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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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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夜静静地,静静的微风,静静的点星,伴着托腮独坐的颖青。

    近日山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听说城中追捕百抗天的行动正炽,朝臣们积极商议着攻寨对策,一切都是听说,似真似假的传言放大成可怖的氛围,感染着每个人。

    而他说这不关她的事

    一闭上眼睛,她就仿佛看到他脸上的血痕,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脑子里除了想他的事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锦衣玉食的生活、爹娘的担忧,甚至她身为郡主的身份,全不及那股亟欲贴近他的心、他生命的渴望。初时对他深切的痛恨,不知何时已烟消云散。或许真如成吟安所言,那是来自于她的固执,而非感受,细思从头,他不曾伤害她的爹娘,甚至对她的公然掌掴、皮鞭抽笞默然承受。

    她不认为有任何男人会如他这般无论优劣,完全地接纳她。

    颖青轻轻地走向书房,宛如深夜里的一缕幽魂,书房中透着一盏烛光,她推门而入,百抗天就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大张纸,转眸见到她,紧蹙的眉峰舒展开来,寂静的深夜有种魔幻的魅惑力量,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彼此,一时谁也没开口。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百抗天终于打破静默,挑起唇角微笑问。

    “睡不着。”她举步走向他,她以为走向他很难,其实很容易。站在他身畔凝眸瞧着桌上的图纸,是制画得十分精细的地形图。“这是抗天寨?”

    “嗯。”他眸中闪过赞赏,女将军之封号的确是名不虚传。

    军战对垒之事最能引起她的兴趣,颖青细究起这张图来,纤指指着图上新添的痕迹道:“这是你近日筑高台的点吗?”

    “不错,高台上有箭手居高射击,官兵进到这儿来,便由这几个地方撒油,箭头点火朝他们射去,火星极易传给其他人,而他们身上沾的油则会立刻加助火势。”他一边解说,手指一边在图上指点。“至于这几处则是罗网及陷阱,这些地点较接近抗天寨,不适合用火;另外,几年来大伙儿在山腹内挖了地道,真抵挡不住便须由地道逃遁。”

    但遁走之后呢?百抗天没有说下去,颖青也能明白,是否能逃得了一世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她没有问他杀了那两个狗官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或许这个结果是抗天寨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迟早都无可避免。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他已不再处处防范她了?

    百抗天望着她只是一笑,问道:“依你瞧,这样的布局能挡得了多少大军?”

    大军?!攻一座山寨须动用到大军?!颖青脸色一白,芳心顿时纷乱无依,抗天寨才一千多人,扣掉老弱妇孺,就算以一当十也挡不了一万大军啊!

    多少年来倭寇当道,只因远离京师重地,地方官府又无能,每每放任其四处肆虐、残害百姓,怎就不见朝廷祭出大军扫荡?想到危如累卵的抗天寨,她的心不禁颤抖了。

    见她脸色苍白、娇躯轻颤,百抗天伸臂搂住她的纤腰,让她坐在他大腿上,轻抚着她的背脊。颖青贴着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她到此刻才体会到身为一个寻常百姓的无力与悲哀,当横祸加身,也只能咬着牙承受。

    隔着轻薄的衣衫,她玲珑有致的柔软身躯令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他手指轻抚她柔细的发丝,低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颖青的心一震,霍然抬头盯住他。“什么意思?”她知道他将瑶音送离抗天寨了,但她不想深究,此时此刻她只想平静地待在这个令她想到心痛的人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稳定的心跳。

    她这一生从不知悲伤为何物,却在这几日尝个透彻,恨不能天长地久,却又苦于人生短暂。

    “意思就是你会长命百岁,你不知道我也会看相吗?”百抗天笑道。

    她不禁嫣然一笑。“跟你那小白脸四弟学的吗?”

