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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士人治国,要强于宦官,士人掌权,对国家和百姓也不是坏事。”姬平看着何后,突然说了一句。
母亲执着于他的皇权,姬平怕她钻了牛角尖,想要开解她,虽然他如今也非常痛恨袁绍那批士人。
何后冷笑一声:“他们论治国自然远胜于宦官,可是他们贪婪起来一点也不比宦官差,争权夺利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张让他们有什么能耐,任用父子兄弟、横征暴敛诸多行径,都是跟着那些士人学来的!”
“不过士人更会伪装罢了,而且各个还是自命清高,目无余子,大兄曾要与属下长史王谦联姻,两个侄女让他任选,王谦不过大将军属吏,却自恃名门,非但一口回绝,还冷嘲热讽,这种德行,算什么名士!直让人作呕!”
姬平叹了口气,知道何后说的没错,士人有很多好品德,但也有不少臭毛病,到了魏晋南北朝时,空谈清高的恶习更是进一步加剧,只顾门阀利益而无视社稷和百姓,几乎成了蠹虫。
所以士人虽有才能,但还需要一个清明的皇权来制衡约束才行。否则就像目前的状况,士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节气,参与到了争权夺利之中,没有什么正义可言,一切为了权力。纵使还有些为国为民的,但也只是少数了,士人的家重于国的思想已经开始萌发了。
母子默然无言,大约半个时辰后,将近天黑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十常侍来了?!
姬平急忙吩咐守在一旁的十月和众冗从:“你等速速隐蔽起来,十常侍若有不轨之心,立时出手,若他们带我们出去,便悄然尾随,切记,除却十常侍党徒和乱兵外,不要乱杀无辜。”
十月带着众冗从行了一礼,迅速隐藏到殿中各处,殿中只留下了姬平、何后和潘隐三人。
紧跟着,一群宦官闯了进来,当先一人老脸横肉,面色苍白,正是十常侍之首的张让。
张让一看到何后和姬平,就大声哭道:“太后,陛下,大将军部下谋反,先是杀了大将军,如今又纵火烧宫,攻破青琐门,肆意杀戮。”
“大将军死了……”先前纵然有潘隐和十月来报,何后心中总存着几分侥幸,此时一旦证实,她还是不由身子发软,面色惨白。
姬平也是暗叹了口气,仔细打量进来的二三十个宦官,分别是十常侍中的张让、段珪、高望、张恭、宋典、毕岚六人,还有二十多个宦官,十常侍中其余的赵忠几人却不见踪影。
他装作慌张的问道:“张常侍,如今该怎么办?”
张让摇头不语,这时又一个宦官冲进来,正是那日欺负万年公主的张屏。
他偷偷看了姬平一眼,身子一颤,忙又转向张让,带着几分惶然道:“老祖宗,北宫中的宦官和宫人不见了大半,据说是被耿忠带着逃出宫去了。”
“耿忠狗奴!”张让看了姬平一眼,仿佛猜到了什么,老脸抽搐着,咬牙切齿。
殿中众人顿时忙乱起来,段珪颤声道:“老祖,我等快逃吧,南宫已破,没有耿忠守备,北宫也守不住啊。”
一众宦官顿时嚎哭起来,在大殿中吵翻了天,如同锅上蚂蚁。
就在这时,北宫朱雀门外传来一声大喝:“阉官谋逆,竟敢谋杀大将军,袁绍在此,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已死,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出来受死!”
张恭惊呼道:“是司隶校尉袁绍!吾等休矣。”
姬平心中也是一惊,不由看向张让,心中有些着急。要是袁绍这时入宫,不但十常侍会死,他和何后十有八九也会遭到暗害。
张让眼中精光闪烁,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姬平手腕,尖声道:“太后和陛下安危为重,老奴愿护送太后陛下速速出宫,暂为躲避,以策万全。”
姬平只觉手腕如同被铁箍一般,骇然看向张让。
他听耿忠说过,张让为十常侍之首,除了侍奉三朝天子的资历外,还懂得一些武功,所以众宦官很畏惧他。
他当时也没在意,自认修炼了近两个月的御龙经,如今的力气大于常人大,但没想到张让这老东西的力气也很是惊人,不比他差多少。
何后厉声道:“张让!段珪!你们要做什么?吾便留在此处,哪里也不去。”
张让抓住姬平,尖声道:“太后,袁绍手下那些乱兵都是一些低贱的凶徒,老奴唯恐他们趁夜入宫,欺侮太后。”
听到张让这么一说,何后不由色变。
“是啊,母亲,须要防范乱兵失控。”姬平也不得不赞同张让这句话,乱兵夜入皇宫,绝对没什么好顾忌的。
张让看何后不再反抗,转头看向一众宦官,尖喝一声:“哭什么!段珪,保护太后,老祖我侍奉三朝天子,自然也会知道一些秘密,准备好火把,尔等且随我来。”
众人登时一阵忙乱,段珪搀起了何后,潘隐紧紧跟上,段珪要踢开潘隐,何后急忙道:“带上潘隐。”
姬平看到隐在殿中柱子后的冗从想要冲出来,忙另一只手伸到背后摆了摆,阻止他们。
张让一行携裹着姬平和何后冲出了宫殿,顺着廊道一路向西。
走了数百步,北宫外又传来声音:“朱雀门破了,朱雀门破了,快冲进去,杀尽阉竖!”
