靠自己爬出来。她想到了成方维的那句话:你先出一个价,然后让车小轩往上加,不然你基数报高了,怎么讨价还价?

    所以她也说了一个数字:“5000万,怎么样?我把00万零头去掉了。”

    “你开玩笑啊,安尼?00万,你打发乞丐啊?”

    “这个厂值1.5个亿左右,我本来就拿了少部分。”

    “1.5个亿是你说的,到底值不值一个亿都成问题,而且现在经济形势这么恶劣,我都不知道它能不能熬过这一年。给你1000万,说实话我已经咬牙大出血了。”

    “钟一泰你别哭穷了,公司的经营状况一直很好,甚至没有负债经营,至于值多少钱,你比我更清楚。不要忘记,这个公司,是我们一起拼死拼活打拼出来的。十年,你给我1000万,一年100万,你拿得出手吗?你才像在打发乞丐!”

    “1500万。”钟一泰报出了今晚的第二个数字,“最多只能这么多了,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拉倒。”

    安尼推开椅子,站起来说:“那就拉倒吧,钟一泰你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不离婚了!”

    她作势要离开,走到门口,钟一泰喊住了她,报出了今晚的第三个数字:“000万,怎么样?再加我真的拿不出钱了。”

    安尼站在门口,回头说:“4500万。我告诉你,即使你拿着这些照片去法院,也只能得到几百万的精神损失费,法律,我懂。再说了,你把照片发出去,我是你老婆,戴绿帽子的人是你!倒霉的人是你!你想发就发吧,随便你发到哪里去!”

    钟一泰被这话噎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拍手道:“好!不愧是我老婆,机智聪明,我喜欢,就凭你这句话,我再加500万,500万,怎么样?这已经算是夫妻价了。”

    安尼突然伤感得想哭,她声音哽咽地:“我们夫妻十年,最后只剩下讨价还价的情意了吗?”

    钟一泰不为所动,强硬地指着那些照片,说:“我们夫妻十年,到最后你给我这样的回报吗?”

    “是你先放弃我背叛我,找你的那个老女人!”

    “我们不说这些了,情啊爱的,没意思,还是说钱更直接。500万,这是我能够出的最高价了。你要走,你尽管走吧!”他背过身去,走到了窗口。

    安尼想测一下他最后的底线,说:“我也最后报一个数字,你觉得行就行,不行就像你说的——拉倒吧。4000万。”

    钟一泰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安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包厢。在走出包厢的最后一瞬,她眼睛一瞥,钟一泰还是站在窗口,丝毫不动。她想这事就这样泡汤了,她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原来都计划好的离婚,计划好的新生活呢?

    就这样,好像随意画下的一幅画,画好了,有人不满意了,把画一撕,无数张碎片就在风中飘零,落在水里,零零碎碎,残缺不全,而且,都被水模糊了。

    不知道成方维听到这件事,会怎么想?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在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停住脚步,返回包厢,答应下这500万。

    是啊,有500万就够了,最重要的是马上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起奋斗,不就足够了吗?

    她脚步迟缓了一下,正要停下来回过身去,旁边的包厢里冲出一个人,一把拉住她的手。

    这人,就是钟一泰的比他还要大一岁的老邻居、老同学、老情人。这个女人个子没有安尼高挑,人没有安尼漂亮,气质没有安尼优雅,体形没有安尼窈窕,可是却迷住了钟一泰,令他无法自拔。

    安尼没想到她就躲在隔壁的包厢里。

    她拉着安尼的手,和她一起回到包厢。

    “你回来了?500万,你接不接受?”钟一泰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泰哥。”那个女人喊了一声。

    钟一泰意外地回过身:“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到了你和那个……谁的对话,知道你今晚会和安尼在这里见面,我不放心,所以就跟过来了。刚才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我想既然已经谈到这一步,不如继续谈下去。”

    安尼和这个女人打过交道,这个女人的心思,安尼很明白。她也想安尼和钟一泰早点离婚,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钟一泰在一起。安尼就是利用她这个心理,诱导她给钟一泰压力,同意离婚。这也是前一次钟一泰同意拿出500万与安尼离婚的主要原因之一。只是钟一泰不死心,所以又弄出了这些照片。