    想起袁河寄他也不由得好笑,但再这么抱着软玉温香的她可就不太有趣了。

    忽然她纤指轻抚他颊上的伤痕,小心翼翼地抚触,甚至有些颤抖,盈若点星的美眸中凝满了痛楚与怜借。

    “还疼吗?”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的后悔自责,她再也不要拿鞭子了!

    他呼吸一窒,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淡笑道:“只是小伤罢了。”

    “你为什么要故意让我打?”她抿着唇问。

    “你不是一直很想打我吗?”他笑了笑。

    颖青似怨怼似委屈地睇了他一眼,望着他颊上肿裂的血痕,忍不住用唇轻轻地吻触着,一份说不出口的感情,一种深入骨髓的爱恋,令她情不自禁地倾泻这份温柔。

    他以为他可以把持得久一点,却被她轻柔的细吻,以及娇躯细微的移动给轻易地击溃了自制力,他低哑着声音道:“夜深了,你回房去睡吧!”

    他要将她放下,不料她却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嫩颊贴着他的,道:“我不想睡,你继续研究你的地图,我不会吵你。”

    “土匪婆”若她以为这样他还能专注思考,未免太高估他了。

    她的眼眶一刺,几乎忍不住流泪。“让我留下来。”

    百抗天差点呻吟了,试图拉下她紧紧缠绕的手臂,却被搂得更紧。“土匪婆,我是个男人,你懂不懂?”

    感觉到他火热的气息漫来,当然也或许是她自己身子变热了,而他昂扬的生理反应则令她羞红了双颊,娇软的身躯情不自禁更贴入他结实的胸怀中,她咬着唇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喝了药了。”

    这无异是她的投降,同时也在瞬间击溃了他的理智,他猛然堵上她的唇,狂野地热吻她,恣意深吮她的唇、她的舌,粗糙的大掌探索着她温软柔腻的娇躯,她的娇吟瞬间引爆压抑多日的情欲浪潮。她轻喘地主动回应着,轻颤的手指忙碌地解开他的衣衫,体内焚烧的欲望如同情感般炽烈,她渴望身躯毫无间隙地结合,更渴望两颗心合而为一,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激越的呻吟融入微寒的夜,撼动神魂的爱恋,沁入心底最深的角落。

    百抗天轻抚着怀中娇躯细致的肌肤与诱人的曲线,两人卧在只供一人休憩的榻上被迫紧密地相贴,但没人有怨言。今夜,他高傲尊贵的阶下囚撤除所有敌意来此与他激情欢爱,如果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让他此生不再有遗憾,那么他由衷地感激。

    这一生他只想要这个女人,她的出现就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射人的一道光,唯一、绝美、慈悲而魔幻。就算她这辈子都会恨他入骨,而他会心怀愧疚,他也舍不得放手,从今以后他不再怨了,人生至此,一切都够了。

    “土匪”她偎在他怀中轻轻地开口。“这一仗非打不可吗?”

    “不一定会输。”

    “但很可能不会赢。”她抬头凝望着他平静的俊颜,他是那么的孤独,整个抗天寨的人都依赖着他的力量,他一肩担起所有重担,一个人在深夜因苦恼忧虑而不成眠,不管她曾因他的无情潇洒怨怪过他多少次,此刻也只剩下满心的怜惜、相伴的渴望。

    “但我非试不可。”他淡淡道。

    颖青了解了,他决心为这一千多人奉献出他最后一口气,既然担下了他们的苦难,他就要信守这份承诺到他无能为力为止。若他是孤身一人就不愁活不下去,但丢弃了这群人,他的生命也不再有任何价值。

    可她呢?他想过她没有?难道他从不曾想过与她厮守一生吗?然而她没有问,因为或许令她倾心的正是这样的百抗天。她的心从没这么悲伤过,却也从没这么高兴、澄澈过,有生以来她初次看清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们一定会赢的。”她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柔柔地微笑。

    这个女人总是令他惊异,若真是寻常的女子、寻常的夫妻关系,此刻只怕会哭着求丈夫独善其身,早早远走高飞,可她竟还能鼓励他!

