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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晴篇第九十九章再会黄金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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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31日,星期日,天气晴

    亚力克离开海尼森已经三天了,我还记得他走的那个上午,他的笑容仍然和初见时一样灿烂。我猜不出他究竟会送我和菲利克斯一份什么样的礼物,但可以肯定的是,充满战火和硝烟的时代已经告一段落,而我也第一次和别的姑娘一样穿起了漂亮的连衣裙。

    也许就像菲利克斯说的那样,我除了有军事头脑,对别的东西好像都不怎么感冒。不过,等宝宝出世之后,我保证自己会努力去做一个好妈妈,保证他(她)会在幸福的家庭里过得非常快乐。正因为从前联系我和菲利克斯以及亚力克的只有战争,我才需要付出更多的爱,给我的丈夫和孩子,渐渐让被血色弄得朦胧的双眼变回从前的清澈,慢慢让那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对战争中死难者们的忏悔化作云烟。

    但是,有一件事还是震撼了我的心,也就在亚力克离开的那一天,叶莲娜从阿姆西里发来了讯息钟泰来自尽了。我只是叹息,一只原本会属于田园的鸟,不知何时羽化成了鹰。美丽的乡村被摧毁了,鸟儿失去了心的归属,为找回曾经的快乐,它却变作一代枭雄。早已忘记痛苦是什么滋味,他的脸上只剩下微笑,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谁也无法看出其中的奥秘。神秘的笑容、精明的头脑、超人的手段,以及钟家世代留下的巨额财富,足以让他建立一个国家,在史册上书写光辉的篇章,如果没有对那面黄金狮子旗的深恶痛绝,他是否也会是一个人人称道的英雄?钟泰来只是钟泰来,他没有用笑容来刻意掩饰痛苦与仇恨,大概只是因为他心爱之人最爱看他的笑脸,或许他时常在问自己:钟泰来到底是谁?

    原本令我感到万分遗憾的是,佐霞永远闭上了眼睛,钟泰来却还活着。极喜和极悲出现在同一刻,是他精神破裂前最后的情绪,银河联邦盟主虚幻的位置消失了,战争的血流尽了,他也许并没有后悔自己走上了那样一条路,但他可能突然感到了孤独和寂寞。

    叶莲娜告诉我,她和奥斯汀看着钟泰来抱着佐霞爬上了雪山,就再也没有下来。后来据说有人在一座雪山上发现了一具男尸,右边太阳穴有明显枪伤,初步判断为自尽。在那尸体的旁边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他的灵魂上不了天堂,或许永远也无法和在天堂等待的凯伦与佐霞相会,但活着的人都会记得曾经的银河历史上有那样一个枭雄。

    历史就是如此,在历史的河流里,我们无法猜到它什么时候又会泛起一朵不同色彩的浪花。而我无法记载它,一切的一切,就留到亚典波罗叔叔的革命战争回忆录中去吧。

    诺薇卡记“

    她轻轻合上日记本,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她知道,这应该是她最后一篇日记。但她并没发觉,在她写日记的时候,办公室门外有个人一直在默默的看着她,那就是奥斯汀。

    “为什么你决定以后都留在阿姆西里,偏偏不让人知道?自己既然专程回了一趟海尼森,怎么说也应该跟诺薇卡道个别吧?”

    坐在院子里提着画笔的卡斯帕。林滋,一面勾勒出寥寥几笔,一面注意着儿子的神情。

    奥斯汀正举着锄头,在菜园里翻土,阳光照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看起来很像一个地道的农人。听到父亲的问话,他撩起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转身扛着锄头走了过来。林滋似乎在画那远处的山,奥斯汀虽然不太懂画,这一次却为父亲的画感到疑惑。

    “爸爸,您画的这是山吗?怎么看起来像云一样?”

    林滋笑了笑:“你觉得是山就是山,是云就是云,为什么非要去猜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您的话好深奥。”

    “很简单,这幅画就像你对诺薇卡的感情。现在她结了婚,不久就快做母亲了,你虽然放弃了她,却还要把事实想成是一场梦。其实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也没有什么复杂的问题,关键是看你自己怎么想。虽然你还爱着诺薇卡,但失去了一段爱情,却得到了两份伟大的友情,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收获?”

