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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冷笑。
她不复方才的柔顺,变得尖厉可恶。既然他不接受她的喜欢,那就接受她的挑衅吧。
姜循下巴被他捏痛,伸手便去推他。他目光沉沉,姜循眼如冰水下蕴着的火。她既像是怕他,推开他的手后就忍不住朝后退;又像是不甘心,憋不住自己的嘲弄。
姜循“怎么,不开心这不就是你想听的吗你还想听更多的吗,想知道我和叶白相处的所有细节吗我都可以说啊。你待我这样冷淡,我何必对你穷追不舍我又不是非你不可叶白被誉为神童你知道吗他才学不输你,品貌不差你,他爱说爱笑还爱玩,和你的沉闷全然不同”
江鹭眼中寒意渐浓。
他方才的沉寂皆是收敛,此时的愤怒才是真的。倒地屏风上衣摆拖曳,烛火在二人身后留下流光烁烁,他步步朝前逼,她步步朝后退。
江鹭“接着说。”
姜循“我本就要说”
他一把扣住她脖颈,不知是先前匕首留下的伤,还是他此时用了力,姜循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可她丝毫不惧。她平日收敛了,此时发起疯病来,专踩他的痛点。
谁说她不了解他
她起码知道如何刺激他,让他更怒。
姜循被他推得重新跌回榻上,他跪于榻边。二人推搡间,姜循发间簪子掉落,她抓起簪子就朝他掐她脖颈的手臂划去。她没有太大力气,可他也不躲,冷然凝望。
她心狠,他亦有一腔决然与她相抗,二人输赢难料。他在她的扯动下,发冠轻歪乌发半散,整个人垂着脸俯在她身上,呼吸间尽是被激出的灼热怒意。
烛火被他挡在背后,寸息之间,姜循感觉到窒息一般的痛意。但她睁着弧度漂亮的眼睛,眼中一派疯狂“你不愿意做的事,多的是人愿意。你不愿意掀开的石榴裙,多的是人追逐。你”
“啪”
榻边檀木凭几被他张手捏碎,他眼睛盯着她,如同捏的是她的骨头一样。他反手抓过她手中簪子朝外一扔,簪子叮咚着不知滚到哪里,二人谁也不去看。
姜循的簪子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长条伤痕,迟钝地渗出一片血。血水蔓延,他沾血的手和碎了的凭几木屑混在一起,斑驳惨然。
姜循有些腿软,但同时被激出了一腔兴奋很久前她便发现,当她疯狂的时候,血液逆流浑身战栗,旁人皆要被吓到。
她喜欢掌控的感觉,她喜欢旁人臣服的感觉
此时姜循失了力气,喘着气,透过那血看他的眼睛。
他眼睛好像都染了一重血色。
江鹭“你就这么想死”
姜循嗤笑。
她艳丽无比,风情无双。他手扣她脖颈,她还张狂地抬起手来搂他脖子,让他与她缠在一起,让他和她一同滚到那张长榻上。
烛火时明时暗,帷帐纷乱,喘息分不清彼此。
姜循抓着他修长的手,俯望他手背那道沾了木屑与血的伤痕。她就这样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胸脯前抚去。隔着轻薄的春衫,他被迫抚到那样的绵软温热,手指用力间又颤抖。
他沾着血意的眼睛骤缩,浑身如淌入热油一般,撕痛与快意并存。
姜循轻笑“你来检查啊。你不是不信我吗,你自己看啊。你都想掐死我了,你又怕什么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又是什么圣人”
她目蕴锋刃。
烛火相照他们扭曲的魂魄。二人皆是俊美相貌,皆发丝凌乱面容如雪,皆在这刺激中,如魅夜山鬼一般昳丽多妖。蚀骨剜肉一样强烈的情感中,他被她所迷,她又何尝不是被他所迷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衣衫胸怀,隔着几层布,就可以捏到她的心脏。
生死皆是欲,欲皆虚妄,神佛共弃。
姜循喘一声,头向后仰。她整个人被他拦腰而抱,她的腰肢抵在他手臂上。她仰颈望他俯脸而来,她眼中燃着戏谑之色,看他越来越近
他的唇贴到她细白颈边,几分缱绻“这就是你的应对之法”
姜循一僵。
江鹭冷嘲“不过如此。”
姜循蓦地抬脸,他眼睛变得黑漆很多,幽邃很多。他一手被压在她腰下,一手被拉到她胸怀里。二人姿势足够缠绵暧、昧,可本该沉溺其中的郎君,却清醒无比。
江鹭的呼吸落在她颤抖的颈间“你为了保护叶白,不惜惹怒我,不惜和我同榻。你就这么在意他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你要这么保他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都用你想将我骗上榻做什么上了榻我就不问了,就为你所欲为了是吗
“姜循,我真想杀了你”
姜循颈间被他气息撩红,被他扣压的胸脯急促起伏。
