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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珩唤了他两声却也不见动弹,眉宇之中便多了些不耐烦,一脚便踹向他。
原本熟睡的萧逸尘却如做了梦一般轻松翻了个身,险险地躲过了江楚珩这一脚。
江楚珩一挑眉,忽然拿起桌上方才搁下的琉璃杯朝着萧逸尘的天灵盖砸去,却被萧逸尘用扇子轻易遮挡住,接着那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以那雪白瘦削的腕子为轴一转,已险险地朝着江楚珩的脖颈削去。
江楚珩侧头一避,一缕发丝便落了地。一挥袖,他已单手抓住萧逸尘拿着扇子的手腕,两人余下的另一只手也都未曾闲着,来来回回交交错错,已过了百招有余,可二人甚至还未曾从地上起身。
二人打的难解难分之余,江楚珩的手肘忽然将方才偷袭不成的琉璃杯打落在地,噼啪地碎了。
琉璃杯极薄,四分五裂的一碎便成了实打实的利器,萧逸尘瞅准了机会,足尖顺势一踢,其中一个琉璃碎片便“嗖”地飞上天,正中一个黑衣人的裆处。
那黑衣人被这一下子吓得冷汗都下来了,狼狈地落地,噗噜噜地滚了几圈,抬眼, 却见方才还打的如火如荼的江楚珩二人早已收了手。
萧逸尘懒洋洋地转着手中折扇。
“这次卡了半寸, 留你一命是为了让你滚回去告诉那混小子,再敢派人来, 本公子一定剁了他的命根子。”
那黑衣人裤裆开了大半,露出泄了棉的里裤,连亵裤都被割坏了半寸,若再稍稍近一步, 他此刻只怕该同门外的那些蛇蝎美人姐妹相称了。
他忙不迭地跪地磕头, 抱着一声“滚”字和一记飞踹是千恩万谢,急急忙忙地便跳了窗,落荒而逃。
待他走后,江楚珩复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道:“怎么, 你还是不忍下手?”
萧逸尘甩着扇子道:“我现在就是半个废人,除了游山玩水,下棋作画也没了旁的本事, 怎么下手?”
江楚珩察觉到了他情绪,识趣地缄口,转移话题道:“你今日为何不肯为朝阳殿下作画?那可是她意图给温庆殿下的贺礼,你贸然拒绝岂不是让她为难?”
萧逸尘漫不经心道:“你没看到那丫头的手么?嫩的跟块豆腐一样,寒香墨需在雪中方能不失其墨色,才磨了一次她的手掌便生了那样多的冻疮,若是再磨一次,只怕她那双小手都要废了, 我自己又磨不了那墨, 偏偏又没理由拒绝,也只得用那陈郡主为由拒绝了。”
说着他想起了秦昭昭又憋不住那满肚子的火气发起牢骚来:“那死丫头, 好心当做驴肝肺!你听没听见她叫我什么?紫毛龟!本公子阅尽天下美人, 就算是勃梁国的帝姬见了我都得含羞带怯个一时三刻,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出公主, 也敢对本公子那般大吼小叫, 哪有什么公主的样子?”
江楚珩端着酒杯, 仰着头静静地听着他不断的牢骚, 待那连珠炮似的牢骚声没了动静,他才淡淡地抬了眼, 言简意赅:“倒是甚少见萧大浪子对一个女子这般注目。”
他的话似是太过荒谬,又似是太过通透, 让那以风流多情闻名天下的萧画仙的脸眨眼间由白变红,又逐渐蔓延至耳尖与脖颈。
江楚珩看在眼中,笑而不言。
……
朝阳胜雪,夕下融辉。
荣华无度,温华庆光。
那是画上的四言题字。
而这幅画,正搁在温庆殿的桌上。
泠泠清筝声,淡淡墨色香,在雪光之中交杂,想来那所谓附庸的风雅便是如此了。
秦怀璧身穿一件浅杏色的睡袍, 此刻正闭着眼,慵懒地躺在榻上欣赏着那泠泠作响的清筝。
她生的明艳, 即便是脂粉未施也依旧不失其色,只是浅杏色显然未曾将她的明丽衬托,两者相触碰之间便是别扭, 怎么看都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弹筝的是教坊司新来的姑娘,生的俏丽,眉间一点朱砂痣, 年岁亦是小。
但筝弦在她手中却听话,嘈嘈如急雨,清若溪水,灵如凤鸣,怎么弹怎么是。
筝音如痴如醉,却忽然在某一处戛然而止。
小姑娘登时吓得面色苍白,匆忙前来跪地,道:“是奴婢手艺不够精湛,还求殿下恕罪!”
秦怀璧未睁眼,只是笑道:“都说曲有误,周郎顾。可本殿下是个女子, 你求我顾及与你,究竟是有何所求?”
姑娘脸颊漫上绯红。
在宫中做事,人人都有其目的, 人人都有其心机。
没有目的,路走不长。
没有心机,活不下去。
被戳穿了心思,她支吾了半晌,还是未敢出声。
秦怀璧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见僵持了半刻那姑娘还是一言不发便懒懒地一挥手。
“回去吧,本殿下欣赏有才之人,却也从不顾惜无用之人。”
她说罢,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太监进门,将那小姑娘架了出去。
小姑娘神色惊慌,必然没想到会如此,可终归是自己不争气,也只得噙着泪离开。
为她捶腿的茗青笑道:“公主何必要如此?这一首《凤栖梧桐》来来回回的听,却怎的也不消停。”
秦怀璧懒洋洋地挽着散落耳畔的发丝,道:“这些乐人各个儿有心眼儿,年年除夕宴都有花光了积蓄意图往上爬的,其实又何必如此?方才那姑娘的筝弹得不错,只是心思不用在正地儿,又没有足够的胆子。着人告诉教坊司管事,献曲时叫这丫头领曲。”
茗青疑惑道:“既然您觉得那姑娘心思不再正地,胆气又不足,又为何叫她领曲?”
秦怀璧道:“野心人人都有,只看能不能用到地方。这孩子的筝在听过的乐人之中弹得是最好的,我自然该抬举。只不过能不能扛得住这份抬举,可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茗青笑道:“若是扛得住,便一跃而上,若扛不住,只怕是万劫不复。”
秦怀璧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若想爬上去,还是靠自己为好。”
她懒洋洋地起身,道:“昭昭呢?画送来了,却是整日不见她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