    林滋站起来拍了拍儿子的头,继续坐下去动起了画笔。奥斯汀双手托腮,蹲在父亲身边,第一次,他带着兴趣看父亲完成了一幅作品。因为父亲画的不是山也不是云,神来之笔,描绘出了可爱的儿子高大魁梧的身姿,矗立在蔷薇花丛中,收起手中的战斧眺望远方。天的尽头,是一片火红色,那种红色比太阳更加鲜艳夺目

    当亚力克回到费沙的时候,蜜雪儿和各部大臣早在狮子泉摆下了酒宴,欢迎皇帝归国。但亚力克只是随意应酬了一个小时,便去和希尔德及安妮罗杰问了安,然后回了寝宫休息。接连几天,他与蜜雪儿几乎走遍了各位元帅的家,行程非常之紧。让他感到心酸的是到瓦列家去的那次,乔迪文悄悄告诉他,安东尼已经死了。

    原来就在第三次兰提马利欧会战之后,被捕的安东尼跟着米达麦亚舰队先回费沙,由米达麦亚的副将布罗押他到了瓦列面前。安东尼跪倒在父亲面前,诉说了自己一系列的罪状,请父亲处置。然而,瓦列虽然口中说着不肯再认这个逆子,心里却藏着深深的伤痛,但始终无法说出“原谅”安东尼知道父亲对他已经彻底失望,自己的罪孽也无法补救,于是趁父亲不注意,拔出他的手枪自杀身亡。瓦列在儿子临死时才真正原谅了他,却痛彻心扉,直到最近几天,他的情绪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亚力克感慨万千,甚至开始在心中狠狠责备起了自己。也许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菲利克斯和诺薇卡的那种极端的无奈,只有听到小朱丽叶笑声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拨弄着长长的金发,仿佛连自己的影像也变得有些模糊。

    “陛下,国务尚书求见。”

    外面传来奇斯里的声音,亚力克猛然一怔,就见络腮胡子的赫尔曼走了进来。他记得自己归国的那天,宴会上并没有看见赫尔曼的身影,几天之后,这位作风奇特的国务尚书果然亲自来见他了。

    “国务尚书不用拘礼,请坐。”

    亚力克指着那边的沙发,示意让他坐下。

    赫尔曼朝他鞠了一躬,坐在沙发上转了转眼珠。“陛下一定有些介意吧,您归国的那场宴会,只有微臣没出席。”

    “不光是朕一个人,群臣之中,无人不知你是个怪人,所以不用跟朕打什么哑谜,开门见山吧。”

    赫尔曼从放在沙发上那个超大号的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文件,交到亚力克手中。亚力克吃了一惊,连忙将接过的文件全放在桌上,原来那些文件每份都厚重无比。

    原来第三次兰提马利欧会战期间,国内险些闹了经济危机,这场所谓“正义的战争”背后,竟潜藏了如此之多的不安因素。若不是赫尔曼的办事效率够高,手段够利落,恐怕连费沙都要因为战争导致经济混乱,所有的生产或许也都要陷入瘫痪状态。

    赫尔曼摸了摸胡子“陛下是个聪明人,相信就从一份文件中,您就可以看出端倪。费沙虽然是银河帝国的首都,但仍旧是整个银河联邦最发达的商业星球,人心虽然还是向着陛下,但一些人仍然打算利用战争进行投机,大发一笔战争财。尽管国内已经加强了对他们的打击力度,但战争一天不结束,这样的人和事仍然会不断滋生。现在的银河帝国,仍然是君主**,所以陛下就算把权力都交给微臣,也无法将各种措施彻底落到实处。”

    听了赫尔曼的话,亚力克的脸不觉有些发烫。虽然他在战后赶去海尼森帮助新同盟解决了钟泰来事件,对外交相当有利,却完全忽略了内政和君主之间的重要关系。赫尔曼是蜜雪儿极力推荐的人才,也是说话从不会遮拦的清官,这简单的一席话,像是在骂他这个皇帝,他却绝对不能生气,而必须改正错误。