    现在这个女人在关键时刻再次出现,让安尼感觉事情会出现转机。

    这个女人走过去和钟一泰耳语了一番,两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五六分钟后,女人回转身,对安尼说:“你们走到这一步,离婚是必然的,在一起,你也痛苦他也痛苦……”

    “还有你也痛苦。”安尼插话道。

    “至于钱的问题,我想不应该成为问题。本来,给你再多的钱,都不是问题,可是你也知道,最近金融形势不好,公司里也多多少少受到影响,要筹到巨额的资金,确实很难。原本你提出的500万,也真的高了一点。这样吧,我说一个数字,500万,怎么样?还是按老规矩,明天先给你1800万,剩下1700万,在半年内付清。”

    安尼闭上了眼睛,在默想着,要不要再测一测对方的底线。

    那个女人说:“你只不过比原来少了1000多万,但是你可以马上收获你的爱情,开始你的新生活,这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她也是局中人,明白安尼的心思,知道这句话会击中安尼的最柔弱处。

    安尼强忍住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她说要回去再想想。

    “你是要征求那个男人的意见吗?追求爱情,要靠我们自己,男人的想法很多,爱情不是他们的全部。”

    安尼指了指钟一泰,故意说:“你说得对,要靠我们自己,男人都靠不住。特别是这个男人有前科,你要小心看住他!”

    女人呵呵呵地笑起来,说:“安尼,你作为一个婚姻的失败者,更应该从中吸取教训。我也要送你这句话,你一定要记住:睁大眼睛,看好你的男人,好好生活!”

    5

    回到尼轩会所,安尼意外地看到贺川站在一楼大厅里和客人寒暄。

    这有点奇怪。以前贺川不是没来过会所,但每次都像做贼,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纯粹一个偷情者的小心谨慎的样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高调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嘻嘻哈哈地显摆。

    安尼和贺川打了一个招呼,搜索车小轩,发现她竟然在厨房里监工,督促厨师。

    安尼一问,原来贺川今天请客。

    “都请了谁啊,这么重视,你老板娘亲自监工?”

    “没有谁,就几个朋友和领导。”她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贺大主任是不是要进步啦?小心他官越做越大,到最后把你给撇了。”她半是揶揄半是提醒。

    车小轩笑笑,没有回答。安尼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追问下去,她有自己的烦心事。她将车小轩拉到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把下午和钟一泰见面的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车小轩说:“没想到钟一泰这么卑鄙,没想到你们这么不小心。”

    安尼羞红了脸,无地自容,她声若蚊蚋:“我也不知道那个浑蛋是怎么拍到。”

    “你想怎么样?500万减到500万,1700万!正好三分之一!”

    “钱倒不是最重要的,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给了那个浑蛋。”安尼咬牙切齿地。

    “回来时你跟他们怎么说?”

    “我说如果我同意这个方案,明天会去签字离婚,如果不同意,就不去了,以后再说。”

    “成方维是什么想法?你应该听听他的意思。”

    安尼说还没找他谈。车小轩说要不你找个律师听听律师的建议。

    安尼让车小轩给推荐个律师。车小轩说有个狗律师,水平倒还不错,有些策略,就是太贪心,太浑蛋。

    安尼说:“要不先听听他的意见吧,用浑蛋对付浑蛋,也许更有效果。”

    车小轩一听这话,觉得颇有意味,不觉莞尔。

    她和律师陈时龙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前奏,把手机递给安尼。安尼还没把事情的经过讲完,陈时龙就直接问:“你们最后谈下来是多少钱?”

    安尼告诉他减了三分之一,有1700万。

    陈时龙很直接地说,打官司吧,我可以把1700万压到四五百万甚至一两百万,甚至一分钱也不用减下来,该你的钱还是你的钱。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成方维的说话声,车小轩出去把他招进来。安尼没有心思和陈时龙再通电话,说了句“以后再向你请教”,就挂了。

    “你下午到哪里去了?”安尼带着责怪,话一说出,就带着哭腔。在爱的人面前,女人的心是最柔弱的。

    成方维看到她这样子,脸色紧张地:“我看下午没事,就出去和几个老乡聊天了。安尼,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一声轻轻的问候,已经催落了安尼的泪水,她靠在成方维肩膀上,嘤嘤哭泣。

    安尼哭罢,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跟成方维讲了一番,成方维嘴角弧线明显向下拉,脸上抽搐了一下。他追问了一句:“最后他们说的是500万?”

