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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大城名曰“道城”,古名“盗城”,掌管西方和中央。
天下第二大城名曰“墨城”,掌管东南,负责征伐东境。
天下第三大城名曰“无疆城”,北狄所建,是世上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市。
--------------------------------李唯手札
宴间,一青年谈笑风生,显得跃跃欲试,正是刚才那位率先祝酒的后生。此人肤色很深,口鼻方正没什么过人的地方,可一双眼睛细细长长如同瘦蚕,精气十足。他坐在席间看不出身材但两只手臂肌肉虬结,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大咧咧说道:父亲,我外出修行四年不问事,这次全城较技可得好好让青江众头颅试试小子我手段如何。声音不大,气量却着实惊了周遭各位。
身旁一大汉,也是一双凤眼,笑出了长长的鱼尾纹,正是这位少年的父亲。他明明极为得意,嘴上却向四周谦虚告罪说:雄儿年幼,怎知这守城大将是何等尊崇,诸君何等豪杰,见谅见谅,哈哈哈哈。
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守城大将之职的确尊贵。
这话得从青江守备说起。青江城,如同其他中小城池一样,设镇守一人,统领全城。镇守可自行开府任命“一刑二文三武”规范各事。刑指的是“督刑官”,责任在监察礼教,断别是非。“二文”指的是“奉常和治粟”:前者需得祭祀宗庙,供奉修行者;而后者则要分配钱粮,安顿百姓。三武毫无疑问就是指这左、中、右三位守城大将。
这六人皆是镇守大人的股肱臂膀,重要性不言而喻。
再加上青江城乃是边城,兵事不断,民风尚武。守城大将深受百姓爱戴,地位就逐渐压过刑文二职位。更重要的是,只有守城大将最后能升任镇守之位,成为封疆大吏。
往常这职位三有其而二只会擢拔军队里的裨将,只会预留一个名额给外界的能人异士。而且大将亡故才会出现空缺,故而这比武机会在青江中已经是十年不遇了。青江有几手高招的自然不愿意耐着个性子说愿意再等十年。
但是,这个“雄儿”却绝不是无知,相反,他只是颇为平静地说了一件事实。雄儿全名李武雄,是李哥舒的嫡子嫡孙。人如其名,是个武痴,能站起来的时候就懂得出拳,能奔跑的时候就懂挥舞兵刃,更难得的于修行上天资卓绝,几乎一点即通。
其父李送青本也是弓马娴熟,勇冠三军,二十岁便悟了境界,入了“知境”。可惜在对白马族的作战中受过重伤经络被毁,修行之途无奈就此中断。恰逢那时少年李武雄才华初露,李送青一咬牙辞别了安身十几年的军营,回家专门培养李武雄。
李武雄果然不负众望,十二岁入了知境,如今二十有四,已是东方边境有数的“守境”强者,更练成了李氏至高武学“窥胡三刀”武力惊人,锋芒毕露。城中除了李哥舒,马阔寥寥几人,怕真是罕有匹敌。
所以他要,青绶银印就该是他的。
众人心里稍作权衡,自知无缘或无心于将军之位者当即捧起了马屁经,为首的是一个白胖的中年人,他抢先附和说:哥舒老将军生得麒麟儿,前途无量,哪里是这青江小城的池中之物,说不得将来还入得墨城,披上红绡袍,才是光耀门楣啊。
墨城是中原东南方的主城,尚红,有资格披红袍的只有至高的“焚海七将”。
隔代亲向来存在,李武雄确是李哥舒心头的一块宝。有人说孙儿好话,李哥舒自然喜上眉梢,豪饮连连。而且这白胖子也不多说实际的军务人事,只是着墨在修行一途,免了李哥舒暗箱扶植亲信之虞,倒是极懂分寸。
看老将军开心,众人更是鼓着劲把李家四十余位儿孙狠狠夸了一个遍。
酒水不断,丝竹不歇,直至入夜。
席面更替了几次,席间的人也陆陆续续换了几波,直至第二天破晓才收了。不少人酩酊大醉,横陈各处。夏天将将过去,夜间倒是暖和,主家的佣人也省心就让他们那么躺着。
第二日,鸡鸣三遍。厨师并不寄养在别人家中,只是受雇一晚而已,昨夜已经离开。二夫人带着一众姬妾家丁已经简单地备了些粥米、醒酒茶候着。白瓶儿自然也在其中,她舀了一点米粥,得个间隙送回小屋,又匆匆离开了。小唯念完早课,喝了一碗米粥,也不备午饭,就奔去先生那里了。
先生瘫坐在太师椅里,摇摇摆摆。小唯上前请了安,先生也不理,摆了摆手让小唯在院中诵读圣训。小唯看了看手势,又瞧瞧先生,撇撇嘴就去院子里了。这撇嘴倒不是他对先生有什么不满,只是今天先生总是透露着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只是小唯年岁还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生面如冠玉,眼若流星,长得英气逼人;之前白瓶儿初见先生也不免心神恍惚,可细细看下,也能发现出一些不寻常的地方;白瓶儿细致些而且懂得欣赏男子,因此能立刻瞧出。异样处便是先生的眼睛:先生的眼眶陡然深陷,还有极其厚重的眼圈,犹如久卧病床的老叟一样,只是眸子精光四射,粗看之下,一时忽略了眼眶的事。
小唯跟着先生已经半年有余了,早就了然眼眶的事情了,仍觉有异于往常的模样。
小唯念叨到:今天先生的眼珠,似乎透着很浅的蓝色光泽呢?如同.......海水......
平日先生极不喜动,往往或坐或立长时间维持着同一姿势,如同死物一般。今天几个时辰下来,也完全没管过小唯。到了晌午,小唯年岁尚幼忍不了饿,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
小唯念了几句经文,转过头看看先生,先生没动静,只得接着背诵。又念几句,又转图,仍然没动静。
断断续续又坚持了半个时辰,实在难熬,可先生还是躺在太师椅里一动不动。小唯只好大着胆子靠了过去,却看到先生呼吸很浅很慢,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四肢无力的垂着,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整个眼眶如同描好的黑洞。
而且先生不住的出汗,这汗流的极为吓人,细细密密的汗珠覆盖了整个脸,手臂;衣衫上也透出了深深的水渍。这汗总是散热快的部分流的多,哪有这么分布的这么密集这么平均的。小唯觉得不妙,先是试探着去推搡了先生的手,竟然因为太滑而失手了。
这一下小男孩立刻慌张起来,猛地就去拽先生的袖子,口里不停的叫先生。
就这么轻巧地一提,先生忽的一下竟顺势就坐了起来,仿佛一点重量都没有。他的眼睛突然瞪圆,眼珠子凸得要掉出来,很是骇人。他如同将将溺水的人刚被拉出水面一样,止不住的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片刻后,汗瞬间就蒸干了没留下一丝痕迹,衣物上重新恢复整洁干燥。但先生整个人止不住的兴奋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就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嚷:天算已成,天算已成。
小唯在不到三尺的地方看得目瞪口袋,只觉先生这不是回光返照吧,待会不会没什么预警就突然暴毙了吧,一时也是五味杂成,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先生才平静下来,接着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使劲捏了捏小唯的脸蛋,说道:秋雪未至,我的天算却成,雀儿果然没有骗过我。
小唯仰着脸,慢慢吐出了一个字:饿。
哦,这都傍晚啦。先生哈哈大笑,走,你想要的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