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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暮,雪乱舞,漫漫无声处,梨花一树树。
小村外道旁,吴玄华看着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八人,在听到吴静霄的命令之后再无顾忌。拾捡起一把制式佩刀,边挪步边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手上的这把刀的来历?你们不是边军,身上也没搜出来身份证明,难道是匪徒?我只问你们两遍,挨个儿回答。”
说完之后对准一个人的心脏,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刺了进去,一朵梅花盛开。其余人怒目相视,却并未发出声音,好似在无声抗议。吴玄华继续说道:“这把刀是第九代墨刀,大靕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墨家前辈呕心沥血不断的尝试改良,不断的试验,最终出来了这把刀,这是一把守土为家的刀,不是砍在自己人身上的刀,那个村落的人犯了什么大罪?需要你们着便装来此斩尽杀绝,老弱妇孺也不放过?”说完之后再次一送,第二朵梅花出现在洁白的地面上,逐渐地盛开。
“你是小队长吧?你们看样子不是斥候,也不像正式军人,究竟是什么人?”吴玄华对着一个人问道,他们自以为做得小心,可是两次其他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脸上停留很短时间。
“老子们是边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杀我们,到时候灭你全族。”中年人声音沙哑道,他还有一点希望寄托在边军这个身份上,想要让对方知难而退。大靕律法,擅杀边军者,疆土之内共斩,首级传檄六州。
吴玄华怒极反笑道:“阁下还知道自己是军人,更是边军?那个村落的人不是你发誓要守护的对象?为什么要痛下杀手?还有五息时间,你们哪个人准备先下去?”
“按照大靕律法,边军不着衣冠擅自出营,该当何罪?”燕怀信走上前来问道,眼前几人已经是死罪,就算他们不是正式边军,可只要在序列里,就是死罪。
“我说,我说,我们是...”
“闭嘴。”“混蛋,住口。”
“李老三你个杂种,你忘了将军的恩情了吗?”
吴玄华一刀面将那个队长的嘴敲烂,准头对着那个受不了开口的李老三道:“说吧,说了我可以饶你一命,说话算话。”在这儿,就算他绕了这家伙一命,律法也不会饶了他。
“大人,大人,您饶了小的吧,小的本来不想来的,是他们硬拉我来的,那里的人我一个都没杀,跟我没关系啊。”说完一个挣扎跪地开始磕头,咚咚作响。
“少说废话,说你们的番号和所属,为什么做下此等天怒人怨的事情?”吴玄华不耐烦道,有天大的仇怨都不至于屠村,襁褓之中的婴儿也未放过,实在是惨绝人寰。
“好的,好的,我们是补字营的军人,还不算是边军,我们的兰将军,哦,就是兰海之,他让我们将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说真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因为我们几个之前喝酒闹事,欺负了一个妇人,他帮我们压了下来,要不然就要被送执法队大刑伺候,小的们怕被逐出军营,这次是被他要挟来此地杀人。”说完就继续跪地磕头,期望能保全性命。
其余几人看有一个人招了,心境彻底崩碎,也不再继续顽抗,反而是求吴玄华等他们说了之后给个痛快,以免被押送回营累及家人。
在其他人慢慢补充下,五人终于知道了真相,原来是兰海之在半月之前路过此地,看上一个小姑娘,半夜强抢回去侮辱了,三日之后腻了将小姑娘放了回来,可惜小姑娘隔天就上吊自杀了,为此村长加上全村人都去告了状。天杀的县令老爷是个混蛋货,不为民做主就罢了,私底下与兰海之勾结,说成是那姑娘勾引兰海之,想要当他的正妻,后见不成才污蔑与他,这下子可是把全村老少气得要命,大家咋咋呼呼要去郡城里找郡守大人主持公道,这可是把县令和兰海之惊得不轻,咱们那位郡守大人贪婪的很,要是他知道了自己两人不得扒层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将这个村子全部杀了就成,把头颅砍了还能冒领军功不是,一举多得。
燕怀信听后久久无言,吴静霄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那个村落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内心深感愧疚,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很久没出门了,没想到他以为的乐居民富是这个样子,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牵挂的百战郡百姓生活如此的苦难,没想到他精挑万选的官员如此草菅人命,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几人该死,不过现在不该死,着你带着几人去往大营见钟靖,此事交予他调查取证,再查证有无此类事情发生过。等朕旨意再动,之前不可打草惊蛇。”吴静霄小声对燕怀信吩咐道,他感觉事情不会只有这么一件,不能打草惊蛇,以免让他们有了准备。
