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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过后,学校迎来了学年的期末。斯蒂希老师在安维利学校的执教生涯也要结束了。傍晚,安妮和黛安娜闷闷不乐地从学校回来了,两个人红红的眼圈和湿透了的手帕都暗示着,斯蒂希老师的离别演说同三年前菲利普斯老师的演说一样感人肺腑。黛安娜站在长满针枞树的山脚下,回头向校舍望去,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黛安娜郁郁寡欢地说。
“黛安娜比我还强呢,到了九月,你还能返回学校,”安妮说着,把已经湿透的手帕翻了过来,手帕里面也是湿湿的,“而我,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就要永远和安维利学校分别了。”
“可是回到学校,学校也变了模样,斯蒂希老师不在了,安妮、珍妮和鲁比也都不在了,我不得不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书桌后,以前一直和安妮坐在一起。但事到如今,谁也不可能代替你了。过去我们在一起非常快活,现在一想到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我就受不了。”说着说着,黛安娜的眼泪籁籁地流了下来。
“快别哭了,你要是不哭,我也能忍住悲痛。林德太太常说,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应该振作起来。我觉得下学年还有可能重返安维利学校,我预感可能考不上,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真令人害怕。”
“怎么,斯蒂希老师的模拟考试你的成绩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但我对老师出题考试不紧张呀!一想到正式的入学考试,我就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厌烦极了。而且我的考号是13号,乔治·帕伊说,13号是个很不吉利的号码。我不那么迷信,知道这个号码和我的成绩关系不大。但是最好也别给我13这个号码。”
“我要是也能一起进城就好了,一定感到很神气吧。到了晚上,你就不得不拼命地学习用功了。”
“大家都已经向斯蒂希老师保证再也不摸教科书了。老师说,现在看书只能导致疲劳过度,引起思维混乱,每天最好出去散散步,尽量不去考虑考试的事儿,晚上早点儿睡觉。虽然说这是个好的建议,但实际上照着它去做可就难了,所谓好的建议大都如此。以前,普里茜·安德鲁斯在一个礼拜的考试期间每晚都睡得很迟,拼着命死记硬背。我现在也和普里茜差不多,一直学到很晚才睡。在城里考试期间,约瑟芬祖母希望住到她海滨森林的家里去,真是叫我感激不尽。”
“在城里这一段时间能来信吧?”
“我肯定给你寄信,礼拜二晚上我就写信说说第一天考试的情况。”安妮发誓道。
“那么礼拜三我就到邮局前等着。”黛安娜也起誓道。
礼拜一安妮进了城,黛安娜如约于礼拜三等候在邮局门口,终于收到了安妮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黛安娜:
现在是礼拜二的晚上,我是在海滨森林住所的书房里给你写这封信。昨天夜里,我一个人睡在客房里,感到非常的孤独,心想要是有你在该多好呀!因为和老师约好了不能再学习了,可是不能打开历史书复习的感觉非常不好,学习结束以前不能看小说的感觉就更糟糕。斯蒂希老师来接我去学院,途中我们顺便到了珍妮和鲁比那里。我跟鲁比拉手时,觉得她的手冰凉。乔治一见到我便发牢骚说她一夜也没睡好。即使考上了,恐怕也没有足够的体力经受得住奎因学院课程的压力,虽然我尽量想努力喜欢上乔治,可至今仍没有一点儿效果。
一进学院的校园,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从各地聚集而来的学生把学院挤得水泄不通。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坐在石阶上的穆迪·斯帕约翰,他一个人在那儿嘟嘟囔囔的。我问他在干什么,他回答说是为了使神经镇定下来,正在反复地背诵小九九呢!他还求我别再打扰他,说稍停一会儿也很可怕,连记住的东西全都忘掉了。不过,说起背诵小九九来,我还是满有把握的。
考场已经安排好了,老师不能和我们一起进去。我挨着珍妮,她不慌不忙,非常沉着,让我羡慕得不得了。而我心里一有事便会在脸上反映出来,甚至心跳得连别人都能听见。
