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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清脆响亮的读书声音自天翔书院传出来,数十名学童乖乖的朗读着夫子今日新教的课文。
“好,今天课就上到这儿,明天夫子会解释课文的意思,你们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要问的?”陆采衣微笑询问堂下的学童们。
“没有。”
“那就下课了。”
学童们闻言,各自收拾起书本,准备离开。
一名坐在最后一排,年约七、八岁,名唤小雀儿的孩子,收拾好书本后,突然跑到陆采衣面前,笑嘻嘻地问道:“陆夫子,云夫子怎么不见了?”
在陆夫子还未来到这儿教书之前,都是云夫子教他们读书的,他们很喜欢温和、从不对他们发脾气的云夫子,也喜欢美丽的陆夫子,更希望他们俩能永远在一起。
“他到杭州探亲去了。”
“那云夫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一个月后就回来了。”
“那陆夫子会不会想云夫子呢?”一向是孩子们的头头,老爱带头捣乱的小豆子嚷嚷着问道。
孩童们稚气的问话,让陆采衣啼笑皆非,她知道这些孩子们希望她和云天翔能够结为连理,但是,大人们复杂的感情,岂是单纯、天真孩童所能够明了的。
“快回去吧,你们的爹娘都在等你们,再顽皮的话,我就罚你们写一百遍的道德经。”她故意板起脸,假装生气。
学童们一听到要罚抄书,再加上夫子脸上的愠色,哪敢再逗留,个个拿起包袱,跑得跟飞似的,这模样逗笑了陆采衣。
待学童们全离开后,陆采衣拿起书本,走出书院,往她的住处“在水一方”走去。
她很喜欢现今这种单纯、宁静,没有任何是是非非来打搅的生活,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这样平静的度过下半生。
踏进了在水一方的小跨院,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倏地涌上胸口。为何平日所闻的是清香草味,而今却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取代?
移步向前,她突然觉得怪异,连忙止步,低头一瞧,地面上有一点一点的血迹。
她心一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循着血迹走,一路来到竹屋前。
迟疑了一会儿,她提起胆子,轻轻的推开竹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形高大,背对着大门倒卧在桌上的男子。
她错愕、惊讶,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有人受伤,倒在她屋子里!只是这个男人的背影怎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陆采衣提着一颗心,缓缓地走向他,大着胆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轻声唤道:“公子?”
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她便使力的翻过他的身子。
一看清他的面容后,她不禁惊叫出声。
“步无忌?”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人。奇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受了伤?
陆采衣无暇再思索,因为她看到步无忌胸口正流着血,再不止血话,他性命堪虑。
她赶紧放下书本,使尽力气将他扶到房间的床上躺下,接着端来一盆热水,细心的为他清洗伤口后再上葯。
待一切处理完后,她才站在床边,看着这个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成为被丈夫休离的弃妇。
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成为南村村民敬重的女夫子。
如果没有他,她的生命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而这一切,她竟然没有理由怪他,因为,这桩婚事的受害者不单是她,他也是。
步无忌的妻子,本是从小和他指婚的陆采蝶,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采蝶却爱上了别的男人,在步无忌迎娶前一晚,和心上人私奔。
案亲一直想要和富可敌国的步无忌结为亲家,担心步无忌会怪罪,吓得六神无主,二娘更是担心此事会影响自己在陆家主母的地位,情急之下,便献出这条要她代妹出嫁的荒谬之计。
然而,陆家的人都没有料到,步无忌曾见过采蝶。
洞房花烛夜,当步无忌掀起她红盖头那一刻,惊觉受骗,震怒之下,便命人将她送回陆府。
无话可说的父亲,在气怒之下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将她赶出陆府,让她从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无依无靠,不知该往哪儿去的弃妇。
若不是云天翔救了她,她不知道此刻的她会沦落何方,甚至恐怕已不在这世上。
幽幽地叹了口气,陆采衣轻轻的摇了摇头,试图将前尘往事抛离脑海,奈何心中的疼仍无法在一时之间抹去。
她移眸望向步无忌苍白的俊容,心中百转千折。
懊是怪父亲不顾亲情的狠心,还是步无忌的无情,或者是妹妹的任性?她不知道,或许是她已经学会释然,已经学会即使身为没有丈夫的弃妇,她也能过得很好。
但为什么再见到步无忌后,她的心会有些微刺痛呢?