“末将遵旨,这次去了之后,末将是留在大营还是回来?”燕怀信询问道。
“不必了,一般的麻烦玄华和研易就解决了,大麻烦有韩师,你去了大营居中调度,钟靖打仗是个好手,可惜人情世故不怎么懂,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被孤立,你去了帮他处理一些事情就行。朕还得再去会会咱们的郡守大人,另外烟珑郡那边朕也打算去看看,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动静,你安心待在大营,顺便将计划透露一点给钟靖。”吴静霄思虑较远,百战郡看过了还需要去烟珑郡看看,这两个边郡他很早就不放心了,不去看看的话寝食难安。
吴玄华看着燕怀信将剩下的几人带走,他走到焦研易身边说道:“我知道上古巫术中有招魂一道,咱们回去村落试上一试,总觉得事情还有蹊跷,就算是强抢民女事发,告到了郡城里也不会对兰海之怎么样,兰家在本地威望颇重,这个兰海之军功也有,顶多就是个逐出军营,永不录用。焦兄,你被这么看着我,律法就是这么定的,我也没办法,军功确实可以抵命。”吴玄华说道兰海之不会丢命后,焦研易一脸怒色地盯着他,赶紧解释了一下。
“吴兄,这样的律法是不是不够公平?那姑娘清白被污,以死明志,可是那恶人呢,只是滚出了军队,回家之后还是作威作福,有这样的道理?”焦研易觉得兰海之应该抵命,律法太过厚待军功。
“焦兄,不是律法不够严苛,军功的认定和赏赐已经极为严格,而且取之不易,往往是在生和死之间才能立功。军人将军功看的比命重,还没有多少人会去用军功换取什么,除去军功其实对于军人来说已经是死人了。律法才会这么规定,就像你的阴阳卜算之道有一天被你先生收回所有,你是什么样的感受?”吴玄华只能这么硬着头皮解释道,律法对于有军功在身的将领们确实有所偏袒,甚至还有功勋王侯持有免死金牌。
“吴兄,无论是谁,都需要为他们作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如果律法的出发点是从权贵的视角出发,那么就不会真正保护百姓的利益。偶尔地为民做主,也只不过是你们这样的权贵良心发现而已。玄华,大靕的律法是需要进行改变的,百姓的生计才是最重要的。”焦研易深思熟虑之后说出了这一番话。
吴玄华听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认为对百姓好的事情,仅仅只是自己认为的,从来没有去真正了解过百姓喜不喜欢。他所认为的大靕律法的公正,也是从他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角度所认为,怪不得师姑对自己所说大靕律法严明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焦世侄,你说得很有道理,朕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现在考取功名的大多都是豪阀子弟,文官们的言论开始变得高高在上脱离实际。而武将们却截然相反,总是在朝堂之上唱反调,说文官们迂腐,不知百姓生计艰难,只管自己作些酸腐文章,好欺骗自己欺骗世人。现在来看,出身的不同导致看问题的方式就不同,朝堂之上很少人真正地在为百姓发声了,左相说得对,律法是需要重新编纂了。”吴静霄听到两人的话之后,走过来说了一番自己的心里话,这次出来他确实看了不少,明白了不少,北巡结束之后千头万绪,要赶在学宫昭告天下之前准备好一切啊。
韩光蜀自幼在五雷峰上修行,从来没有接触过缺衣少食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次陪着吴静霄跑来跑去,确实看到了自己这些神仙老爷之前不曾看到的光景,比如家庭的温暖,母慈子孝,父爱如山等等,在修道岁月里这些感情早就被遗忘了,仅剩下尊师重道罢了。他发现自己的心境不仅没有被污浊,反而更加澄澈了不少,看来确实是要出来走走,看看世间百态。他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一场惨事,他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波澜,也远没有在场几人心境波动大,更没有愤怒的情绪,就只是一个看客,这让他悚然而惊。
道主曾说过,修道修道,修成无情道,修了个什么道。他之前理解不了,不是说太上忘情吗?要远离世俗烦恼方能追寻无上大道,现而今开始有些迷茫,究竟如何才是大道?不过心境的澄澈给了他一丝光明,他感觉在这条路上继续往前走,说不准就会一窥“道”为何物,一时之间心境激荡,导致天地元气波动剧烈,瞬间撕裂了几人身周的雪幕,将周围飞雪逼退一空。
吴玄华神识敏锐,发现不对劲之后就一左一右拉着吴静霄和焦研易离开了韩光蜀所在位置大约数丈,之后就看见了这难忘的一幕,大修士改天换地。韩光蜀身周方圆一丈之内好似从冬日跨进了夏日,青草疯长,树木重新焕发绿意,关键这幅场景是转瞬之间就形成,匪夷所思。
