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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船只来到了“八莫礁”后的那片暗礁北岸,只见在一片倾斜度极大的峭拔岩坡下,连接着激荡滚旋的浪花,浪花冲拍岩坡,也在二三十丈方圆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波一波的细碎白涛,它们在隐约露出水中的暗礁上打转,偶而也浸漫过去,这里,即是阿猛所说的那片浅滩了。
低促地,阿猛道:“到啦,就是这里。”
略一抄扎,敖楚戈问李映霞:“准备妥了没有?”李映霞紧张不安地道:“我,我怕飞越不过,太宽了”敖楚戈坚定地道:“不要耽心,有我。阿猛,落蓬停船。”
灰白的单帆“悉索”一声轻响自桅竿滑落,快船的速度立时一顿,船身打横,敖楚戈低喝一声“起”紧紧抓牢李映霞的手腕,两人双双飞掠,七丈之外往下猛落,一顿里又再前掠,但见浪花旋激中两个人就像生了翅膀似的,倏腾倏下,连连飞越而去“八莫礁”并不大,约莫只有一里半长半里来宽,形状宛若一坐拱起于海中的龟背。整个礁屿全是由坚硬粗糙的珊瑚礁所组成,黑褐潮湿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只有遍布于阴暗处的藓苔及偶而一见的枯萎杂草。礁屿的起伏不大,形势却崎呕凸凹,就像是一张平板的丑脸上布满了麻坑似的。
要找寻“十一邪”的窝巢并不困难,它虽是挖筑在岛腹之中,却有一个拱形的铁门垛子现露于进口的那堆礁石之上,这铁门垛子是人工所制,大异其趣于天然粗糙的礁质。而且,在这堆礁石下面,有一行阶梯降落岛沿,那里,形成一个非常美好的,理想的,由两排半抱岩石组合的小小港湾,人工砌就的石质码头伸入湾中,码头上有三幢石屋,码头的两侧,停泊着四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铁门垛子很大,有丈多高,丈来宽,两扇铁门却是半掩的,一个粗壮的光脊梁大汉,正坐在门边,喝着者酒,一把鬼头刀横搁脚边。
看样子,这个人是守卫了。大约太平日子过得太多,自在惯了,他并没有想到此时此地竟然会有不速之客潜伏而至。
隐藏在门垛子右边岩石之后,敖楚戈的身子半倚在岩面上,他一边瞅着那位自得其乐,不知祸将临头的守门汉子,一边琢磨着如何摸进门里关去。
紧倚在他身边的李映霞,有着轻微的颤抖,可能是心里激动,也可能是太过紧张,一张俏脸全汛了白,她俩靠得这么近,以致那股幽淡的香味,就像柔柔的呢喃一般飘进了敖楚戈的神魂深处,使他一时间倒反而不急着动手了。
静候了片刻,李映霞迷惘地仰头瞧向敖楚戈:“我们还在等什么?”突然,她又气又窘地住了口——敖楚戈的上半身正倾向她的鬓发边,微眯着眼,像是无限享受的,深深呼吸着。
轻轻拧了敖楚戈的手臂一下,李映霞咬着牙道:“姓敖的,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神魂颠倒地做梦。”
敖楚戈无声地一笑:“暗香浮动,中人欲醉,便未曾饮,已不觉寻醺醺然了”李映霞哭笑不得地道:“别再疯言疯语了,你倒是快点想法子进去呀!”
四周一扫,敖楚戈悄声道:“你等在这里,我设法将守门的小子诱开。”
李映霞惶然道:“你用什么法子呀?”
拍拍她的香肩,敖楚戈道:“不用急,如果法子不灵,算那龟孙倒霉。”
说着,他一溜烟似地转往码头边的石阶下,又自石阶下,步履沉重地走了上来。
喝着老酒的大汉抬起头来,打量着敖楚戈,懒洋洋地开了口:“哪一个?”敖楚戈大刺刺地道:“我。”
那位大汉放下酒壶,迷里马虎地问:“你是哪一个?”敖楚戈大声道:“混帐东西,是谁叫你在司职的时候喝酒?休是皮痒了不是!”守门汉子站了,气颇大地道:“娘的熊!你是干什么的?老子喝酒关你鸟事?你管得着!”
一看对方并不听唬,敖楚戈沉下脸来道:“保三爷在码头上,你去有事交待,还不快点挪脚?”那人呆了呆,忽道:“八莫礁”
这是暗语切口,敖楚戈不由窒了一下。
对方半句不吭,回手拾刀,边嚷了起来。
“奸细”
他只嚷出这两个字,身子突然便软了下去,敖楚戈拔回一直透进背脊半尺有多的钢棒,摇摇头,喃喃自语:“这龟孙居然不听唬,娘的,一定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人影闪处,李映霞奔了过来,她急促地道:“快点进去吧敖楚戈伸手抓起地下的尸体,用力抛掷到那块礁石之后,接着与李映霞二人匆匆侧身入门。门里,一条宽大的石级直通下去,两边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却每隔三尺以环套插着一只火把,青红闪亮的光,把这条石级上下映得通明。
石级尽头,是一个弯角。弯角转过去,有三条分岔的通道,三条通道也是曲弯的,通道两边则距离不等的有着门户,显然,那是些房间。
敖楚戈与李映霞二人刚刚来到转角处,面对着三条通道正在犹豫,右边一条通道这头的一扇铁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倒八字眉的黄衣大汉走了出来。
这人甫始与敖楚戈、李映霞打了个照面,他本能地一怔,随即觉得不对,刚刚开口声:“你们是”“是”什么还来不及说完,他的下巴壳已经被敖楚戈冷硬的钢棒一下子顶了起来,这一记碰撞,痛得黄衣人几乎淌出了眼泪。
微微一笑,敖楚戈柔声道:“乖儿,进屋去说话!”