    他搂紧了她,握着她的手掌轻轻揉玩着,原本柔腻细嫩的玉手已生出了茧,他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怎地忽然叹起气来?发觉他拇指揉按着她手中的茧,她羞愧地想要抽回,却被他紧紧握住。“我知道我的手变粗了,可每天洗衣、俦药,我也没法子啊!”他的心一抽,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掌,顺着她的手臂往上封吻了她已被尝得红肿的唇。

    “青青,今晚我们两个都不太正常。”他边吻着她边轻喃道。

    “抗天”她搂着他的颈项轻唤,回应着。

    “一个晚上就好,假装你不恨我,假装我们是寻常的夫妻”这是他仅存的愿望。

    她想说她已经不恨他了,已经忘记所有能够恨他的理由了,然而他随之覆盖的热吻烧尽了她所有思考的能力,瞬间坠入激情的欢爱中,本能地热情回应他的需索。

    “青姐,你大老远把我找来,就为了教你缝补衣服?”敏儿瞪着颖青不可置信地叫道,颖青不是见到女红就头疼吗?这会儿居然主动要她教,她吃错药了是不?

    “百抗天的衣服破了,总得补啊!”瑶音本来要做,但匆匆地被送走,所以没有完成,而她也不想再假手他人。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补衣服的事,倒真有闲情逸致啊!”讥嘲的声音传入屋里,不请自来的成吟翠冷哼道。

    “难道兵临城下,就不用吃饭拉屎了吗?”颖青不以为然地轻哼,敏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这高贵的郡主已被寨中的土匪调教得连粗语都会讲了。

    “青姐说得没错,说到衣服我才想到,这节气转秋,夜里凉了许多,我那儿新织了块布,青姐的衣服不多,就给青姐添件秋装如何?”敏儿笑道。

    颖青心中一动,倒想给百抗天做件袍子。

    成吟翠不屑地冷冷一笑。“敏儿,你倒好心,但我看她是用不到了,你还是省省吧!”她与敏儿相识在颖青之前,怎就没见她送点什么给她过?这刁蛮的郡主到底哪儿得人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咱们抗天寨遭逢大难,可也不一定会遭灭寨之厄,你为何先灭自己的威风?”敏儿不悦地质问。

    “我何曾说过灭自己威风的话了?就算会遭灭寨,咱们也跟大当家死在一块儿,又算得了什么?但可不需要一个郡主作陪。”成吟翠冷睇了颖青一眼,哼道。

    “这里是我的房间,你是特地来喧宾夺主的是不?”颖青冷冷道,从一开始就跟她八字不合,到现在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谁有这等闲工夫啊?要不是抗天哥要我来找你到大堂去一趟,我还不想来呢!”

    “大当家找青姐做什么?”敏儿忍不住奇怪地问。

    “荣王府派了个姓何的家臣来求见。以前是来多少个轰多少个,但这回也不知怎地,大当家还客客气气地请他进来坐!”成吟翠撇撇唇,甚感不以为然。

    颖青心中一震,难道是爹娘出了事?还是她不再迟疑,与成吟翠往大堂去了。

    大堂中,王府家臣何克维与百抗天寒暄几句之后,便单刀直入地道:“百大当家,我家郡主被贵寨软禁,多次派人相商放人的条件,贵寨都不予理会,但如今百大当家你闯下大祸,王爷为了郡主安危在朝中力请同僚勿下军令挑寨,然一人难敌众口,连皇上、太后都已顾不了郡主安危而对抗天寨下了格杀令。百大当家,郡主与你并无深仇大恨,难道你忍心让她葬身于此?”