“恭喜韩师更进一步,可喜可贺。”吴静霄老成持重,虽然自身实力没达到,可是读的典籍多了也是一种优势,立刻看出这是韩光蜀修为上有了进步,出声恭贺道。
韩光蜀自迷茫之中清醒之后,看到身周的变化,饶是他心境此前如何古井不波,这会儿也喜上心头,毕竟这一步可是困死了不知多少修士啊,自己师傅在这一步枯坐了不知多少年才踏进门槛,自己这一趟出来没几天就有这样的成果,真的是出门见喜,大吉大利。
韩光蜀连忙从储物戒中拿出几样物品一一分给了眼前几人,嘴上笑呵呵道:“闻道有先后,此次韩某更进一步,多亏了几位的一席话,不管你们作何感想,韩某是真的更进一步,所以不要推辞,就当是韩某的一点心意吧。”
吴玄华拿到手里一个符笔,玉质笔杆,有青龙盘绕其上,龙嘴处正好是笔头,笔锋为不知名野兽毛发,韩光蜀笑言让他好自为之,东西是好东西就是稍有瑕疵。焦研易接过一个稍显破败的龟甲,龟甲材质应该是妖族遗蜕,韩光蜀明言应该是上古巫器,只不过有了瑕疵,被他得到已逾千年。吴静霄的是一个玉佩,触手温润,表面上就流动着光彩,其内更是内蕴神华,明显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韩光蜀称是得自一处古仙人洞府,对修士起到养元固本之效。
三件物品俱非凡物,尤其是吴玄华的符笔,拿到手里就有丝丝元气不断的萦绕其身,至于韩光蜀所说瑕疵被他选择性忽略,之后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真正的跨过符篆到符箓这一门槛。焦研易感受着龟甲上面的古老气息,这枚龟甲在上古肯定是重器,其上雕刻的祭文很宏大,一般的势力或者王朝不敢使用,如果是修士的话那就是最早的那波才镇得住,一时之间嘴咧到了耳朵跟,一个劲儿的对着韩光蜀致谢。吴静霄情绪略微简单,只是朝着韩光蜀抱拳行礼,手里捏着小小玉佩,不断摩挲,显然是爱极。
“至于那位小燕将军,我这里也有物品相送,不过等见面了再说吧,相逢即是缘分。”韩光蜀这会儿心情大好,卡了数百年的瓶颈终于松动了,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韩师,还请您为我等掠阵,万一一会儿焦兄的巫术失控,还请您援手。”吴玄华对着韩光蜀作了一揖说道。韩光蜀丢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就率先带着吴静霄向着村落的方向前进。
半刻钟后,几人到了村落废墟旁,再次看到仍然心中怒火难忍,看着四处烧焦的无头尸体,四顾无言,留待施法过后再行安葬吧。
“到了,焦兄,麻烦你了,能将那位姑娘的魂魄召来吗?”
“恐怕不成,那位的魂魄早已去往地府,我这实力可敕令不动鬼差,韩师倒实力是可以,可没有相关秘术也不成。只能将刚死不久的魂魄召唤出来,还得小心翼翼不能惊扰了地府行事。”焦研易慎重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准备唤魂的家伙什儿,一个青铜鼎,一些个盆盆罐罐,琳琅满目,最后在几人惊讶神情中穿上了一件五彩斑斓的羽毛外套,很是不伦不类。
“*¥#%…………#@@#&*……*”嘴里是一长串难懂的音节,之后周围雪花飘落的速度抖然间转慢,以焦研易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开始变得森冷无比,雪花都好似被冻住。黑气慢慢自村落的废墟中升起,逐渐的遮蔽了天空,也逼开了飘雪,此地上空不再落下雪花。
焦研易一声斥喝过后,场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在头顶上方的黑气注入之后才由虚转实,看模样是一个老者,因为他怨气最盛。老者看见吴静霄几人之后先是疑惑,之后回头看了一下村子的惨状神色悲戚,转身跪在了原地,嘴唇不断开合却听不到声音。焦研易尴尬一笑赶紧指引更多的黑气注入老者身躯,之后几人就听到了老者的声音:“诸位大人,还请为小老儿全村做主啊。仙长大人既然能将小老儿几人的魂魄召唤出来,想必本事很大,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小老儿下辈子为各位做牛做马都愿意。”
“你请将原委告知于我,时间不多,请挑选重要的讲。”吴静霄上前一步说道,焦研易刚才示意时间不能延续太久。
“诸位仙长大人,小老儿全村冤啊,先是我那孙女惨遭毒手,三日之后回来告知我一件大秘密,还不等我等做出应对,就遭此横祸。”
“哦。什么大秘密值得他们如此作为?如此灭绝人性?”
“仙长大人,我那小女逃回来对我说她听到了几个人密谋要策反一部分边军,说他们已经找到了秘密途径能够进入大靕,到时候里应外合打下雄关。小女说当时屋内四人,兰海之她听出来了,因为紧张出了声响被发觉,赶紧连夜逃了回来,当晚就被逼着上了吊。小老儿几次去县衙告状都没有用,只因为一次喝酒说漏了嘴,要去郡守府告他们私通外敌,还没出发就发生这种事情,小老儿对不起全村父老啊。”
吴静霄听完之后就陷入了沉默,没想到还不等这边发动,古酆王朝就已经开始渗透,那就看谁更高明了。
“放心吧,你安心去,那些人谁都跑不了。”吴静霄承诺道。
老者身形慢慢散去,黑气也随之消散,吴静霄心中的风暴刚起,胆大包天,就看你们包不包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