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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沐占了休与山,风伯带着玉奴儿回了疏香镇,雨师送君屿回了鬼境,又转道去了疏香镇,只有墨渊一个人回了穹苍宫。
休与山一事传回穹苍宫,君帝找墨渊下了一局棋。
墨渊自然输了,他双手捧过君帝递过来的茶,感慨道:“听闻迦南星君回来了,君帝怎么还来为难我?”
君帝笑声爽朗:“迦南这一下棋,便是要缠几日几夜的。所以我才设了残局,他终日琢磨,我便得了清闲。哪知他这回说找到了解残局的法子,我自然要躲着些了。”
墨渊也笑:“迦南星君也就这个爱好了。”
君帝却叹了口气,挂上了愁容:“这活得越久啊,便是看着老友一个个离去。我救下无伤,没想到却也因此害死了那么多人。难辞其咎啊!”
墨渊忙放下茶盏,宽慰道:“君帝,当年你救人是善举,至于他之后做的孽,是他的心偏了,与你无关。”
“无伤是个极单纯的人,只是心中执念太深。人死如灯灭,我想替他守个身后名,你意下如何?”君帝又替墨渊斟了半盏茶,“你应该能理解我。”
墨渊一愣,君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墨渊能理解君帝,推己及人,圭境身死后,他并未将鬼境做的事告知他人,反而将之同圭境一起埋进了坟墓。
过往难追,将一个人钉死在耻辱柱上并不能改变什么,不如终日怀揣着愧疚,才能将身上的担子压得更实一些,也能兢兢业业展望未来。
墨渊离开穹苍主殿没多久,便有消息传遍穹苍界:长留尊主羽化,带万数信徒入了极乐!
没多久,又一道消息如沸水般在穹苍界炸开:下月初六,君帝迎娶沧墟女帝——朝暮入穹苍宫。
穹苍界振奋不已。
沧墟。
君若一醒来,便绕着沧居转了几圈,几乎要落下泪来。
淮洲总拘着君若,不肯让她踏出北淢半步。君若唉声叹气的,说等自己灵力大进,一定要离家出走,走得远远的。
朝暮问她想去哪?君若说去沧墟。
朝暮差点笑出来,出了北淢就是沧墟,这算哪门子的离家出走?但朝暮还是认真地听君若谈论起离家出走后的打算。
君若说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在沧墟建个屋子,就选沧墟里最大的湖泊,在中央搭个略高于水面的平台,用杉木搭出个通间,以屏风隔开......
君若没想到,她随口扯的,却被朝暮奉为圭臬,不说大的摆设一模一样,连用什么茶具、镶嵌多少夜明珠,种什么花树都一模一样。
沧居外室设了个矮几,几上摆了玉胎茶壶,并两个双鱼茶盏。
内室挖空了作池,与湖泊勾联。池底和池壁镶嵌着188颗夜明珠,夜明珠莹润,描摹着粼粼碧波的纹理。
沧池正中央一张玉床,视水位高低,偶尔浸在水下,偶尔与水面平齐,偶尔又略高于水面。
最妙的当属玉床上方那一整块玉镜,照映着粼粼水纹,又将之重新投在水面上,相映成辉。一时间,使人分不清哪个是水面,哪个是镜面。
朝东一侧开了扇轩窗,窗外一株白玉兰,枝干舒展着斜斜探了过来,枝上缀了许多玉兰,色白如雪,似在莹雪中浸过,又似用玉石雕刻,不沾染俗世丁点儿喧嚣。
扶桑说朝暮在闭关,君若便在沧居中住下了,等朝暮出关。
清晨,君若从睡梦中醒来,阳光从轩窗溜了进来,将白玉兰的影子投在君若身上。
君若翻身坐起,静静地看着白玉兰的影子。她不想破坏这一幅水墨画,往后挪了挪。水墨晕染开,像生了新枝,发了新花。
君若又往后挪了挪,水墨画舒展开,水墨玉兰图完整地呈现在玉床上,可怜君若被挤到了玉床边缘。
沧墟的阳光素来是拢在血雾里的,蒙蒙的、虚虚的,即便是那么点日头,却极偏爱那枝玉兰,如丝如缕的阳光脉脉缠绕着它,将它扑倒在玉床上。
一阵风吹来,不知是玉兰在动,还是阳光在动,又离君若近了些。
君若生怕自己破坏了这幅水墨玉兰图,下意识地往后退,噗通一声落了水。
君若探出头,手指扒着玉床的边缘,暗骂一声:“鸠占鹊巢。”
君若收拾好自己,踱步出了屋子。
屋外是大片水域,无桥,只有一个渡口,栽了株木棉。木棉挨挨挤挤开了花,红彤彤一片。
有一艘小船行来,在船尾拖拽出长长的水线。
“扶桑,你来啦。”君若将手中的木棉花递给扶桑。
沧居中并无其它房舍,扶桑住在外面,每日会划船入沧居。
扶桑接过木棉花,笑道:“低头。”
君若垂下头,扶桑将木棉花簪在君若发间,指尖触到缠着的缨线时,顿了顿,继而笑道:“君若,你真美!”
“你也很美。”君若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一朵木棉花,簪在扶桑发间。
木棉花落了一地,两人索性将房中的矮几搬了出来,摆上些吃食,又泡上茶。
屋内并无茶叶,只有清水,君若捡了朵木棉花,掰下一瓣纳入口中,细细咀嚼,又将剩余的四瓣放入茶盏中。
木棉花的香气淡雅,似有若无。
君若饮下一口茶,略有些酸涩,算不上好喝。她又饮下一口,酸涩化开,品出些甘甜来。
这生活啊,便是如此,尝遍了酸涩,于小事中便能品出一丝甜来。
君若这一生太过漫长了,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尝尽了苦楚,现下能寻一处静地饮茶,竟觉得人生所求,不过如是。
只可惜,凡尘莽莽嚣嚣,这人啊,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再多,便是贪了。
君若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又背负着累累血债,容不得她贪心。
君若放下茶盏,问道:“朝暮她还要闭关多久?”
扶桑望向平静的湖面,掩去眸中忧色:“不知。”
“穹苍宫的司沐战神可平安?”当日君若自戕,也不知司沐是否脱险。朝暮既然赶来救下自己,应当会知道。
扶桑垂着的手一颤,她掐住自己的虎口,声音无波无澜:“不知。”
君若便也不再问了,见扶桑指尖细细摩挲着茶盏,却未喝一口,问道:“扶桑,你不喝吗?”
扶桑松开手,笑了笑:“近日体寒,不能喝。”
沧墟多水汽,又有血雾笼罩,扶桑只是半鲛,还要适应。君若便叮嘱她好生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