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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不知道怎样才能既澄清benny的误会、又不用拆穿自己的谎言,似乎怎么样都是伤害他。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反正她在这家餐馆也呆不了几天了,因为咪咪快来了,她总不能说周末把咪咪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跑这么远来打工吧?
但她一直小心地观察他,怕他不开心。还好,他似乎很快就忘了那事,仍然热心地为她准备减肥食物,还跑到位于同一个shoppingcenter的一个很小的健身房去,给她弄了个会员卡,说他答应让那家老板免费到店里来吃午饭,而海伦就可以免费去那里健身。
他象个专家一样告诉她:“光节食没用的嘛,只能减——重,不能减——肥,还是要多锻炼才行。”
星期天,老板出发到纽约去了,海伦去车那几个傻呼呼的上班。到了店里,benny叫海伦告诉客人今天不送餐,因为没driver。但她还记得上次送餐的辉煌战果,心里很想送餐,就先斩后奏,瞒着他接了一个送餐的order。
他一看menu上写着地址,知道她答应了客人送餐。他瞪了她一眼:“你去送?撞了车——怎么办?”
她不服气:“这是local公路,限速四十英哩,我怎么会撞车?”
“你这个傻呼呼的,这一片送餐都——是送到house里去的,你一个小——女孩,被别人抓进屋子里去了怎么办?”
她不信这个邪:“哪里有那么危险?我不跟他们进屋去,我的车也不熄火,他来抓我,我就跑回车里,开着就跑。”
他似乎没办法了,看了看地址,说:“这家不要紧,是两个老——家伙。那你就去送吧,不要抢时间,慢——慢开。”
他给了她一些零钱,又给了她一本local地图,帮她把地址找出来,指着地图告诉她先走什么路,再转什么路,从哪里拐进去,从哪里拐出来。
她说:“知道,知道,我会看地图的。”然后她提着order,带着地图,开车去送餐。因为有他给的directions,她几乎不用看地图就找到了地方,真的是“两个老家伙”,用长满老人斑的手接过order,又用长满老人斑的手把一张支票给了她。她说声谢谢,返身回到自己的车里。她瞟了一眼支票,exactly$8.95,一分钱的小费都没有,她有点失落。
不过也算是旗开得胜了,至少是一路平安。她半小时之内就回到了餐馆后门那里,停了车,昂首挺胸地走进去,等着benny来夸奖她,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她又自作主张地接了一个送餐的order,有点心虚地递给benny,怕他不让她送,但他没说什么。于是她越来越胆大了,凡是送餐的order她都不叫别人来pickup了,一律答应送餐。他每次都帮她把地址找到,在地图上标好,告诉她怎么走,要注意什么。她一连送了四个,都挺顺利的,就是小费不多。
有一次,他一看她接的order,就说:“这个你不能送。”
“为什么?”
“因为这家养着很——多狗,以前送餐的老——伯都怕得不得了,你要是送那里去,肯——定要吓死。”
还有一个order,他也不让她送:“这个‘开台’没老婆,当心他吃——了你——”说完就给客人打电话,说对不起,我们没driver,请你自己来拿。
后来他一听她是在接送餐的order,就站在她身后,有时她刚写出门牌号码和地址的前几个字母,他就把电话抓了过去,对客人说抱歉,今天没driver,不能送餐,你自己来拿吧。有的客人说我没车,不能来拿。他就再抱歉一次,说实在没办法送,你下次再点吧。
海伦不解地问:“这个又怎么啦?又是没老婆的?还是养狗的?”