就这么仰顶着下颔,黄衣人姿势古怪地被迫进了他方才出来的石室。
三个人刚一进屋,一个横躺在门边一张软榻上的汉子蓦地跳起,那人尚未及有第二个动作,在冷电闪暴中,又一头裁回了榻上,鲜血进溅自他的咽喉,动也不动了。
钢棒仍然顶在那位倒八字眉仁兄的下巴上。
李映霞迅速地掩上了铁门,石室中,已没有其他的人了。
敖楚戈平淡地道:“失敬了,原来阁下还是一条硬汉?”说话中,他手里的钢棒往上猛顶,那人脑袋一扬,他的钢棒已齐颊擦上“哺”的一声,一只血淋淋的人耳业已飞起,叫声尚未出自对方口中,钢棒已横砸上倒八字眉的嘴巴,于是,血靡碎牙便喷了半空。
倒八字眉痛得全身整个弯了下来,敖楚戈的钢棒又顶着他的下巴,将他硬硬撑起。
眯着眼,敖楚戈道:“还是硬汉么?”
倒八字眉的脸扭曲,满口血污,他颤抖又含混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手中的钢棒再用力一抬,那人便又仰头向上,敖楚戈道:“问问题的人是我,朋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者老实实地回答我!若有一字虚假,我便活剥了你这张狗皮!”
那人抽搐了几下,仰着的头连连点动。
笑笑,敖楚戈道:“昭,这才识相——‘十一邪’都在那里?”呻吟了一声,那人抖索索地道:“在‘金玉堂’中”敖楚戈问:“在干什么?”吞了口血,那入呐呐地道:“宴客今天早上有贵宾来了十一位大哥正在摆酒接风”眉头忽皱,敖楚戈道:“来人是谁?”倒八字眉的鼻孔急速张合着,痛苦地道:“‘玉面瘟神’单宇”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敖楚戈冷森地道:“果然是他。”
李映霞急问:“这姓单的是什么人?”
微喟一声,敖楚戈暂未回答,他又迫问那人:“‘金玉堂’怎么走法?”倒八字眉痉挛着道:“中间的那条通道到底门上有一面浮雕的八封牌就是”敖楚戈冷冷地道:“‘虎头人屠’李严良你们把他囚禁何处?”倒八字眉两眼圆睁,颊肉抽动,他惊怖地道:“原来你们是来救姓李的”敖楚戈一顶钢棒,厉声道:“少罗嗦,你只管回话。”
那人颤了颤,怯生生地道:“姓李的被囚在石牢石牢里就在左边的那条通道的倒数第二扇门敖楚戈阴森地道:“这里除了“十一邪”外,还有多少罗喽?”倒八字眉用力吸着气,咻咻发声:“还有五名头目七十名弟兄”顶在对方下领上的钢棒暴起暴落“卡察”一声,红红白白的血浆四溅,倒八字眉的脑袋便立刻成了稀糊淋漓的一团,人也顿时颓倒下去。
双手掩脸,李映霞急忙背转身去,惊恐地低叫:“天,你怎么这样狠毒?”用死者的衣服揩净钢棒上的血污,敖楚戈冷冷地说道:“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对敌人慈悲的,就是对待自己残酷。这小子不是个好玩意,眉歪心邪,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李映霞惶惶不安地道:“我们快去救我爹呀!”
敖楚戈平静地道:“你以为这家伙全都说的是真话?”怔了怔,李映霞失了主见地道:“那我们怎么办呢?”敖楚戈道:“再擒一个来对证一下。”
二人悄悄闪向门外,敖楚戈在前,李映霞微殿后,刚刚来到左边那条通道,便正好与一个身材精瘦,猴头猴脑的人物朝了个正着。
那人似正从某间石室中出来,一边还在抄扎着衣衫,他猛一发现敖楚戈与李映霞二人,立即站住脚,形容冷酷地盯视着他们。
李映霞心头一跳,扯了扯敖楚戈的衣角,悄声道:“这人可能是‘十一邪’中的一人”敖楚戈大马金刀地站着,笑笑:“久不相见了,老哥。”
猴头猴脑的那人,尖削的嘴脸毫无表情,他冷沙沙地道:“你两个是干什么来的?”敖楚戈满脸堆笑:“阁下是‘十一邪’中的那一位大哥呀?”那人生硬地道:“‘猴邪’袁立,第七位。”
敖楚戈一指李映霞,笑道:“这个女人叫李映霞,人称‘玉纪’,是保三爷指定送来交换那李严良性命的,她就正是李严良的女儿。七爷,你瞧瞧,还标致吧?”一听到敖楚戈所说的话,李映霞不禁有些发楞,她又惊又慌站在那里,搅不清敖楚戈到底是什么意思?
“猴邪”袁立哼了哼道:“不错,是有这么档子事。但你是谁?为什么自告奋勇地把这妞儿送来?”踏上一步,敖楚戈陪笑道:“还不是巴望能领几个赏钱,七爷”袁立冷冷地道:“站住!不要再往前凑——我看你形迹十分可疑,姓李的妮子当不情愿来到这里吃苦受罪的才是,但她似乎并无反抗挣扎之状,好似乐意跟你来此一般,再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并未听得传报!”
敖楚戈忙笑道:“她当然不会反抗,她来此是为了交换她老爹的性命,是一片孝心。人到了要尽孝的时候,刀山油锅全不怕上下,岂会在乎保三爷给她那点苦吃么?”“猴邪”袁立戒备地道:“你们等在这里,我马上去“金玉堂”通报其他哥儿们”那只黑黝发亮的钢棒,便像一抹流光似地闪到了袁立门面之前,袁立突然倒仰,双脚飞踢,同时扑向身后的铁门方向。
敖楚戈人随棒飞,贴着头顶的石穹暴翻向前,人还在空中,钢棒子又在一颤之下抖成一蓬光点往后反卷。
袁立拼力侧旋,却又在一旋之下接近铁门。
敖楚戈身形左右候掠,钢棒子仿佛如一阵棍林也似合罩而至。
在强劲的锐风中,袁立翻滚蹦跳,倏上倏下,果真像极了一头猴子,敖楚戈如此凌厉的攻势居然会没有伤着他。
眨眼间,袁立全身拳曲,双掌化爪,飞抓闪扣,疾如星火般反攻了三招十一式。敖楚戈一退又进,棒影纵横,力道万钧,以排山溃堤之威卷向了敌人。
这一下,袁立抵挡不住了,他一边慌忙闪躲,一边拉开嗓门大叫:“奸细,有奸细2快来人呐,在丙三通道里面哪”淬然间,敖楚戈钢棒横压,黑影暴映里,他的“无双剑”寒芒飞旋“拓”的一记,削落了“猴邪”袁立的一块肩肉。
奋力后跃,袁立怪叫如泣:“来人呀!快来人呀!”敖楚戈猛转快跃“无双剑”笔直戳出,.袁立往旁急缩“铮”地一声轻响,剑刀忽分为二叉开,那叉开出来的一柄薄刃窄剑,便“哺”的刺进了袁立胸膛!
