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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还握在手中,我被祈然扯着从草地上起来,浑身汗湿一片,禁不住手脚发软,冰寒颤抖。
胸口的剧痛一阵阵传来,终究还是内力消耗过度了。
恍惚间感觉祈然将我抱在怀里,呼吸轻轻触到我的脸,我的肌肤,浓郁的血腥味,象扎了根似的,在我鼻间脑中弥留不去。
我一时听不清祈然在跟我说些什么,只是紧张地拽住他衣襟,抓了满手的血,喃喃地问道:“祈然,你的伤没事吧?”
祈然伸手轻拍了拍我的面颊,半晌,我的视线终于对上他苍白的面容,只觉这张脸,仿佛是隔了一世才让我再见到,忍不住便泪湿眼眶。
“没事,我没事。”祈然仿佛是松了口气,眼中蓝天碧海般深彻的温柔,把我轻轻揽在怀里。
我心满意足地靠在祈然怀中,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后,我的视线,越过祈然的肩膀,落在那身月白长衫的颀长身影上。
卫聆风的面色比祈然还要惨白上几分,嘴角留有淡淡地还来不及擦去的血迹,映衬着他全身上下异样俊秀的白,惨然夺目。
他的目光,透过夜幕般黑沉的双眸,定定地落在我和祈然身上。我浑身打了个颤,心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直跳到心口都麻木生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里没有如海的深情,那里甚至没有深沉的悲伤,然而就是那样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平静,才让我心底产生了一阵阵的恐慌。
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帝王,可是我却清楚的知道,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决绝,只有在他受到莫大的伤害时,才会被用来掩饰自己。
我怕他那样的神情,更怕那神情背后不可预知的行为。
“清雅清雅”耳中猛然被灌进萧逸飞低沉的越加沙哑的声音,我视线一飘,落在生机全失的冷清雅身上。
她哆嗦着,抓住萧逸飞的手,干裂渗血的嘴唇绝艳颤抖,想吐出一句话,却始终不能成声。
萧逸飞赤红了双眼,一把抓住她纤细莹白的手,颤声道:“清雅,清雅,你放心,你的愿望,朕发誓都会帮你达成的!清雅”
“噗——”冷清雅猛地吐出一口血,那鲜艳的红色,一半洒在萧逸飞身上,一半溅在他脸上。
但她的脸上却缓缓露处残酷冷血的笑容,在萧逸飞怀中,闭目而逝。
谷中的时间、微风、尘埃,象是一瞬间,凝滞了起来。
然后,化为无形的压迫力,笼罩住我。别说将枪举起来,就是勉强站着,也不得。
萧逸飞冰寒的声音,象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响在我耳畔,不,就象是只响在我耳侧:“敢杀清雅,就要想清楚,你,以及你在乎的人,都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死——,不生不死,还是生不如死!”
“噗——!”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身子横飞出去,却轻缓地落地。
祈然、步杀、卫聆风他们都挡在我面前,脸上是深沉的凝重。
沙石寒风凛冽,萧逸飞进来时的石门忽然大开,我惊恐地看到身穿黑衣的几十人,蒙着面,动作整齐一致地鱼贯而入,瞬时间,团团将我们围住。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走过那么多的风雨,相遇了分离,分离了又相聚,我们却最终要死在这里吗?不!我绝对不要!
我忽略浑身地疼痛,运起内力抵抗这惊人的杀气,忽然将握枪的手狠狠举起,喊道:“祈然——!接住!”