    何克维所言正是他思索过多次的问题,打从杀了吴寿、石承孝两个狗官起,他就想过这结果了,但想归想,毕竟舍不得就此放手,只因一放便是永别。但眼前的局势逼得他不得不面对,就算再痛再不舍,他也必须下定决心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既然让你进来,必不会令你空手而返。”百抗天淡淡道。

    “大当家”其他人不禁惊愕得面而相觑,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他居然还要把最后一张护身符弄走,这简直是将脖子送到刀口上抹嘛!

    百抗天举手挡掉了众人的异议,何克维则满腔惊喜,大声道:“大当家果然爽快,在下代郡主谢过大当家的成全之德。”

    “什么成全之德?”由门外走人的颖青听到他这最后一句话,娇颜染着淡笑问,光看她跟成吟翠见而到现在还没有赏她耳光的情况瞧来,可知她今天的心情好得很。

    “郡主!”何克维见到她精神爽飒、艳丽灿亮如昔,眼眶不禁湿了,双膝一软,朝她跪拜道:“属下何克维参见郡主。”

    “好了,起来吧!”颖青淡淡道,秀眉一蹙,问:“你怎么来了?爹娘无恙吧?”

    “启禀郡主,王爷、王妃贵体安康,就是时时担忧着郡主。”何克维恭谨地答道。

    颖青抿唇不语,天底下出阁的女子皆能回娘家探望父母,可她又怎么能够?

    “既然如此,你就随他回京探视王爷、王妃吧!”百抗天道。

    颖青霍然转头瞪住他,艳俏的脸蛋瞬间苍白宛若死灰,他叫她回京?!现在回京她还能回得来吗?还是他的意思根本是叫她走?他不要她了?!她眼睛盯着他,搜寻着他凝视她时惯有的炽烈,然而此刻他眼里只剩下毫不在乎的淡漠。

    “郡主,大当家肯放你下山了,咱们这就走吧!”何克维催促道,以免百抗天反悔。

    望着他异常冷淡的俊颜,她的骄傲不容许她掉泪,然而她的心却慌了、乱了,他先将瑶音送离山寨,现在轮到她了?!

    “我不走!”她双拳紧握,坚定地道,同时甩开何克维拉她衣袖的手。

    “郡主!”何克维急得快跳脚了。

    她很喜欢考验他的决心是不?!让她离开虽然心很痛,但却不得不,他的坚持绝对不输给她。“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是护身符,抗天寨不需要你,你跟他下山去吧!”

    难道说她不是护身符便不能留在抗天寨与他同生共死?!他对她究竟有没有一丝感情?若有,又怎能如此舍得?往日的柔情深烙在她心版上,而他难道已全部遗忘了?!

    “你说‘你不会有事’就是这个意思?!把我送回荣王府?”柔细的嗓音已痛哑了,俏脸上是永不妥协的倔强。

    百抗天浓眉一蹙,而后唇畔微挑,冷淡一笑。“我愿意放你走,你该谢我才对,问这么多做什么?”

    当心已痛到麻木,骄傲支撑着她的坚强果敢,颖青昂首冷冷道:“你放不放我是你的事,我走不走却是我的事,你没资格摆布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但走出门外没多远便被他阻挡下来,他箝住她的左腕将她猛然拉近,冷冷地道:“我不管你留在抗天寨有什么目的,但抗天寨已经没有留你的必要!”

    这些话狠狠地刺伤她的心,她霍然扬起手,却停在半空中挥不下去,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软弱?想爱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这么难?

    “真的没有必要吗?”颖青缓缓收回玉掌,冷冷道。“你别忘了你的结拜兄弟冉诚是规矩作生意的庄主,另一个葛翊还是礼部侍郎的胞弟,若这两个清清白白的国家栋梁私下跟抗天寨有勾结,你想结果会如何?”

    百抗天脸色一变,眯起锐眸咬牙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显而易见。”她冷冷一笑,明知这种话是他的禁忌,她仍决心挑衅。

    “我说过,你恨我就冲着我一个人报复,不要连累他人!”百抗天握着她左腕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忍着彻骨的疼痛,绝不肯有丝毫示弱。

    “报复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你身边的人开刀,不是吗?”

