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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被分配到军用仓库已经三年了，再一年便可以退役了。
这里平日见不到人的，只有头和我，而头是一个忙人，所以平日只有我在。
我喜欢有一点太阳的天气，可以在仓库前的广场上晒晒太阳，看看书，这几年托福这清闲，把几家看得懂看不懂的书全看了。
到了没什么书可看的时候，于是就看太阳，太阳是一个什么东西，你一直看着看着会不知觉地看跑了形状，它的边缘会跑来跑去，你根本把握不住，就象有时摸不准头的意图一样。
但这么愉快的时日一年里头也不算很多的，秋末和冬天可以晒，春天只有少有的几日，夏天自然就不行了，我的判断力有时是还可以的，头也这么说。
头是个男人，那是无可厚非的，他不能晒太阳，一晒裤子的那个地方就顶起来，而且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也正因为这样，他的老婆很爱他，他的老婆我只见过一面，不过尽管只有一面，我也能很清楚的把她给写出来，可以说百分百的象作家一样的写出来。
比如她的身上是没有线的概念可言的。
比如她的一双手很象两只很胖的乌龟。简直不能说很象，简直就是。
比如她的鼻子是圆圆的放在脸上，这已经够了，已经说明了头的果断和有出息，已经很明白的说明头的中年运气翻滚，因为鼻主中运，而妇从夫星。但我希望能在我役满之时头才走运，那样，我这四年就快活透了。
不过，我确实记不起上次她是怎么来的，来干什么。
头那时在和我讲话，很象是交代要注意仓库东角的那几箱808子弹，那些子弹很贵，据说有含金的，我不知道是否有含金，如果真是那样拿一颗镶在牙齿上倒不错，那里的每一颗都擦的铮亮。但那里是老鼠最常出没的地方，只有我和头知道这秘密。所以头常常交代。
那天，头正在交代的时候忽然便站得笔直笔直了，那姿势很象我是将军，是他在听我讲话。我正觉得差异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影子被一团圆圆的影子所覆盖，然后，头以习惯的军人的姿势转身说：“啊”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见头向前跨了几步，大概怕我听见什么的，说了什么的，然后是“啪”的一声。头消失了。
两天后才见到头，头总归是头，始终有军人的气度。
老鼠与弹药会发生关系这我想不通，但是有一天一件事发生了。
那时我正在不远的厕所如意，如意听得懂吧，我正在如意，忽然“叛叛”两声，我一下就判断出是子弹的声音，我习惯的趴下，我忘了那是在厕所，但我毕竟是军人，军人的天性，我趴下，后来什么声音都没了，那时是中午，我记得很清楚。
大约半个小时，或多一点，我从厕所里伸出头，我什么也没见着，我从厕所出来也证实了我的这一判断。然后我回想一下刚才所发出的声音的方位，我一下断定出是在东角，果然东角，仓库的东角。
有一溜血，象在写书法，书法我知道得不多，不过还是蛮好的书法，象一个写得很草的“寿”字。“寿”字的起笔和收笔处分别仰卧着一只老鼠。起笔处的那只老一点，很象门牙的第三颗少了半根，鼻子也不见了。收笔处的一只之所以还能被称之为一只老鼠，完全是因为联想的原因，也只有象我这样才可以看得出来的，因为它只剩下一个屁股，按在光滑的地上，象大家天天都在用的鼠标。鼠标的边上还有几粒子弹，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保护现场。
我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军人，我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看仓库就是因为这经验，母亲在家里。
我要保护现场，我快步如飞地往外跑，大概在将近五百米的地方我果断地刹住脚，那地上象汽车事故一样留下长长的鞋底的橡胶痕，我很喜欢这样的动作，这样可以突然感到心脏的跳动，否则平时仿佛没有心脏似的。当然，我刹住脚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仓库没上锁。
仓库没上锁也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这一般人是意识不到的。
仓库果然没上锁。
我很镇静的锁了仓库又往回跑。我的营地离仓库大概有一两千米，不算远。路边有一个池塘，老鸭头蹲在那里，老鸭头总是那样蹲着，我们聊了几句，老鸭头只嘎嘎的应了几声，它听得懂我说的话的。
母亲在家里。
我们的营地有一个很大的围墙，头的吉普车可以在这里兜半个小时，足足半个小时。
我们的营地有三间房，我是最大的一间，另一边是厨房，再另一边是灭火啦七七八八的工具。我说七七八八是因为我入伍到现在都还没用过里面的东西。就象我的大脑的某个区域一样，那里有很多我看过的书，但是没用，一次都没用上。
我记得有一个袋子是方便面的，在我的第三个床角的地方，那是我故意放在那的，我知道会有用的，不是吗？我直奔床前。
记得上次和头说过，这床不能做得这么低的，母亲说地上有湿气，会渗进骨髓，那就糟了。所以我选了上铺，离天花板近也好，可以在板上画画，画画是很难的一件事，不说也罢。