剑拔人闪,敖楚戈低叱:“快走!”
李映霞急忙跟上,二人刚刚前奔了丈多远,通道对面已有十多名黄衣大汉手舞兵刃,一窝蜂也似地呐喊着冲了过来
通道宽只九尺,是个人多不易施展的地方,在敖楚戈来说,正得其所哉。他猛往上迎“无双剑”形如匹练拣虹,只听“括“‘括”几响,五颗斗大的人头,已血糊糊地蹦上了石穹又反弹下来。
人头未尚落地,他的钢棒已“碰”“碰”地捣飞了两名黄衣大汉。”
几柄鬼头刀用力砍至,敖楚戈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无双剑”倏幻为双,兜面便刺倒了两名敌人,刀锋的血水抛闪,再度抹过另两名黄衣人物的咽喉。
仅存的一位仁兄怪喊着回身便跑,才奔出几步,他又猛觉背脊一凉,目光瞥处,赫然发现自家胸口之前,已透出了一截剑刃。
敖楚戈手腕一振,将那名透心穿胸的仁兄推出几尺之外“无双剑“呛”声并拢还了鞘。这时,李映霞手持兵刃,奔了近来。
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敖楚戈道:“再往里闯。”
李映霞惊怖地道:“老天,你出手好快!”
没有多说,敖楚戈拉着李映霞又往里奔,他们才又转了一道弯,已经看见通道底层的石壁,以及那倒数第二扇铁门了。
只听得清脆的“卡嚓”一响,前面丈多远的石板地面突然移开,同时,掠起了五条人影来。
立时止步,敖楚戈护卫于李映霞身前。
自地底机关跃出来的五个人,一位方面大耳,脸白无须,看模样十分富态,另一个而浓眉大眼,悬胆鼻,却偏偏生了张歪嘴,第三个脑袋奇大,满头稀疏黄发,第四个身材瘦长,面容冷削寡毒,只有一只独臂,第五个年纪最轻,生像也蛮俊秀,只有一只眼带点斜,肤色也白得太过,有些泛青了。
五个人前三后二,刚好堵住了敖楚戈与李映霞的去路。
这时,通道的四周,隐约听得“匡”“匡”的锣声和“当当”的钟响,以及人声叱喝,和步履嘈杂但在这一段通道中,却相当平静,近乎死寂,近乎僵持的平静。
双方互以敌意的眼光注视了一阵,那方面大耳的人物首先开了口:“我是‘八莫礁”十一邪’的老四,‘粉面邪’胡浩,阁下何人?”敖楚戈一笑道:“且待我一一拜识过几位名号之后,再报上我这不压众的万儿吧!”
冷冷一笑,那位歪嘴仁兄说话不关风地道:“你听着,‘十一邪’老五‘刺胆邪’鲍伟!”大脑袋,黄头发的那位粗暴地道:“我是老六‘铁锤邪’陈冲。”
独臂汉子冷冷地道:“老八‘单手邪’孙杰。”
年轻的那个懒洋洋地道:“‘青皮邪’赵三贤,敬陪末座的第十一个。”
“粉面邪”胡浩慢慢地道:“现在,你是谁?”敖楚戈耸耸肩道:“幸会,真是幸会了。名震江湖的‘十一邪’,我眼前居然见了其中的五邪,除了‘猴邪’袁立不复再见之外,还有五邪,约莫也快到啦!”
对面五个人互觑一眼,胡浩沉狠地道:“你到底是哪来的横货?刚才说袁老七不复再见,是什么意思?”敖楚戈正待开口,后面,迅速传来一阵急促又杂杏的脚步声响,他以眼角余光略一瞥视,又有十来二十条大汉,如风般地奔了过来;那十多近二十名大汉的为首者,赫然便是一人左眼罩着黑皮眼罩,满脸横肉,长了一大把络腮胡子的凶恶角色。
独眼者刚一察觉到前面被阴的敖楚戈与李映霞二人,立时站住脚步,向后挥手,于是,跟随他前来的一群人,便迅速的散开,密密地把守住了退路。
敖楚戈眼球子一转,笑吟吟地道:“这可真应了一句俗话啦!前有虎,后有狼,插翅也难飞了。”
独眼者恶狠狠地盯着敖楚戈,粗暴地大喝:“老四,堵住这一对狗男女!老七已经被害,八成便是这一对男女下的毒手。”
“粉面邪”胡浩神色一震,嗔目厉叱:“好狠毒的东西,难怪你方才说不再见猴七,原来猴七业已被你暗害!不管你是谁?今天也要拿你这对狗男女的性命为我兄弟垫底。”
摆摆手,敖楚戈笑道:“稍安毋燥!好朋友,我人在这里,等于一脚踏上了贼船,我们不妨先把话说清楚再做了断,逃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急什么?”胡浩咬牙切齿地道:“你瞎了眼,迷了心,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潜至我‘八莫礁’上来杀人残命。你准备着吧!我们会一点一点地零剐了你,还有这个贱人。”
“单手邪”孙杰也阴寒地道:“不要慌,四哥,我们慢慢的来,细细的磨。正如他所说的一样——逃不了他,也跑不了我们。彼此全不须着急”“铁锤邪”陈冲暴房地道:“先叫他说完了话,然后,我们便剥下这两张人皮来,硝上铺床用。”
敖楚戈嘴角里“啧”了几声道:“好家伙,你这个狗娘养的‘铁锤邪’可真歹毒得紧呐!”