唉,或许她还是摆脱不了“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句话,纵然他们之间没有情感,亦没有夫妻之实,但终究他们是拜了堂呀。
可是,真的是如此吗?仅是一面之缘,又事隔三年,光看背影,她就能够认出他来,这又代表什么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探究,只是这会儿她的胸口充塞着浓浓的酸涩,让她想哭
日出日落,一日复一日。
当步无忌从黑暗中醒来,已是三天后。
缓缓的睁开双眼,他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打量屋内简单摆设后,他心中一惊。
这是哪里?他又怎么会在这儿?
定下心神,步无忌正回想着自己所遇上的事时,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朝屋子走来。
沉下眼,他望向正缓缓开启的房门,一名容貌清秀,身穿蓝衣布裙,手里端着碗的女子进入房里,来到床榻。
“你醒了,觉得如何?”她轻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我的住处,在水一方。”
“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忘了吗?你昏倒在我的屋子里。”
步无忌皱了皱眉,再次凝神回想。
来到洛阳后,因为天色已暗,他便在客栈落脚,半夜,在长安攻击过他的黑衣人潜进客房,欲再次逞凶,原本他可以轻松的躲过一劫,却没料到身子无力,八成是被下了葯,武功无法尽展,才会被黑衣人刺伤。
但黑衣人也没能好过,步无忌使尽残存的内力,往黑衣人的胸口狠狠击了一掌,让黑衣人一时无法再对他下手,他才得以顺利逃脱。
奔出客栈后,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连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也不清楚。
“对不起,是在下失礼,冒犯了姑娘。”
“没关系,你应该是受了伤后心神恍惚,才会闯进我的住处,不是有意冒犯的。”
“你不怕我是坏人?”这位姑娘未免也太单纯,难道就不怕他会恩将仇报,欺负她吗?
“不怕。”陆采衣回答得十分干脆。
“喔?”步无忌挑了挑眉,她自信的态度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如果你是的话,就不会这么问了。”她微笑着说,心想他应该没认出她就是陆采衣。也对,当初他们不过是瞥见对方一眼,他不记得她是应该的,然而,他却在她心中留下不可抹灭的记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太相信陌生人。”步无忌语重心长地道。
“公子这是给我忠告吗?”她讶异。
“若我说是呢?”
“那我在这儿谢过公子。”
步无忌笑了声,没再说下去。虽然仅是交谈几句,但他看得出这位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改变心意,她的道谢也不过是敷衍。
不再多谈,陆采衣将那碗葯端至他面前。“公子,这是刚煎好的葯,你快喝下。”
步无忌道了声谢后,伸手拿起碗,一口饮下苦涩的汤葯。
将空碗放回托盘上后,他道出自己的姓名“在下步无忌,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陆,你唤我陆大娘就可以了。”南村的村民们,甚至是云天翔,皆不知她真正的身分和闺名。她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想抛弃过往,过新的人生。
“怎么不见你夫君?”步无忌心想,毕竟她是有夫之妇,如此单独照顾他实有不便。
陆采衣沉默了会儿后才淡淡地道:“我是被丈夫休离的下堂妻。”
步无忌一愣。瞧她谈吐温和有礼,举止间充满大家闺秀的风范,怎么会被休离?莫非是无子?
“你是犯了什么错?”他语带试探。
“步爷,很抱歉,这是我的私事。”陆采衣绷着脸,冷淡的回应。这话由他问起着实可笑,虽然他并不知道始作俑者正是他。
步无忌也知道这种话他本就不该多问,连忙道:“我别无他意,只是好奇罢了。”
不想再谈休离之事,况且那也是前尘往事,陆采衣止住话题,道:“步爷,你先歇息吧。”端着空碗,走了几步,她停下步伐,微微侧过身,望着脸色苍白的他“你昏迷了三日,一定饿了,待会儿我会端碗粥过来。”
“让你费心了。”
“相逢既是有缘,既然你会晕倒在这儿,也算是缘分。”顿了顿,陆采衣又道:“你住哪儿?要不要我请人到你府上报讯?”最好步府的人能够马上派人接走他,那会更好。
步无忌思忖了会儿“暂且不必,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行踪。”
陆采衣有些讶异。他不回舒适的府邸静养,竟然要待在她这间简陋的竹屋?
“只是,怕会影响你的名节”人家救了他,他又岂能害她?
陆采衣沉默不语。论理,她不该答应让他留下来,但是,他沉重的表情,像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事,让向来容易心软的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考虑了一会儿后,她下了决定“这你不用担心,在水一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分偏僻,很少有人会来。”
她竟然愿意答应他的要求?这位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你真的愿意?”步无忌的语气难掩讶异。
“当然。”
“不问原因?”
“问了,你会老实告诉我吗?”
