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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凋,千叶落,夕阳似血。黄莺般的笑声,嫣红的笑脸。
商无泪终于看清了他,不但看到了他急促步伐,甚至也感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奈何的心伤。
本已如流水逝去的往事,本已轻烟般消散了的人。但现在又一切清晰,原本的幻想变成希冀,原本的迟疑变成坚定,秦千叶觉得自己心中已有了决断。
商无泪忍不住抬起手,轻抚着自已的脸,为何他会这么急,为何他会看到自己像是毫无所觉,于是她故意笑起来,清脆而动听的笑着,她故意笑给他听的。果然,他看到了她,但是这次他不再像往常那般看她,只是轻轻地说了句:“你来啦?”
秦千叶现在很着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问商仲,虽然商无泪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看了她的笑依然那么容易让人心动。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她,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商无泪瞪着大大的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了,仿佛这几日他已经变了另外一个人。她见秦千叶急着要走,只好问道:“秦大哥,你怎么这么急匆匆的,莫非发生什么事了?”可惜她的话还未说完,秦千叶已经走的很远,留得清风,却不能答她。
秦千叶径直到了商仲的房里,此时他的心中仍有许多疑问,那便是关于商明月的生死,本来他是想问赵三爷的,但看到赵三爷疲累伤痛的模样,实不忍再问,于是便匆匆回来,赶来问老爷子。
此时商仲正在静坐,见秦千叶进来,立刻问道:“你这一去,可都问清楚了?”
“是!”秦千叶答道。
“那好,既然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接下来如何打算?”商仲问道。
秦千叶道:“爷爷,刚才三叔的确已将当年之事全然告知,我至少已经知道父亲确实可能未死,只是被一个自称是万圣教第三长老马云的魔头所劫,不知现在何方。后来我见三叔他悲痛过度,伤心疲劳,实在不忍再问他关于我娘亲的事,因此只好回来问爷爷你了。”
商仲闻言,沉寂了片刻,终于道:“千叶,你若真想听你娘的事情,我自然可以告诉你,只不过你定不可太过伤心。其实以前你听说的那些关于你娘的死因确实都是真的,你娘她的确是因为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后,忍不住悲痛,悄悄从万壑崖上跳崖而去,这是从她的遗书上告知了我们一切,你也知道,那万壑岩可是高达万仞的悬崖啊!她如何能活。”商仲说着,言辞一阵悲戚,不由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秦义山夫妇伉俪情深,夫死妇随,自然让人扼腕,一段多么惊心动魄的浪漫。然而对一个父亲来说,却是人世间最残忍的折磨。那是他惟一的女儿!
虽然商仲的话缓慢而沉重,但每一个字依然沉沉的砸在秦千叶的胸膛,证实了此等噩耗,他只觉得头脑一阵轰鸣,儿时的记忆一.浮起在脑海,顿时天旋地转,心中剧痛无比,喃喃道:“如此说来,母亲真的已经……,虽说父亲尚可能存于人世,但娘亲却真是天人永隔了!多少往事顿时浮上心头,商明月在世时的一颦一笑,母爱的温存,一一在他的心头淌过。”
“啊……”秦千叶大吼一声,仰天悲啸,跪倒在地,埋藏了近十年的悲痛,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商仲看着仰天悲啸的秦千叶,反倒微微的笑了起来,他是个经历过许多大起大落的老人,自然知道郁结不得发泄的害处,今日秦千叶显得如此悲痛,证明他已经开始面对。老人躺倒在长椅上,轻轻地闭上眼睛,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只想长长地睡上一觉了。
……
八月十一,天气大晴,清风拂柳,好日子。
这一天证明了商仲说的果然不错,他的确过不了八月十五。
只是这个老人虽然被丧女之痛折磨了近十年,但他死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安详,想来是他认为自己毕生心愿已了,并无遗憾。
也或许是他不愿让活着的人徒增悲伤,故作安详。
商仲逝世的时候,秦千叶一直陪在他的床边,他紧紧握住这个老人枯瘦的双手,或许是想在老人临终之时增添一些安慰,让他觉得并不孤独。
这个寂寞了半世的老人终于去了,死了的虽说已不知伤痛,但活着的人却不免悲伤,这原是世间常情,却也实是人性的一种无奈!
商独遗一家都在,村民也全都赶来,都是为见这老人的最后一面,想起商仲在世时的温厚,许多人都忍不住流了泪,老人的死让每个人的心都十分沉重。三日举丧完毕,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正是当初商仲为秦千叶两人定下的成亲的日子,如今虽然老人尸骨未寒,但小村中隔世多年,世俗礼节早已十分淡薄,故成亲之事继续准备,并不更改日子。
西山的风,西天的斜阳,斜阳下,风中的少年郎。
这些日子以来,秦千叶的心一刻也未曾安稳,他刚在十多天前得知商明月确切的死讯,转眼间又失去了朝夕相处,照顾了他近十年的外祖爷爷,内心如何不痛,虽说他在这许多年中过着失去双亲的日子,已然饱尝苦楚,心性要比常人来的坚强些,但如此沉痛的打击,让他仍是不免难受之极。
现在他心情极坏,一直欲罢不能的苦楚在心间徘徊。于是,他只好拼命喝酒,拼命让自己糊涂起来,不再想着那伤痛悲苦之事,然而他越是想忘,越是想要拼命把自己灌醉,却越不能醉。原本这山里的酒都是用林间野果发酵而成,有一种诱人的醇香,也更易让人醉,可惜他现在已经喝完整整一坛,还是依然清醒的要命,好像丝毫没有要醉倒的意思。
一个人若是心不醉,又如何醉得了呢!
当秦千叶喝完第二坛酒的时候,他却突然呆呆看起西山来,这座原本已经看过千万遍的齐云峰,此时在他眼中,却仿佛已成了一个有趣的的小姑娘,他突然无由地想起当年商无泪问他的一个问题,她问:“为什么西山明明在北边,却偏偏不叫北山而叫西山呢?”
不错,为什么明明在北边,却要叫西山呢?这个问题秦千叶其实也不知道,连商仲也不明白,只说是祖宗取的名,一直这么叫了下来,兴许是当时某位先辈为此山取名时偶然弄错了方向罢了。一个如此平常错误过了千百年竟仍然无人更正,显然并非不知,而是已经成习惯,不愿改正罢了。正如这桃源村,明明早已连一株桃树也无,却偏偏还要如此叫它,不正是一个道理么,可见这人的习惯实在不易更改,却不过是人性的懒惰罢了。但既是习惯,也未必就不能改了,若是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习惯,难道等分离了千百个日子,还不能变么?秦千叶想着,不由笑了起来。
“哈哈哈……”
他在秋风中大笑,仿佛他发现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大道理一般,只是他笑得虽然荡气回肠,但笑意却是半点也无,反而更让人觉得悲呛。
长风中,他高举酒坛,大喝一口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