“杀!杀!没胡子的都是阉贼,一个不留!”
张让等人面色极为难看,加快了脚步。
历史上,张让等人凭借耿忠等黄门冗从,整整在北宫守御了袁绍等人两天两夜,如今耿忠不在,宫门只在一天之内就破了。
姬平琢磨着,耿忠一行应该在袁绍包围北宫前就逃走了,希望他们不会被追杀,不过如今有十常侍携裹,母亲便是不愿意走,也只能走了。
袁绍不是傻子,如今估计已经控制北宫四面宫门了,也不知张让该如何逃走?想到张让刚才的自夸,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他正暗自琢磨着,走了将近半里路,他突然发现,挟持母亲何后的段珪步子太慢,落后了许多,他心中一突,急忙喊道:“段珪,快带朕母后跟上。”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厉喝,声如洪钟:“张让!段珪!尔等意欲谋反乎?快放开陛下和太后!”
姬平一惊,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华发老者,手持长戈,大步追来,正是尚书卢植。
他一颗心沉了下去,历史上十常侍携裹他和何后从南宫到北宫,通过空中阁道时,何后被卢植拦下。
如今他们已经身在北宫,他正要趁机让十常侍强行带着母亲一道出宫,不料卢植还是出现了,难道这就是历史的惯性?
卢植为人正直,性格刚毅,在士人中威望极高,十常侍一向惧之三分。段珪听到卢植厉喝,下意识的放开何后,拼命往前面跑去。
何后咬牙奔向卢植,急声哭道:“卢尚书,快找车骑将军何苗,救我皇儿。”
潘隐紧跟着何后也跑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姬平眼前险些一黑,忍不住就想骂天,这老天竟在这个时候黑了自己一把!
张让看到卢植还要冲过来,大喝一声:“拦住卢植!”
四五个小宦官挥着武器,转身朝卢植冲了过去。
姬平大急,忙高呼道:“卢尚书,朕命令你,快带着我母后离开,保护好她,莫要让她受伤!张常侍他们只是要带我躲避贼兵,不会伤害我的。”
他一颗心吓得怦怦直跳,唯恐乱战之中母亲受伤。他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关心他的母亲,他不想失去。
何后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儿子逃出皇宫的最好机会,十常侍要挟持天子做人质,自然也不会伤害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便没有再央求卢植。
突然,北宫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车骑将军何苗,与阉贼勾结,谋害大将军,杀了他!为大将军报仇!”
紧跟着是士兵们呼声震天:“愿拼死为大将军报仇!”
在黑夜之前的最后一丝光亮下,姬平分明看到母亲何后瘫倒在地,面色惨白。
卢植也愣在那里,张让则加快了脚步,裹着姬平,在宫中几个穿梭,便甩开了卢植。
张让带着姬平,七拐八拐竟然进了西苑,在西苑迷你少华山上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段,拐到一角,淌过一个浅水池,在一座看似平常的小山下,打开一道石门,出现一个密道。
这通往宫外的密道,姬平寻了两个月也没寻到,此时密道在前,他却没有一丝欢喜之意。
母亲何后被困宫中,让他陡然心痛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死,什么都不在乎,如今才知道不是。
只是自己前世没有亲人而已,他自以为可以忽略这个陌生的母亲,但现在他知道,他不能。纵然他已经尽力,但他还是不能心安理得。
怎么办?
姬平看着眼前的密道,狠狠一咬牙,大不了先不逃了,到了小平津再回来,会会那个宿命的大敌董卓,总要救了母亲才行。
也许,所谓的宿命大敌,就是你怎么也绕不过的大敌吧。
想通了这点,他心中一松,开始打量眼前的密道。
他早就琢磨着皇宫里应该有密道,只是一直在宫殿中寻找,没料到居然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假山中。难怪前几年黄巾大乱时,灵帝总是躲在西苑游玩,或许也有一旦发生大变,方便逃跑的意思在内。
看着众宦官一阵欢呼,张让颇为自得地道:“让耿忠那狗奴去吸引贼兵,我等正好通过此密道安然无恙的出去。”
姬平的心情也微微见好,无论如何,有了这条密道,便是再次回宫,他和母后也大有机会逃出去。
众人点起火把,在张让的带领下进了密道。
密道以条形方石筑成,接连下了近两个月的雨,密道中也有些发潮。
下了几十个台阶,大约深入地面三丈之下,进入了一个数丈见方的密室。
密室有八条岔道,东西南北四方加上四角各有一条,通往八极,张让选择了东南入口。
这时,姬平听到上面传来轻微的声音,知道是十月带着二十个冗从跟来了,声音微微抬高:“张常侍,不知那七条密道通往何方?”
张让犹疑了下,回道:“我们走的东南口通往北邙山,西口通往南宫和洛阳城南,北口通往北宫,其余皆是绝路,遍布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