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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贺一承放出飞剑,黄芒吞吐盘旋身前,却仅能照亮方圆三尺的范围,黯淡有如烛火之光,驭使时吃力异常。他心中更骇,厉喝道:“谁?给我滚出来。”
黑暗中的狞然怪笑更为阴森碜人,忽东忽西地在四面八方飘荡:“小辈,你既闯入炼天绝神阵,难道不知本老祖是谁么?”
一股寒流蓦然蹿上背脊,贺一承浑身毛孔倏地扩张,失声叫道:“天工老祖?”
“桀桀桀桀,整整过去千年有余,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记得本老祖”
邪气十足的狂笑在黑暗中经久回荡,充满了无穷的、沸腾般的愤怒与仇恨。
天工老祖这老魔头竟然还没死?贺一承才发觉自己利令智昏犯了一个大错,在法宝秘笈的巨大诱惑下,竟连基本的状况都未探查清楚,就贸然闯进了这座凶名昭著的炼天绝神阵。
他感觉到久违的冷汗一滴滴浸透了里衣,强自镇定道:“前辈,晚辈贺一承是天泽峰门下弟子,因追击一妖女而不慎误入,并非有意冒犯,请老祖见谅,晚辈这就告罪离去。”
一道模糊的身影幽灵般在前方的黑暗里慢慢浮现,桀桀狂笑:“想走?桀桀桀桀,你既知本老祖的名号,又威风八面地破进本老祖设下的大阵,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嘿嘿,天泽峰?天泽峰算什么狗屁玩意?”
贺一承又悔又惧,口腔发苦,涩声道:“老祖想怎样处置晚辈?”
天工老祖笑得更为疯狂:“想怎样?胆敢打扰本老祖清修者,下场历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七灭钺,斩”
一抹半月形乌金幽芒猝然从虚空中闪现,厉啸刺耳,一瞬间,光芒便若霹雷一样凌厉迸发,化为一轮大如小山的金钺,喷薄着惊心动魄的残暴气息,凶悍绝伦地将这个暗黑空间一斩为二。
没想到对方脾气比传言中更要暴戾恣睢,见面没说上两句话便猝起伤人,贺一承再不及细想,骇然厉喝:“疾。”
周边的粘稠滞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元力倾力催发下,飞剑黄芒大炽,尖啸飚射而去,竟是势如破竹般,将那轮悍然无俦的金钺轰得光消芒散。
贺一承吃惊得呆住,只怕自己的飞剑在一招间被毁,亦未能令他这般错愕莫名。
“轰。”
飞剑去势未消,炽芒直直劈在黑暗深处的一具未知物体上,登时激起无数飞射如雨的灿烂流火。
贺一承看得真切,飞剑击中的正是那根擎天柱就像被毒蛇狠狠咬啮住,贺一承的心脏蓦地抽紧,强烈的恐惧浪潮霎时流遍全身,他发觉,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更严重的错误,一个严重得足以致命的错误。
流火如万千流星般,从擎天柱的顶端源源呼啸着喷射而出,倏又汇聚成几束成人臂粗的巨大雷芒,狂暴地轰鸣着劈下。
天工老祖的狂笑亦如雷鸣般在空中激荡:“五雷轰顶,小辈,接着吧,桀桀桀桀”
贺一承口中发出的绝望呼喝嘶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流风旗”
流风旗这次倒是应声而动,但一切都嫌太晚了一些。
转瞬之间,金、木、水、火、土五雷接踵迅猛劈落。
五雷轰顶--炼天绝神阵的绝杀,就算真有天界仙人陷落阵中,在五行雷的连番猛烈轰击下,恐怕亦无法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何况只是元神期的贺一承?
当先护主的飞剑与流风旗与五雷稍一接触,便给轰得粉碎,随即贺一承的战甲连同身躯被整个炸开,爆成满天纷纷扬扬的肉糜血雾。
“啾。”
一个小人儿悲鸣着往远处飞遁,正是贺一承的本命元神,萦绕周际的光影已是黯淡之极,差一点就当场落得个形神俱灭。
“桀桀桀桀,还想逃?”
一道莫大的吸力将贺一承的元神牢牢凝滞在空中,那道模糊身影复又现出,慢慢飞过来,狞声笑道:“小辈,本老祖现在有一个惊喜给你,你一定会开心得发疯。”
等到他飞近,贺一承的元神突然一阵急剧地颤动,不可置信地尖厉狂叫:“你天工老祖,你是元神体?”