后面,那独眼者大吼:“先拿下再拷问。”
敖楚戈哈哈地笑道:“看你这付尊荣,便不是‘独眼邪’保玉也是‘独眼邪’保玉了。姓保的,别着急发威,我可是和你们打交道来的!”“青皮邪”赵三贤与“粉面邪”胡浩,正待伺机行动“独眼邪”保玉却突然向他们摇了摇头,对着敖楚戈火辣辣地道:“你是谁?来此与我又有什么交道可打?”指了指身边又是紧张,又是惶急的李映霞一下,敖楚戈道:“这个小姐,标致吧?”保玉的独眼如焰,死死地盯着李映霞,一边厉声地道:“什么意思?”敖楚戈一本正经地道:“什么意思?这倒怪啦!姓保的,你是只专爱嗅腥的老猫,她可是条又鲜又嫩的小鱼,你是头色狼,这是位美女,我送她来此与你打交道,你说还会有什么意思呢?”保玉在美味当前,垂涎欲滴。
怔了怔,疑惑地道:“你是讲,你是送这小妮子到此献给我的?”敖楚戈摇摇头道:“不是‘献’,是‘交换’,有条件。”
保玉粗声问:“交换谁?”
敖楚戈一笑:“李严良。”
横肉满脸颤动,保玉终于狂声大笑起来:“好他娘的一个活杂碎,这妮子莫非就是李严良的闺女——‘玉妃’李映霞?”敖楚戈道:“不错,正是她!”
保王的独眼闪射着炙热又贪婪的光芒,他像要吃人似地紧紧盯在李映霞那张校好的面庞上,又从李映霞的面庞移向她的胸脯,她的纤腰,她的双腿“骨”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液,喃喃地道:“好,好,果然名不虚传,艳如天人!玉纪’,真不愧称为‘玉妃’:比起‘白石沟’春怡的那个臭婊子来,简直相距万千里,不可同日而语了,呵”以一个青楼女子与李映霞相比,不禁令李映霞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她立时起了一股至极的愤怒,粉面如霜,凤眼圆瞪,甚至连唇角都抑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暗里碰了李映霞一下,敖楚戈的笑声更夸张了:“的确不一样,昭?”“独眼邪”脸色一沉,大喝道:“你又为了什么自告奋勇地送她来此?”敖楚戈慢条斯理地道:“—则么,这丫头孝心感人,这个年头肯牺牲自己而全孝思的孩子是不多了。她以如此丽质,来凑合阁下此等的粗陋莽汉,亦不可谓不是牺牲。我受到了感动。
所以答允护送。第二么无非是想讨几文赏钱,巴结—下‘八莫礁”十一邪’的诸位好汉们,也为自家将来留个出路吗”“独眼邪”保玉重重道:“还有第三没有?”敖楚戈点点头,平静地道:“有,那第三么,就是希望做个见证”保玉粗声说道:“什么见证?”敖楚戈道:“好叫你们遵守交换的诺言一—李映霞既已来了,你们就应该释放她的老爹。”
保玉桀桀怪笑道:“这一桩.是三爷和她的事,且待睡过之后再做定夺——现在,该轮到我同你之间的公案了。我问你,你是如何到‘八莫礁’?文如何潜行进来的?’’“很简单,溜进来的。我们自备有船,熟悉此间水道,再加上我们都是有点功夫,因此,要摸进此间来,并不是一桩太难的事。”
保玉独眼中凶芒暴射,狰狞地道:“你原可光明正大的送她进来,但却如此鬼祟.恐怕你除了方才所言的三项因由之外,另外尚别有所图吧?”敖楚戈安详地道:“我还别有何所图?”保玉愤怒地道:“我七弟袁立是否被你所杀?”敖楚是道:“却不能怪我。是姓袁的不问青红皂白,冒冒失失先行动手。我一再忍让,他却节节相迫,我为了自卫,不得不奋起抵抗,所谓刀枪无眼,撞着了他,这又有什么办法!”保玉满脸的横肉扯紧,嗔目大喝:“放你娘的狗臭屁!完全一派胡言,满口扯蛋。就算我七弟逼你。那十余名守卫孩儿,也是‘节节相迫’于你么?你却杀得他们半条性命不存,再说,我们‘地宫’门口的守卫,又到了那里去了?只怕也是你的杰作吧?”敖楚戈忽然耸耸肩道:“好罢,好罢,我们彼此再不用吓来诈去的了。我只问你,李姑娘已送上门来,她的老爹你们到底放是不放?就这一句话!”
额间浮起了几条蚯蚓似的青筋,保玉的独目通赤。声如裂帛:“先把她送过来,再谈李严良的事。”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行,以货易货,一手交,一手接,双方都不担心事。”
保玉大吼:“我要先收下李严良的女儿——你不相信我?”嘿嘿——笑,敖楚戈道:“姓保的,就凭你老兄这狼藉的名声,臭不可闻的尊誉,你又叫我怎么个相信你法?大家干脆点,我把干娇百媚的俏佳人送进了你的虎口,你将她老爹交到我手里,谁也不占谁的便宜”保玉恶毒地道:“事到如今,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要怎么做,已经由不得你了。把‘玉妃’交出来,我或许考虑将李严良与你做个比较公允的处置。”
敖楚戈道:“保玉,你把我当三岁的孩子哄啦!我不须麻烦阁下如何‘公允’的来‘处置’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现在,你要不要履约?”浓黑的粗眉—吊,保玉凶狠地道:“好杂种,你还以为你走得掉?”豁然大笑,敖楚戈道:“娘的,这是什么话?你简直是在发熊使赖了嘛!姓保的,看样子,你是想要照单全收,来个有进无出了嘛?”保玉道:“正是。”
敖楚戈皮笑肉不动地道:“幸好我也一直没打算把李姑娘送进虎口!”