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床拖出一点，我要先吃点东西了，要不会累的。好在那个袋子可以看的见了。
锅里还有一个芋头，我大声的喊：开伙了，然后开始吃。这是传统，虽然现在看的见的只有我一个人，但头说，还有看不见的很多战友在我们的边上飘来飘去的，他们也要吃饭睡觉。但很奇怪的是，我喊了一声，第一口便被芋头噎住了。
书上说:凡事三思而后咀嚼。这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噎住了。而母亲还在家里。
很明显，这芋头使我精力充沛了。那张床被我一掖就出来了，很轻松。那袋子就斜躺在墙角里。
还要一个袋子，我想。我是十八岁入伍的，几年了？头尾？母亲老爱说头尾。我一跟头说头尾，头就烦，头总是说：头你个头。
还有一个袋子在厨房里，是准备引火的，纸的。是村头老汗的花生米袋子，还印了很多字，很奇怪，一看那里的字就想睡，这很不好，所以想烧了它，但还在。
太阳从窗口照进来，发兰“寿”字发红，几只苍蝇象飞机的呻吟，盘着呻吟。
我把袋子和纸袋分别罩了两只老鼠，小心的舒了一口气。下面要做的事：一，要先通知头。二，要写报告。好在太阳还没下山，我又回到我的躺椅上了。
二
关于报告得先有个开头。不不，头你个头。
关于报告必须要有个脑袋或开篇的，开篇好，开篇劈地，不对，应当是开天辟地。父亲说我是地里生的，是母亲下地干活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生下我，不小心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父亲没说清楚，父亲说这不是问题。
那天我对唐妹说：“呵呵，让我不小心一下吧，我很想不小心。”我刚要抱住唐妹的时候，唐妹可能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哇地大叫一声跑了。我也哇地一声，四周看了一遍，没找到可以咬人的东西，说真的，我很纳闷。我不得不离开我的躺椅，回到我的睡架上，在我刚写下头几个字的时候，电闪了一下，我觉得有点不对，天空突然就看不见了。
开篇说：头，你知道。
开篇说：头。头能知道什么呢？头如果知道了我还要写报告吗？但是如果说头不知道，那还是头吗？还是写：头，你知道，你知道那件事情会发生的但你对怎么发生还是知道的不多或不够具体，具体的事就由我来做吧，是这样吗？头。
开篇说：头，你知道我所说的那些你知道得不多的具体的事的，那天可能他们为他们的祖宗过生日或是什么，是一次很盛大的活动这从他们的活动里可以想的到，他们写了很大的寿字。是鼠标他们写的。写的时候我在如意，如意你是知道的，如意。
母亲还在家里。
我的第三根肋骨怎么会痛起来了，痛起来了呀，哇，远远的越痛越近了，越痛越大了，什么风在吹着你的头发，鼠标说，说完之后就不痛了。真糟糕，我从床架上爬下来，我的报告还没写完，我的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飞了，就在这附近，这地怎么这么潮湿啊，怎么就有水了呢，我的纸呢？那悬在中间的灯光晃动了一下，又一下，那鼠标又说了什么？头喜欢读鼠标的文字吗？外面在下雨吗？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报告。
我的双脚站在水里，我看到我的报告在床架下面象猪排一样飘着，不，应该是竹排一样，就象从家里飘下来的那些排，父亲说，我明天要飘一下，母亲说，你小心一点飘。父亲一定是很小心飘的，这母亲也相信，因为母亲从来都很相信父亲的，但是母亲没想到和父亲一起飘的堂叔会不小心飘，那一天，婶婶说，他们都飘了，说着便哭了起来，母亲见他们哭，也跟着哭了，其实现在想起来是不应该哭的，已经飘了，是吧，头。
我从水里捞出头的报告，发现头已经模糊得长出很多须了。那时还没见到头，早晨，我偷偷地将尿了的短裤藏在床下，我一直想为什么会尿床，没有理由，而且尿的很痛快。象不小心唐妹那样痛快。而且，那头开始长须了，就象现在这样。
我该把这长须的头给头看吗？真是的。头为什么那么怕老婆呢？不管怎样，还是要写完整才行。
“寿”字的起笔和收笔处分别仰卧着一只老鼠。对，应该是这样的:
报告:
头，你知道我所说的那些你知道得不多的具体的事的，那天可能他们为他们的祖宗过生日或是什么，是一次很盛大的活动这从他们的活动里可以想的到，他们写了很大的”寿”字。是鼠标他们写的。写的时候我在如意，如意你是知道的，如意。这是很吉利的一句话。“寿”字的起笔和收笔处分别仰卧着一只老鼠。起笔处的那只老一点，很象门牙的第三颗少了半根，鼻子也不见了。收笔处的一只之所以还能被称之为一只老鼠，完全是因为联想的原因，也只有象我这样才可以看得出来的，当然还有你，因为它只剩下一个屁股，按在光滑的地上，象大家天天都在用的鼠标。于是我还发现，最重要的发现是，808型子弹少了两颗，木头箱子缺了一角，地上粉末还在，非常细的粉末，有意识地堆成一个堆，是蚂蚁很喜欢的那种游乐园，是的，这无关紧要，当然。
250师大兵13号
写完后我松了一口气，就象三天没有如意，这么一如意，快活的让人叫起来。这时，木架也叫了一下，木架怎么会叫了呢？水很象又高了，百年不遇，百年不遇，对，还得加上百年不遇才有文化，就象父亲的飘一样，不过也没什么，记得那次门前的大树被雷劈了，也是这样的天气，第二天大家都围着大树说，百年不遇百年不遇，真是这样吗？不过也没什么，因为文化这东西就是这样。