这样的方寸之距,他不动情,只动怒。他眼中那点光轻晃,恨得骨血都开始痛,恨得想立刻茹毛饮血,将这对狗男女活剐可他更恨的是他没有立场。
她说了那么多谎,有一句却是真的是他不要的。
他不要,却在看到叶白躲在她这里时,整个人失了神智,迷了心魂。
他的发落到她脸上,姜循看到他眼神中那恨意背后的失望与迷惘,冰雪覆火。她怔忡间,被他重新掐住腮帮“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呈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状。
她当真有些被吓到。
但更多的,是他的痛苦,是他的迷惘与恨意交织是他颤抖的睫毛,染怒的眼睛,是他到了这一步,仍只是逼迫她,不曾真的出手
姜循失神。
她想她也生了怜悯,她想她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姜循被他扣着腮帮,说话说得艰难,却仍轻声“我和叶白,仅是合作关系。除此之外,绝无他意。”
江鹭低头看她。
他望着她许久,她美丽的面容与含雾的眼睛皆与他这样近。他浑浑噩噩,喃喃“我不相信。”
姜循说实话还被质疑,不禁嘲弄“我说假话你嫌是假的,我说真话你又不信。我顺着你你发怒,我不顺你你发疯江鹭,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江鹭哑声aaadquo你说的每一个答案,我都不信。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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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那你问什么”
江鹭“我为何一个字都不信,你难道不知道原因难道不是你一直欺骗我在先一次又一次,谎言没有尽头,诱惑没有止息,你每一步都在撩拨,每一句都另有他念。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藏的那些小心思”
姜循少见他这么能说的样子,又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大怒“我什么心思”
江鹭扣着她下巴,冷嘲“你知道简简的身份,你以为我不清楚”
姜循一滞。
江鹭又俯脸,继续冷道“你对杜一平的安排,当真以为我一无所觉你真的想让杜一平当什么主考官,主持什么春闱别开玩笑了你和我说合作,说我们一起拿到账簿交给杜一平,但是我连身份都没露,杜一平根本不知幕后人是谁,他凭什么帮你我弄到科举后的官位名额何况,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你和他有那么好的交情吗
“我特意去查过你和杜嫣容自小就不对付,说仇人过于严重,但你们绝不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关系。你因为不喜欢杜嫣容,甚至特意搅和我与她的相看,害我至今都没有见过杜娘子。你这样的人,能和杜家合作出什么好结果”
姜循目若喷火。
她猛地推他,没有推开,却无损她的恼怒“你这么在意,去找杜嫣容好了。我能绑着你的腿,让你不相看”
他反唇相讥“因为我比你守信。我既然答应你不与杜娘子谈亲事,我便不会见她,不会招惹他人的感情。我不像你一样阳奉阴违,明明答应了我,背后却与他人来往过密,让他人登堂入室。”
姜循气疯了。
她眼睛睁大,怒火让她整个人呈现一种少有的艳色。她从没想过他这样牙尖嘴利,她毫不犹豫反击“我说过是合作你听不懂吗合作我不像你一样龌龊,见到一个郎君在我闺房,便觉得是我的裙下之臣。”
江鹭“你不龌龊,你拉我上榻”
姜循“你给我滚混账,你不得好死,你从我床上爬下去”
她抬腿踹他,他此时倒不避嫌,抬手便扣住她脚踝,让她动弹不得。她被按在身下,心跳极快,目欲杀人,整个人嚣张得不得了,丝毫不输给他。
姜循“你口口声声我骗你,难道你没有骗我别说胡话了江鹭你为什么查乔世安,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只是没说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江鹭“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连累你。我的欺骗是为了不伤到你,不牵连无辜人。你的欺骗却是为了什么”
他一字一句“你只是在骗我而已,哪有什么高尚觉悟。”