不久,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开始发英语试卷。试卷一接到手,我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脑袋也直发晕。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那种心情和四年前向玛瑞拉询问能否留在绿山墙农舍时的心情完全一样,简直太可怕了。谁知不一会儿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头脑一直清醒着,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起初的一瞬我甚至怀疑它已经完全停止了跳动。
中午我回来吃了顿午饭,因为下午要考历史,就又返回了学院。历史题难度相当大,不少年号都弄乱了。尽管这样,今天考的还算过得去。
可是,黛安娜,明天是几何考试。没办法,我只好打开几何书硬着头皮看。忍耐需要有极大的意志,如果小九九能起作用的话,我从现在就开始背诵,一直背到明天早晨。
傍晚,我去看望朋友。途中遇见穆迪·斯帕约翰大模大样地走过来。穆迪觉得自己历史考得不好。他说自己生来就辜负了父母的期待,想坐早上的火车回家。他说比起当牧师来,还是当木匠舒服。
我劝他坚持到最后,如果不考到最后,不是就对不起斯蒂希老师了吗?我有时想自己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呀,可是一见到穆迪,就又为自己是个女孩儿——尤其不是穆迪的妹妹而感到庆幸。
到了同学的宿舍一看,只见鲁比已经变成了半疯狂状态。在英语考试中,她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她刚安静下来,就到外面去吃冰淇淋了,大家都说,要是有黛安娜在就好了。
噢,黛安娜,如果我几何考试通不过去的话,该如何是好呢?林德太太准会说,安妮在几何上栽了跟头,但太阳还是依旧照常升起落下。说是这么说,可对我来说,如果失败了,还是太阳不升起来的好。
你的忠实的朋友
安妮
不久,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了,安妮于礼拜五的傍晚回到了家。她觉得有些疲倦了,但却有一种可以通过考试的直觉。黛安娜在绿山墙农舍正等候着她的归来,两个人好像多年没见面似的,为了再次相会而感到高兴。
“回来了,安妮。你回来真让我感到高兴,你这一走,好像离开了好几十年似的,考得怎么样?”
“除了几何,我想都答得不错,几何考得怎么样我不太清楚。我很讨厌几何,觉得怎么学都好像不行似的。啊!还是家里好,绿山墙农舍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别人考得怎么样?”
“女孩子们都说考得不好,但实际上她们都考得很好。乔治说几何这玩意儿太简单了,连十岁的孩子都会做。穆迪·斯帕约翰还是历史不行,查理则败在了代数上。不过,现在成绩还不清楚,还要等上两个礼拜成绩才公布。还要提心吊胆地生活两个礼拜,我真想就这么睡着,一直睡到成绩发布再醒过来。”
至于基尔伯特·布莱斯考得怎么样,打听也没有用,这一点黛安娜非常清楚。所以她只是安慰安妮,说些“没关系,准能考上,不用担心”之类的话,可安妮立刻争辩道:“如果考不出上等水平,还不如考不上呢!”黛安娜知道安妮的脾气,即便是好不容易勉强合格了,她也不能对自己满意,每当回想起考试来心里就会不是滋味。安妮把战胜基尔伯特当成自己的目标,考试期间,她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竞争当中。
基尔伯特有好几次都和安妮在路上相遇,但互相都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而每次碰到基尔伯特时,安妮都比以前更加神气十足地扬起下巴来。每当别人劝说安妮和基尔伯特和好时,安妮的内心也这样暗自希望着。但一碰见基尔伯特,她就又会发誓在考试中绝对不能败在他的手下。
安妮知道安维利的学生们都在注视着谁将取得胜利。吉米·格罗巴和尼德·莱特为此还打了赌。再加上又听乔治·帕伊说基尔伯特取胜必定无疑,所以她觉得如果通不过考试的话,那种屈辱说什么也无法忍受下去。对安妮来说,想取得好成绩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马修和玛瑞拉,特别是为了马修。马修曾说过,安妮将考得“不逊于岛内的任何考生”。虽然安妮认为这不过是脱离现实、虚无缥缈的话,不应该去指望它。但她仿佛又看见马修那亲切的茶色眼睛在一眨一眨,好像在恳切地要求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最低也要考进前十名。于是,安妮便拼命地死记硬背起那些枯燥无味的方程式和动词来。可以说,马修的期望使安妮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学习中去。