    安尼点点头。

    “狗娘养的,这个钟一泰真是不讲道理,欺人太甚!”他有些激愤地脱口而出。

    “事到如今,骂是没有用的,你们俩该决定怎么做。”车小轩说。

    安尼和成方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安尼,这事主要还是发生在你身上,公司也是你的股份,你想怎么样?”

    安尼看看成方维,慢慢地说:“下午在茶座,我本来想点头。我想500万也够我们创业了,只要我们认真努力做事,依靠这尼轩会所,把它做大做强,再开几家连锁店,这一两千万,几年内就可以把它赚回来。如果这次不同意,现在就不好离婚,我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而且事情走到这一步,再和他半死半活地维系着夫妻关系,对双方都是个折磨。方维这边,也……不好。”

    她边说边握住了成方维的手:“方维,你的意思呢?”

    成方维脸色复杂地变幻着,有些愕然地面对安尼的问题,不知怎么回答,看上去有些被吓蒙了。

    安尼敏感地联想到车小轩上次讽刺成方维的那句话“毕竟是没见过钱的,把钱看得太大了”。这突然失去的1700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对成方维,更是几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难怪成方维会受打击至此。

    她柔声道:“钱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在一起,比多少钱都重要!”

    成方维动了动嘴唇,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钱是你的,公司是你的,你做决定就是了,我听你的。”

    安尼摇摇他的手说:“从明天开始,这钱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了。我之所以下午没有马上做决定,就是要回来听听你的意见,只有你也同意了,我才毫无顾忌地去做。”

    成方维深为感动,说:“安尼,对不起!”

    安尼很是奇怪:“方维你为什么说对不起?这是跟你没有关系。”

    成方维低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说:“因为我无能为力,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安尼靠在他身上,脑袋磨蹭着他的脸,说:“你千万别这么说,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有勇气去做任何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接下去该怎么做?就像下午在包厢里,钟一泰这浑蛋拿出那些照片,威胁要把钱减到1000万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后来想到我即便身无分文,也有一个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就有底气跟他谈下去。”

    成方维闻言,控制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车小轩在边上喊道:“你们且慢,我先出去暂避一下。”她刚要举步离开,外面有人喊“成主管”。

    成方维收住动作,说了声“我去招呼一下客人”,疾疾出去。车小轩跟他走出几步,交代他:“成主管,贺主任那个包厢,你多费点心关注一下。”

    成方维回头道:“车总你放心,我这两天一直亲自在跟这件事。就像你说的,对一些重要的客人,一定‘要让他意外,要成为他在别人面前吹嘘的谈资,要让他吃出惊艳的感觉’,我一直记住你说的‘三要’这句话。”

    车小轩疑惑地说:“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她对安尼说:“这个成主管,还是蛮机灵的。”

    “他不仅仅是机灵。”安尼开玩笑道。

    车小轩想到安尼说的那些照片,索性把玩笑开大了:“当然,还有力量和冲劲!哈哈哈!”

    “车小轩,你要死啊!说这话!”安尼叫道。

    6

    小房间里安静下来,车小轩面对安尼有些发愣。

    安尼张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车小轩回过神来,她定睛探究一般地看着安尼,说:“安尼,你真的不在乎这1700万?你完全可以不答应钟一泰,你暂时先不离婚,明天不去签字就行了。就像律师说的,即使打官司,你最多也就给他一两百万精神损失费,何况他也有出轨的把柄在你手里,到时候谁输谁赢也说不准。”

    “我也想过,我甚至想乘这个机会,把整个财产分个清楚。原来的500万,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既然闹上法庭,就索性全部走法律途径。”

    “对啊,安尼其实你有很多选择,比如你以前曾说过,不一定退出股份,即使离婚你也完全可以仍然占有现有的50%股份,每年拿几百万分红。现在你这样做,感觉很仓促,很吃亏,很受委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尼紧紧咬了咬嘴唇,努力露出笑容,说:“小轩,你不觉得这样很干脆很直截了当吗?我不想再和那个浑蛋有任何瓜葛!”

