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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星期海伦到餐馆去打工的时候,发现老板回来了,人长胖了不少,头发理得短短的,几乎是光头,样子很滑稽。老板正在厨房后面包饺子,一看见她,就大呼小叫地说:“老婆啊,你回大陆也不给我留个地址,害得我没地方找你。”
她看见benny在前面炸东西,远远地对她撮了一下嘴,做个接吻状。她不好意思马上跑到前面去,只好站下跟老板说话:“老板,你回了一趟国,玩得很开心吧?”
“每天不干活,光吃饭,还能不开心?”老板由衷地赞美道,“大陆现在很好耶——”
她见他象个爱国华侨,顺口问道:“国内发展很快吧?”
“发展很快,有了很多的‘鸡’,又漂亮又便宜——”
大厨小张很感兴趣地插嘴说:“我最喜欢‘学生鸡’了,又有文化,又清纯,叫床都叫得很文明,干起来有味道。”
她觉得一阵难受,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好像是很痛恨那些“鸡”们,尤其是“学生鸡”,痛恨她们丢了女人的脸,又好像是痛恨这两个男人,痛恨他们以这样的口气谈论女人。她转个话题,问老板:“你弟弟的事安排好了?”
老板撇撇嘴:“有什么好安排的?给他一些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罗。”
她见这个话题不得人心,就又换个话题:“david他们的餐馆开张了?”她没看见david和susan,连阿sam也不见了。
老板说:“开张了。那两个傻呼呼的,benny叫他们不要买那个餐馆,他们不听。买那个餐馆肯定要亏本。”
她说:“既然他们不听劝,亏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老板反驳说:“怎么是他们自己的事呢?我投了一半的资,亏起本来,不是我最倒霉吗?”
“噢,你也是那个餐馆的老板?”她安慰说,“说不定那个餐馆会很赚钱呢。”
“没有可能的嘛,那是个k-martshoppingcenter,k-mart现在不景气了,餐馆还怎么赚钱?我们这样的外卖餐馆都是做米国人生意的,他们不到shoppingcenter来购物了,餐馆的生意就不好了嘛。”
她说:“噢,是这样,david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老板抱怨说:“他不是不知道,是他急着开餐馆,又觉得自己很能干,别人做不发的餐馆,他能做发。哎,懒得说他了,他们不该趁我在大陆的时候拍板的嘛。”
老板一边说着“懒得说他了”,一边就讲起david的故事。原来susan跟david还没结婚,不过也有了八年的感情了,他们俩是在缅因州一家餐馆打工的时候认识的,跟着就同居了。susan是个highschooldropout,高中没读完就离开学校,后来就一直在这里那里打工。
有段时间,susan到一个麦当劳店打工,而david仍在唐人餐馆打工,很快就跟店里一个叫anna的美国女孩好上了,但他也没跟susan吹掉,就这么两边蒙混着,一直到anna怀上了他的孩子。
david不相信孩子是他的,也不想跟anna在一起,就偷偷跑掉了。anna把孩子生下来后,到处找寻david,终于通过法院把一张传票送到了david手中。亲子鉴定证实david是孩子的父亲,法院判决david每月付给孩子$350抚养费。
这件事把susan和david拆散了,david又跟一个叫wendy的女孩好上了。wendy跟david在大陆是同一个村的,david回国探亲的时候两人就见过面,后来wendy办假结婚到美国来,就住在他家,在纽约的衣厂做工。不知道为什么,david在跟wendy恋爱的同时,又跟susan恢复了从前的关系。也许是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david决定远离纽约到a城来开餐馆,但他资金不够,所以拉阿sam和老板入伙。
老板讲了david的故事,就评价说:“一个男人,如果要在外面玩,就要玩得不留手尾,怎么可以‘打真军’,搞出人命来呢?如果是我的话,肯定要穿雨衣才开工。就算来不及买雨衣,我肯定也不会在里面‘开炮’。搞出人命来,就麻烦了。”
小张说:“‘打真军’爽啊,穿个雨衣碍手碍脚。”
老板抢白说:“穿雨衣碍手碍脚?你是不是买了鬼佬的号码?现在有很多种雨衣,如果你买那种有小粒粒的,女孩子很喜欢耶,可以爽到她们鬼叫。”老板警告说,“你要是跟那些鸡们也‘打真军’,早点告诉我,你搬到外面住,不要把病传给我们。”
小张赶快声明说:“我从来不叫‘鸡’的,我都是泡餐馆里的小妞,又干净又不花什么钱,对她们说点好听的话,买点小礼物就行了。”
老板又回到david的话题:“david傻嘛,如果是我搞出小孩,肯定是‘要小不要大’,把我的小孩子抱回去给我老妈养。在米国养小孩便宜得很,哪里要花$350一个月?”