天工老祖得意至极地狂笑:“不错,小辈,本老祖也是元神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很惊喜啊?哈哈,哈哈哈哈”若是元神能够吐血自爆,贺一承只怕当即就会呕出三升鲜血,再毫不犹豫地自爆而亡,心中悔恨欲绝。
一个修行者,无论他生前如何厉害,即便到达了大乘期面临飞升的境界,一旦肉身被毁成为元神体,其精深修为就会顷刻间化为乌有,亦无法运用任何的兵器法宝,绝非是一个刚至金丹期修行者的对手,只能任人宰割。
以天工老祖睚眦必报的凶横脾性,丝毫容不得他人些微的悖逆触犯,又怎会让贺一承公然破阵而入后才出手惩毖?想来也可疑得紧。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贺一承根本无暇分析,给天工老祖幻化的攻击幻象一逼,登时上了他的大当,倾尽全力引发炼天绝神阵的反击,自己将自己亲手送上了万劫不复的绝途。
一念之差,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极度的痛悔,让贺一承元神体的光芒如风中残烛般淹淹欲息。
“小辈,你应该感到荣幸,本老祖会好好将你炼化的,桀桀桀桀”
修行者毕生还虚合道修炼出来的元神,向来是炼制法宝与提升修为的绝佳材质,在天工老祖飘忽而邪气森森的狞笑声中,贺一承的神智绝望地沉入了漆黑的深渊。
“只要完全炼化这具元神,本老祖的元神就能凝体固型,到时便可发挥出炼天绝神阵的大部分威力,多上几分自保能力了,说不定还可出阵找到灵药,修成地行仙再见天日本老祖恨呀,问居子老鬼、六戒贼秃、箜心贱尼,你们害得本老祖生不如死,终有一日,本老祖要将所受千百倍加诸彼身,才可稍解心头之恨”
天工老祖仗着多出千余年的灵体修为轻松收取了贺一承的元神,无比怨毒地自言自语,正要化为一道轻烟隐入擎天柱中,忽地惊噫了一声:“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
他飞快飘到地面,凝神一打量,讶道:“这小子只是个普通人,怎能在阵中毫发无损?哦,原来如此,是那小狐妖几年前带来破阵的那个小家伙,他没有任何的攻击行为,体内又蕴含了大阵的些许能量,并未受到反击,倒是侥幸逃过了一难桀桀桀,小子,待本老祖亲自送你一程好了噫,噫,噫,这是?这是混元体?”
天工老祖陡地连叫几声,身际光芒大冒,突然歇斯底里地疯狂大笑起来:“混元体?混元体!这是天生混元体啊,嘎嘎嘎嘎,能引气入体重筑元神,再登无上天道的炉鼎混元体啊哈哈,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工老祖啊”他的笑声又尖又利,竟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比戾鬼嚎啼更要凄厉三分。
肉身是所有修行者修炼的基础,一旦被毁,基本上无望再修行大成飞升天界,侵夺他人躯壳等同饮鸩止渴式的苟延残喘,如果不愿抹去今生的一切转世重沦轮回,就只有修成鬼仙或游神等地行仙一途可走。
但元神体也还有极其渺茫的一线机会,只要能找到一具未经修炼的混元体夺舍移魂,非但这世的灵智无损丝毫,更可保留元神继续修行,不啻是再获新生。只不过,混元体稀世难觅,要想融合也殊非易事,太沌神洲上,有这种机缘的也仅是传说中的一二例而已。
似哭似笑、又悲又喜地癫狂了一阵,天工老祖逐渐冷静下来,马上想到了自身面临的困境。夺舍不难,但要想元神与宿体完全协契无间,融合时却需要多种妙药奇珍炼出灵丹来服食保佐,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功败垂成,严重的甚至可能走火入魔永劫沉沦。
尽管自己对炼丹之术略有涉猎,不过身边缺乏必需的药材,要炼出灵丹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更困难的是自己身为元神体,藏匿在炼天绝神阵中才勉强保得平安,又怎能亲自去寻药?只怕一出阵就会遭遇不测。
天工老祖略一盘算,发觉除了找人相助,再无它途可行,但自己若是有人可以投奔依靠,又哪用在炼天绝神阵中一躲就是一千余年?早可出去修成地行仙了。思来想去,自身竟是依然处于绝境之中。
救命稻草就在手边,却如镜花水月般不可触摸,天工老祖仿若一头绝望的枷兽,愤怒地仰天厉啸起来,咆哮如雷:“该死的老天,你既然这般捉弄本老祖,好,本老祖就如你所愿,索性彻底毁了这具混元体!”
他虽是元神体,消灭一个普通人却也不费吹灰之力,怒发欲狂下正要下手,一个念头突地电光火石般掠过。
天工老祖的元神体有若缕缕烟雾,不停快速聚散,似在考虑着极为重大的决定,良久后,忽地发出一阵阴沉且得意的狞笑:“不错,却是本老祖钻了牛角尖,眼前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帮手么?此途虽险,终归胜过在此束手待毙当年本老祖在那些秃驴们手里抢夺‘十三天相轮’,因而遭此大劫,如今,这‘十三天相轮’却正好用之于混元体,一因一果岂非早就注定?”