保玉大叫:“我早就知道你别有用心,完全是找碴架梁来的。老实说,不论你今天来此所为何事,我们也断不会放你出去!”
微微顿首,敖楚戈道:“很好,我原本也没想到‘一路顺风’的离去,我业已打算杀开一条血路了。”
保玉气涌如山地道:“你在做梦——我告诉你,你将会贴切地体验到死亡的滋味,明白‘十一邪’的手段,我们会一寸一寸地,一丝一丝地零割碎剐了你,到时候,你要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敖楚戈神静气闲地道:“看看你对那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熊样子,就凭了你这粗汉莽夫,居然也妄想染指人家这么一朵鲜花?乖乖,你不但令我作呕,更使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保玉,你只配和怀春的老母狗搭配!”
哇哇怪叫,保玉几乎气炸了肺:“兄弟们,给我活杀生宰了他”“青皮邪”赵三贤的动作,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只在保玉那一声叱喝的余言犹颤里,他的“百刀盾”已经轮旋一样快砸向敖楚戈的背后“百刀盾”是一面厚有三寸的斗大盾形牛皮圆盘,盾面及周沿,布满了寸许长的锋利夹刀,寒芒闪烁,霸道无比,只要稍微被沾上了—下,便像被刀轮切上,那等滋味,不想亦自可知。
赵三贤的出手非常快,他淬然发难,声势之凌厉更不待言——惊叫一声,李映霞的“青锋”急起横架,欲代替敖楚戈挡这一记。但是剑锋却空截向虚,人家的“百刀盾”早已一闪越过。
敖楚戈这时好像已然察觉出来似地微微仰身,他那根又做剑鞘,又当棒使的钢棒子,贴脸暴翻,就有那么准法“蓬”的一声撞上了赵三贤的”百刀盾”力量之猛,更将那位“青皮邪”一家伙震退了五步。
眼前的冷电闪眩,保玉那付奇形怪状的“万字夺”已经当头递到。
敖楚戈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赵三贤,就断定了保玉会来这一手,所以,这时他宛如早就等在那里—样,钢棒子笔直戳向保玉的小腹。
“猴”的一声惊叫,保玉分夺急退,破口大骂:“好个奸刁畜牲”敖楚戈身形旋回,三十七棒绕舞翻飞,立时又迫退了扑过来的“铁锤邪”陈冲与“刺胆邪”鲍伟,他动作如电,往前暴进,又是狂风骤雨也似地九十九棒,硬将再行冲近的保玉以及另一位马脸蒜头鼻的人物,同时攻得往后连躲。
甬道的宽度不够,因此,人多并不是一定占便宜的事。空间只有这么大,能接触的正面也就有限“十一邪”的伙计们拼死力攻,却收不到什么效果。
双方的厮杀几乎成为胶着状态——敖楚戈前后狠搏,这边退,那边就扑了过来,他攻向了那边,这边又往上冲。固然“十—邪”力战无功,同样的,敖楚戈也因地形的局促而颇受限制。
李映霞便跟着敖楚戈进进退退,两头奔战,她苦于本身修为不高,在这腹背受敌,干变万化的凌厉火拼里,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
“十一邪”中的十一个人;除了一个七邪袁立早已毙命之外,其余的十邪里到达现场的便有七人之多,但是,他们聚七人之力,却也奈何不了敖楚戈。这不仅使他们极度惊愕,犹更加极度的恼恨,更觉得不是滋味的是,自始至今,他们居然还不知道来人的根底,甚至连姓名也都没有弄清。
一面狠拼,保玉一面嘶哑地吼叫:“兀那狗操的野种,有本事外面去决个后死。”
敖楚戈哈哈大笑,腾跃闪击中,气势如虹地道:“就在这里也一样。姓保的,你还怕战地风水差了?”“青皮邪”赵三贤淬进猝退“百刀盾”流滚击旋地道:“你狂的哪门子?谁要把这身子骨头埋进来,还不敢说呢?”一百棒蓬散四飞,敖楚戈大马金刀地道:“赵青皮,稳着点,说不准你就是第一个!”
“粉面邪”胡浩贴壁急进,暴然回身,那对又尖又利的牛耳刀往上一翻插落,直罩敖楚戈的后背。
敖楚戈的钢棒,正好砸开了“铁锤邪”陈冲的那两个“南瓜锤”在火星四溅里,眼看还在那边晃映着的棒影,却突然不可思议的倒射而回“铿锵”撞响,几乎把偷袭中的胡浩连人带刀的震了个大马爬。
背脊撞在石壁上,胡浩一个“扑地滚”翻了出去,他毗牙咧嘴,呼吸急促,一张白脸,痛得差点就变成酱紫色的了。
敖楚戈大笑道:“胡老四,得罪,得罪。”
“刺胆邪”鲍伟的两只亮晶晶的“峨媚刺”就在这一眨眼间。映起了两溜冷电,快得无言喻地飞刺向敖楚戈的下盘,同时。“青皮邪”赵三贤已凌空而起,脚前头后的“呼”声刺到。
钢棒子突然抖成了千百条纵横交织的线条,就像虚无中突冗出现的一面罗网,那么严密又力道万钩地封罩过去鲍伟和赵三贤破口咒骂,双双猛往后退。这时,那位马脸蒜头鼻的仁兄,却自另一边贴地闪进,那一柄“扫刀”寒森森地斜削敖楚戈的双脚。
敖楚戈以钢棒组成的网面尚未撤除,背后锋刀破空之声又急速传了过来,他双脚微弹,离地两寸——只有两寸,那柄“扫刀”的薄利刀片已“削”声飞过,当那位马脸人物挥转的臂膀尚不及抽回的刹那,冷芒一闪,他的右臂已齐肩抛起一一仍然紧握着他的“扫刀”血淋淋的飞向了穹顶。