黝黑发亮的手枪,掠过长空,飞入祈然举起的修长五指中。祈然,是天才,即便只看我示范过一次,我相信,他也一定能正确使用这把手枪,甚至用的比我更流畅。
果然,他身体不稍一停,一个转身,举枪,瞄准,急跃,扳机扣下。
“砰——!”巨响声再一次回荡在谷中,眼中有血腥的红抹过。
我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到底是谁受了伤,胸口就有一阵窒息的剧痛传来,喉咙被一双大手,紧紧扼住。萧逸飞空出来的那双手,平举在空中,微微放开。
我惊愕地看到,冷清雅纤弱带血的身体,缓缓倒落在地。身上,有两个小孔,其中一个已经凝结,另一个却仍在汩汩向外冒血。
他冷笑地看着我,我回望向他,心底竟觉一阵发毛。
如果说,刚进来时的他,眼中还有一丝人的温度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却已是什么感情也不余半分了。那眼神,那耻笑,仿佛没有仇恨,没有厌憎,只有毫无理由的毁灭和残杀。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词——破绽。
原来,冷清雅就是萧逸飞的破绽,他拥有感情的证明。可是,我那一枪,却把他所有的感情都毁灭了,同时,也抹杀了他唯一的破绽。
可是,即便已经在如此绝望的时刻,我的心里,却仍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和祈然在一起,活着看尽这本是陌生的世界,起起落落。
他冷笑地看着我,扼住我喉咙的手,越来越紧:“你以为,同一种方式,可以成功两次吗?”
“不要——!”对面传来惊恐的喝阻声,却踟躇着,没敢上前一步。
我双手抓住他扼住我的右手,本能地往外扮,脸色紫胀发青,心脏象是要跳出胸口般,搏动。
呼吸,被抽空了;意识,也即将远离。
身体忽然猛地转了个身,肩膀一阵轻微的剧痛,隐约感觉是子弹入体的声音。
眼前好黑,好暗。耳中听到了什么,也已经迷离不清了。可是,那个在我心中叫嚣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我要活,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用仅剩的一点意志,仅余的一点力气,抓住萧逸飞的手,左手无声无息地跟上去。
我的眼睛失去焦距,什么都看不见;我的神志模糊灰暗,什么都不能思考。我只能乞求,爸爸,哥哥,请你们保佑我,保佑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我按下红宝石按钮。
“嗤——”一阵轻若罔闻的声音,却仿佛轰鸣般,擦过我耳畔。
然后,我只觉喉咙猛地一痛,心中苦笑,竟然还是失败了。便瞬时失去了知觉。
待我因着肩膀和喉咙的剧痛苏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在祈然怀中。子弹的弹壳,凌乱地散在一旁,却不及我衣衫头发的凌乱。
我吃力地转动眼珠,看了下四周,才发现,我们仍在别有洞天的小谷中,形势依旧剑拔弩张。
冷琢夕昏迷着,躺在瀑布前,身子被水溅湿了几分。
祈然抱着我,半跪在地上,见我醒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步杀,就站在一旁,长刀架在昏迷不醒的萧逸飞身上。
那几十个黑衣男子,看不到表情,围站在四周,蠢蠢欲动,却碍于萧逸飞的生命而不敢行动。
卫聆风站在前方不远处,和傲天君对峙着。他的身边站着个人,身影有些熟悉又陌生,我定睛一看,竟是不出意外时刻都隐在卫聆风身边的成忧。
不!似乎不是与傲天君,我瞪大了眼睛,卫聆风是和铁面人对峙着,和他竟是一脸幽寒冷笑地看着无夜。
我挣扎地爬起身来,祈然慌忙扶住我。我一步一步踉跄到风暴的中心。步杀的刀架在昏迷的萧逸飞身上,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随着我们缓慢移动。
“包括玄将军攻下银川以前,属下也查到,莫劲曾偷偷去见过尹国四皇子。皇上,属下离开,竟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成忧!”卫聆风看了一身狼狈的我一眼,眉头轻皱,淡淡打断他“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成忧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躬身道:“是,皇上。”
我能看到无夜,立在我对面的身体,狠狠一震。
“属下在经过仔细地调查后发现,当日尹子恒收买步杀去刺杀娘娘,事前,曾收到过当时仍是娘娘护卫的莫劲的飞鸽传书。另外,属下也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莫劲在私底下,曾多次与钥国皇太子傅君漠,以及尹子恒见面。”
我浑身猛地一颤,只觉胸口、心脏都痛到了极点。
祈然抱紧了扶住我的手,满目担忧。我拼命地向他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见他脸上忧心更甚,望向无夜和卫聆风的眼中一片冰寒。
“你是成忧?!”黑衣男子中忽然有人惊呼出声“当年的云海灵蛇,君成忧?!”
