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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费劲地嚼着口中的老菜帮子,这粗咧咧的菜帮子平日里可都是拿来喂猪的。现在,家里的猪都换成银子用来给爹抓药了。家里真的很穷了,她又嚼巴了好几下才将它勉强咽下。
三房一家年前就搬了出去,李快夫妇那生怕被拖累的模样真真叫李老太寒了心。因着也不许家里人去帮他们搬物什,所以李家人倒都不知晓他们搬去了哪儿。还是隔日赵氏去镇上抓药的时候遇着村里有名的大嘴巴王嫂子,这才晓得李快一家住到了村子中央去了。那屋主人要搬去镇上,急着卖房子,这才让李快捡了个便宜。甚至花了八两银子王嫂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房子据说起了没几年呢,瞅着还有八成新呢!
赵氏对三房也是存了疙瘩的,也就挑拣了一些能说的说与家里人听了。可没过多久村里掀起一股谣言,先是说李家大儿子李高怎么怎么个品行不端,贪了东家的银子被打了个半死不活。又说李老太只护着大儿子一家子却把三儿子一家赶了出来,连地都没给几亩呢,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这话传着传着就进了李老太的耳朵,气得她直奔三房新住处。李快倒是一问三不知,林氏却推说许是村人去镇上听来的。李老太哪会信,谣言里连米铺子里丢了多少银子都指得明明的。可李家人分明将事儿捂得死死的,米铺的东家也说了不再追究,哪个会去乱传。八成是这净出幺蛾子的三房。李老太在三房那儿碰了个软钉子,最后只好怏怏不乐得回屋了。李快给了李老太几根甘蔗,她也没给他个好脸,但甘蔗还是带走了的。
隔日又在传李家老三的生活已经很不易了,李老太还时常去他家顺东西。还有不少人看到昨儿个李老太又去了她三儿子家,出来的时候还拿了好几根甘蔗勒。村里人都晓得李老太的抠性子,这会儿又坐实了她爱顺东西的罪名。甚至有不少人信了谣言,每每遇着李家人,都要问候李高一句。一时间李家人的名声臭不可闻。
后来,金氏来李家找赵氏唠叨的时候说,林氏现在挺着个肚子,跟村子里的几个多话的妇人成日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里透着些李家近日的谣言是林氏传出来的意思,赵氏打着哈哈也就这么说过去了。
过了几日李家人的话题已经引不起村人多少兴趣了,三五成群的又开始讨论谁家又赚了多少银子了,谁家馋嘴的媳妇又背着婆婆在灶上偷食了。赵氏说,谣言这东西理不得。
李家的年过得是分外惨淡,先是备下的年货被李老太转手卖了出去,再是大伙的心情被谣言所乱。年夜饭也就是一叠炒鸡蛋,一碟咸菜,土豆番茄,些许鸡杂,肌肉和鸡汤都拿去给李高补身子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也就到了红豆嚼巴老菜帮子的一幕,李家的畜牲都被卖了个干净,李老头赶着仅剩的一头牛耕地去了。鸡圈里只剩下两只下蛋的老母鸡了,半大的鸡都被李高吃了,公鸡被李老太卖给人家祭祖了,被打破了雌雄比例的鸡圈里安静异常,两只老母鸡也只有在下蛋的时候会风骚地“咯咯哒”一把。整个院子里安静异常。
这一日,李家的门被“碰碰”叩响,是红豆开的门,她以为是赵氏回来了,李高的药已经吃完了,她去镇上抓药了。
上门的是一个媒婆,穿得很讨喜,长得也很讨喜,红豆思量着家中没有适婚的人啊,难不成是给三房的穗子堂姐说亲的,但不晓得她们分出去了。
“大婶,我穗子姐家在村子中央,你找错地儿了。”红豆好心提醒道。
那媒婆咧嘴一笑,圆圆的脸盘更圆实了,口中直道:“没错,哪能错呢,我可是镇上来的,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这儿的。”也没等红豆回话,直接绕开她,就进院子了。
李老太也闻声从屋里出来,见着媒婆东瞅西望的样子,压下心头的不喜问道:“不知妈妈是哪位呀?”说着也斜了红豆一眼,怎么就随便放陌生人进来,要是顺走了什么东西可怎生是好。
红豆哪能不明白李老太眼神的含义,可看看那媒婆水桶一般匀称的身材,再瞅瞅自个儿的小胳膊小腿,只能叹一声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媒婆径直与李老太交谈了起来,说自个姓朱,受人所托而来。
李老太略一思索,自个儿屋里的闺女小子年岁都小了些,应该不是。对得上年岁的也就自个儿的大孙女穗子了,这穗子也只小多乐一岁,也是到了该说亲的岁数了。虽然三房做的不地道,但穗子这外孙女还是顶乖巧的,人也勤快,挺得她心的。
话一出口,也是偏自个儿孙女几分的“要说我们家穗子呀,模样长得是挺俊俏的,人也勤快,不知道朱妈妈为哪家小子所求?”
“穗子?”朱妈妈皱皱眉头,不是这个呀。
“难道不是?”李老太和红豆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既然不是,这朱妈妈又是为何而来。
朱妈妈瞧她们一副迷惘的模样,方才开口:“是镇上的柳家托我来的,你闺女是叫多乐吧?还是问仔细的好,免得我找错了人家闹笑话。”
李老太看了朱妈妈一眼,定下心神道:“是啊,妈妈来是商议成亲的事宜吗?这往日似乎都是张妈妈来的。”
朱媒婆摸了摸她发间的大红花,颇为得意地道:“柳家觉着张妈妈办事不好,这才遣了我来这一遭,不过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商议成亲的事的,今儿个是来退亲的。”
“什么?”李老太身体绷得笔直,心都吊到嗓子眼儿了“不会弄错了吧?”
