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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的喧嚣似乎早已经离我们远去,我清亮高亢的歌声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中回荡着,宛如夜莺在婉转地啼鸣;到了女声部分,我的声音又是格外的甜美而温婉,充溢着温柔的情愫和腼腆的爱意。皎洁的圆月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这一对并肩而坐的俊男美女,毫不保留地把它的清辉洒落了我们一身。
一曲终了,我悄悄地偷看了旁边的多尔衮,他仍痴痴地沉缅于我动听的歌声中,这里雪地如此无瑕,这里空气如此宁静,雪白的明月照耀在大地,是否也藏着他不愿提起的回忆?看不清他的眼神,里面是否还有孤独和落寞?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白的光环,勾勒出他英挺得几乎完美的侧面轮廓,我在心中暗暗地感叹着。
不过很快我又后悔起来,我为什么要唱起这首蒙古情歌,况且又是正在热恋中的年轻男女表达彼此爱慕的情歌小调,这首歌应该出现在蓝天白云,茫茫草原,雪白羊群,在石头堆起的敖包前,我仿佛能看到一对爱得纯洁无瑕的男女在深情相对,立下天荒地老的誓言。这场景怎么这样熟悉?天哪,我猛地想起了[孝庄秘史],科尔沁草原,奔驰的骏马,一对年少的恋人,满蒙第一美女大玉儿糟糕,我的这首歌肯定勾起了多尔衮对那段往事的回忆,往事如风,誓言在耳,而今却恍然如梦,假如那段情缘是真正地存在过的,现在可怎生是好?
良久,他才回转头来,这时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迷惘和沉醉,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眼睛里逐渐涌起温暖的潮水,我的内心在慌乱着,暗暗地问着自己:是不是我无意间让他平静地心再起涟漪?我这样做是对是错?这时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实在是好听,可谓是‘余音绕梁,三月不觉’,我一时间竟然连你唱完了都不知道。”
我故意装出调皮的样子,好趁机掩饰自己的不安:“是吧,这么好听啊,孔子曰:三月不知肉味。你是不是听了我这支歌就可以以后一连三个月该吃斋饭啊?”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拍拍我的肩膀,问道:“这支曲子可有名称?我怎么感觉像是蒙古人的曲子?”
“你猜得没错,确实是蒙古的一支情歌对唱的小调,叫做[敖包相会],按理说应该是蒙古语唱的,可惜我丝毫不通,只好唱汉语的了。”我一脸遗憾状。
“哦?果然是这样,没想到你一个朝鲜女子也会他们蒙古人的小调,实在不简单哪!”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请求的语气问道:“你能不能再重新唱一遍?我想听得更仔细一点。”
“好啊,那我就再献一次丑啦!”于是我又重新地把这首歌唱了一遍。
这次他默默地听完之后,略微沉思一下,清了清嗓子,对我说了一句:“你看,是不是这样唱的?”
接着他开始唱起这首刚刚听了两遍的[敖包相会],不但曲调没有丝毫差错,更令我惊奇的是,他居然将汉语歌词翻译成了蒙古歌词,并且唱得极为流利而顺畅,音色优美而富有磁性,音域也格外的宽广而辽阔,和我听过的腾格尔的蒙古语唱腔极为相似,甚至更显清越。
天,这记忆力也实在好得离谱了吧?乐感也超强,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他了,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我等他一曲结束,不由得拍起手来,赞道:“没想到你不但会汉语,满语,朝鲜语,连蒙古语都如此通顺,真是不服不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吧。”
多尔衮歪头笑道:“过奖过奖,哪有你厉害?不但汉语流利准确得像自己生来就会一样,比我的水平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况且连汉人们的诗词歌赋都样样精通,说不定下一次又让我见识到你的琴棋书画,更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吃惊呢。你先老实承认,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吧。”
两个人坐在石块上互相吹捧,倒也其乐融融,渐渐明月西移,这时山下的爆竹声音接连响起,热闹非凡,一股浓浓的佳节喜气。
多尔衮看了看山下的火光,道:“我看现在快到亥时了,时候不早了,估计他们已经赌酒完毕,现在正出来搞篝火聚会呢,我们也下去凑凑热闹。”
“好,也免得他们不见了我们,又会说你我二人的闲话!”我赞成道,说着便一纵身,从石块上跳了下来。
多尔衮边下来边调侃着:“怎么,他们会说我们什么闲话啊?是不是说我们是偷偷地避开他们跑到没有看见的地方去,去偷”话音未落,就被我嗔怪地用力一扯:
“不准胡说,小心”不料此时我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活动的石头,上面光滑异常,好像结了一层冰,我本来就没有站稳,再加上用力扯拽多尔衮时失去身体平衡,重心一偏,脚底一滑,结果只能尖叫一声,连带着反应不及的多尔衮一起滚下山去。
脑海间一片混乱,我惊恐的心脏几乎跳了出来,紧紧地闭着眼睛,牢牢地抓着和我滚在一起的多尔衮的衣衫,耳畔听着呼呼的风声,一阵天昏地暗的翻腾,冰冷的雪花迅速地卷入我的衣领袖口里,冷得刺骨,但已经顾不了这样多了,唯一的祈祷就是千万不要碰到石头啊!