    赫尔曼发觉到亚力克脸上微红,轻轻摇了摇头,又在亚力克完全没发现的情况下悄悄露出一丝很浅的笑容。但作为国务尚书,要向皇帝建言,可不能因为亚力克的反应就改变说话的态度。

    “陛下,臣有一个提议,希望陛下能再度设立民政省,任命一位贤才担任民政尚书。当然,这只是臣针对国家以民为本的提议,要不要实施,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赫尔曼说话向来简洁,又藏着点玄机,他提议完毕之后,就施礼离开,来去仍旧如此匆匆。

    亚力克坐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似乎许久都没眨一下眼睛。突然望见父亲莱因哈特的挂像,他低声叹了口气,如果此时面对这种情况的人是父皇,他会怎么做呢?猛然想起赫尔曼上任国务尚书那天,提出了铁血政策不适合和平时代的建议,对于这一点,他已经有所觉悟,但对他来说,治国的确比打仗要难了太多。

    正值苦恼之际,一双温暖的手忽然从后搭在他肩上,转眼一看,却是蜜雪儿。

    “怎么,见到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蜜雪儿一面笑着,一面给丈夫按了几下肩膀。

    亚力克指指她的脸,对妻子翻了个白眼。“从实招来,到底什么时候来的?还是一直就躲在里面偷听我和国务尚书谈公事?”

    “瞧你,还对人家做鬼脸呢,我的陛下,你现在要是说一句‘后宫不许干政’,我马上就走啦。”

    蜜雪儿说是要走,却走到沙发前面,和亚力克并肩坐在一起,直接就靠在他怀里。亚力克又好气又好笑,记得从前波尔西亚是个绝对规矩的皇后,别说是这模样,就算是平时举手投足都力求礼仪完美。蜜雪儿正好相反,从小跟他没大没小惯了,做了夫妻之后,更加“得寸进尺”不过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倒让亚力克觉得他们两人很像平民夫妇,什么规矩都不用遵守,颇有自由感。

    “放心,我不是来干政的,三十秒前才进来,没让通报罢了。瞧你这些天累成了什么样子?我见国务尚书从里面出去,想着他应该是最后一个来拜见你的大臣,你明天应该也能休息一天了吧。正好克斯拉夫人说朱丽叶睡着了,我就干脆进来陪你。答应我,以后你忙完工作之后,就来找我,我也好想我们像我哥哥嫂嫂那样,皇帝跟皇后不也是人吗?”

    听了她这话,亚力克不自觉的发出了慨叹。“是啊,皇帝跟皇后也是人,你以为我就不羡慕菲利克斯和诺薇卡?蜜雪儿,我知道你一直很能帮我,也很体贴我,如果不是国务尚书今天来过,我应该已经决定明天就带你出宫游历一段日子。但是,君主**还存在一天,皇帝永远就是国家的主宰”

    “你的气色看起来有点差,不会是战争结束了,你反而觉得不自在了吧?我告诉你千万不要,波尔西亚和我可都不想朱丽叶将来也变成一个战争女皇。还有,将来我们的小宝贝也不许跟他父皇学着爱打仗。”

    “你说什么?我们的小宝贝?”

    亚力克猛然一惊,低头一望妻子的脸,却见蜜雪儿脸上飞起了红霞,他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

    “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太过分了!”

    “还有什么时候?不就是那次在波列多”

    “喂,我的皇后,你以前可是公告群臣,说你暂时不打算怀孕的,现在居然你才叫对大家不负责任呢。”

    “亚力克真讨厌,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我那次在波列多,我们是第一次在一起,我怎么知道自己那么容易就我走啦,你自己要工作就工作吧!”

    蜜雪儿羞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起身就要走,却被亚力克一把搂入怀中。

    “开玩笑呢,我们终于有个宝贝了,我兴奋都还来不及呢。我已经有一个公主了,你就给我生个小皇子吧。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我爱你。”

    朝议会大厅,这个很长时间没有来过的地方,再次出现了亚历山大皇帝的身影。群臣还如以往一样,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站成整齐的两行,亚力克向赫尔曼示意,要亲自公布新政。继赫尔曼上台的新政之后,银河帝国竟然又会出台更新的政策,且是全部由皇帝制定并宣布,有人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觉得又要打仗。

