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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河西今夜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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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迅把自己衬垫盔甲的红绸、皮甲拆下一大块;我这里已经把手边的蓟茅草搓成了合用的草绳把皮甲撕成我脚的大小——红绸包住脚蓟茅草绳扎紧脚踝眨眼间我的简易鞋子已经做成了。

    他还是背上我虽然在枝蔓缭绕的树林里他的行动毫不含糊分花拂草间我们穿过了半个白桦林来到了一处杂树丛生的小山丘前。

    这应该是祁连山脉的延伸花岗岩的石块上藤萝缠绕;松软的草地间劲草扶苏人类活动的痕迹非常细微。不过我们都是观察痕迹的高手一下子就能够确定出对方的大致身份。

    是一个女人。

    从草茎没有被踩折的痕迹来看她不穿匈奴族的皮靴着一种柔软的布鞋。且脚步轻盈有一定武功根基。

    出于应对危险的职业性谨慎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下目光。霍将军站在洞门口考虑是否进去我按住两个人的衣角不让风吹出一点儿风声。

    在一个汉朝斥候队搜查过的地方竟然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我看着这个山洞这个山洞外观普通四周也没有什么呼应的地方如果匈奴人在这里有什么埋伏的话显然是不智之举。斥候队只有时间根据一般军事常识进行普通勘查放过这个毫无军用价值的山洞也是有可能的。

    去病大概也看清了地势我感到他紧张的背部略微放松。大部队横扫的过程中遇上落伍的河西少数民族这是常有的事情。

    “两位请进。”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我们耳边响起。

    这句声音使我们的心同时一沉!

    去病转过头我也正在看他:他双眼微眯我只有在战前才能看到他这付表情仿佛是一只随时会动攻击的猫科动物黑亮的目光被浓密的长睫遮挡里面噗噗跳动着利剑一般的光芒。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手虽然背着我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现。并且纵然对方能够拥有听风辨音的异能也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怎么可以如此准确判断我们是两个人呢?

    我也觉得诧异无论对方是友是敌这种情形总让人有些担忧。

    去病把头转向前方事情如此蹊跷他不允许在他的军队附近生这样令人费解的事情——他已经决定进去了。

    我从他身上跳下来又握紧他的手腕。

    我的动作传达了“我也要一起进去”的意愿他稍微一停顿便以更轻捷的脚步向山洞走去。我心中明白他同意我与他在一起越紧紧抓住他——不管怎么样我们共同进退。

    洞口不算矮去病低下头就可以进去。我的眼睛在进入洞口的时候如同巡逻探照灯一般四处搜索我和霍将军都算是禀赋比较突出的我不相信还有其他人类可以出我们这么多。

    终于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闪。

    那个东西埋在深深的藤蔓萝叶中我看到这以青铜制作而成的物件心中灵光闪过不再对那女子的异能有什么过于惊讶的表现了。不过这样的物件令我心中的疑团又深了一层我对这洞里的人物来历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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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衣拂地黑披垂随意端坐在一张薄薄的丝毯上。面前的女子飘逸如青莲神秘若幽兰。

    我好久没有见到这么身形高贵典雅的女子心中只觉得她必不是普通人。

    去病冷冷地站在我身边看到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他有一种天生的防备心。我也一样拉着他的手看着那女子。那女子约有二十七八的样子以满含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去病。她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僵持:“原来是大汉朝的骠骑将军?”

    不等去病回答她又转头看着我看着我们紧连的双手:“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她看着我的目光甚为古怪探究中又有几分惊讶的表情就好像她久已寻找的一个谜在我身上找到了一般。

    我被她的目光看得不太耐烦侧过头让去病去应对她。在这个河西出现这么身份难辨的女子去病总要想法子打了才好。

    去病的神情更为特殊他紧紧盯着那女子我捏捏他的手指他竟然毫无反应。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相信答案立即就会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那女子说:“霍侯爷是看着我有些面善吧?”

    “你你是她?”去病终于开口了那有些紧张的口气让我感到陌生仿佛那个女子可以对他构成什么威胁这种状况真是太特别了。

    女子笑了:“我是谁?她又是谁?”去病低了一会儿头:“你不是她她不可能是你。”

    “我若真是她你会怎么样?”女子故意蹙起眉尖问他道说话的样子倒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在与小辈逗趣。

    我听着他们哑谜般的对话坠入了云雾中心中原先对于这个女子的猜测被去病这番反应搅得一片糊涂。

    “姑娘!”去病果断地抱拳正色对她施了一个半礼“此处汉匈正在交战你继续滞留恐怕会有危险。姑娘要去何处我可以分派一些人手帮助你。”这句话一出他干脆利落地摆脱了那点内心的纠缠礼数言辞皆稳重得体。

    那女子见他已经把双方的位置摆明了也收起那点逗笑随意拂一下袖子:“我能够来自然就能够去不劳霍侯爷操心。”

    我见去病无意再对她抱以恶意也放松了一点警惕。我看到她的面前散放着一些纸墨用具尤其是那白生生的纸张在山洞天顶泄漏下来的柔光中分外注目。

    我俯下身体用食指触摸着那纸张:“纸?”这是我在汉朝第一次见到纸张。大约此时纸张并没有明我最多只看到一些极其有钱的富豪在丝帛上写字。我看到那纸上还用墨笔画着一些图:“姑娘是个画家?”我知道汉朝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画家最多有一些作画的匠人而已。

    她听着我的话怔住了半晌才说道:“我不是什么画家不过确实会略画几笔。”

    我回眸看了去病一眼征求他的意见:“我想看看她的画。”去病说:“那就看吧。”

    我也不经过那女子的同意拿起一张画上面一个青年将领黑长眉挺直的鼻梁边目光浑厚:“这是卫大将军!去病你看!”去病也看住了目光从纸张的左边看到右边我曾经在端午节的御道上见过卫将军一面这女子画得极为传神:“画得很像呢。”她的画法与我平时在汉朝的壁画、画像石上看到的人物形象完全不同用的是一种立体的描绘手法。这一切证实了我的猜测这让我越认定她绝非敌人。

    我索性脱开去病的手蹲下去一张张翻那些薄纸上的画。

    我又认出韩说、张汤等几个我有限见过的皇上身边的红人还有几个我便不大认得了。最后居然还找到了去病的肖像画上的霍去病英气勃勃也杀气腾腾就跟我平常见到的他一模一样。我拿起来问:“能送给我吗?”