小张问:“在美国养个小孩连$350块钱都不用?”
老板解释说:“你可以说自己是低收入嘛,那米国政府就会养你的小孩,每个月给你的小孩喝牛奶的钱,还有免费医疗。‘不盐’那些老黑怎么生那么多呢?都是米国政府帮忙养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都是讲别人的,但海伦听得心烦意乱,好像每句话都是跟她有关的一样,她一声不吭地走到前面打包的地方去干活。
她发现刚才benny一直没吭声,她知道他不爱在背后议论人,但今天他的表情好像有点紧张一样,至少是有点担心。他看见她过来,就一直望着她,那眼神仿佛是在替自己辩白: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窝着一包气一样,也不知道是针对谁的,好像就是generl地针对所有男人的。为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货色?对爱情不忠贞,跟谁都可以乱搞,搞出孩子来了,要么不愿负责,要么就“要小不要大”。
她觉得她的怒气也是针对benny的,难道他不是男人吗?他跟老板生活在同样环境中,难道他会出污泥而不染?她想到他那样兢兢业业地避免弄出人命,觉得没有别的解释,只能是跟老板一样的考虑。而他之所以会跟她搞在一起,毫无疑问,就是小张说的那个理由:餐馆的co-worker干净,又不要钱。
benny走过来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她烦躁地说:“不饿。不吃。”说完就想走到一边去。
他拉住她,小声恳求说:“不要这样嘛——,我给你做个捞面吃吧,不然待会忙起来——”
她甩开他的手:“我说了不吃——”她见他满脸是恳求的神色,不好再呵斥他,说,“我真的不饿——”
那天一直到下班,她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他来亲近她,她就跳一边去。他试了几次,见她都是象弹簧一样地跳开了,也没有再多试。
有一阵,她饿得很难受,就拿了些腰果出来吃,他又跑去给她煎了两个鸡蛋,洒了糖端给她,但她没吃,放在那里很久,后来被老板拿去吃了。
下班之后,她没象前几次那样等benny来坐她的车,而是自顾自地开回到apt去了。她打开门,走到她跟susan住过的那间房,发现susan已经搬走了,两个床垫又重叠起来,变成了一个单人床,罩着墨绿色的床罩。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住哪里,就坐在客厅等老板回来。
老板很快就载着店里的人回来了,见她坐在那里,就说:“他们都搬走了,david在pandagarden附近租了一个两室一厅,很贵的,要一千多,我看他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付房租。我叫他们就住这里,susan不肯,说不愿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住。”
老板哼了一声,说:“她以为她是‘水’呀?餐馆刚刚开张,什么地方都需要用钱,还不知道节省一点。米国女孩嘛,不管会不会挣钱,都是很会用钱的。david跟susan在一起,永远都发不了财的。”
她发现老板总在说david的坏话,可能是有点嫉妒david,也可能是不看好pandagarden,所以总在预言david迟早要倒霉。
她问:“我今天住哪里?”
