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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居高临下,那眼神像是在挑衅。这个人绝对会把我的一切,一点一点地毁掉。毫不留情的,不带一丝怜悯的。
既然心里已经知道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可是一声脆脆的响亮的破裂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在门口穿上外套,我平静地回过头:“我走了。”
他紧抿着唇,还是站在门口。
“我不会再来了。”我看着他“你保重。”
他的拳头越握越紧,额头青筋暴得高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他比较像受了委屈的那个。我转身走了,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闻到风从楼道口蹿进来的味道。带着点雨水的清凉,原来下雨了。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我淋了雨,缩在沙发上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这不能怪任何人,都是我忘记带伞。若薰去公司还没有回来,我随便吞了两粒药,雨水打着泡桐树叶,哗啦哗啦,像在唱歌。房间里都是难闻的霉气,好像裹多厚的毯子都不能御寒,身上冷,电视节目是翻来覆去播着没完没了的韩剧。
快睡着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是留学生中介打来的电话,说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了,那个东西没有了没关系,我跟若薰还在一起。这些日子我跟若薰都是我能上匆匆见一面,他不高兴我是知道的,我想一定要给他个惊喜才醒。生活还是充满盼头的。冰箱里还有半只鸡、胡萝卜、红薯,还有冻好的带鱼。
最近因为照顾俩病人,所以厨艺见长,心情好了一些,似乎身体上的病痛就没什么了。
做紫米红薯粥、鸡肉炒胡萝卜,炸带鱼,又翻出些干香菇泡好了炒肉。
很是像模像样的一顿饭,他一定会高兴的,会吃光的。
我躺在沙发上听着雨声,好像催眠曲,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八点,若薰还没有回来,我打过去,他很快就接起来,我说:“若薰,你公司的事情很多吗,怎么还没回来?”
“你今天这么早回家?”
“嗯,我的签证办下来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像是愣住了,我想他一定是太高兴了,他说“萱,今天下雨,我就在我小九九家住下了,先不回去了。”
“”我跑到阳台上看了看,雨势确实更大了,可是,我小声问“真的不能回来吗?”
“对不起啊!”他说。
“哦,那明天一早能回来吗?”
他没说话,我叹口气:“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他说“我先挂了,明天再说好吗?”
我不再问了,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我能感觉得到。他遇见什么麻烦也不会告诉我的,他怕我担心。我缩回沙发,听见狂风把窗户吹得咣咣响。身体好像躺在坑坑洼洼的石头上,很痛,也很冷,可是意识出奇的清醒。
到了半夜打雷了,闪电将客厅照的如同白昼,光如同匕首般抵住咽喉。
第二天若薰依旧没有回来,因为我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原来又过了一天,我想打电话给若薰,拨出去才发现欠费。真是祸不单行。我躺在一片茫茫的黑暗里,外面很寂静,不同于昨天的狂风暴雨。
我很不安,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对门的邻居是在附近上学的研究生,两个女孩子合租的房子,每天都能听到她们两个因为做饭吵架。看起来感情非常的好。我敲开她们的门,幸好她们认得我,没把我当成什么奇怪的人。
“幸小姐,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我只想接你们的手机打个电话,我的手机欠费了。”
“哦,好的啦,没问题。”
我像个没用的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哆哆嗦嗦坐在沙发上拨电话,可是我很快就失望了,若薰的手机关机。我想了想又拨了蓝冰的,她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开始骂了:“你又发什么神经啊,何老师昨天在楼梯口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就发高烧。我说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啊,现在想打电话装一下好心吗?幸月萱,真是受够你了,反正你要出国了,你现在对他好一点会死吗?”
可是明明是他那样对我,他看不起我,嘲讽我
可是明明我也发高烧了
蓝冰叹口气,很失望似的:“阿萱,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可是你也太伤人了,我从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我默默的听着,可是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把电话挂了,我谢过两个满脸疑惑的女孩子,走回自己家关上门。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闻到了棉被上沾着若薰的气息。若有似无的香味,清爽的干净的,像他的皮肤。
我扯开棉被,只听见哗啦一声,花里胡哨的照片掉了满地。
是偷拍的照片,隔着何落凡家的落地玻璃。我在给他按摩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发麻的胳膊的。我端菜出来他伸着嘴巴要食的。两个人坐在客厅玩游戏的。还有昨天,不,应该是前天上午,陆晓铭跟我拥抱的,我红着眼圈笑得很腼腆。
为什么还会有照片?