他越想越是得意:“‘十三天相轮’乃佛门不传密宝,只要将它与混元体炼制为一体,便是不死的金刚之身桀桀桀桀,到时本老祖再与之融合,莫说人间界的跳梁小丑,就是天界的大罗金仙、无上天魔又能耐我何?问居子老鬼、六戒贼秃、箜心贱尼,就算你们已然飞升天界,本老祖也要把你们揪出来锉骨扬灰,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嘎嘎,嘎嘎嘎嘎”
狄小石甫一睁眼,就扭头四下张望,大声叫嚷起来:“老婆,老婆,你在哪?”
忽听一把阴恻恻的声音道:“小家伙,你在找那个小狐妖吗?嘿嘿,你若是快些赶去奈何桥,或许还来得及与她见上一面。”
狄小石循声望去,却见前方半空中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飘浮着,先是呆了一呆,挠头自语道:“我老婆是狐狸精么?难怪长得这么漂亮,这么说我的艳福不浅哦,嘿嘿嘿嘿”洋洋自得的贼笑未了,他忽然反应过来,屁股像被毒蝎蛰了一般急弹而起,怪叫连天:“什么?你说什么?奈何桥?我老婆她死了?呃你是鬼,难道这是阴间,我也死了?糟糕,老子还没跟老婆洞房就变成鬼了,日哦!”他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地指天怒骂:“狗日的贼老天,老子还是个标准处男呐,你他妈竟然真下毒手弄死老子,妈的,狗妒英才,老子再日破你三百六十代先人祖宗”
天工老祖差点从空中一头栽倒下地,这小子的言行举止实在怪异得出乎意料,叫人瞠目结舌无法置评。
“诶,这做鬼跟做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也不怎么难受可怕嘛。奶奶的,死就死了,还想这么多干鸟?正事要紧。”
狠骂了一气,狄小石突又醒觉,火烧火燎地冲天工老祖嚷道:“喂,这位鬼大哥,小弟第一次来阴间,不认得路,麻烦你帮个忙,告诉我奈何桥在什么地方,我得赶紧找老婆去,多谢了啊。”
天工老祖半天没吭声,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跟这样的家伙说什么好。
狄小石不满道:“喂,你这个人呃,不是,你这个鬼怎么回事?我只是问个路而已,又没找你借钱,用不着装聋作哑不理不睬吧?看来不是什么好鬼。”又哼哼道:“老子最不爱的就是求人,更没兴趣求鬼,老子自个儿去找。”
听他一口一个老子地嚷嚷,天工老祖气得一阵哆嗦,咆哮道:“小子,你竟敢对本老祖如此不敬?”
“老祖?”
狄小石一撇嘴,奚落道:“我还是老爷呐,得了吧,你就算生前是皇帝又怎么着?现在还不是孤魂野鬼一只,端什么臭架子?客气点才叫你一声鬼大哥,不客气就直接叫你老鬼了。我没空跟你鬼扯淡,你就在这里慢慢摆谱罢。”
天工老祖在阵中困守了一千来年,脱难的渴望自是迫不及待,这时见狄小石拨腿就要走,也没想他能跑到哪去,顿时一急,厉喝道:“小子,给本老祖站住。”
一道光芒闪过,狄小石身子立即被定住,动弹不得,他急着去找素儿,心中急怒,叫道:“奶奶的王八蛋老鬼,在阳间仗势欺人还不够,到了阴间还要欺负新鬼,操你祖宗,快放开老子。”
天工老祖几曾被人如此辱骂过?气得又哆嗦了好半天,尖声厉吼:“你、你小子好胆,本老祖要剥了你的皮。”
狄小石牛脾气一发,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哪会受他恐吓?怒道:“王八老鬼,你他娘的剥皮也好,抽筋也罢,只管使出来,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算英雄鬼、好汉鬼。”
天工老祖被他鬼来鬼去地绕得头大无比,亦怒道:“无知小鬼,本老祖岂是魑魅魍魉之辈?呸,本老祖被你说糊涂了,这并非阴间,你他妈也不是什么鬼魂,还好端端地活着。”
狄小石一愕,瞪眼道:“老子还没死?”
天工老祖余怒未消:“你他妈活蹦乱跳的,又有哪儿像个死鬼?”
他撤去禁制,狄小石手脚得以活动,用力捏捏胳膊掐掐大腿,只觉痛感与平常一般无二,这才信了,又哼道:“老子就算是鬼也是新鲜出炉的鬼,当然比你这死气沉沉的老鬼活泼精神老鬼,你他娘的不是东西,没事干嘛咒我老婆?她去了哪儿?”
天工老祖阴阴笑道:“那狐妖么?却是真真正正的死了桀桀,小子,你不要发狂,可不是本老祖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