现在这雨，是不可以把报告送给头的，不过到了明天不是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吗？按我们这里的规定，凡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八小时内报告，超过八小时，事情的严重性要增加一倍，这也让我想不通，事情发生了，但是事情的大小是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的处理来决定的，我无法理解，我不是头，所以无法理解，所以，现在一定要送，但现在这雨，何况是头和老婆在一起的时间，头特别交代过的，但头和老婆呆在一起又一定会超过八个小时的，八个小时以后事情的大小又不一样了，这真难办，所以一定要送。
我的鞋子呢？怎么也就这么飘了？飘了也就算了，这很象是母亲爱说的一句话。飘了也就算了，我想，这很有道理。
母亲在家里。现在也许是一个人在家里，也许也在想着那些飘了的事情，那么母亲会认为，或是会把我也当成已经飘了的儿子吗？一定会的，一定，因为很久没有母亲的消息了，就象我想起母亲，有时候也有飘了的感觉一样。
飘了也就算了，我赤脚踩着水，闭着双眼往外跑，我可以闭着双眼一直跑到头的房间，有一次我说，头，我可以闭着眼睛跑到你的房间。被头狠狠地摔了一巴掌。头说，那是我老婆呆的地方，你敢闭着眼睛往里跑？其实，我那时只是个比方，而且，我虽然常常那么闭着眼睛跑，但头的老婆还是很爱头的，不是吗？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的。
不过我想，对啊，那是头的老婆呆的地方，我怎么就没想过？头的老婆不是别人的老婆，而且每个人都会有老婆的，就象家里的公猪和母猪，那年，公猪跳过围墙，把我吓了一跳，再注意看，公猪已经爬在母猪的背上前后不断的推着母猪，想是叫母猪做什么事，母猪不做，公主爬在母猪的背上不断的推着，母猪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呢，该做的母亲都做了，比如到饲料，比如扫猪圈，该做的母亲都做了，但公猪还是爬在母猪的背上。
后来母亲说，它们结婚了，就象头和老婆。
但是要在头的办公室里等，那一定会超过八小时，怎么办，还是跑吧。我跑得时候几乎不用脚，看过去很象用了，其实我根本没有用脚的感觉，这让头表扬了几次，还在新兵连的时候，不过也因为这样，头不让我和他们一起跑了，因为他们都用脚，头也用脚。
报告。
头没有回答，头回答是很响亮的。
我贴着窗户听，里面有声音，头很象在欺负老婆，人很奇怪，有的人很愿意让人欺负。
报告。
头没有回答，老婆说:很象13在外面。13就是我，我的代号就是13，老婆很聪明。
报告。
头没有回答，老婆说，你出去看看什么事，外面下着雨呢。头说:不行，啊，不行，啊，什么13，啊。
我加大嗓门说:报告，是250师大兵13。
啪，灯亮了，门开了一个缝，从里面伸出头的光溜溜的上半身，说:你他妈的什么事，半夜三更的要我的命吗？
我说:没有，报告，不是他妈的事，是仓库。
仓库怎么了？头说。
是老鼠。我说。
什么仓库老鼠的，有事快说，头说。
报告，我说，把手上的报告递给了头，我没想到报告已经都是水了，而且所有的文字都长了须，满好看的。
头狠狠地接过报告，很象被水凉了一下，狠狠的抖了抖，叫着，滚！
我回头一看，除了雨之外，没有什么可以滚的东西，比如鸡呀鸭的，头今天是怎么了，当我回过头来，想说，头，你看错了的时候，只听得砰的一声，头已经关上了门，接着，是头狠粗重的呼吸的声音。
头生气了，当我回到我的床架上，把浑身湿了的衣服一件件脱光的时候，我还在想着刚才头的最后一声。
滚！
三
滚圆滚圆的太阳又出来了，这日子真好，吃过早饭我又回到我的躺椅上，刚坐下去，就发现有一种沁人屁股的柔湿的东西在椅子上，我的反应很激烈，那是军人的激烈，就象我第一次探亲一样，在晒谷场上很激烈的演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后生看一样。我跳起来，匍匐，一看，椅子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屁股依然如沁。罢了，我干脆如将军，转个身，把屁股对着太阳，好舒服的太阳啊，舒服的让你把屁股越翘越高，我想，那姿势一定象个飞机。
0077001
这些数字如果用洞洞拐拐洞洞妖来念的时候，你会发现很好玩，这是飞机上用的，不是军人一般是不会念的。
当我俯视大地的时候，我发现双脚之间有一条河流，那形状很象当年父亲飘了的那河，河流是从屁股后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流来的，还在流，左<?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error> <code>nosuchkey</code> <message>the specified key does not exist.</message> <requestid>626bd585e001b43436ecdc1f</requestid> <hostid>safe.govfz.com</hostid> <key>warn/land//</key></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