几乎歇斯底里的慌乱中,我感觉到一只宽阔的手紧紧地搂护在我的脑后,即使无数个翻滚中我的头部也没有受到丝毫的撞击,感觉到的只有那只手的温暖和令我安心的力量。
渐渐地,耳边的风声停止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我的身体也停止了翻滚,最后两人摔成一团,不动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直到耳畔听到那个熟悉而关切的声音在呼唤着:“熙贞,熙贞!你醒醒啊!”我这才吃力地动了动酸痛的身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多尔衮那张英俊的面庞上紧张而惶急的神色,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看我睁开眼睛,立刻是一阵欣喜,但仍不无担忧地问道:“你没有昏迷过去吧,一刻也没有吗?”
“没,没有。”我喘息着,惊魂未定“就是,就是有点恐慌,可能方才实在是吓到了吧?没事情的。”
“那你有没有受伤?身上痛不痛?”他还是不放心,仔细地审视着我的面孔“还好,脸上没有刮到,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被石头撞倒?”
看着他想要仔细检查的架势,我这时才发现我们正紧紧地抱在一起,估计姿势无比尴尬,于是赶忙推开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身手还是蛮灵活的,看来什么伤也没有,幸亏山坡上的雪厚,不然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
多尔衮也坐起身来,看看我确实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来,轻轻地嘘了口气:“幸好你没事,要不然的话”
“血,血!”我突然叫了起来,因为我看到了白白的积雪上的一点点殷红,尽管现在是黑夜,不过雪亮的月光仍然让我的视线异常清晰。
多尔衮听到我的惊叫,连忙问道:“血?你受伤了,在哪里?快让我看看。”说着便过来想看看我究竟哪里挂彩。
我惊惶地指着他“不,这血不是我的,是从你身上流出来的!”我感觉全身上下出了酸痛之外并没有火辣辣的感觉,那这血肯定是他的了。
多尔衮这才低头观察他自己,接着将左手抬起,手背向上,看着大量的鲜血从手背上涌出,滴滴洒洒地落在雪地上,这才抽了一口冷气,然后苦笑道:
“唉,方才光顾着看你有没有受伤去了,连自己的手破了都不知道,真是愚钝。”
我看着他手背的那道令人心悸的大口子,伤口看起来应该不浅,不然的话怎么会流这样多的血?把他本来白皙的皮肤染红了一大片,不知道有没有刮伤大的静脉血管,那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我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急切道:
“这么大的口子都说没感觉,我看你就不要撑面子了,要不是我发现了还不知道你要隐瞒道什么时候,你怎么这样傻呢?快让我看看!”
多尔衮摇摇头:“没关系,不痛的,我从军至今,也有十年了,对于身经百战的军人来说,这点小伤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温热的液体也沾到了我的手上,我平生最见不得流血的场面了,尤其是看着大量的鲜血从别人的伤口里涌出,这时渐渐感到一阵阵头晕,不过我咬牙忍着,不行,要赶快止血。
于是我慌乱地寻找着一切可用的布料,先是摸到怀里的手帕,于是立刻扯出放在他的手上,对了,要先扎住靠近心脏那一方向的血管,先遏制住主血管的大量出血才是关键,于是我立刻迅速把手帕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然后用力收紧,紧紧地打了一个结扣。
他故作轻松道:“紧张什么,这点流血死不了人的,瞧你急的这样!”