    车小轩摇摇头,怜惜地看着她,说:“是因为成主管的原因?”

    安尼没有马上回答,站起来,说:“小轩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去,越过大厅,往外走。在门口碰到邓美欣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差点和她们撞个满怀。

    “轩姐、安尼姐!你们好!”邓美欣向两个老板打招呼,畏惧地瞥了车小轩一眼。自从邓美欣和华诺的勾当被揭穿后,两人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和工作,只不过以前是为高术印“服务”,现在是为车小轩“服务”。

    安尼不知道其中内情,她皱皱眉头说:“邓美欣不知怎么的,这几天神不守舍的,方维还看到她暗地里流眼泪。”

    车小轩没有接腔,两人走出会所,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时值寒冬,就好像为了配合温州经济的寒冬一样,今年的冬天,温州特别冷,特别是这几天,气温急速下降。很多人预测,再这样下去,要下雪了。

    两人裹紧大衣,走进冷彻入骨的冬夜。

    温州大剧院,一场迎新年合唱音乐会在一个小时后要开场,观众还没到,演员们正一群接一群地往剧院里赶。他们要提前进场走场、排练。

    车小轩和安尼在剧院正对面一间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天气的原因,咖啡馆里人也很少,不过氛围还是浓郁的,低柔的音乐像水一样流淌着。那种缓缓的却能渗透到人心里去的音乐,暖和得让人忘记了外面的寒冷。

    两人抿着咖啡,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安尼承认她这么仓促地要切断和打拼了十年的公司及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钟一泰的关系,主要考虑到成方维的感受。

    成方维是个自卑的人,这自卑,会让他胡思乱想。他对与安尼这段爱情,也表现出患得患失。他爱安尼,又自觉配不上她,所以有时爱得很热烈,有时却爱得很胆怯,对前景明显地信心不足。

    “特别是这几天,我和钟一泰谈判协商时,他心神不定,焦虑不安,我担心离婚和财产分割闹大了,事情发展下去会不受控制,甚至出意外。所以我想还是以平稳过渡为主,把影响削减到最低限度,尽量不让他有大的压力。”她轻声说。

    安尼眼里有淡淡的忧郁,一种心痛油然而生。她的忧郁不为那些巨额的钱,而是为了她的爱情。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爱情。

    “可是,他有没有想到你的压力?他有没有分担你的压力?”车小轩说,嘴里的咖啡很苦涩,可是她不想加糖。

    “给他一点时间,他会的。他是个有想法有责任心的男人。”她瞳孔里闪烁着一束火苗,这是个为了爱愿意付出一切的女人。

    车小轩笑起来,伸出手去:“安尼,祝福你,重新找到爱情!”

    两只手握在一起。

    安尼说:“小轩,说说你的事。你和贺川……”话未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尖唤道,“哎呀我该死,贺川今天请客,我却把你给叫到这里来,忘了你这个女主人要去陪客。我们赶紧回去。”

    车小轩拉住已经站起来的安尼,说:“你别急,他那边不需要我陪。”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张罗吗?”

    “他请客,我帮他张罗不是很正常吗?”她说。

    “对啊,很正常。他请客,你作陪,也很正常。可是刚才你在后厨很紧张地监工,现在他们那边早开宴了,你却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陪我聊天,而且……而且贺川那边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安尼边想边说,一个巨大的疑惑呈现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他今晚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出场?你到厨房里不仅仅是监工,而是躲避到那里,以免碰到那些客人?”

    车小轩身体一颤,某个地方被无情地戳中了,鲜血飞溅出来,弥漫着她整个视线:“安尼,你胡说些什么啊?”

    安尼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把她的外衣一件件地剥落。车小轩用咖啡匙轻轻搅拌着咖啡,左手轻轻托着咖啡碟,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杯把,慢慢地移向嘴边轻啜,她的手,轻轻地颤抖。

    “小轩,我明白了,这个该死的贺川,到现在还没有把你带出去,你还是躲在角落里,不见阳光。是你车小轩见不得人,还是他根本没把你当人?”安尼一把夺下她手上的咖啡杯,“小轩,你已经为他浪费了十年青春,他要给你一个交代!”