我一愣,回首望向祈然,只见他眼中露处诧异之色,望了成忧一眼,解释道:“天和大陆早在三十年前就有公认的三大高手,一是我和白胜衣的师父,青竹居士谢烟客;一是冰凌王萧逸飞;最后一个,就是当年仗着四大神器之一的灵邪剑,挑遍全天和大陆的君成忧,人称云海灵蛇,因他最早出现,是在东面云海的一座岛上。”
成忧眉头微微一皱,面上冰冷一片,转向卫聆风时,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淡淡地恭敬和小心翼翼,活灵灵就是一个唯主子之命是从的忠仆模样。
忽然,他冷冷瞥了我一眼,却弯身恭敬道:“娘娘,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当日,皇上知道你在阳紫国后,怕你被冰凌的人发现,于是瞒着属下偷偷前往。就是在那里,他遭人刺杀,差点九死一生。这些,娘娘都知道吗?”
我双目猛地瞪向卫聆风,一时间眼前竟一阵模糊,身体站立不稳:“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卫聆风望着我,幽深冰寒的目光微微转柔,却漠然不语。
成忧打断我想继续说的话,看了无夜一眼,冷冷道:“而当日跟在皇上身边的,只有一人,就是当时身为飞鹰之主的——莫劲。”
“无夜”我握紧了冰凉渗寒的手,看向他“你不是说,那天,你去了交接飞鹰之位吗?”
无夜抬起头来,看着我,面具下发出蒙蒙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他的眼中,复杂黯然一片,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主子”
“不要叫我主子!”我痛苦地大吼了一声,挣脱祈然的怀抱,跌走到他面前几米远处“我从来就没想让你喊我主子过!我不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接近我,我也不问你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伤害步杀和卫聆风的事,你有没有份?!”
无夜的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紧紧地望着我,那眼中波荡的是什么,汹涌的又是什么,竟仿佛要将他,和他身边的我灼烧,煮沸了一般。可是他的眼中,却荡漾着一抹异样的温柔,和留恋。
忽然,那一抹温柔,如被生生折断般停驻,转为撕裂他全身的惊恐和慌乱。
恍惚间,我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冰凉气息,穿过我和祈然之间的中空地段,急袭而来。
那速度,快如闪电,迅愈疾风;那气势,千石压顶,万军难敌。
我听到祈然喊出一个让我无法置信,无法闪避的名字。胸口仿佛有什么被撕裂了,又刺入了,痛到无法忍受。
他喊,惶恐慌乱:“步——!你干什么?!”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跃到了我身后。冰寒的气息,熟悉到仿佛融入我体内,又仿佛本就是出自我体内的,笼罩了我全身。凝聚在一点,汲血杀至。
然后在我还无法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身体已经被拥入一个僵硬却温暖的怀抱。那里,什么熟悉的气味也没有,我并不是一个擅长记住一个人气味的人。
可是这一刻,那个怀抱,却深深烙印在我心中,脑中。随着缓慢旋转,沉重的身体,一点点,融入我心底。
这一天,这短短几个时辰,我到底已经流了多少泪,又要再流多少泪,才能甘心。我抬头看到旋转中,那双隐在铁面具下,从来无法真切看清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深地留恋地望着我,不肯错过哪怕一分一秒,相聚的时光。他的眼波微微晃动,铁面具下发出单一、沉沉的声音——主子
主子!我忍不住揪住他衣襟,只想放声大哭。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叫我主子,为什么我都怀疑你到如此地步了,还要救我,拿自己的生命救我。
“哧——”我惊恐地听到黑刀入体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黑刀,微微翘起,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尖,从他灰黑的衣服中破出,鲜血染红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