我跌跌撞撞的跑到卫生间找了个洗衣服的瓷盆,把照片一张张的点燃放进盆子里。烟火气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拦着那些刺眼的照片在火盆里燃烧,我止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慢慢抱紧。
“萱!萱!快醒醒!”
是谁的惊慌失措的带着颤抖的声音,而且又凶又狠,好像要把我的灵魂从沉甸甸的水潭里拽出去。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顾若薰把我晃的七零八落,卫生间里都是烟气,嗓子也烟熏火燎,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关在卫生间里少什么?你是想死吗?你想死吗!”他使劲晃我,他在哭“萱,你到底想让我怎样?你说啊!你说啊你!”
我身上没力气,吸了烟气,又被他晃来晃去,觉得人要三家了似的,又是薄薄的夜色,我已经不觉得饿了,身体轻飘飘的非常舒服。我推开他,盘腿将身子坐直一些。
顾若薰半跪在地上,明明是个成熟的青年人,那眼中滚着眼泪的样子,却带着孩子气。
我看着地面上飞出的灰,一团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漆黑:“你这两天为什么不回来?”
“我回来不会来有什么区别!反正你都在别人那里!我每次都问你可以不去吗,可是你每次只是说对不起。那么我也对不起,我不回来。你在乎吗?”若薰生气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用力的握紧手指,仿佛这样可以压抑住他的伤心,他说“萱,你在乎吗?”
我在乎的。
我从盆子里抓起一把灰:“这个你相信吗?”
他摇摇头,看着我像是用尽了力气:“萱,你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爱我了吧。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也能接受别人的拥抱,不止是我,也不只是一个男人,都可以让你羞涩的眼睛发红。”
“从我开始提出要出去读书时,你就开始犹豫,你不情愿。你想要拒绝时,喜欢用力咬下嘴唇,可是你不会拒绝我,所以你只是在配合我,也只有我在做着跟你一起远走高飞的美梦而已。”
“我总想着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每天上午都有快递送来一沓照片,你在别人的身边看起来也很好。并不是非我不可啊。也只有我会觉得离开你是不行的。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没关系,只有我们不在一起时不行的。”
“我太傻了是不是?我是太爱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多爱你。我甚至想过只要最后你回到我身边就可以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资格挑肥拣瘦的。”
“可是我太爱你了,我已经不能忍受了。”
我侧耳仔细地听着,偶尔微笑一下。若薰的脸被黑夜染成寂寞的颜色,他看着我,眼睛里不停的留下泪水。可是我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干巴巴的,连血液都静(19lou)止不动。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可以为爱赴汤蹈火,也可以为爱委曲求全。
记得很早以前我们还没相爱的时候,因为我吃掉赵寻剩下的肉串,他吃了那么大的醋,酸的整个长沙城都能闻到。我怎么就想不到,我去照顾别的男人,他那容不得意思杂质的感情会委屈成什么样子。那种委屈看不到说不出,只能忍受。
何落凡知道怎么让顾若薰难受,知道要怎么利用我让顾若薰的心一点点的失守。那我希望他能够原谅我,能够快乐的心情,便像天大的笑话一样。那么这样的像小丑一样的我,算什么呢?
去床上休息的时候,我看见客厅里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是若薰来时带来的,一直放在门口,现在他摆在客厅里。
卧室里的衣柜门打开着,左边属于他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床头柜上他常用的杂七杂八的从前被我嘲笑的小零碎也不见了。只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信用卡,他要把什么都带走,只给我留下钱。我想他一定是收拾完东西去卫生间洗手才发现的我,除了钱,他要带走的东西都在客厅的行李箱里。
“喝点水,你脸色不好。”若薰从厨房里端了一杯水出来。
我没接,慢慢的伸出手,抱住他的腰。他叹口气,没有像往常那样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而是房子我的肩膀上,轻轻把我推开。
“若薰,这是要分手了吗?”
真奇怪,我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呢?
“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若薰顿了顿说“你让我想想好吗?”