“嗷”
嗥号着,马脸朋友的一张马脸,顿时扭成了扁的,他打着旋转,喷洒着腥红的鲜血,一头撞向了石壁,又重重往后仰摔了过来。
赤了眼的“青皮邪”赵三贤奋起冲扑“百万盾”飞泄流旋,悍不可当,敖楚戈九十棒“呼轰”迎上,棒影交辉里,一抹寒电自另一个极其怪诞的角度,斜斜激射,宛如贯日之虹。
“吭”的—声,.赵三贤一个凌空跟斗倒翻回去,肩头血流如注。
保玉歪曲着脸,沥血般大吼:“你又杀了温老十二”一面吼,一面旋风似地往前扑“万字夺”狠攻快舞,在一圈又一圈流灿呼啸的光华锐劲之中,恨不能将敖楚戈绞为干百段。
钢棒子破空直入,有如—柱擎天——“当”的一声,便那么准又那么重的震退了保玉。而背后“单手邪”孙杰飞快闪至,套在独手上的“铁刺猬”猛向敖楚戈的天灵上挥落。
“无双剑”窄而薄的锋刀“挣”声斜指向天,剑身晶莹森寒,光芒盈盈闪眨,有如一泓流动生辉的凛冽秋水——而这泓秋水却是凝结的。
“铁刺猖”尚未够上部位,孙杰已被迫得急速翻身抛腕,匆忙跃退。“青皮邪”赵三贤目毗欲裂,又待轮上进袭,而那柄斜斜指天的“无双剑”却轻轻一响“霍”的分又张开,像极了—只钳剪。
于是—一—
激烈的拼战突然静寂下来,每一双(或一只)眼睛,都惊恐又怔窒地注视着这柄两刀合一的利剑,这柄双锋合一的剑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使用此剑的人。
甫道里,像是—下子成为坟墓了,那等火辣的搏斗声只是一刹间便被冻结,宛苦燃烧中的火焰兜头被一桶冷水浇熄了一样——连缕青烟也没有冒。
干涩地咽了口唾液。保玉呐呐地开了口:“你你是姓敖?”敖楚戈静静地道:“我是姓敖,”独眼中闪过一抹痉挛,保玉十分吃力地道:“敖楚戈?”笑笑,敖楚戈道、“不错,敖楚戈。”
分堵在甬道两侧的“十一邪”以及他们的一干手下,这时全都变了颜色!人的名,树的影,他们虽然从未见过这位“毒尊”会过这位“一笑见煞”但是,都也深深地久仰过他的大号,听闻过他那“毒”是毒到何等地步、“煞”是煞到了什么程度:敖楚戈的心黑手辣,早就在江湖上挂起了金字招牌了。
保玉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他喉咙发干地道:“呃!姓敖的,你怎么会跑到这‘八莫礁’来——这件事,和你从哪里扯也扯不上关系”敖楚戈淡漠地道:“现在已经扯上关系了。怎么址上的你不必问,我也懒得说,我来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接李严良回去、当然。李姑娘也不能留下,行不行?你们先琢磨着看吧!”
保玉满头大汗地嗫嚅着道:“姓敖的,你也一定晓得我与李严良的那段过节——他不是个好玩意,坏透了的烂胚子。你又何苦硬要替他出这个头?”放楚戈闲闲地道:“我不是替姓李的出头、我讨厌他就如同讨厌你“样。我之所以如此实力的原因,喂,是为了他的女儿。保玉,这位‘玉妃’李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呆了呆,保玉呐呐地道:“很标致。”
点点头,敖楚戈笑道:“你想想,为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出力效命,岂非一大乐事?女为悦己者容,而‘士’呢?当然就得有为知己者死的这份雄心,对不对?”保玉忽道:“原来你是应这贱人的要求而来的!”
敖楚戈脸色一沉,道:“不要随意污蔑人家这么一位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你凭什么指人家是‘贱人’?要说是有人犯‘贱’,恐怕就只有阁下你才是。”
独目暴睁,保玉提高了噪音:“姓敖的,你有点名气是不错,但可也得琢磨地方来摆你的威风。跑来‘八莫礁’发熊,你未免找错了码头,我们‘十一邪’可是吃你这一套的?”敖楚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有种1而我敖楚戈也一样的不吃你们这一套,所以我来了!而且也和列位对过几仗,到目前为止,显然你们的‘一套’没能罩得住我。”
保玉大喝道:“你不用卖狂,姓敖的!今天,不论你是什么三头六臂,者子也会叫你来得去不得,这‘八莫礁’就是你把老命搁上的地方。“敖楚戈不屑地道:“我可真要看看,就凭列位这几下子空心把式、草包拳脚,如何个把我这条老命搁下法?”保玉狰狞地道:“你等着看!姓敖的,看看我们能不能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能不能将你活割分剐了?你他娘的,‘八莫礁’四边都是海,老子叫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脱!”
说着,他又一指站在敖楚戈身旁的李映霞,邪恶地道:“还有你,小婊子!待我们收拾过你那姘头敖楚戈之后,老子们再轮流收拾你,更叫你那狗熊老爹在旁边看着!”