步无忌微笑。若是这一点,她可就猜错了。“我会受伤是遭人暗算,所以我想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自己是惹上什么人。”
原来是遇上仇家。之前她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她爹毕竟行商,同业竞争,难免会惹人眼红,一些同行也曾上陆府闹事,何况步府在汴京是商业之舵,树大招风,招来不满之事也是有的。
“步爷,你就安心住下吧。”
“谢过陆大娘。”
陆采衣笑了笑,对步无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步无忌待在在水一方养伤,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来,他一直想着是谁要杀他。
虽说树大招风,步府的生意蒸蒸日上,惹人眼红嫉妒在所难免,但应该还不至于取他性命,且对于那些合作的商家,他只有让他们多赚些银子,还不曾少给过一文钱。
若不是商场上的纠葛恩怨,那就是仇家,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曾经和什人结下深仇大恨,让对方恨得欲取他性命。
而且这个人心思细密,布下一步又一步的陷阱,诱他踏入。
到了长安后,他才知道陆采蝶并不在那里,想必是黑衣人知道他找陆采蝶甚急,才会放出不实的消息。
“步爷。”这时,房外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
“请进。”
陆采衣一手端着葯,一手推开房门,移步来到床畔,轻声问:“好些了吗?”这句话从他醒来那一刻起,她每见他一回便问一回。
“好很多了。”步无忌接过碗,将葯一饮而尽。
陆采衣将空碗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步爷,该换葯了。”
步无忌瞧着她力图平静的小脸,知道她为他上葯时的尴尬。
虽说他是受了伤,但男女有别,且他伤在胸口,每回换葯时,他必须脱下上衣,露出胸膛,要一个妇道人家如此看着丈夫以外的男人,的确是难为了她,也于礼不合。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休养了数日,他的身子已恢复许多,为自己换葯并不是件难事。
“我来吧。”陆采衣淡淡地道。
“别把我当作病入膏肓的人。”
“不管是重病或者轻伤,你此刻就是病人。”瞧他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是一脸兴味的笑容,她觉得奇怪“步爷?”
“你一点也不怕羞?”他故意这么问,意欲让她知难而退。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看出她是个坚持己见的女子,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就很难改变她的想法和决定,此时亦是如此。
陆采衣粉脸一沉,显得极为严肃。“步爷,请你尊重些。”
步无忌愣了愣。他不怕女人,但是她不怒而威的神情,却令他有些心惊。
“女人并不可怕,但是”他顿了顿,看着她因为他的话而不解的扬起眉。“你却让我感到害怕。”
“害怕?”她讶异,该害怕的人是她吧?
“不,应该是说敬重。”
“步爷是堂堂男子汉,我则是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让步爷敬重?”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
步无忌盯着她,不禁莞尔“若不是我们素昧平生,我会以为自己曾得罪过你。”
他的笑语令陆采衣一愣,这才惊觉自己在无意中泄漏了心中对他的不满。
是啊,这么多年了,她应该学会释然,心中不该再起波涛。
陆采衣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你的伤早一点痊愈,也可以早一点离开,如果你真对我感到抱歉,那么就请让我为你上葯。”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模样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像,这回步无忌纵然觉得对她不好意思,也只能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陆采衣颔首,轻轻的脱下他身上的单衣。当视线接触到他的伤,她的心倏地一揪。
虽然已为他上葯数回,但每一回见到他身上那狰狞的伤处,她的胸口就会再次翻腾,无法压抑。“若觉得疼,可以说出来。”
“这点伤就喊疼,岂是男子汉?”
“逞强对伤势没有好处。”
“可这攸关男人的自尊。”
陆采衣脸上扬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她停止上葯的动作,瞪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如果她的心够狠、够冷、够硬,就应该给这个男人一个教训。
但是,教训了他又如何?对她并没有任何益处。
思及此,陆采衣俐落的为他清洗伤口,上葯包扎。
步无忌拉起单衣,望着她收拾葯罐的动作半晌,突然开口:“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话说时,她手边仍忙碌着。
“你刚才在想什么?”
收拾的动作一顿,陆采衣抬头望进他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步爷有话直说就是。”
“不知是我多心,还是怎么的,我觉得你刚才停顿片刻时,好像是想教训我。”
呵,不愧是有着敏锐感觉的大商贾。
陆采衣大方的点头承认“是有一点。”
“为什么?”