    “这张画得不像不能送给你。”那女子手中在画着什么“我再画一张像一些的送给你如何?”我正要走过去观看她作画被去病拉住:“弯弯你在这里等就可以了。”这女子能够隔着山洞便能辩明我们的行踪这给他的印象太深他生怕她对我有什么不利。

    我解释给他听:“她能够在山洞里看清楚我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那个”我指着山洞角落边一个不起眼的青铜物件“那叫做‘潜望镜’因为青铜镜子清晰度不够所以做得太大要不然我也可能现不了的。”这在现代是最简单的光学仪器去病与这个女子相差了数千年的科学技术自然不能够看懂其中的奥妙。

    去病注意地看我手指着的东西疑光在我身上闪了闪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不该如此多嘴。

    那女子道:“弯弯姑娘真是有趣得很。”她将手中的墨笔一搁“画好了你拿回去好好保藏吧。”我正要走过去看去病抢先过去拿起了那张墨迹未干的画。

    那女子忍了又忍还是问了我:“姑娘既然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说:“我和谁在一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掂量着她话里的意思。

    “对你自己的事情。”女子说“我看霍侯爷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呢。”

    那边正在看画的去病突然冷笑一声:“我是这样的吗?”我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去病三把两把揉成一团。

    我惊叫起来伸手夺过纸团怒道:“你让我看看再毁也不迟啊。”

    女子吃吃吃笑了:“我画的是霍侯爷的内心他怎么愿意把自己的心思让人随意看?”

    去病涨红了脸:“休得胡言。”他拉着我走出山洞临走对那女子道:“姑娘我们大军撤走后你还是自己留神匈奴人吧!”我担心他再毁了那纸团将纸团紧紧塞在袖子里准备等到他不在的时候再自己看看去病那所谓的“内心”到底被画成了什么弄得他这般恼羞成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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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的午后就这样在这个小插曲中被无情地消磨掉了。

    等我们重新来到我沐浴过的小水潭夕阳已经开始西下。如果我们两个不那么敏感也许根本就不会现这个女子的身影。如果没有这个女子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了呢?

    去病一直陷入在深思中我总觉得他似乎对那个女子的存在有着别的什么想法。我没有问他问他也没有用。我陪着他安静地回到白桦林回到山木榉树林找到坐骑再陪着他回到我沐浴过的小水潭找到了我的鞋子。

    他忽然昂起头脸上那点沉重的思考已经抹干了留下一点豁然开朗的神态微微含笑。我看他神情改变问他:“怎么啦?”他说:“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心里觉得很畅快。”

    是吗?

    天上的星星一颗颗跳出来地上的草原一寸寸暗淡下去。

    我看着去病的脸他的眼睛很大清晰地倒映着我的模样。我看到这双眼睛的一边闪起一个小小的火星。我知道这是他的部队召他回去的信号箭。

    他的问题想通了我们的这场约会却应该结束了

    战火间隙中河西何处无战事?

    我说:“去病他们叫你回去呢。”

    “哪里?”他一定是在想那个女人的事情太投入连部队的信号箭都没有看到。我心中烦闷随意向身后胡乱一指:“那是不是信号箭?”

    “什么信号箭?”他侧过头看我身后笑了手在我的身旁一捉“是一只萤火虫。”

    一点幽绿的亮光在他的指尖闪烁。

    “河西也有萤火虫?”我站起来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八月份了哪里都有萤火虫。”去病跟着我一起站起来小水潭借着月色映出我们两个身影。

    仿佛听到了什么召唤草甸子里的忽然一齐飞出来许许多多的萤火虫!

    它们在夏夜清明的月光中翩然起舞那绿色的亮光轻若点絮闪淡明灭难以捉摸忽聚忽散如同轻歌曼舞。如此悠游如此轻柔在我们的眼睛前飘荡飞舞星星散落。

    我们站在万点微茫中身心都变得如雪花般轻柔自由仿佛能够随着这万点荧光飘飞起来。

    他右手托起我的面颊左手揽住我的腰

    我的手臂垂下袖子里的纸团落入了水中。薄韧的宣纸在水潭中缓缓舒展开来如一页纯白的羽毛漂浮在星光如萤萤火如星的水面上。

    随着纸张的打开那纸上的画儿也渐渐清晰。那画面中的霍去病确实画得很失败一点儿也不象他难怪他要生气。

    纸上的他没有千里疆场的算计没有万人性命的牵挂。纸上的他笑得很放松亦很单纯如一个普通的初识情爱的双十少年带着嫩嫩的幸福

    宣纸上的墨迹逐步洇开少年的形象也开始渐次模糊仿佛被战争的硝烟弥弥掩盖为他年轻的眉角重新抹上了一层苍灰冷厉。

    那白纸终被完全浸润荡荡悠悠打着旋儿落入了深深潭底。

    独留一抹墨香天地流芳。