    “安尼话不能这么说,没有谁为谁浪费了十年,我们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不自愿的问题,十年,他不知道要负责任吗?依我看,他比方维都不如!”

    “安尼,为了前途他顾虑要多一些,现在是敏感时期,他……他更要小心谨慎。”车小轩话到嘴边又咽回。她暂时不想把贺川计划工作调动成功后马上和妻子离婚的事告诉安尼。

    “爱情有那么多顾虑吗?除非他不爱你,或者他觉得前途比爱情更重要!”安尼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不说这件事了,新年快到了,我们祈祷明年吧。”车小轩端起咖啡杯,“如果来得及,明年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办婚礼。”

    她们从咖啡馆出来,剧院里迎新年合唱音乐会已经开演,传出了激扬欢快的乐曲。门口台阶下有人拿着演出票,见到车小轩和安尼,迎上来说:“两位美女,我送你们两张票,能不能赏个脸进去捧捧场?”

    看来,这个时候剧院里看演出的观众比演出的演员还要少。新年到了,各种焦虑各种矛盾、各种要解决的问题,都集中到这个时间段了,除了这些个演出者的家属,谁还有心情来欣赏这种不咸不淡的合唱会。

    7

    第二天上午,车小轩接到律师陈时龙的电话,陈时龙向她打听安尼的事。昨晚一番电话,他心动了,他想做安尼的代理律师。

    车小轩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就不好,口气不善地:“陈律师,你想拿多少律师费啊?”

    陈时龙笑呵呵地:“我跟安尼见面接触后再说。总之,我拿我应该拿的。”

    “什么是你应该拿的?”

    “只要你能接受,我能接受,就是该拿的。”他若无其事。

    “安尼不需要你这样的大律师,她说她会自己解决问题。”

    “喂,车总,你等等。”陈时龙制止住了车小轩要摁掉的手机通话,关切地问起她和高术印的最后交涉,他说总觉得就这么给高术印000万很不值,要想办法给夺回来。

    车小轩不想勾起这惨痛的一段往事,一言不发地结束了通话。

    手机刚放进包里,又响起。车小轩不想接听,但是手机不依不饶地响着,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安尼打进来的。

    安尼告诉车小轩,刚刚和钟一泰办理了离婚手续。她的语气有些不稳定,有些迷惘,有些期盼。

    车小轩不知说什么好,该安慰,还是该祝福?她自己也感觉有些寂寥和迷茫。

    安尼问车小轩,她的钱打到哪里?

    车小轩不解地问:“什么钱?”

    “尼轩会所的股份,我已经拿到1800万了,我想马上把那笔钱给你。”

    车小轩这才恍然记起,她和安尼已经就她退出会所达成了协议。车小轩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反悔。这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遗憾——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贵。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没有说什么,把贺川的银行卡号码报给了安尼。

    下午,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进了贺川的账户。

    贺川很紧张地问车小轩,为什么把钱打进他的银行账户。

    车小轩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现在是关键时期,也许需要钱。”

    “我不需要钱。”

    车小轩说,我给你一个任务,这笔钱你争取春节前后把它用出去,那些领导该跑的跑,可跑可不跑的也尽量跑,早点把事情给落实确定下来。

    昨天晚上和安尼的一番谈话,车小轩也有启发和震动。她突然间也担心时间拖长了,会有意外发生,爱情会不受控制。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她有了从来没有过的紧迫感和焦虑感。

    贺川说:“前段时间我跑了几个领导,想给他们送些东西,都退回来了。”

    “钱先放你那里吧,你是一个男人,现在又是一个政府官员,有很多地方需要钱,该花的的你大胆花,不要缩手缩脚的。”

    贺川那边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把手机给挂了。

    刚吃过晚饭,贺川过来了。车小轩问他吃了没,贺川答非所问地说她不应该把钱打到他卡里,需要钱,他会直接向她要。

    车小轩不明白,问:“川哥,有问题吗?我想这样你会更方便。”

    让他“更方便”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她也是从安尼那里得到启发,担心贺川因自尊心问题,就是碰到钱方面的困难,也不会主动开口向她要。就像上次她无意中知道的那样,宁愿到外面向别人借,也不开口向她要。

    原来她还不解。她一直认为,她的钱就是他的钱,但是贺川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贺川勉强冲车小轩笑了笑:“没问题。”

    “那你赶紧把这钱送出去,不要怕花钱,要花得让他们意外,有惊艳的感觉。”车小轩又想到了“惊艳”这个词,“川哥,要不这样吧,今天已经是大年廿二了,不如今晚我们就去给领导拜年,我开车送你去?”

