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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医院。
徐老从化疗室出来之后,被医护人员推着回到了病房。
一位白须老中医已经恭候在那里,见他进来之后,便给他把脉。
这种中西医结合的方式,徐老是喜欢的。但是,因为做了换肝手术,他担心中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便只是让中医来给他进行针灸和艾灸治疗来通通经络。
躺在床上正在接受艾灸提升阳气的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
而后,便看到徐夫人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徐老转头看到那中年男人的时候,面有不悦,闭上眼睛没出声。
“你们聊吧。”徐夫人说着,转身便走了出去。
中年男人坐到旁边的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低声道:“实在是抱歉,这么点事儿,让我给搞砸了。”
“搞砸了之后呢?就这么算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镇书记啊,哼……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徐老,我实事求是地说,这事儿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啊。”
“你是把你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吧?”徐老慢慢睁开眼睛,冷目看着他说:“小崔,你是打心眼儿里不想给我办这事儿吧?”
崔凯听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低下头又抬起头,额头上还微微有汗液渗出,“您…您或许不知道吧?秦老…快出来了。”
徐老听后,双目一睁,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警惕感,“这老家伙能出来?”
“保外就医……”
“他能保外就医?”徐老又问。
“主要是他儿子从国外主动回来投案了,然后,对秦老自然也就放宽了政策。这是上级的指示。而且,他确实病得挺重。”
“……”徐老听后,再次闭上眼睛。
崔凯则安稳地坐在一边,等候徐老的下一步指示。
“你觉得我还能活几年啊?”徐老忽然问。
崔凯转头看向那个给徐老做着脚底艾灸的老中医,老中医充耳不闻。
“嗯?”徐老冲着崔凯疑惑了一声,很明显是在问他。
崔凯知道跟这种老狐狸交流,宁可不回答,也不能错误回答,所以,他只是干坐在那里不说话。人家医生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问我?
“小崔,我这活了一辈子,跟人家斗了一辈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累啊?”徐老又问。
“换了谁都会很累吧?”小崔适时地应了一句。
“错了,一点儿都不累,反而非常有意思。”徐老嘴角勾出一道冷漠的笑,说:“你这个人,聪明有余,魄力不足。你要知道,当你有天不再斗争的时候,你会沦为一个奴隶。我一手提拔了你,可不是让你当奴隶的……付国安为什么能当上省长,你本事比他弱?不,是你的斗争意识没有他强,你甚至都没想过哪天会超越我。”
“我……不敢想。”崔凯很是恭敬地应声。
“人就是这么复杂啊……我恨付国安这个王八蛋,可我也佩服他这个王八蛋。他是真把我那一套给学到家啊…哼……”
“我一直按照您的吩咐盯着付国安,可是,您应该也知道,从正面途径根本找不到他的破绽。他也确实很…有,有点儿干净。”
“他闺女都变侄女儿了!他不干净谁干净啊?”徐老一脸怒气道:“这个蒋震先放一放吧!一个破乡镇书记都搞不定,说出去也不嫌丢人。查出是谁救他的吗?”
“不确定,但是,确实是有人给我们领导通了气儿。应该是汉东那边的人。”
“你怎么这么单纯?”徐老看着崔凯道:“你真以为汉东的人那么牛吗?我这次安排的是谁办这件事情,即使是汉东省书记也解决不了!这个汉东书记充其量只是个干活的!继续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秦老在背后搞的这些事情!”
“那蒋震就先放下?”崔凯问。
“是在你这里放下……”徐老说着,拜拜手:“赶紧走!”
崔凯见状,赶忙起身,轻轻躬身后,转身走了。
门关闭之后,老中医轻声说到:“你这肝气过旺,脾气应当内敛些,不宜生气啊。”
“我要当医生的话,指定比你脾气还好,可我是干啥的?政治这条船踏上来之后,就是一辈子啊……不到死,那帮人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徐老说着,当即拨通了一个电话,轻声道:
“汉东省昌平县的县委书记叫唐龙飞……对,很年轻……你把他调离到别地方……然后有个叫蒋震的,现在是副县,你看看把他顶到县长的位置上……具体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话毕,直接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老中医听到徐老的安排,当即觉得这官场上的东西——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当真不是逻辑上能猜明白的啊。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找人对付蒋震不成,反倒要提拔他。
可是,忍了忍后,忽然觉得问这些做什么?还是安稳给人治病吧!
“老孙头,你也给我治了这么多年病了,有啥想问的你问就是了。咱还皱着个眉头啊?”
“呵,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咋还提拔仇人呢?”
“想让他懂事儿啊!哼……这个蒋震不听我的,还跟我讲什么道德?在我眼中,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讲不了道德的!”