两个礼拜的时间刚一过去,安妮便和忐忑不安的珍妮、鲁比和乔治一起到邮局去打听消息了。大家的心情都和考试期间一样紧张。她们颤抖着打开夏洛特月报,仔细地查寻着,查理和基尔伯特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了,只有穆迪·斯帕约翰一个人顽固地没有来。
“我没有胆量去邮局,我要等着你们谁突然跑来告诉我合格了。”穆迪对安妮说。
三个礼拜都过去了,可成绩仍然迟迟未到。安妮紧张得再也无法忍受,食欲下降,对安维利的新鲜事也漠不关心。林德太太大发雷霆地说,邮政大臣是保守党人,所以发生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了。一看见安妮每天拖着沉重的脚步,心灰意冷地从邮局失望而归的样子,马修就开始认真地考虑下次选举时,是不是应该投自由党一票。
终于,有一天晚上,通知来了。当时,安妮正坐在敞开着的窗户边。每天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暂时忘掉考试和尘世间的烦恼。此时的她已经完全陶醉在夏季黄昏的田园景色之中。窗下的花坛不断散发出迷人幽香。微风吹过,传来一阵白杨树枝叶的摇曳声。枞树林上面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浅粉色。就在安妮被这大自然的景观所深深吸引的时候,猛然间,她发现黛安娜手举着报纸,穿过枞树林,越过独木桥,登上了山丘。
安妮立刻意识到报纸上肯定刊登着什么消息——是成绩公布了!她的脑子立刻眩晕起来,心跳节奏也迅速加快,紧张得一步也动弹不了。黛安娜跑过大门,兴奋得连门也没敲,就径直冲到了房间里,安妮觉得她好像已经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安妮,你考上了,而且是第一名!”黛安娜喊道,“基尔伯特也是第一名,你们俩是并列第一。不过,安妮的名字登在最前面,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呀!”黛安娜把报纸扔到了桌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下子瘫倒在了安妮的床上。
安妮想要点着灯,可忙中出错,把火柴盒方向弄颠倒了。她用颤抖的手去划火柴,划断了六根之后,才好不容易点着灯。然后,一把抓过报纸。真的!合格了!自己的名字列在二百多合格者之首!
“安妮考得最好了。”黛安娜终于变得呼吸平缓,并且能说出话来了。而安妮只是闪动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十分钟前,我爸爸从布莱特·里巴拿着报纸回来了,是下午用火车发送过来的,靠邮局送,明天也到不了呀。我一看合格者的名单,简直都要发疯了。你们七个全都考上了,连穆迪·斯帕约翰也考上了,珍妮和鲁比得了相当高的分,成绩位于中等,查理也一样,乔治十分顺利地过了录取线,虽说只超过了录取线三分,但乔治肯定会像得了第一名似地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的。斯蒂希老师一定会喜出望外的。安妮,你的名字在这么多的合格者中居于榜首,感受如何?要是换了我呀,准会高兴得发狂的,现在我就有点儿神经错乱了,而你竟然如此平静。”
“我心里很乱,虽然有一肚子话想说,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能考第一名,我连做梦也没想到呀,不对,只考虑过一次,只有一次我想过也许会在岛内考个第一名什么的。我自己这么说,真有点儿自高自大,脸皮太厚了。对不起了,黛安娜,我必须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在田里干活的马修,然后再上街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两个人急忙跑到仓库左边的干草地上,马修正在那里捆干草,恰好,林德太太也在栅栏门边和玛瑞拉站着说话呢。
“马修,我考上了!是第一名,是并列第一中的一个!我太高兴了!”马修乐呵呵地看着合格者的名单,“怎么样,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吧,考这个对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呀。”
“你考得太好了,安妮!”玛瑞拉尽管高兴得很,但在爱挑剔的林德太太面前,还是有所收敛。
本性善良的林德太太发自内心地祝贺说:“安妮确实考得很不错,做什么事都做得这样痛快、漂亮,这符合我的禀性。安妮你也是我的骄傲,大家都在为你而感到自豪。”
晚上,在牧师馆和阿兰太太谈话之后回到家里,安妮悄悄地跪在了窗边,在柔和的月光下,她喃喃地从心底里感谢上帝对自己的保佑,虔诚地祈祷自己理想将来能一一实现,之后便躺在白色的枕头上进入了梦乡,遨游在充满希望、明亮、美丽的梦幻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