“这个人门前的driveway很窄很长,门前不能转弯,要倒退着开出来,你退得出来?你肯定把你的车到处乱擦乱撞——”
她真的服了他了,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倒车不行的。她是在b城考的车,考得挺好的,不管是倒车,还是平行趴车,她都做得很好,考官都夸她perfect。但真的开起车来之后,她就不会倒车,也不会平行趴车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红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倒车不行?”她觉得她接他的那几次,她都倒得挺好的。
“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每——天走的时候,我都看见你倒出去的嘛。就老板一辆车在旁边,你还东——张西望不敢倒,一看——就知道你倒车不行。”
她被他说中,很不好意思,只好不去送那个餐。不过那一天,她仍然送了十多个餐,拿了二十多块钱小费,不算很高,但这是她第一天送餐的小费,而且她拿的是cashier的工资,比专职送餐人的工资高,现在的小费等于是外快了,净赚。
她一下就爱上了送餐,如果每天都拿二、三十块钱小费,那她一个月就可以拿到几百块小费了。加上工钱,就有两千了。她准备尽快熟悉周围的路线,等老板回来就向他要求送餐。老板除了不会接送餐的order,餐馆的其它活他都能干。如果她来送餐的话,就可以让benny管前面那一摊子,老板来打包。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送餐,benny似乎也比刚开始放心一些了,除了新来的客户,和家里有狗的,或者老大不小还没老婆的,或者名声不好的以外,其它餐他都让她去送,但只让她送到八点左右,再晚他就不让她送了,因为天黑了。
有一天,海伦照例去送餐,这次是个没去过的地方。她在一条local公路上一边开一边找路,差不多快到那个路口了,她才看见路标,于是她猛地一踩煞车,放慢了速度,就听“咚”的一声,后面一辆车撞上了她的车。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撞车,只觉得不象想象当中那么可怕,心想,撞车也没什么嘛。
她停了车,下去看自己的车撞坏没有。她开的是一辆92年的geoprizm,红色的,买来时英哩数很低,才七万左右,但车型比较老,后面的bumper是黑色的。她跑到车后看了一下,她的车似乎没受什么损伤。
后面那辆车也停了,是一辆白色的车,开车的是个年青的白人妇女,正在查看那辆白车。
海伦见自己的车没什么事,那女人也没说什么,就回到车里,继续往前开,拐进了她要去的那条小路。但她注意到后面那辆白车跟上来了,在按喇叭。她想可能应该停下来吧,于是就停了下来。
那辆白车也停了,那个女人走到她跟前,责备她说,你突然放慢速度,事前没打右拐的灯,是你的错。你来看看我的车,前面撞坏了。
海伦胆战心惊地走上去看了一下,的确有很大一道黑色的擦痕,但说不上撞坏了,可能只是她的黑bumper留在白车上的印迹。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个女的说,我也搞不清楚,我们互相留个保险公司地址和电话号码吧。我本来不想找你麻烦,但这是我丈夫的车,我怕我丈夫会说我连这都不懂。而且我怀孕了,我怕baby受到影响——
海伦一听这话,就吓晕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如果这个baby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要她偿命?她自己是妈妈,知道baby对一个妈妈来说有多么重要。她觉得手脚发软,除了说“i-msorry”,似乎什么也不会说了。
她从车里拿出自己的保险单让那个女的抄,她也抄了那个女的保险单,但她不知道自己抄了有什么用。她的车没受什么损伤,而且肯定是她的过错。
两人抄好了保险单,那个女的就开车走了,海伦强撑着把餐送到了,连客人给了小费没有也没注意,就茫然地开车回到了餐馆。她忐忑不安地走到前台,不敢告诉benny刚才发生的事,怕他训她,说我说了你会撞车的,你不相信。
benny似乎又接了两个送餐的order,正在做,她现在看见送餐的order已经有点害怕了,想说不送了,又怕benny问她为什么。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最担心的是那个baby,不知道那个妇女的肚子有没有撞到方向盘上。
她正在那里紧张,感到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两肩上,她知道是benny,因为别人从来没有靠近过她,肯定不敢这样做。她突然很想扑到他怀里去,躲在那里,让他去处理这件事,仿佛那样就肯定没事了。虽然他比她小十岁,但他到美国的时间比她长,做餐馆的时间比她长,开车的时间肯定比她长,对美国的了解肯定比她多,而且他一直那么关心她照顾她,使她觉得她可以依赖他。