    说:“这钱你给我我也送不出去,领导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钱。我告诉你,领导们赏识的是我的才,是我会干事,而不是钱。钱很多人都有,肯干事会干事能干事的人却不多。我在领导眼里就是个宝,就是才。呵呵。”贺川说,“何况你现在资金这么紧张,这么一大笔钱放我这里白白浪费了。”

    “这怎么算浪费呢?川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笔钱如果你现在不送出去,也没关系,我们把它存下来,当做我们的爱情基金。对,爱情基金,无论发生什么事,这笔钱我都不会自己把它花掉,一直放在那里,即使要花也要我们两人一起花,仅仅为我们两个人的事花,为我们的将来花。”

    爱情基金?似乎是个不错的说法。

    贺川开玩笑道:“可惜我不能往这个基金里注入资金。”

    “虽然你没有注入资金,但是你是大股东,你持的是技术股。就像企业一样,只有资金没有技术,那是没法持续健康发展的,只有资金和技术的完美结合,企业才能发展成百年老店。我们的爱情基金也是这样,我们要做的,也是一家百年老店,川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太好了!你的理论已经达到了我们市委办理论科长的水平。”贺川深受感动,不禁亲吻着她的额头。

    他的吻印在车小轩额上,就像花儿一朵朵开放,是一个个的幸福和快乐。车小轩心情舒畅。

    车小轩问他调动的机会大不大,有多少把握。

    贺川很乐观,他说他做了不少事,出了不少点子,领导对他的工作也很满意。前几天去领导家,领导很热情地接待他,临走时他把钱和礼品留下来,领导说什么也不收。领导说,你把事情做好了,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只要我好好工作,让领导觉得我是有真才实干的人,能够为领导分忧解难,领导不留我留谁啊?”贺川颇有几分自信地。

    “我的川哥当然是个真才实干的人,领导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车小轩一双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在他脸上划着一个个字。

    “只要离开报社,我就会提出离婚,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吧。”贺川说着,往沙发上一仰,躺在了上面,闭目养神。

    “川哥,这段时间你很累吗?”她坐到他的身边,疼惜地,“你好像瘦了很多。”

    他闭着眼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随着她的手轻轻走了。然后他的手离开她的手,自己跑到车小轩的脸上,爱抚着她的脸,从她的脸往下跑,跑到她的胸口上,然后经过一番曲折,跑到衣服里面去了。

    空调把房间调得暖呼呼,柔情把人心调得暖呼呼的。

    他们激情地演绎着一段忘乎所以的激情。

    车小轩不会想到,这竟然会是她和贺川最后一次灵与肉互相投入激情倾心尽情忘我的演绎。

    8

    春节期间,温州下了一场大雪,飘飘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

    温州市区下雪,绝对是新闻,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更何况下这么大的雪。

    据市民说,已经有十几二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气象台提供的科学依据是1年里最大的一场雪。雪花洗涤着这座愁云密布的小城市,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的欢喜冲淡了人们心头的雾霾。

    瑞雪兆丰年!许多人都这么说,这么期盼着。

    公司生产线早早地停止了生产,车小轩从马于燕那里提了一笔钱,发给员工。一直担心被欠薪的员工们欢欢喜喜地拿着足额的工资和奖金,或留在温州过大年,或回老家探亲。

    车小轩不知道这六七百员工中,有多少人明年还会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她也不知道明年公司会怎样,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是的,没有把握,忐忑不安,前景不明。这是车小轩过这个春节最大的状态和心境。

    她对公司没有把握,对爱情没有把握。

    虽然贺川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意或无意地提到一旦工作顺利调动,他马上会离婚。但不知为什么,越临近这个目标,她越不踏实。