    然而,新政的第一条竟然是重新设立民政省,这是亚力克采纳赫尔曼建议之后做出的决定。不过这项政策非常特殊,亚力克没有任命民政尚书,而是要在和平经济恢复初期亲自管理民政省的工作。其中具体的任务包括进一步做好失业民众的公共管理、战后工农业复兴、整顿银行和经济秩序以及战争死难者家属的安抚与福利。

    赫尔曼见亚力克做出此举,非常感动,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虽然一些思想比较守旧的官员仍持反对态度,认为皇帝不该长期在外奔波,始终得设立民政尚书之职,但支持者最后还是占据了多数。希尔德悄悄在后门那边倾听,得知亚力克的做法,也频频点头,甚为嘉许。这孩子能把自己对战斗的热情放到对民众的关怀上,在民政方面亲力亲为,实属难得,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对银河帝国的贡献已在父亲莱因哈特之上了。

    “财务尚书,朕会下发一道相关政令,命你分批次再拨出政府指定款项,与工部合作,在全国各省市兴建新工程。当然,这些工程并非兵工厂,而是学校、医院、福利院、运动场等设施,以及新航线的开拓。”

    “臣得令,谢陛下隆恩。”

    财务尚书贾拉斯行礼接令,能在退休之前接到如此大的重任,他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就算离开也能离开得更加光彩。

    “第一期工程基本完毕之后,第二期则着重由国务尚书与司法尚书负责,朕和各位重臣也会参与法案工作。今后不论是普通民众还是转业军人,所有人从出生到死亡都能享受社会保险和其他各种保险。等相关法规出台,人民的生活都有了绝对保障之后,朕也就能放心离开这个政治舞台了。”

    “啊?”

    所有的大臣都惊得目瞪口呆,亚力克怎么会说出“离开政治舞台”那样的字眼?就是希尔德也大吃一惊。

    亚力克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着感慨,他让内史呈上一个文件夹,只见那上面用红字印着“罗严克拉姆银河帝国新宪法”

    “这就是朕今天和众卿宣布的最后一件事,朕相信只要一年的时间,这部宪法就能最终建立。到那时候,君主**会再次改为立宪制,国务尚书改称为首相主理政务,集体决策,而皇帝则成为国家权力的象征。朕希望在**的最后一年里,还能得到民众的认可,历史要如何评说,就随它去吧。”

    他朝着群臣轻轻点点头,朝议会宣告了结束。大臣们几乎都落下了滚烫的泪水,他们甚至到现在才发觉,青年皇帝的身影是如此高大,银黑色的军装和金黄色的长发相映得宛如黑夜和白昼。而其中最为欣慰的一人,正是前任国务尚书米达麦亚,他一时将披着雪白色披风的亚力克看作了莱因哈特,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这孩子不是莱因哈特,而是亚历山大。齐格飞。冯。罗严克拉姆,黄金狮子的羽翼已完全丰满,却将征服世界的雄心壮志化作了守护和平。也许,狮子舍弃了诱人的猎物,得到的会是更多的东西,谁又可以肯定这不可能呢?

    年轻的皇帝走下了那个耀眼的高台,米达麦亚发现那孩子转身的一瞬间,披风飘起的刹那,身上闪动着比太阳更美丽的光辉。

    “亚力克,你真的长大了。”

    “也许吧,母后,几天前我已经让学者将威斯塔朗特事件重新载入史册,觉得没有必要将灰色的一面隐瞒,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正视历史。或者并不是因为我长大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我身上有父皇那种热爱战斗的因子,却也同样在身体里流着母后的血液,我这个人还真是很容易矛盾呢。”

    “你说要送给菲利克斯和诺薇卡的礼物,就是宪法建立后,你会带着蜜雪儿过和他们一样的生活,把自己的幸福也传递给他们,对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爱和幸福,世界上无可取代的珍贵礼物,不就是这两样吗?母后,您说要是父皇知道我要改制,会不会骂我是个糊涂虫?”

    “他不但不会骂你,还会嫉妒你,谁叫他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灿烂的阳光下,两鬓斑白的母亲抚摸着儿子的头,儿子轻轻挽住了母亲的手臂,两个身影站在春天里,宛如一幅带着无限温馨的天然画卷,飘散了串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