    百抗天锐眸瞪视着她,她倒是抓紧了他的弱点。“你没有证据。”

    “颖青郡主说的话就是证据!”她冷笑道。

    没错,她说的话朝廷没有人会质疑,届时诚意庄、葛家将继抗天寨之后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如果颖青真想如此报复他,就算冉诚再厉害只怕也很难脱身,这份担心在她和冉诚打照面时他就意识到了,没想到她倒真不负他所望!

    他的胸口燃起相识之后首次对她的愤怒,以往不管她再怎么替他找麻烦,他总是欣赏、包容,甚至宠溺,可这回她实在太过分了!

    “以我对你的恨意,你想我会放过他们,以及报复你的机会吗?”仿佛怕他不够气恼、愤恨她似的,颖青又再补充道。

    百抗天用力地甩脱她的手,令她不由自主往后跌退了两步。“朱颖青,算你狠,我本以为你不会忍心牵连无辜,没想到是我看错你了!”

    他决绝地离开了,再也不看她一眼。

    颖青绝望地闭上眼睛,心仿佛已碎成千片。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办法了,明知道他最恨这种要胁,或许他将从此不再和善地对待她,但这却是她留下来的唯一方法。

    她情愿远远地看着他,起码还能看着他

    “抗天哥,你别再理会那刁蛮郡主的事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说你不喜欢她了,但她知道抗天寨这么多事,放她下山终是不妥,她不肯走,留在抗天寨也变不出什么花样,你就别担心了。”

    用午膳时不见百抗天的踪影,颖青忍不住放下餐饭出来找寻,却见成吟翠又再缠着他不放!何克维离开之后他们又再度陷入无止无尽的冷战,对成吟翠的行为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眼见成吟翠像花蝴蝶似地在他身边绕,总令她一颗心又气又酸地揪紧。

    她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瞧着、听着他们的笑语,却找不到理由走近。

    “谁说我在担心这事了?”百抗天潇洒地挑起一边唇淡笑道。

    “那你怎么不吃饭呢?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对付朝廷的爪牙?还是抗天哥你不想吃饭?那我去煮红豆粥给你吃好不好?”成吟翠温柔体贴地问道。

    “不用了,我只是还不饿,晚点再吃剩饭就行子。”百抗天边调着手中的弓边道,思索着让抗天寨弟兄也能准确地数箭连发的方法,抵抗大军近身肉搏最是不利。

    “那怎么行!”成吟翠激烈的反应,仿佛这是天塌下来般严重的大事。“我现在就去盛饭来。”

    百抗天及时拉住了她。“吟翠,别忙了。”

    成吟翠凝望他半晌,忍不住鼻头微酸,道:“抗天哥,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如此操劳过,你大可以抛下我们自己保命,说到底都是我们拖累了你。”

    “傻姑娘,别想这么多,嗯?”他笑了笑。

    “抗天哥,你不说我也明白,我们过了今天不见得有明天。抗天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突来的认真严肃,令百抗天不禁怔了怔,而颖青不禁蹙起眉,直觉认为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吧!若抗天哥办得到,必定尽力去办。”他微微一笑,有些愿望可以等,他们的则不能,所以他特别看重。

    “抗天哥,你待我真好,以前是我不懂事”她忽然难过地红了眼眶,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般,肃然道:“抗天哥,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或许吟翠以后也没有机会服侍你了,你就让我用我的身子报答你吧!我不求什么仪式、名分,就算会招来骂名也无所谓,请抗天哥成全我这心愿吧!”