“错不了,错不了。”朱媒婆那个红手绢甩着,一副说亲的模样居然是来退亲的。
李老太脸色灰白,呆了半晌,突的跳起来怒骂:“他柳家凭什么来退亲,我乐儿哪儿不好了,还是对不起他们柳家了啊,他当提亲提着玩儿的啊?”
“好好好。”朱媒婆又扶了把她发间的红花“你家闺女是好,可你家儿子不好。”
李老太见这朱媒婆捧了一个又摔了另一个,心里也是气的。沉着气道:“我儿子哪不好了?”
“哟,老姐姐,你还跟我藏着掖着,你儿子贪了米铺子里的银子,这镇上都传遍了。”朱媒婆轻笑一声,有用帕子掩着嘴道,一副嘲弄模样。
甭说李老太,饶是红豆也听不下去,尖着声道:“我爹才不是这种人,我爹是冤枉的。”
“这还跟我辩上了是不,那你说说你爹是怎么个冤枉法?”朱媒婆瞧了瞧红豆满是怒气的脸,脸上虽是一副嬉笑模样,心里却啐了一口,这当爹的监守自盗,这教出来的女儿睁眼说瞎话,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难怪柳家要退亲。
李老头正好牵着老黄牛回来了,看着朱媒婆对着红豆的架势,朗声道:“这谁家的婆娘,怎么还嚷嚷上了。”老黄牛也跟着“哞”了一声,仿佛在应和李老头的话。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和你们罗嗦,柳夫人说了,只要你们归还一半的聘金就好了。像其他的物件也就便宜你们了。”朱媒婆双手插着腰,这架势也摆开了,脸上也不堆着笑了。
“退亲还想要回聘礼,门儿都没有。”李老太一听退亲不算,居然还讨要聘礼钱他姓柳的还要脸不要。
“你这婆子怎生的这般不讲理,要不是柳夫人仁厚说什么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今儿不得把聘礼全数交出来啊。”朱媒婆觉得对这家人柳夫人还真是太客气了些。
“谁要跟她相见。”李老太骂了一句“想要回聘金,让姓柳的自个儿来。”
朱媒婆可是镇上专门。干退亲这一行当的媒婆,像李老太这样的人家她可是见多了。主人家托媒婆出面实是要面子开不了这个口,那这个恶人就由她来做好了。
朱媒婆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冒话“人家柳家人不来你这儿是怕沾了你家的穷酸气,瞧瞧你这破地方,全是灰。家里就这么头干瘦的老牛。真是穷得要命,还想高攀人家柳家,人家可是书香门第,怎么会要你这名声败坏之家的闺女。”
“你”李老太和李老头皆是气得不行,你了个半天楞是没说出一句整话。
“你什么你,还不把聘金交出来。死巴着柳家不放干啥玩意儿啊。你们这群穷乡下人就削尖了脑袋往镇上钻,也不瞅瞅自个儿啥子德行,老娘都替你们臊得慌!要说你们这么死巴着柳家,是不是你家闺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吧,这才急着往镇上嫁。”
李老太见这老娘们往自个儿闺女脸上抹黑“啪”一大耳刮子就过去了,饶是朱媒婆躲得快也免不了被打歪了发髻,额头上也留下了几道指痕。
“你敢打老娘,你给我等着。”朱媒婆吃了一大亏又在人家家里,若是动起手来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说了一句无甚作用的威胁话语,要不是柳夫人许诺这事儿成了给她一两银子的赏钱她才不会来这穷乡下的挨耳刮子。
“你今儿个要是不还聘金,柳夫人说这娶妻就得改成纳妾。”朱媒婆这回可是学乖了,找了个她认为安全的地儿一口气把话说完。
李老太操起一旁的扫帚挥得啪啪响“告诉那老娘们,她屎吃多了糊着了脑袋整日做梦。”
“娘,你就退了聘金吧”站在一旁偷听的李多乐再也听不下去,朝李老太说完后就哭着跑回屋了。
“乐儿,你别听这臭娘们胡扯。”李老太把扫帚朝朱媒婆一扔,追着自个儿闺女去了,也不晓得她听着了多少。
朱媒婆瞧见李多乐,双眼亮了亮,可李老太已离去,只好转而对着李老头说:“你们家闺女长得这般花容月貌,等退了柳家这门亲我朱妈妈定给她说门更好的亲。给那镇上有钱的老爷作妾,那日子是吃香的喝辣的,可比柳家好百倍不止。”
李老头气得哼哧哼哧直喘气。
“闭上你的狗嘴,快滚。”门口赵氏胡乱得往朱媒婆身上塞了五两银子,只把朱媒婆往门外退。她可是在门口听了好一阵了,这柳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退了好。
“还是嫂子明白事理。”朱媒婆被赵氏推了一踉跄,这会子却眉开眼笑的,因为一两银子赚到手了。甚至又掏出她那小红手绢,喜得恭喜发财吉祥如意吉利话说了一堆。
院子里的黄牛实在忍受不住了,挣来李老头手中拉着的疆绳就往朱媒婆冲去,吓得她连滚带爬得出了小河村。
牛最见不得红色,这朱媒婆穿的喜庆不说,还拿出个红布头惹牛眼,这下真是大块人心。同时,红豆又免不了为她可怜的小姑表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