我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情应付他的玩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晕,全部是丝绸的,根本起不了任何绷带的作用,我现在突然特别痛恨这遍身罗绮,尽管曾经是多么的欣赏这些华贵的衣料。
忽然想起内裙还是棉布做的,于是立刻伸手掀开裙底,拎起内裙的裙角,用力一扯“吱啦”一声,撕下一大片来,接着立刻将手中的布料覆盖在多尔衮的手背上,但是由于怕弄痛了伤口,因此手不由得有些颤抖得不听使唤,忙了半天也没有缠好。
多尔衮微笑着推开了我的手,自己包扎起来,边缠绕边说道:“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如何懂得这种脏活?不要弄污了你的手,我自己来得比你还要好些。”
说话间,他只用一只右手就灵活而娴熟地将伤口严严实实地包裹完毕,动作熟练异常,像是外科医生,布条缠得很是专业,估计是平日里打仗时免不了挂点彩什么的,自己处理便捷一些,又不耽误指挥,所以习惯了。
不过刚缠好的布条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我连忙再次扯下一块布料交到他的手上,他又一次自己包扎起来。
估计手帕的紧勒可能有效果了,这一次包扎之后过了一会儿,才隐约看着血色渐渐透印出来,不过速度缓慢多了,我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眼泪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我开始为我之前的莽撞而懊悔不已,我想起了他的手为什么会受伤,如果不是在方才危险重重的翻滚中他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护住了我的头部,那么现在受伤的该是闯祸的我,不过到时候可就没有刮一道口子这样简单了,轻则头破血流,重则重则再投胎一次。
“都是,都是我不好,”我的言语开始哽咽,艰难地把不成句的语句倾吐着:“要不是要不是我拽你那一下,你也不会倒霉地跟我一道摔下来我自己,自己摔了也就算了,还要拉你一起害得你受伤,呜呜我真恨我自己”说着说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地滚落下来。
多尔衮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滚烫的泪水,细声安慰道:
“傻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有怪罪你,哭什么?你不也不是故意的吗?再说我现在也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么紧张干吗?不会有事情的,总比你的头撞到了石头上要好得多,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原谅我自己。”
接着又用手抚摸着我凌乱的发丝“瞧你,光顾着哭去了,头发这么乱,脸上又都是泪痕,一点也不好看了,还不赶快整理整理?不然一会儿怎么见人?”
我心中的感动越发强烈了,被他的一番宽慰反而崩溃了心理防线,干脆顺势一头扎进他温暖宽阔的怀里,任泪水泛滥宣泄着,顺便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统统都蹭在他那洁白的外衣上,也不管它是多么的华贵,做工如何的精细考究。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温言劝慰着,说实话,我一开始倒确实出自于内心的感动,到后来纯粹是贪图他怀抱中的温暖和一种让人格外踏实的感觉,像赖在他的怀里多依偎一会儿,心里也多甜蜜一阵。
许久,我终于哭得没有力气了,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状痴痴地盯着他温柔的眼睛。
他用手指轻轻地抬着我尖巧的下巴,然后感叹着:“美人就是美人啊,哭起来都是这样好看,真是让人不得不动心啊!”听着他故意逗我开心的语气,我“噗哧”一声笑了,用拳头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其实跟挠痒没什么区别“你真是坏,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调笑我!”
“好了,我的小美人儿,哭也哭够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耽误了这许多时间,估计他们该要派人四处寻找我们了,要他们看到我们这样就不好了!”说着他一只手扶着我站起身来。
“是吗?我看到时候你更关心的是你堂堂睿亲王的威严和面子,威风扫地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我故意嘲讽道。
“管你怎么想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我们走了没几步,我突然间想起了他手上刺眼的绷带,这样回去让那些王公贝勒们看到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于是我急忙提醒道:
“王爷,你的手”
“哦?差点忘了。”多尔衮抬起手来,看了一下,然后将带着漂亮纹绣的马蹄袖翻下,正好覆盖住“喏,这样不就没有看见了吗?”
“嗬,想不到你们满人这种奇怪的衣袖这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们回到了主帐前,此时这里已经堆起了一大堆干柴,燃起熊熊篝火,烤架上的一只全羊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大群方才和我们聚赌的王公贝勒们正围坐成一圈,在用满语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看到我们来到,大家纷纷站起打趣道:
“你二人跑到哪里去了?罚酒一杯!”
“还用问吗,肯定私下底幽会去了。”
“就是,就是,怕让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看到”
多尔衮上去一一应付,又是一圈酒喝了下来,才把“群情汹涌”安抚下去,这时羊肉已经烤好,大家忙着拿小刀将羊肉一片片切了下来,然后互相分送着。这时豪格溜了我一眼,然后大声对其他的贵族们叫嚷着:
“我说诸位,大家先别忙着自己吃啊,还有一位小美人在这里,人家千金小姐的,当然不好意思像我们这样粗鲁地过来争夺,可是总不能饿着人家啊!你们说,该由谁把羊肉送到她面前呢?”
“废话,当然是我们的十四叔了!”
“对啊,对啊,多尔衮,你要是再不动弹的话,我们可要代劳了?”
“就是,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