    百抗天怔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一向矜持的成吟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成家毕竟是书香世家,比起其他土匪多了一分贵气,虽潦倒却仍恪守礼教。这段时日她的转变他并非毫无知觉,只是故意视而不见、故作不解,而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除了绝望的爱恋外,更是下了重大的决心,这勇气已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他知道若他一口拒绝,说不定会立刻逼死她,一时之间竟感无措。

    然而颖青的惊愕、震怒远大于百抗天,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不知羞地提出这种请求!她再也无法静观其变,冷凝着俏颜冲动地大踏步走向他们。

    “成吟翠!你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她冷怒道。

    成吟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被激起了反抗之心,冷笑道:“你还敢说我不知羞耻!你和抗天哥是拜过堂的,可你不但公然掌掴自己的丈夫,还跟我哥暧昧不清,像你这种女人,凭什么教训我?”

    她不过是跟成吟安聊个两句,偶尔帮他管教那群小鬼头,居然也能被她说成这样,颖青不禁气白了俏脸,怒道:“你少胡说八道!”

    转眸瞧见百抗天撇过脸去的冷淡模样,她几乎咬断银牙,难道他信?那他为何从不问?!

    “怎么,恼羞成怒了?”成吟翠冷笑道。“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自从何克维来过之后,他已经数天不理她、不同她说话了,而此刻就算颖青有心想澄清、解释也得不到他的回应,更何况她这辈子从没向人解释过什么,更拉不下那个脸来,可无论如何她不能让成吟翠得逞!,

    颖青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甚至泛开淡雅闲适的微笑。“成姑娘若这么急着嫁人,该跟成大婶、成吟安商量才对,这寨中尚未娶妻的土匪这么多,够你挑捡的了。”

    听颖青将她形容成饥不择食的浪女,成吟翠气得浑身颤抖,一直未出声的百抗天终于冷冷地道:“这里是守备重地,不是女人吵嘴的地方,你们两个都离开,别在这里扰乱军心!”

    其实他还真庆幸颖青适时出现扰乱,否则他还不晓得怎么婉拒成吟翠的“报恩”才好,他若对成吟翠有意,早八百年前他们就成亲了,他对她,跟对其他寨众没有两样。

    成吟翠怒瞪着颖青,气她半途杀出来坏事,颖青则回以冷视,当此四道目光暗潮汹涌的时刻,忽然一名在高台守备的土匪叫道:“有人闯寨!”

    高台上乱箭齐飞,百抗天穷尽目力望去,只见闯寨的仅只一人,但轻功绝顶,或闪或挡地拨开乱箭,手中挥舞着长剑,顷刻间就已逼近,百抗天拉弓射出一箭,那高手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致命的箭矢,来势也因此缓了缓。

    “你们两个快回去。”他迅速地说罢,即纵身跃出,硕长的身躯在不速之客前方三尺立定,高手相遇自是格外谨慎戒备。

    “那人穿着好怪。”成吟翠瞧着闯入者衣着服饰不似中原人,忍不住低声道。只见他拿的刀就像他的人般特别细长,双手握柄严肃凝立着,姿势也怪异得紧。

    她们担心百抗天与人对敌,虽帮不上忙,却不约而同地非留下关注不可。颖青目光望着一触即发的紧张对峙,沉声道:“那是东洋人,八成是在各地作乱的流寇之一,可怎会到抗天寨来呢?”

    此时,只听百抗天朗声道:“东洋来的朋友,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来抗天寨所为何事?”

    “有人出钱,买你的人头。”东洋人以奇特的口音冷冷道。

    “喔?”百抗天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场架似乎是非打不可了,百某不杀无名之人,先报上名来!”

    “渡边拓。”他的语言十分简洁,风吹动了他的衣衫,身形却凝立得宛如雕像,然而百抗天却很清楚他一动就是石破天惊。

    而渡边拓之所以还没动,则是因为百抗天看似潇洒地谈笑风生,但一举一动却都没露出可乘的破绽。

    “谁买你来杀我的?”

    “荣王爷!”