    大年三十除夕夜,苏力达叫尼轩会所炒了几个车小轩喜欢的菜,送到别墅。苏力达打电话问车小轩几个菜合不合口。车小轩明白他这是在含蓄地向她探试,希望她向他发出邀请——如果她需要他过去作陪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希望陪她过年的是另一个人。

    但是,贺川没有来。只是在10点多钟的时候发了一条祝福短信,这短信,也不是为她一个人定制的,而是随着群发发出来的。

    别人过春节,一家团聚,欢欢喜喜,车小轩却倍感孤寂。年前年后十几天,贺川只来看过她两次,其中一次还匆匆忙忙的,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去年,她还会去尼轩会所走走看看,今年,那里已经不属于她了,有几次她走到半路又折回身去。唯一可去的地方是五马街轩轩服饰店,可是去了两次之后就不想去了。节假日她一去那里,店员以为她是来监工的。

    苏力达打了几个电话,说想约公司行政部的几个员工去附近几个风景名胜区逛逛,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都聊无兴趣地回绝了。后来她知道,因为她没去,苏力达也就没有组织谁去“风景名胜区逛逛”。

    一个春节假期,葡萄酒喝了二十几瓶,一个人。

    初八下午4点钟,车小轩正从五马街轩轩服饰店里出来,走在五马街上。五马街上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包里的手机响了。这个春节,她的手机也很寂寞,除了除夕夜的几十个短信,除了苏力达打了几个电话,几乎没有人来骚扰它。

    屏幕上显示出贺川的手机号码,车小无端地一阵心跳,按下了接听键。

    “小轩,你在哪里?我要见你!”他的口气里透着难以抑制的欢喜。

    “我,我在五马街。”她竟然结结巴巴地,“川……川哥,怎么啦?”

    “你站在那里别走,我马上去你那,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等着我哦!一定要等着我哦!”他说。车小轩分明已经听到他飞奔的脚步声。

    她手里拿着手机,站在五马街中间,竟然动也不敢动,仿佛稍一动弹,就会灰飞烟灭了一样。

    这一站,就站了二十几分钟。这二十几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二十几分钟,车小轩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镜头,无数的快乐和忧伤。她知道,忧伤即将过去,快乐正向她奔来。

    贺川出现在了五马街街口,一眼看到了站在路中间的她,他撒开双腿奔向她。他的眼里,呼呼呼地向她射来一支支狂喜的利箭,箭无虚发地刺中她的心田。

    他冲到了她面前,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他久久地凝视她,一句话也不说。

    他猛地抱住她。在一起十年,他还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她有着如此亲密的动作。

    马上,路人惊讶的目光令他冷静下来,令他恢复了稳重。他放下了她,拉着她的手,跑了四十多米,跑到轩轩服饰店,一句话也不说,跑进了试衣间,关上门。

    试衣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贺川狠狠地吻住了她,这个吻,长久而深入,婉转而有力。车小轩喘不过气来。

    贺川放开她,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告诉她:“事情成了!”

    车小轩如梦似幻地问:“真的?”

    “真的成了!”他又说了四个字。

    车小轩喜极而泣,抱着贺川抱了整整半个小时也不愿放开,好像抱着一个梦,一旦放开,梦就会醒了一样。

    正月上班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下午,市委召开新春第一个常委会,会上有一项人事安排的议程,事关十几人的调动升迁在这个七人会议上得到了落实。贺川的工作调动,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地通过。

    好消息是不长腿脚的,是会飞的。市委常委会还没结束,消息就已经传出来,至少有三个人通过不同的渠道告诉贺川,向他表示祝贺。

    贺川第一时间跑过来,他要亲口告诉车小轩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贺川拥着泪眼汪汪的车小轩,走出试衣间时,店员们欲问不敢问。车小轩带泪笑道:“没事,是好事,你们放心吧!”

    “轩姐新春逢喜事,要请客哦!”一店员开玩笑道。

    贺川告诉了车小轩这个消息后,马上就回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个时候必须守住每一件事每一个关口。

    车小轩依依不舍地送他到五马街口,看他上了出租车。

    “小轩,你等我的好消息。”临走,贺川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明白他说的好消息,是指另一件事,是和副总编的女儿离婚的消息。

    她用力地点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