“人是脆弱的血肉之躯,并不是强硬的钢铁。”
“可是你后来还是没有那么做。”
“因为我不想自找麻烦。”话落,她端起搁放在托盘上的空碗,转身离开。
他错愕的瞪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他步无忌也会有被女人讽刺的一天!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跨院中,月光下,轻脆的歌声伴随着筝音,在黑夜中流泄。
陆采衣脸色冷凝,弹着不该属于她弹的调子。
老实说,自步无忌于在水一方待下后,她的心无法再保持平静,毕竟他曾是他的夫君,纵然他不承认,可是他们确实拜了堂。
她唱了一遍又一遍,歌声在一道身影乍然出现后倏止,不过筝音则待身影在她面前站定才停歇。
“对不住,扰了步爷好眠。”她虽这么说,但语气淡然,一点也没有因为吵着他而愧疚。
“不。”步无忌摇了摇头,朝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心有烦事,如何成眠?”
陆采衣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盯着古筝。不想去问、去关怀,因为她没有资格,重要的是,她也不想知道。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抱持这种想法和他相处。
瞧她不欲理会的冷淡态度,他知道自己应该知难而退,偏偏这回,他的嘴不听他的话,主动成言。
“筝音美妙,引人人胜,只可惜”他故意一顿,待她抬头,以疑问的目光盯着他瞧,他才说下去“有些怪。”
“怪?”陆采衣柳眉轻皱。头一回有人对她的筝音下这种令她百思莫解的评论。“恕我愚笨,不懂步爷的意思。”
“你刚才弹唱的是诗经里的‘月出’,说的是男女相思之情,但我从你的筝音中听不出丝毫情感。”
陆采衣呆愣片刻,才微笑着问:“那敢问步爷,你听出了什么?”
回望着她澄澈的美眸,他缓缓说道:“疑问。”
“步爷好耳力,我的确是满心疑问。”
“喔?”
她起身,移步来到他面前,瞧了一眼面带微笑的他,怎么也无法将此刻的他和当年那个铁青着脸厉声斥喝的他当作同一个人。
撇开头,她仰头望向星空,借此稳住不该再起的情绪波涛,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相思,又是什么样的喜爱,会让思念之人因为见不着爱人而忧愁。”
这样的情爱,她怕是一生也不会懂得。
当然,她至今仍无法体会,当年妹妹为什么会为了爱人而逃家,远走他乡。
步无忌愣了愣,讶异于她的回答。“我还以为你是思念着你的前夫。”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陆采衣回过头望向他“步爷刚才不是说了,筝音中听不出情感?既然没有情感,又何来思念?”
“你们之间没有感情?”
“父母之命的婚姻能有什么感情?”她话说得直接坦白。人的第一眼总是为美色所惑,就算当年她不是代嫁,依外貌而言,她的确不如艳丽绝美的妹妹。
又是件父母主婚的憾事。
步无忌皱了皱眉,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婚事。
移眸凝视着她柔美的小脸,他看不出她神情间有任何怨恨之色。“你不怨令尊吗?”
“有何好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如此,也是身为女子无法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悲哀、无奈,既然无法改变,就毋需强说愁,徒让自己痛苦。”
她冷冷的表情,淡淡的语气,看不出、听不见任何怨怼,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你不恨你前夫?”
“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感情。”陆采衣顿了顿,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步无忌那张英俊的脸庞“就算有,时间亦能冲淡一切。”
步无忌望进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瞳眸,一股陌生的刺痛自他胸口蔓延开来,为了这个相处不久的女人。
“女人无法自主婚事,男人有时候也是。”
“听步爷感叹的语气,似乎不赞同父母主婚。”
“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步爷是男子,才能说这种话,但我们女子的命运却不是操控在自己手上,如果能够,我们当然也希望能够自主婚姻。”
她这些话让他想起陆采蝶逃婚的疯狂举止。“事在人为,只要你愿意,其实是可以的。”
陆采衣一阵沉默,想起了妹妹的勇敢。为了这份爱,妹妹可以抛下所有,
远走他乡,只是,妹妹的幸福,却是牺牲她而来。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窜上的悲叹,她扬起一抹微笑,突然问:“步爷为什么会认为我可以?”
步无忌皱了皱眉,心里头不太乐意见到她苦涩的笑“不瞒你说,我到长安是要去找我逃婚的未婚妻,她是因为心有所属才逃婚的。”其实他并不一定要娶陆采蝶,只是对她的逃婚很不满。
乍听到他前去长安的理由,陆采衣的心倏地一揪。她很想问他是否还爱着采蝶,然而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她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和他有婚约的不是她,而他喜欢的女子也不是她。
“对不起,我有些累,想歇息了。”不给步无忌说话的机会,陆采衣拿起古筝,转身走入竹屋。
步无忌没有开口唤住她,心里想,或许是他无意间提到让她不想提的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