全身不禁簌簌轻抖、李映霞的面孔上是一片白、一片青。
她气极了,恨极了,羞极了,以致连那愤怒的回答也在哆嚷:“不要脸的下浪流畜牲你们简直无耻没有人格你们全是一群卑陋龌龊,无心无肝的猪狗天雷怎不劈死你们”敖楚戈冷冷一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保玉,保你娘的玉!你不照镜子没关系,自己撤泡尿看看你那付尊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说过,你只配去找条老癞皮母狗。”
保玉满脸的横肉绷紧,嗔目大吼:“敖楚戈,我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耸耸肩,敖楚戈眯着眼道:“独眼龙别吆喝,你哪里风冷哪里去,不服气,你们就并肩子再—起上,看看我姓敖的,能否活杀你们遍地死人,一汪血潭。”
那边“青皮邪”赵三贤切齿叫:“三哥,我们豁上了。”
敖楚戈嘿嘿笑道:“我这边恭候着呢!各位”在保玉与他的十数名手下后面,突然传来一朗润清雅的声音说道:“果然有几分狂态,敖楚戈。”
保玉他们一听到说话的声音,立时纷纷让开,肃立躬身,空出中间一条路来。南道那头,四个人施施然走近,当先之人,玉面剑眉,唇红齿白,星目闪闪如电,青衫招扇,一派大家公子的雍容气度。
敖楚戈注视着这位公子哥儿似的潇洒人物,那人,在一个外行,或者不知情的人眼中,最多会认为只是个王侯子弟,或者富户少爷而已,但在敖楚戈的感觉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以一种极端谨慎又极端戒备的神情注视着那人,并且,在不自觉之中,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在他身边的李映霞,也不觉感染到他的情绪,无形中像是受到什么禁制一样,全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非但不自在,更有那么股子惶惶不安,宛如大难临头似的压窒反应。
当然,敖楚戈知道来人是谁了——“玉面瘟神”单宇!而李映霞也可以猜测得到那人就是单字!她从来没有看过敖楚戈像此刻的这般慎重过,也从来没有见他有过如此近乎紧张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敖楚戈现在都有了。
李映霞于是明白,敖楚戈也会紧张,也会正视某一件事情。他之所以一贯的嘻笑怒骂,放荡不羁,只因为还不到应该严肃的时候。
在敖楚戈凝神望着单宇的当儿,李映霞也非常仔细地端详着他,单宇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十分灵秀,好像经过一位高明的塑匠异常小心的琢磨,又相当谨慎地安排过位置—样,哪儿也不能粗一点,不能细一点,不能长一点,不能短一点.凑合得恰到好处。
单宇的肤色很白,白得近乎嫩。皮肤很细,细得近乎娇。眉梢唇角,流露的是一种安详,平和,又充满儒雅的气质,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也像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公子,有点儿俏,有点儿傲,但却神采飞扬。
不管怎么说,你也找不出那种形迹来——那种传闻中,狠毒,暴戾,邪恶又嗜杀如狂的痕迹来。他的这付模样,简直不敢令人相信他也会粗野的击技之术,更逞论相信他是此道中的刽子手了。
现在,单宇的面孔上,展露着的是一抹温柔平静的微笑,很含蓄,很雍容。你走到距离敖楚戈大约七步之前,潇潇洒洒地站住了。
目光澄澈地望着敖楚戈,又更加柔和地转向李映霞的面庞上,然后,他淡淡地一瞥地下的尸体,非常安详地说道:“黑刀邪’温骇死了,‘十一邪’又走了一位了。”
一侧,保五踏上半步,低促地道:“单公子,温老十是被姓敖的下的毒手”一笑,单宇道:“我会用我的眼睛看,以我的头脑去判断。”
碰了一鼻子的灰,保玉唯唯诺诺地道:“是,单公子。”
单宇—拂衣袖,温和地道:“敖楚戈,我们可算是神交,对你,我确实久仰大名了。”
敖楚戈笑笑,道:“彼此。”
单宇轻轻地道:“你来这里,又带着李严良的女儿,可是用这位姑娘交换李严良的?”敖楚戈道:“不是。”
忽然笑了,单字道:“你很诚实。敖楚戈,我也知道你不是,否则,你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交换’。”
敖楚戈道:“用何种方式交换并不重要。”
不待他说完,单宇已接着道:“是的,重要的是某种人会不会做某类的事——敖楚戈,你一向狂傲,目高于顶,见得多了,经的多了,而且跟斗栽得少,便养成了你那种浪荡不拘,遇事轻佻的性格。但是,你却也有那么点怜香惜玉的心,那么点行侠仗义的血性,呢!”
敖楚戈笑了:“你倒相当了解我!”
点了点头,单宇说道:“不错,我天生就擅长于分析别人,尤其是分析足可与我相抗衡的强者。”
敖楚戈道:“承誉了。”
单宇一笑:“不客气。”
他仿佛整理了一下他出言的程序,然后,又安详地道:“打从我知道你来,而且带着李严良的女儿来,我就判断你不是用这女子来交换李严良的,因为你决不是此类的人。你并不喜欢‘交换’,在你认为,此类‘交换’,不啻是屈服,是让步,甚至是羞辱,而你,从不可能屈服,从不可能让步,更不可能接受羞辱一一尤其是在一位如花少女的泪及哀恳中,这将更激发了你的英雄感,是么?”敖楚戈道:“对极了。”
单宇安闲地道:“你是这样的人。”
敖楚戈笑道:“你看得也够清楚。”
单宇非常坦率地道:“敖楚戈,我也是个武林中小有份量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够衬得起这个‘份量’,便因为我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却一直活到现在,而且,活得很好,这就不得不归功于我善于知人了。”
敖楚戈道:“说得对,你的确不是个好缠的角色。”
单宇静静地道:“同样的,我明白你也如是。”
敖楚戈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我晓得‘十一邪’对你唯命是从,你的意思,亦即是他们的玉旨,你想怎做,就会是他们一体的做法了。”
入鬓的双眉微挑,单宇道:“你说,我会怎么做呢?”敖楚戈慢吞吞地道:“我想,你是不会善了的啦!”
单宇笑道:“我没有法子善了。”
他目光四巡,扫过那些对他流露着一脸敬畏表情的“十一邪”及其手下们,他清雅地道:“‘十一邪’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挣得了他们的名与地位声誉,说起来亦非泛泛之辈了。但是,他们却不会忘记在十年以还的这一段漫长光阴里,我帮过他们多少忙,在他们多少次濒临危倾的险境里,由我一力支撑起来,所以,他们很尊重我,甚至唯我马首是瞻,甘为我用。他们既然对我这样驯从,我又怎能不关照他们,他们既是我的人,我就该站在他们的立场,替他们打算。”
望着敖楚戈,他又道:“虽然,我很清楚这将十分吃力,因为他们此次所遇到的敌手,不是平常的对手,而是你——鼎鼎大名的‘一笑见煞’。”
敖楚戈耸耸肩道:“也不要太抬举我,单宇。‘十一邪’有你撑腰,我老实说,他们的希望就要比原来大得多。否则,我不认为他们能拦得住我。”
一直站在单宇身边没有开口的那个人,是个中等身材,胖都都,福泰泰,圆脸圆大鼻子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一付“和气生财”的模样,这时,他先打了个哈哈,笑眯眯地道:“敖老弟,你的口气也未免稍嫌狂了一点。不错,有单公子替我们撑腰,我们的胜算是要大得多,但,何庸公子出手?光凭我哥儿几个,莫不成还侍候不了你?”打量着这“和气生财”的人物,敖楚戈道:“看样子,你就是‘十一邪’的首脑‘蝎心邪’庄弘了?”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不错,庄某人就是我。”
敖楚戈道:“既然你是这么样有自信,何妨又要麻烦你们的单大公子,只由你‘十一邪’的人上来凑合凑合?虽然‘十一邪’业已去掉两个,却仍存九位,以九敌一,在人数上依然占着优势呐!”