    颖青脸色一白,百抗天心一震,瞬间触动了战事,一道光闪过,她根本没法看清渡边拓是如何出招的,只知他的刀光一闪,直切百抗天的胸腹,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仿佛停了,整个世界寂静无声,两人的身形一交手便又立即分开,所站的位置则对调了。

    他们再度凝立不动,高手对战之际,寨中武艺低微的土匪是没有人插得上手的,只能满怀担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打。

    而一招过后,谁胜?谁败?

    只见百抗天左臂衣袖裂了一道口子,鲜血自臂上流至他的手背,滴入尘土,而渡边拓身躯一晃,拄剑呕了口血。

    “掌力,好!”“好刀法。”百抗天微微一笑。

    颖青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虽仍不放心,但看来是百抗天略胜一筹。

    毫无预警地,渡边拓突然飞身朝她们欺来,百抗天一见他眼神闪动,立刻展动身形,却仍慢了一步。

    颖青直觉地将成吟翠推开,下一瞬渡边拓已由她身后扣紧了她的咽喉。

    “别过来!”渡边拓喊道。

    百抗天脸色一变,站在他们身前不敢妄动,极力镇定自己乍然慌乱的心绪,道:“你放开她,我保你安全下山。”

    受惊的成吟翠已躲到了他身后,没想到颖青会救她,她都已快吓哭了,而颖青此刻居然还咬紧牙关不露一丝惊惶之色,这份胆识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任务失败,死!”

    这家伙简直怪到无法沟通的境界,但这样的人更加可怕,百抗天镇静地道:“你现在挟持的正是荣王爷的女儿,若你伤了她,更是对不起你的雇主,不是吗?”

    “颖青郡主的命,朝廷买!”

    百抗天身躯重重一震,终于明白了。这渡边拓作两手生意,为免荣王爷阻挠挑寨,朝廷竟不惜先取了颖青的命!他望着颖青仿佛干言万语的美眸,他的世界也在一点一滴地崩解。如果有办法可以救她,就算要赔上他一条命他也甘愿,但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挟持,一步步退离抗天寨,怎么也没办法动手一拼。

    终于百抗天在渡边拓退出安全范围前缓缓拉满了弓,瞄准了他的额心,冷冷道:“渡边拓,你若放开她,我还会再给你个机会来取我的人头,若不,你今天绝无法活着离开抗天寨,你想清楚,命没了,任务成功了又怎样?你若伤她一根寒毛,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渡边拓见识过他的弓箭之术,方才都已避得万分惊险了,现在挟带人质又怎能全身而退?!略一迟疑之际,手背忽然一阵剧痛,他狂吼一声,痛怒下欲对颖青痛下杀手,但如流星急坠的箭矢已射穿了他的头,他都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便已仰头倒下,命归九泉了。

    颖青倒在渡边拓的尸身上,抚着尚存指痕的雪颈猛咳,若不是为大军攻寨作准备,而在身边藏着匕首,她此刻怕早赴阴司了!她不计后果地割伤他的手,因为她绝不能被这贼人挟持下山,也因为她信任百抗天的箭术。

    百抗天飞身掠至,将她扶起急切地梭巡检视着她是否受伤,突如其来的松懈令他整个人几乎虚脱了。生死的一线,他猛然警觉颖青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让我瞧瞧。”他托起了她的下颚,细细地察看着,都瘀青了

    颖青凝着他,喉咙哽咽,差点流下泪来,他终于肯理她了吗?

    “一会儿跟隋神医要消肿化瘀的药膏搽一搽。还有哪儿疼吗?”

    他的关怀令她软弱,她冲动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感觉到她的轻颤,他安慰地轻抚她的秀发。“没事了,别怕。”他柔声抚慰,吻了吻她的发,一手搂紧了她,心仿佛现在才慢慢踏实了。

    “我不是怕死,我”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滴落在他的肩上,而他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她的泪为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他们的冰释,她多么想告诉他心底深刻的痴恋,然而她的骄傲总来阻挠,又每每想起他说她若爱他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