我把手收回来叠在膝盖上,他出去了,我以为他走了。可是半晌他端了一碗粥进来,放在桌子上,伸出手又放下去。这次他说:“萱,你吃点东西吧,我走了。”
我低着头,看着他的鞋子慢慢走出屋门。行李箱的轮子划过地面,他在门口换鞋的声音,很慢,夜很近,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的放大。连同胸腔里的东西碎裂的声音,跟他关门时的动作一样,清脆得没有一丝犹豫。
这次若薰是真的走了。
在他走之前我忘记告诉他,我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了,所以等到他想清楚的那一天,他愿意继续委曲求全,还是继续走向下一个女孩的城池,都跟我不再有关系。因为我害怕有人在一边马不停蹄的说爱我,一边毫不犹豫的把我丢掉。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办好离婚手续,家中没有任何的愁云惨雾。两个人带着我去吃了一顿豪华的大餐,我吃得特别的开心,他们频频举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那个景象在别人眼里是多么温暖的三口之家,爸爸,妈妈,还有我。
可是吃过饭母亲说,萱萱,我跟你爸爸已经分开了,不过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不会变的。我什么都懂,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没有资格扮演一个被丢弃的角色,因为他们说,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真的不会变的吗?
他们都骗我。
何落凡骗我,若薰也骗我,他们都骗我。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步行街两旁嘎达的建筑中间像是架了一条天河。每次到了晚上,整座长沙城灯火辉煌,连天空都是薄薄的橘红色。尤其是步行街的天空,窄窄的,灯光像武器一样弥漫着,什么都看不清。
有四五个穿着校服的男女孩子们为过来。
“美女,我要杯香草味的奶茶!”
“我要烧仙草,只要烧仙草和葡萄干!”
“哇,这个奶茶店有两只兔子,是养大吃肉的吗?”
细高个字的男生揪揪兔子的耳朵,女孩子们便被吸引过去了,一个个都是新鲜的不行的表情。甚至还认真讨论要不要把圣诞节的礼物换成兔子,不过很快就被否定,因为肯定会吃老妈的竹笋炒肉。我和一个叫晶晶的女孩把奶茶和烧仙草做好,他们讨了积分就说说笑笑的走开了。
我已经回长沙一个月了,在步行街的奶茶店找了个工作。我喜欢这里,因为每天都能看见很多很多的人。人们在逛街的时候心情都是轻松愉快的,各式各样的脸,都是一摸一样的笑容。
店里养了两只兔子,是我在肉食店门口看见的,它们蜷缩在笼子里,很瘦小没有几两肉。我跟店主以红烧乳兔的价钱买下来的,它们像是知道自己从食物变成了宠物,每天都敞开肚子吃,长得像两只肉球。晶晶说迟早有一天,它们会肥的到动物保护协会告我虐待动物。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奶茶,喂兔子,看天空。
还有下班以后,我回家拎着阿姨煲了一天的汤去林家看母亲。嗯。她病了。是我从北京回来才知道的。有人在医院门口贴小广告,宣扬她的的乖女儿我的光荣事迹,还有多么不要脸的勾引别人的男朋友,削尖脑袋也要嫁进豪门之类。原来顾若薰家是豪门,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些钱不是他外公的吗?
母亲气得脑中风,住了半个月的院,而后在家休养。
你们也能想到,她根本不愿意见我。每天我只是敲门把汤递给林叔叔,再拿走昨天的空壶。林叔叔总是叹气,他倒不是怪我。他应该是可怜我。而且连那个总是用崇拜眼光看着我的弟弟也在可怜我了。他说姐姐你赚不到钱吃饭吗?在他眼里姐姐都那么没用了吗?我真郁闷。
圣诞节那天,我给筱筱买了一套他喜欢了很久的正版动漫dvd,林叔叔和父亲是皮鞋,阿姨是一瓶香水,给母亲的礼物是一条羊毛大披肩。她披在商场模特的身上,在灯光下泛着暖暖的玫瑰色,高贵美丽,价格不菲。那条披肩被母亲隔着窗户从楼上扔下来,正好扔在我头上,我一抬头,扔东西的人就把窗户关上。
她连我的礼物都不肯收了,好像这次没有那么容易就原谅我。
也是,我让他们那么难堪,他们就算原谅我,我也没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所以作为同事的晶晶的租房合约到期后,我跟她一起在下河街附近找了一套房子,很旧,但是窗前有高达的泡梧桐,树枝能伸到屋子里来。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照进卧室的床上,人像棉被一样被晒得又送又软。阿姨因为我搬家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我叫了一趟出租车把行李搬去了小屋,晚上父亲打电话来说,你阿姨哭的都吃不下。我有点惊慌,只能说对不起。父亲说,你从来没让我们难堪操心过,我跟你阿姨都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