老板说:“你还是住你的老地方罗,我到benny那边去睡。你的床罩被子都在壁柜里。”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当她发现david他们搬走了之后,她曾以为老板会叫她到benny那边去住,因为小张和“火得海”住在客厅,阿sam搬走了,benny就跟老板一样,一个人住一间了。她想,如果不是benny根本没把她跟他的事告诉老板,就是老板虽然知道了,但故意不让他们俩住在一起。
她觉得多半是benny没跟老板挑明,因为他不想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他只想利用目前这个时机,happy一下,但并没想过要让大家都知道,搞得他不能泡别的妞,所以他从来不在夜晚的时候来找她,都是在白天有正当借口的时候,才跟她做那事。
她很黯然,他这样怕别人知道,当然是因为她配不上他,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的女朋友比他大十岁,他就没面子了。他虽然说她是他的女人,但他并不愿意别人也这样想,她只是他私下的女人,他的秘密女人。她很生气,决定再也不理他了,不做他的女人了,明天一早就回家去,或者现在就走。她有车,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她想好了,就对老板说:“老板,我这段时间很忙,不能来打工了,我现在就开车回去。这是一张支票,是我还benny的钱的,你帮我给他一下。我几次要给他,他都不肯收。”
老板很吃惊:“你不打工了?店里这么忙,你不帮忙接电话打包,我周末怎么忙得过来?是不是benny给你说的工钱太少?我可以每星期给你$150块——”
她见老板是真心留她,又想也许不用把工辞掉,只要不理benny就行了,她毕竟也需要钱,虽然在b城也有可能找到工,但光做周末的工还是不那么好找的,而且工钱也没这么多,顶多一天五、六十块,那一天半也就一百块左右,不可能有一百五十块,再说,在b城打工,如果被学校发现就麻烦了,更重要的是,老板对她不错,她也应该帮他一下。
她对老板说:“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忙,我就留在这里打工,你什么时候不需要这么多人了,就告诉我。”
老板保证说:“没问题。”他看了看那张支票,说,“你开支票给他没用的,他在银行没账号,不能存支票的。”
“噢,是吗?他怎么会没账号?”
“他都不报税的嘛,那里能把钱存在银行里?”
她知道中餐馆很多人都不报税的,因为他们拿的都是现金工资,大概benny也是心疼那几个税钱,所以不报税。她说:“那我还他现金吧。”
老板说:“还是没有用,他拿着这些现金干什么?又不敢放在apt里,这里什么人都住,什么人都有一把钥匙,谁敢把钱放这里?”
“那怎么办?总不能说不还钱给他吧?”
老板说:“你不用还他,就存在你那里,他要用的时候问你拿就行了。你还可不可以帮我存点钱?”
她不懂:“帮你存钱?什么意思?”
老板解释说:“我每年只报几千块钱的税,哪里敢把钱存在银行里?都是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但是银行的保险箱规定是不能放现金的,如果你要放,丢了钱他们不负责。我在纽约一家银行的保险箱就丢了好几次现金了。那个保险箱只有我跟我老妈有钥匙,我老妈从来不在那里拿钱出来用,我也没有拿,但钱就少了好几千。肯定是银行的人拿去用了,但我还不能告他们。”
她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事?挣了钱没地方放?她说:“我可以帮你存点钱在我帐上,但是存多了也不行,存多了美国政府不是要怀疑我?我只是一个学生,拿来那么多钱存在帐上?”
老板出主意说:“你刚从大陆回来,可以说是从大陆带回来的钱,反正从大陆搞个证明容易得很。再说像你们这样的学生,米国政府也不会查你们。你先帮我存一万,如果没什么事,再帮我多存一点。”
她开玩笑说:“你把钱存在我那里,如果我把你的钱拿跑了怎么办?”
老板好像不为这操心:“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不会把我的钱拿跑的,再说,我会要你写个支票给我的。我不会把你的支票拿去存,只是怕万一要用钱。其实你给了我支票也没用的,要是你把银行户头cancel掉了,我也没办法。这完全是凭信任了,我的老婆嘛,我‘当盐’信得过。”
那个晚上,除了洗澡的时间,老板一直坐在那里跟她聊天,benny象从前一样,在外面看电视。后来老板把他叫了进来,把存钱的事跟他讲了,然后对她说:“那都是benny的钱,他的工钱都放在我这里,我也没地方存,你帮他存一些吧。”
她这才知道那是benny的钱,马上说:“如果是他的钱,我就不能帮着存了——”
benny看着她,似乎很委屈:“为什么?”
她气呼呼的不答话,老板见状,嘿嘿一笑:“我看电视去了。”说着,就跑到外面去了。
等老板一走,benny抓住她的手,问:“为什么不理我?”
她见他要等老板走了才敢抓她的手,很生气,甩开他的手说:“别这样,当心别人看见了丢你的人。我要睡觉了,你到外面看电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