在此之前,她已经习惯于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了,因为李兵是靠不住的。她不能指望他来安慰她,为她遮风挡雨。对她的困难,如果他不是漠不关心,就是谴责她,派她一大通不是。
记得有一次,她怀着孕,跟妈妈到商场去为孩子买小衣服,因为她妈妈坐小车会晕车,所以两人坐公共汽车去。她们在校门那里等车,车来了,她让妈妈先上了车,自己正要上去,车就关了门,把她夹在车门那里。车上的人大声喊起来,司机停了车,售票员跑过来要推她下去,说:“装不下了”。
她说:“我妈妈在车上,你让我上来吧”。但那个售票员硬是把她推下去了,她抓着车门才没仰面倒下去,司机却把车开动了,她不顾一切地松了手,总算没被车拖走,但她自己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她气昏了,也吓昏了,生怕把孩子摔伤了,又怕妈妈走丢了。刚好那几天李兵从x市过来了,懒得跟她逛商场,呆在家里看电视。她打电话找李兵,想叫他去汽车公司告状或者去找妈妈,但李兵一样都不肯做,抱怨说:“谁叫你们不坐出租的?y市的汽车是有名的野蛮,你在y市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个?”
后来她妈妈自己找了回来,她也向汽车公司反映了情况,汽车公司答应查处那个司机和售票员。李兵听说后,一点不觉得欣慰,反而说:“你一点事就要搞得别人挨批评受处分,难怪古人说最毒妇人心。”
她正在那里想以前的事,就听benny问她:“what-swrong,baby?you-ertrembling.”
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发抖,可能是撞车吓的,也可能是想起那件事气的。她不敢回答,也不敢转身扑他怀里去,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问:“撞车了?”
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好点点头。他轻轻推着她,把她带到一把椅子边,让她坐下,他站在她对面,斜靠在柜台上,说:“calmdown,baby.tellmewhathappened.you-ernothurt,right?theneverythingwillbeok.nothingtoworry。”
她很喜欢听他说英语,因为他英语说得很流利、很温柔,给她一种成熟老练的感觉。但他平时总是勉为其难地陪她说国语,象个思想成熟但语言幼稚的人,力不从心,说得比较费力。考虑到他十二岁就来了美国,平时听到用到的都是英语和粤语,他的国语真算说得不错的了。
她胆怯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准备挨他训,但他笑了起来:“你这个傻呼呼的,自——己吓自己。不用怕嘛,她从后面撞了你,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错。”
她不信:“真的是她的错?我——没有提前打右转灯,而且我——是突然一下放慢速度的——”
“我知道,你这样做‘当——盐’不好,但是她不应该跟你那么紧的嘛,这是local公路,你肯——定开得不快,是她跟得太紧,才会撞上的。你放心,她回去跟她老——公一讲,她老公就知道了,不会找你麻烦的。就是找也没问题,肯定是她——吃罚单,因为她followtooclosely。你的车保险了吧?不管买什么保险,至少保了对方的车。”
海伦听他这样说,放了不少心,她说:“我就是怕她的baby受影响——”
他也没什么把握了:“不会吧?你不是说她下——车来跟你理——论,后来又自——己把车开走了吗?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以为他知道了这事,就不会让她送餐了,但他说没关系嘛,如果撞一次车,就再也不敢开车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人开车了,因为人人都可能撞车,很多人都撞过车,即使你不撞人,别人也可能撞你。你呆在美国,不可能永远不开车,上一回当,学一回乖,下次小心就是了。
他说:“不过你以后撞——了车,不能开着车跑掉。要么就叫警——察,要么就跟那个撞车的人私下协商。撞车的事在美国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只是交通事故,不——是犯罪。但如果你撞车之后跑——掉了,就叫hitandrun,那就成了大问题了。不管做了什么,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就承担了,总比做fugitive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