姜循虽被说中,却
毫不退让“混账”
他压着她,既被她这一身艳鬼之色刺激,骨子里又有另一重热意激着他,让他呼吸凌乱身心皆痛,说着自己忍耐了许久的话“你根本没打算让杜一平平平安安当什么主考官。不然我与杜家有旧,我若想给段枫机会,我直接去找杜嫣容,找杜公,找谁不比找你快何必要和你一起曲意委婉
“我原先不知你的目的是什么,今夜见到叶白在你这里,我才明白其实你不觉得杜一平能主持春闱,你不放心他,你要自己的人登堂入室,当主考官。你选中的人,是叶白吧你为了叶白,算计我算得这么多,真是太辛苦了。”
姜循一惊。
她与叶白的隐晦被他叫破,她一时之间生怕他人与江鹭生出同样的看法,又怕他跟别人说。而明日就是最关键的一天姜循颤声“阿鹭”
江鹭垂眸冷笑“又叫我阿鹭了我不是混账吗,不是不得好死吗”
姜循咬牙。
她心生一种绝望。
她发现她在江鹭这里,实在是走一条死路。她不知他为什么明白那么多,平时却一声不吭。她若知道他心思那么多,平日会更小心些
姜循不敢再冲他发火,怕他破罐子破摔拉着她一起死。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憋出一句“我和叶白当真是合作,你能不能再忍一忍”
江鹭一瞬头晕。
他被气得笑出声。
温柔沉静的小世子这样低笑,眸子阴沉沉,实在让人不安。姜循欲躲,江鹭哪里肯
“忍我忍得还不够吗你以为我现在不是在忍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骗我的比我说出来的更多吗你以为我看你这个眼神看不出,你还有其他的在骗我吗为什么总要骗我我就那么卑贱听不得一句真话你对我所为,难道从不后悔吗
“你可知道,我发现简简身份时,再想到你让我找乔世安,我是什么心情
“你可知道,那日,你姐姐扮作你,和我相遇,我看出了不对劲,我猜你当年与我初识就有问题。我何曾受过那种羞辱我是南康世子,我不是你们姜氏女争夺的玩物我去找你,我当时本是要与你算账我为什么没和你算账
“当日我醉酒唐突你,你次日便来试探情报,我也告诉你了。我不知道你的别有用心我明明说了再不见面,我为什么还是见了我就对你那么旧情难忘,非要见你一面吗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见你吗
“我今日清晨问你三句话,你没有明确给答案,我依然忍了下来。我是什么卑贱之人,那么一次次忍你我为什么忍下去,你不知道吗”
他发红的眼睛望着她,揉着水含着雾的眼睛逼视她。他抓着她手搂着她腰,他乌黑发丝散在她面上
忽有一瞬,姜循怔望着他,鼻间一阵发酸。
她恍然明白了他为何忍下去他看到她生病了。
姜循想,如何不是今夜的“捉奸”,也许江鹭永远不会提
。
姜循抬手,颤巍巍抚摸他面颊。她喃喃如同自语“所以你本来不想见我,是因为我生了病,你担心我你明明很生气,可你还是来找我,想确认我病有没有好”
她睫毛颤抖,感觉一阵喘不上气的锥心之痛。
她向来不相信这些情感,可这些情感若是放到江鹭身上,她又觉得如他这样洁净的人,似乎确实会这样做她拂在他脸颊的手指发抖,她目光灼灼神魂飘离“所以,你原来是想找我吵架不是来保护我的但你”
但他最后选择的是保护她。
没有与她争吵,没有气她,没有让她雪上加霜,没有将她逼到绝路。
他为她留一条线,可她做了什么
她在他去而复返的今夜,被他“捉奸”在床。
忽有一刻,姜循不想忍了,她胸中颤意连连激荡连连,羞愧与欢喜共存,冲动与委屈要吞没自己她张口想说出一切,但话到口边,她依然被理智所牵。
她挣扎很久,在江鹭灼烈又落魄的凝视下,姜循别眼“阿鹭,今夜真的不是捉奸。”
江鹭低垂的睫毛如雨,绵绵潺潺敲打她心。他看她羸弱低脸,面无血色。他搂着她的手轻轻跳了一下,强忍着没动作。
姜循低声“我约叶白相见,一是谈合作事宜,二是为了你。”
江鹭半晌后,哑声“为我”
姜循轻声“你太不当心了。你杀了章淞,虽然做好了痕迹,却没想到有人追着你不放。张寂根本不相信章淞是醉酒而死,他查了很久,已经将线索锁定到你身上。待他找到关键证据,他就会弹劾你。
“你是我的盟友,我自然不能让你出事。其实我原本打算用此事逗你,得一些好处,再帮你解决但是,你在医馆中那样对我,我亦不是铁石心肠,亦有几分心软。我决定帮你解决此事我今夜约了叶白,和他商量好了假证据,将青州刺史指控为凶手。那刺史不是什么好人,在青州鱼肉百姓,叶白被太子派出去办差时,早抓了那人的把柄。但那人投靠太子,叶白不好出手若是青州刺史是杀害章淞的凶手,章家不会饶了他。
“这便是我和叶白夜谈的真相。我和他帮你解决此事,我没打算邀功。但如今,我还是在你面前邀功了,是吗”
她抬起眼,轻轻望他。
她几分疲惫,几分楚楚。她精神有些不济,但她目如春波人有魅态,那般模样,仍如钩子般,在他心间留了痕迹,让他又酸又痒。