提到他拜把兄弟的死亡,尤其是从一个造成他们死亡的仇敌口中说出来,庄弘却无动于衷,像是人家正在诉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又绝对陌生的事与物一样,他笑口常开地道:“你认为应付得了?”敖楚戈道:“总要试试。”
庄弘转问单宇:“公子意下如何?”
单字深沉道:“随你。”
庄弘毫不考虑地道:“我想,我们可以分个高低。”
舔舔唇,敖楚戈道:“单宇,你真会作壁上观?”展颜一笑,单字道:“何须对我顾虑?”敖楚戈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你要插手,我便会做你插手的打算,反之亦然。对付‘十一邪’和‘十一邪’加上你,这个份量可大不一样。”
有些傲倨的笑了,单字道:“承你高看了。敖楚戈,我不插手便是。其实,我运气不好,偏偏这一次来会碰上这件事,又碰上你,否则,换个场面,换个地方,说不定我们会煮酒论文。”
敖楚戈意味深长地道:“运气不好的是我,我早知道你与‘十一邪’的交情,未来之前,巴望你不会在;而你却碰巧到了这里。但幸亏你答应不插手了,可是?”单宇道:“当然,我不插手。”
敖楚戈道:“我现在有种感觉——如释重负。”
单宇道:“你太客气。”
庄弘又皮笑内不动地道:“那么,敖老弟,我们在哪里摆上比较合适?此地,外头,悉随尊便。”
悄悄地,李映霞捏了捏敖楚戈的手掌。
敖楚戈可以体会她的意思,而敖楚本来也就要提的,他用套着黑皮护臂的手腕擦擦颊,表情是一片悠然自得,轻松愉快:“庄老大,我们总要搏个彩头吧?”好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气,庄弘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干辛万苦的‘英雄伴美’,为的也就是这个。我说,敖老弟,你心目中的彩头大概早就想定了,李严良,是么?”敖楚戈揄挪地道:“你真聪明。”
咧嘴一笑,庄弘道:“赢了,你自然将李严良带走,但是,输了呢?”望了李映霞一眼,敖楚戈道:“如果输了,双手奉上我身边这位千娇百媚的小佳人,另外,再缀上我自己——当然,我不如李姑娘吃香且能引起诸君的遐思绮念,但,至少诸君可以咬我几口泄愤,甚至剥皮抽筋,怎么样?”庄弘打了个哈哈:“你倒挺有自信,好,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敖楚戈道:“考虑过了,决不后悔?”敖楚戈又接着道:“真的‘一言’就‘为定’喽?”庄弘重叠的下巴一抬,道:“‘十一邪’自来言而有信。”
敖楚戈吃吃一笑:“眼前,我是非同意阁下这句话不可了。”
庄弘似笑非笑地道:“你可得记住,我们是以九对一呢!”
敖楚戈道:“忘不了,而且我一向落单——我很明白,不论约定与否,也不论是怎个打法,诸君也都会一涌而上,以九对一的,昭?”没有正面回答,庄弘眯着眼道:“地方?”敖楚戈胸有成竹地道:“外面吧!”庄弘一伸手:“请。”
敖楚戈笑笑道:“强宾不压主,列位先请。”
于是,以单宇、庄弘为首,率领着他们的一干手下往外走去,敖楚戈、李映霞在中间,后跟着‘粉面邪”胡浩等几个人,近似夹持的离开了这条闷气的甫道。
一边往上走,李映霞边走极轻极轻地道:“你怎么答应他们到外面去打?他们人多,地方宽了,攻击面也会大了,他们可以调集所有能上场的人,从四面八方向你进攻”敖楚戈低沉地道:“凡事有利就有弊。到了外面,固然他们的攻击范围开阔得多,但我的运动空间也相对的增加,到时候要强行救人甚或突围逃命,也比局处这地下甬道中来得方便,我同意他们九人一起动手,便也何妨大方一点,给他们—个适当动手的所在?如今他们心中必存幻想,以为胜算的希望很大,我期冀的也就是他们能产生这种的幻想,这样一来,我们就更利于行事了。”
眼波流转,李映霞忐忑地问:“你打得过‘十一邪’他们如今的九个人吗?”笑笑,敖楚戈边拾级登阶,边小声地道:“如果打不过,我俩就正好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涨红着脸蛋:“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俏皮话!你甚至相信那单宇不会出手?”望了望前面悠闲迈步、轻摇摺扇的单宇背影,敖楚戈笑出了声:“鬼才相信!”
业已到了石阶顶上铁门边的庄弘,这时回过头来,阴阳怪气的一笑:“敖老弟倒是轻松愉快得很,这等关头,犹自谈笑风生,悠然怕然,想是胸有成竹,胜算在握了?”站在一边的单宇也含蓄地笑道:“敖楚戈果然雍容自若,沉稳镇定,有大将风。”
仰头一笑,敖楚戈道:“我只是苦中作乐吧,哈”庄弘看了单宇一眼,目光里有着包含不住的愤恨与怨毒,但单宇微微摇头。当庄弘又再望向敖楚戈的时候,神色业已恢复了先时的那种平静与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