“哦?”老中医笑着问:“哪三样儿?”
“资本不讲道德,法律不讲道德,我们这些人也不讲道德……资本、经济要是讲道德了,他怎么赚钱?法律上,黑社会让你辩护,你能不辩护?所以他也不能讲道德。政府跟资本和法律一样,都是社会发展所生产出来的易化物……易化物是什么?易化物是反自然的,所以它叫易化物。很多经济方面的东西,说多了你也不懂。你不是问蒋震吗?现在这个蒋震还单纯地以公平、正义、道德来搞工作,真是异想天开!政府,不论何种制度,都是人类制造的由极少数人控制的易化物……少数控制多数,势必会什么?势必会有其强制性,所以,你能公平公正?我现在就把他提拔到高位,我看他面对那些利益群体的时候,他怎么公正、怎么选择!我要让他在现实里好好认清现实!”
——
三个月之后。
赵家的案子审理结束。
涉及到昌平官场贪腐人员多达一百余人。
就是先前的赵波书记,也被赵家人实名举报了。
虽然赵波提前将那些赃款赃物主动交代,但是,仍旧免不了被免职的下场。判了个缓刑已经对他的仁义了。
同时,昌平的官场也来了大震动。
上级突然将唐龙飞调离昌平,唐龙飞立刻找关系想留住,毕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就被调走,实在是有些破常理了。
可是,没办法,上级安排了。
于是,只能将还没有完成的铂金集团“蚕食”紧急梳理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费南平以县长的身份顶替唐龙飞成为县委书记,蒋震则突然成为了代县长。
虽然这县长加了个“代”字,但是,如此年轻的县长上任仍旧是在汉东官场惊起阵阵波澜啊。
谁都知道官场规则,这无根无势无背景之人想要这么飞升是不可能的!
张志良也被这个消息惊动了!
当天上午直接喊过省委组织部部长来,质问是怎么回事儿?如此年轻,是否经过了组织上的严格审查?
部长被书记说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这县长虽说是省管干部,可是,他们汉江市委才是真正的人事管理者啊?你省委组织部能管,但是,手也不能伸得太长啊。
“张书记,这事儿的具体情况我暂时还没有弄清楚,等我查一下再跟您汇报吧?只是,您的意思是不合适吗?”部长问。
张志良心里觉得肯定不合适!
他知道蒋震有关系,但是,他太年轻了啊!
哪怕人是秦老、魏老等人,也不能这个提法吧?
“下去吧!”张志良一摆手说。
部长赶忙应声,转身出去。
其实,他心里非常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只是,他没想到张志良会这么上心而已。
不过,上心怎么了……你张志良不照样不敢把他撸下来吗?
可,虽然张志良没有把蒋震撸下来,却在心里对他起了疑心。
张志良非常清楚秦老和魏老的脾气,他们是不可能轻率提拔蒋震的。
如果要提拔,肯定会通知这边。可是,现在竟然突然被提拔,还瞒过了这边。
这个蒋震肯定是还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
所以,以后对待蒋震,势必要多留几分戒心了。
——
他们纳闷,蒋震也纳闷。
这刚在开发区这边理顺得差不多,怎么突然就上调了?
这一下,身边的朋友们可都惊呆了……
冷西峰和王琦等人,原本就非常忠于蒋震,知道蒋震当了县长,那是发自内心高兴!
而以前那些诸如吴学志等左右摇摆之人,得知蒋震提为县长之后,那对蒋震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这种人变脸速度之快、之真实,当真让蒋震感叹。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谄媚蒋震的另一个原因是,县委书记费南平可是听蒋震话的!
蒋震虽然干了县长,但是,县委常委里面七个人有六个人都得看他眼色行事啊!
搁昌平县,谁见了不得在心底里喊声爷了啊?
可是,他们高兴,蒋震内心里却没有一丝快乐,反而疑惑重重。
“大晚上的,没请你这个县长去喝酒的?还是说请你吃饭的人太多,索性哪儿都不去了呀?”耿思瑶笑着走过来问。
“别拿我开涮,我这个县长还不知道干多久呢。”蒋震自嘲说。
“我爸也知道了……”耿思瑶眨着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凑几几分说:“我现在是越来越崇拜你了!我爸一个劲儿问我,你到底是什么靠山?是泰山吗?怎么这么牛逼啊?”
“……”蒋震一脸嫌弃,翻了个白眼后,转头不去看她。
耿思瑶赶忙绕到另一边,圆滚滚的小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直接上手搂住蒋震的脖子,“明天我爸生日,赏个脸吧?嗯?我的县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