江鹭失神。
他慢慢地起身,慢慢地收了自己的手。
他轻声“你说的谎话太多了,我不信你的话我自己去查。”
姜循“那你要快一些了。明日天一亮,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鹭飞快瞥她一眼,意识到她和叶白,打算明日动手。她没有说,他也不问。
他又淡声“你依然没有回答我,你和叶白的关系,你认识我在
前,还是认识叶白在前。你依然在用其他事转移我的注意,搪塞我。”
姜循道“现在真的不能说。”
他没有说话。
他起身背对着她,背影萧肃侧脸温静,不见方才的迷惘凄惶之色。姜循落落地想,他其实十分好哄啊只要她肯说一句真话,他就可以消气,是么
他其实没那么的不可理喻,没那么的可怕,是么
那他对她的恨,是不是
姜循想得有些发痴,想得有些心间发抖。骤然间,她见那转身欲走的江鹭重新返身,俯身朝她而来。他重新跪在榻上,手抚她下巴,低头看她。
姜循心尖跌一下。
他垂目在看她颈上的伤,她并不知道,只觉得他眼睛又恢复了那种果浆一样清透流离的颜色,十分璀璨。姜循许是昏了头,她微微笑“怎么,去而复返仍然想上我的榻如果是你,我不拒绝啊。”
江鹭垂着的睫毛一顿,抬起眼皮。
一只艳鬼散着发挑着眉,美目流波,又在勾引人了。
江鹭看她半晌,道“你不用献祭什么。”
姜循怔住。
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献祭什么”
江鹭“不是我发怒,你就要牺牲什么奉献什么。也许曾经的我会被哄住可我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我,姜循,我不是你记忆中的单纯少年郎了。”
她怔忡看他,他淡淡笑一笑“我没那么好骗,没那么好哄了。上不上榻,于我都没什么意义我不会在稀里糊涂中,与你发生不应该发生的关系。当日醉酒那次已然是失误。同一个错,我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
“而即使退一万步,我今夜当真被你气的,与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代表我会为你退让。姜循,你不知道我如今在做的事我一步都不会退。神挡杀神,鬼挡杀鬼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事可以拦住我。”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姜循仰望着烛火下的江鹭。
他如月如云,高山之巅。她被那种温静之人身上少有的顽固与凌厉吸引,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也随之沸腾。
姜循喃喃自语“我也是”
她在做的事,她也一步不会退啊。她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她必须要做成她的大业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二人一时沉默。
姜循听到江鹭轻声“你不要为了平息男子的怒火,去献祭自己奉献自己。不至于如此至少我不用。”
她低着头。
乌发散在她脸上,她露出的颊洁白无比。她用手捂住颊,躲过他目光,一言不发。
姜循听到他说“我喜欢一个人,才会与她同枕而眠。我绝不妥协。我今日失控了,以后会克制。”
江鹭听到她很轻的一声“嗯”。
她声音太轻,又有几分沙
。他疑心她在哭,踟蹰一下,烛火下,他抬起她下巴,让她仰脸。
她没有落泪,但眼中波光闪烁,宛如湖波迎风,涟漪荡起。
她睫毛上沾着水,躲开他的窥探。
江鹭扣着她下巴的手微紧,若有所思“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跟我相处”
姜循立刻“胡说什么”
江鹭垂脸“撇开你那些心机、撩拨、玩弄,你就不会跟我相处了么你觉得自己错了我恨你,但我有真正伤过你么为了怕受伤,你从一开始就用欺骗对付我。
“你自己欺骗我,便也不信我的话。姜循,你确实坚不可摧,但你一定也错失了很多。”
姜循嗤声“胡言乱语。”
他扯动嘴角。
他不打算与她说了。她提了章淞之死,提了张寂对他的起疑,他要去查探她是否说的是真话。他心中依然压抑依然愤怒,但他也无路可走
因为他对她下不了杀手。
姜循不知,姜循怕他。但他今夜几次生杀心,几次下不去手他的对抗在她面前,何其微渺无用。
太荒谬了。
江鹭一言不发,朝窗子走去。
争吵一顿,夜色已深,姜循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十分不甘心,喊住他“江鹭”
也许她不叫“阿鹭”,叫“江鹭”时,才真的有几分动心吧。正如他不叫她“循循”,只叫她“姜循”。他二人的关系,何其扭曲,生硬,又何其的暧、昧。
江鹭侧过半张脸看她。
姜循微咬唇。
她仍将话说了下去“你为什么见过姜芜了,猜出我和她曾经的赌气,你也没气得来找我你为什么猜到我对杜一平的安排,也没有说破你见到我和叶白那样你还要听我解释。
“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哪怕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也要听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是不是因为、因为
她目光清清亮亮,温温柔柔,专注十分。
江鹭闭目“因为我贱。”
他长身离去,姜循面无表情。
也许是因为江鹭指责她没有真心,也许是因为江鹭一直逼问她和叶白的关系,姜循此夜入睡后,做了一个梦。
那是她与叶白都想掩埋的过去,那是她与叶白都不想提的默契
在那残梦中,姜循不是姜氏女,她只是一介孤儿,尚未被姜父找到,尚未被带回东京当贵女教养。在去姜家前,她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和旧年的姜芜,想来也没多大区别。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碰到了一个贵族小郎君。
那小郎君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与她这样的孤儿云泥之别。小孤女并不奢望泼天富贵,只不过是那小郎君独自一人在街上玩耍,要被坏人拐走的时候,她借助小混混的无赖,救了那小郎君一命。
小孤女救便救了
,小郎君却日日来找她玩耍。
他十分同情她,十分照顾她“我带你回我家吧我认你做妹妹好不好要不,你做我的童养媳吧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啦。”
他带她爬他家高墙,带她认他家仆从,振振有词地说如果她到了他们家,她就可以读书,可以认字,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孤女不稀罕什么漂亮什么读书,孤女只想吃饱饭。
孤女便掰着手指头,对小郎君描述的美好未来生出了期待。
她在破旧的城隍庙中,按照约定等他。她等他带着他的父母来,带着他的家人来;等他认她做妹妹,或者认她做童养媳。
她那么虔诚地期待他,翘首以盼,日思夜想
城隍庙被雷劈中,又生了火灾。一月有余,她始终没等到他。她奄奄一息,被姜父发现,被姜太傅带回东京。
多年以后,姜循与叶白重逢。他失意她落魄,他们结伴苦海,孤叶行舟,谁也不提当年的事。
他们都已长大,他们都不要什么真心了。只是那曾放开的手,再也不会握住而已。
后半夜,姜循睡不着,便披衣离榻,出了内舍。她立在窗下,开窗抱胸,凝望黑夜。
所以说,真心有什么用呢
她幼时相信小郎君,小郎君永不来,她被抛弃;她少时相信姜家,姜芜回家来,她被赶走;后来她回到东京,姜家又怕她离开,给她身上中蛊;再是太子,她明明和太子有过约定,但太子依然
桩桩件件,真心可欺。
长夜漫漫,无穷无尽。
立在寒风中,凝望深夜的姜循知道她度过了今夜的难关,但她并不为此振奋得意。她甚至觉得伤心,觉得沮丧。
她孤零零地待在这座古宅,明明年少却垂垂老矣,好像要一直枯死下去。寒夜忽有白鹭降临,羽翼洁白,俯首望她。风吹衣袂,她想展翅高飞,远离这一切。可是不到时候,远远不到时候。
也许他不出现,她就不会有旁的感情。也许他不见她,她就不会一次次地忍不住回首。
所有感情都是无用的。
所有真心都是不值得的。
江鹭说得对。她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不知道怎么正常面对他。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谎言、撩拨、欺骗,她要怎么和她的白鹭鸟谈笑风生,怎么直面过去直面他。
姜循感到寒冷,她喃喃自语“我早已放弃感情了呀,阿鹭”
她从不对自己放弃的东西回头,她早已决定不付出真心也不奢求真心可白鸟飞走却徘徊往复,她又为什么独立寒宵呢
静夜中,姜循闭上眼。她恬静秀美,零落枯寂,在此深夜才敢对自己展露一切。
她轻声“我讨厌阿鹭。”,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